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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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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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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寨石板路

湘西的凤凰东努是一个苗族村落,村落方圆不过两公里,整个村落每条小巷都是青青的石板铺就,每条巷道通往每户人家。不个季节,不同天气,石板路给人不同的视觉感受和情感体验,就像它千万种的形状,各有千秋,让人沉醉其间,流连忘返。

初次遇见东努苗寨石板路,是在一个淅淅沥沥的雨天。

秋雨不紧不慢地下着,光滑的石板路闪着湿润的光泽。这是一道平缓而弯曲的石板路,石板大小不一,形状各异,很自然、很随意地贴在路上,石板与石板之间用水泥勾缝,看上去石板路干净而舒适。石板路两边有着层层叠叠的石墙,雨水也打浸湿了它,有的石墙上长满了绿色或黄色的苔藓。石墙上一排排鲜红的鸡冠花正在秋风中绽开,热烈而奔放。这一片石墙随着石板路的延伸而延伸,蜿蜒而蜿蜒。有的石板路拾级而上,陡峭无比,铺就在上下邻居之间,或是铺就在自家院坝和入户路当中,当做台阶,这里的石板狭长而厚实。有的石板铺就在房屋与田地之间,石板与石板间散漫着不知名的野草,在秋风中跳动。

雨水浸湿的石板颜色显得更青,更纯,更有厚度,就像这里淳朴的苗歌一样,厚重,富有史诗般的叙事美和音韵美,仿佛穿越千年而来,彰显着苗族先辈迁徙的苦难与坚韧,书写着当年祖先的勤劳与拼搏,感慨着当代子孙的奋发与荣光。

再次相约,是在一个秋高气爽,阳光灿烂的周末。

湛蓝的天空,格外纯净;轻盈的白云,格外深远。穿过一条窄窄的小巷,沿着石板路缓缓前行。我与朋友想找个人大致了解一下村里景点的方位。

轻轻踏上一块块青石板,绕着村子走了一圈,拭目望去庭院深深,多数的人家已经人去屋空了。当微风徐徐吹过,树木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也在感叹这个寨子的悠久和变迁。

走到一段石板路的时候,我停下脚步,抬头看见石墙上镶嵌着一个大门,大门也是用石头做成的,横梁是一条长两米左右,宽20公分,厚30公分的大石柱,上面写着“户纳千祥”四个大字。

大门左右各用高约两米的大石柱支撑着,石柱上上分别刻着“大间结彩喜全家”“小院栽花香四季”,在左右石柱的上方还分别用50公分长的石柱造了两个翅膀的造型,上面分别雕刻着“福”和“寿”字。所有的字都是用红色涂染过的,只是对联的位置比较低,几经日晒雨淋,已经褪色。

我正在猜想,这一定是一户富贵之家时,一位头戴黑白相间苗帕,身穿深蓝色苗服,脚穿解放运动鞋,背着背篓的大妈刚好打开大门,迎面遇到正在拍她家大门的我,她开心地笑着说:“这破房子不好看了!”

我说:“很好看的!”

然后我们问她可不可以给她拍照,她笑盈盈地答应了,不过拍了两张后,她连忙把衣领最上面那颗扣子系好,站得很端正。我们又拍了一张。她答应让我们进入大门里面去看看。

我们进入小院,小院是一个长方形,院里铺着大小不一的石板,周围石墙全是用石板层层叠起,比人还高出许多。院墙还放着喂鸡鸭的石槽,洗手的石板水池,房子也是用石板砌成的。有一股牛粪的味道穿透石板墙,从偏房中散发出来,给干净、古朴的小院增添几分原始的农家味道。

大妈告诉我说,这些房子已经有上百年的时间了,自从她嫁到这里来,就是这个样子,已经看惯了。现在孩子多了,大了,这个石板房子不能容纳这么多人,现在新修了一栋房子。她说完,就指了指院外的一栋三楼一底的高楼给我看。

大妈说趁着雨不大,得把放在山脚下的柴背回来。我不便再问,便退了出来。大妈双手把大门关好,微笑着和我道别,然后朝屋外的石板路走去。我看着背着背篓的她,走在巷子里的石板路上,觉得她的脚步也是带着阳光的,忍不住掏出手机,又偷拍了一张。

我们沿着她家的外墙顺势出来,就来到公路边上,再次回头望小巷,看见公路旁的石墙里面,有一位正在纳鞋底的大妈。阳光下,石板大院里,一位身穿蓝色苗服和绿色苗裤的阿妈坐在木板凳上,左手拿鞋底,右手拉线,在不停地纳鞋底。我走下去向她问好,她急忙起身回屋,给我搬了一张板凳。我没有坐,而是蹲在她的面前咨询她做鞋的技艺。

阿妈说她做苗家鞋子的本领是她外婆教的,她大概七八岁的时候就开始学了,快七十年了。自从嫁到这边来,就给村里很多人做鞋子,以前别人拿来做鞋的材料,自己就抽时间免费给他们做。苗家习俗是每个出嫁的苗家姑娘必须准备和衣服相配套的苗鞋作为嫁妆。

阿妈还说无论嫁娶,出门、进门走过的石板路必定要吹唢呐,吹唢呐一是增加欢乐气氛,二是告诉乡邻新娘出嫁了或新媳妇迎回来了。这时候,抬新娘子的人,抬嫁妆的人,迎送的人,看热闹的人,窄窄的石板路上挤得水泄不通。

如今,条件好了,都是人家上门来定制,或者自己拿到集市上去卖。还顺带做一些腰带卖。我问她可不可以看看她做的鞋子和腰带。阿妈迅速地走进屋里,拿出一双蓝色的绣花鞋,用黑色布收边,再用绿色丝线镶边。鞋头用黑色布打底,绣了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蝴蝶周围分别绣了两朵漂亮的花。腰带上则绣了双龙戏珠。鞋子的针脚、款式,图案的设计,颜色的搭配,让鞋子显得无比精致。大妈说她没有读过书,也不认识字,鞋的尺寸、样式、图案、颜色,全凭自己的经验和想象来做。

在金色的阳光下,阿妈和她的作品一样,灿烂无比,熠熠生辉。我不禁掏出手机,把她劳动的姿态,石板院坝和石墙,以及灿烂阳光,一起定格在我的手机里。

有时从石板路下走过,会看见高于石板路的院坝里,坐着一位耄耋之年的老人,他穿着极为朴素的一身灰色布衣,可以看出他的脸和他的衣服一样,被岁月洗得发灰,但他的目光却是那么坚定而深远,仿佛看见了他的童年,和小伙伴们在石板上追逐打闹;仿佛看见夕阳西下时,托着下巴趴在门槛上那块青青石板上等着回家的阿爸阿妈;仿佛看到了他的一生,都是在这条悠长悠长的石板路深处度过。一把椅子就可以让他静坐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他不受任何人的打扰,哪怕是我的冒昧拍照。每次看到这样神情专注的老人,我都为自己的浮躁而汗颜。自然和时间都是一样地对待我们,而我们却总以为世界给我们的不一样。

你看,那位在自家石板院坝的水龙头下洗衣服的阿妈,总是面带平和的神情,专注地做着自己的事,一撩一拧,一抬头一低首之间无不显示着内心的自在与闲适,满足与丰盈,宁静与致远。看见我路过,向她投去羡慕的目光时,那堆满沟壑的脸上总会绽放出一朵金色的秋菊,让人心生欢喜。

在东努苗寨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是平和的、热情的,正如秋风中的细雨一样:沉静,细腻,有诗意;又正如秋日里的阳光一样:温暖,灿烂,有力量。在平和的言谈中透露出他们对过去的留念,对当下的满足,对未来的期望。就像这青青的,大大小小的石板一样,原本来自青龙山,现在铺就成了石板路,无论放在哪里,都在默默地坚守,无论身处何处,都在努力地发光。

行走在填满暗影的小巷里,正午的阳光洒在布满沧桑的屋脊,一些斑驳的阴影忽明忽暗地洒在我身上。我眯着眼睛,慵懒地行走,用旁观者的眼光打量着周遭的一切,在思绪中臆想着这里曾经发生的故事,让记忆抚摸时光深处的沉疴,巷口远处探出一些细微的动静,把一种远去的繁盛衍生并通过这声响延伸到乡村的现在。

在这幽深的巷道里,触摸这些历史留下的痕迹,会让人发出思索的疑问,这布满沧桑的石板路,什么是它的载体,是时间吗?那些已然远去岁月,需要用什么样的语言去形容它,我无从得知。我想,那些曾经在石板路上踱出的步子,应该是不疾不徐的,步履轻轻的,就像此时我的脚步声,回响在小巷身后长长的光阴中,回响在四周的墙壁上……这种悠长的宁静,可以把我身上的燥气一点点退去。

站在东努苗寨的青龙山上俯瞰,整个苗寨宛如一颗天然璞玉镶嵌在绿腰带上,显得那么古朴,耀眼。青石板路错落有致的穿插在村院之间,青是他的容颜,石是他的刚强。一块块青石板,铺就一条条道路,任由牛羊肆意踩踏;连接一户户邻居,任凭人们自由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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