活法

礼拜天，吃过早饭。爱人到店里打理事务，两个孩子都在外上学，难得清闲，我于是驾车到附近的山上游玩。

几十公里的路程一个小时就到了。停下车四处观望，这里山清水秀，草木葱葱，空气清新，游人如织。相比几年前的景象好多了。这里有座寺庙很出名，很多善男信女从四面八方来到这里焚香许愿。在通向山门的道路两侧，有宾馆饭店，工艺品小吃摊，游乐场也热闹非凡。走上小路，在路旁诺大的松树下，摆着几个算卦的摊子。那算卦的先生有的眼睛微闭，有的四处观望那行走的人群，有的正在给那些充满心事的人眉飞色舞地比划着。我准备先爬爬山，然后再到寺里转一转，吃完午饭后就回去。刚往前走了不远，我就被路旁的一个算卦摊子吸引住了。这个卦摊与众不同，其他人都是就地摆摊，放上卦具，坐在小马扎甚至石阶上，很是随意。而这位老者有些特别，他看上去六十多岁，头发花白，慈眉善目，衣着得体，神态自然。他坐在一张精致朱红方桌后面，在桌旁则摆着两把朱红色凳子，桌上放着茶壶、茶杯和一本相书。在桌子旁边还立着一根牌子，上面写着五个大字：卦算有缘人。两侧写着两行小字：算对请随心，不准管喝茶。此时，一个中年女士正坐在旁边听他讲解。我觉得有趣，不由得驻足不前。那老者抬头冲我微微一笑，抬手请我坐下，说：“这位老弟，坐下喝口茶，歇一会儿再游玩不迟。”并补充道，“茶是免费的。”

我点头致谢后坐在女士旁边，听老者给那女士讲解，内容大体是劝解女人对公婆好之类的话。最后说，如要老公回头，只管按照他所说的那样，定能过上好日子。那女的听了连连点头，并掏出十元放在桌上，又道谢后才去。我心想，看来这老头还真不简单，人家算卦的都是预测吉凶，消灾避祸，他居然还管别人家里的闲事。

老者这时才仔细打量了我一番，然后慢慢说道：“看老弟神色，精神饱满，正是春风得意，却又不像是许愿还愿之人，也不是专为游山玩水而来。”我听后不由一愣，心想：“这老者还真能猜透我的心事不成？”于是笑着说：“老先生，您既然这么说，那我的心事您可能说出来？”老者一笑，说：“从神色看，老弟现在应是事业顺利，家庭和睦，正是人生最得意的时候。但从眉宇间看，老弟似有一丝抑郁之色，所以觉得老弟有难以言明的苦衷。”我心里想，算卦的都是这一套，总要先探出些信息，下面好接着忽悠。于是对老者说：“不满老先生，我这几年生活还可以，工作也较顺利，似乎没感到什么烦恼。这不，今天没事来这山里转一转，放松放松。”

老者一听笑了，一边让茶一边说道：“好啊，若能抛下烦恼事，不是神仙赛神仙。”他指着那来来往往的人群，“你看，若都能有你这样的心境，他们何苦跑这么远来烧香拜佛呢？”

我说：“既然来烧香，必定有所求。愿望成与不成，也是个心理寄托。”他听后点点头，说：“人来世上走，道路万千条。有些事确实说不清楚，尤其是这情爱因缘。你看这些人，有的是求平安富贵，有的求多子多孙，可有的人家财万贯还不满足，还想万万贯。有的人高官厚禄也不满足，也会来这里祈祷再升高官。”

我听后不免诧异：“你怎么知道他们的想法呢？”他神秘的一笑，喝了口茶，然后对我说：“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我不由地点点头。他顿了一下说：“我原来生活很幸福，开了一个小厂子，有老婆和一个女儿，我和老婆从小相识，可谓青梅竹马，感情很好。那一年我俩在路上走，一辆汽车冲过来，老婆推了我一把，她却被撞死了。我心里很难过。我老婆从小信佛，脾气好，善解人意，还时常帮助周围一些有困难的人。这么好的人，你说咋就能出这种事呢？我想不通，心里放不下她，之后就一直没有再找老伴，一个人把小女抚养张大。”说到这里，他的神色有些忧郁了。我劝他说，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有些意外是难免的，还是要想开些。他点头称是。往右边努努嘴，指着旁边不远的酒店对我说，那酒店就是她女儿开的，女儿是为了照顾他，才搬到这里住的。

我觉得好奇，就问他：“你为什么非要在这里住呢？”他叹了口气，说：“后来女儿大了，成家了。我寻思着，老婆以前信佛，我就皈依佛门，好好为她超度。于是就皈依到师傅门下了。可这人七情六欲不好断呀！女儿来看我，整天流着泪。我看她孤苦的样子，忍不住又还俗了。女儿为了圆我的心愿，也为了祈祷保佑她的母亲，后来就在这里开了一家酒店。”

我称赞他女儿孝顺懂事。

他的心情似乎又好转了，坦然说道：“实话说，我是生活不愁，缺什么女儿就给买什么，从来不用我操心。”

我又问他：“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还在这里搞这个呢？”

他听后笑了：“我说这些就是解释你刚才的疑问呀！我在寺里见的人多了，那些香客的身份大多也能猜出来。在家里呆着无聊，我想和别人说说话，大家又都忙着自己的事情，谁有那闲功夫陪着我聊天？所以就想了这么个法子，既可以为大家解解烦恼，我也有个说话的人不是？”

我一听，不由伸出大拇指赞叹道：“我说老先生怎么看着和别人不一样，原来是有缘由的。可您既然不缺钱，为啥还要他们的卦钱呢？义务帮帮他们不好吗？”他听后说：“他们都是抱着一颗诚心来的，我若不收费，他们反而不会相信我，也不会找我算卦，说出他们心里话来。唉，说是算卦，其实那是个幌子，我哪里懂那一套呢？”他拿起那本相书，“我只不过凭一点经验，帮他们出出主意，解解烦闷罢了！再说那点卦资，我从没指望着自己花，一部分我捐给了庙里，还有一部分通过女儿捐给了市里慈善基金会。我想人生在世，总要做点善事才好。”说完，他又不由地笑了起来。这次他笑得很坦然。那神态也那么自然安详。我的心里不由地对他升起一种敬意。我对他说：“第一次见面，您老就这么信任我，说了这些心里话，您算卦的秘密就不怕我说出去吗？”他听后摇摇头对我说：“我还是相信自己直觉的。从一眼见到你，我就相信你是个可以交心的人。再说我做的是利他利己的好事。大家都高兴，何乐而不为呢？再说，所谓的抽签算卦，不就是在安慰人心吗？”

“说得好！”我不由地赞叹道，“今天能遇到您老，我真是不虚此行啊！”

他的神情更加舒展，指着牌子上的字对我说：“卦算有缘人。我们也算是有缘人了。走，今天中午我请客。咱们边吃边聊，如何？”

我笑着说：“您老给我讲了这么多道理，让我受益匪浅，这卦资还没有给您呢！”

他摆摆手：“今天这不是算卦，是我请你陪我说说话，我应该感谢你才是。”

我听后哈哈一笑，对他说：“谢谢您，这次我请您。下次您老再请我，可以吗？”他对我郑重地点点头，说了声好。我们于是一起笑着朝他女儿的酒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