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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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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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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可亲

 灯火可亲

小时候,我家是村里最穷的人家,别人家都能点上电灯,唯独我家是用煤油灯。每当夜晚来临时分,母亲就催我赶快写作业,为的是节省一些点灯的煤油。可是,每天放学回家总有干不完的家务活:上园子打菜,洗菜,煮饭,洗碗,喂猪……一切忙好,又是夜幕降临时。

夏日,夜晚来得比较迟。夕阳早已躲到山的那一边,留下的余晖仍然可见,在堂屋里,摆上一张高脚椅,把书摊在高脚椅上,自己坐在小板凳上,大声地读着老师教过的课文。每当有人到我家来玩,我就越发地认真,因为他们总爱对母亲说“你家妹崽真乖”。

夜,终于来了,萤火虫也来了,煤油灯也点上了。母亲用剪刀剪去一截灯花,划燃一根火柴,点燃灯芯,就把煤油灯挂在墙壁上的钉子上。顿时,堂屋里亮堂堂的,我就把高脚椅搬到煤油灯下,做起作业来。偶尔有叔叔婶婶考我几加几等于几,我总是随口答对,母亲总会说:“书,没有白读!”

罐头瓶、铁丝、棉布和牙膏皮是做煤油灯的好材料。不可缺少的材料就是罐头瓶子。那时候,走亲戚最好的礼物,就是橘子罐头、梨罐头、白糖之类的东西。偶尔有亲戚来我家,送来一瓶罐头,在家人都在家的时候,每人尝一点,直到把罐头水也喝光,然后把玻璃瓶洗干净,用来做煤油灯。第二样材料就是细铁丝,用细铁丝在玻璃瓶口绕上几圈,扎紧;再用一根五六十厘米长的细铁丝拴在瓶口绕圈的铁丝上面,相对扎紧,要保持平衡,否则,提着会侧翻。第三样就是一条10厘米左右长的棉布条。第四样就是五六厘米宽的正方形牙膏皮。在棉布条一头留出几厘米长,用来吸煤油的;另一头留出1厘米左右长,然后用牙膏皮把棉布条中间的部分包裹起来,缠的时候不能太紧也不能太松。紧了,煤油吸收不上来,点不燃;松了,棉布头会往下掉。做好这一步之后,再用一根细铁丝在牙膏皮的中段缠绕几圈,捆紧,做成“几”字形,然后,把几字形的铁丝倒挂在玻璃瓶的瓶口。就这样,一盏煤油灯就做成了。

寒冬腊月,夜晚时分,最热闹的地方就是火坑边,噼里啪啦的声音,那是熊熊大火尽情燃烧的见证。父亲最爱烧大火,因为父亲总爱拖着拖鞋,穿着单衣单裤烤火。邻里叔叔婶婶也爱到我家烤火,和父亲说说笑笑,聊聊家常。一盏煤油灯挂在墙壁上,照亮着房屋,也照亮着我们一家的希望。我和妹妹坐在小板凳上,趴在高脚椅上读读背背,写写画画,不知不觉泪流满面,被烟火熏得睁不开眼。每当这时,母亲就会提醒父亲,以后早一点生火,等木柴完全燃尽后,剩下炭火时,才叫我们读书写字。

当火烟散去,炭火堆积之时,已经是八九点了,串门的叔叔婶婶已经回家。母亲把煤油灯放在高脚椅上,微黄的灯光竟然也觉得挺亮。在煤油灯的陪伴下,我们一家围在火坑旁,父亲吸着那一闪一闪的纸烟,母亲缝缝衣裤,又补补鞋袜,我和妹妹就写写画画。灯芯焦了,灯火暗了,母亲就会用手中的剪刀剪去一截,顿时,灯火格外得明亮,我们写字也就格外的迅速,当天的作业写完了,我和妹妹的鼻孔也被煤油灯的火烟熏黑了。隆冬时节的夜晚不够长,因为母亲有永远缝不完的衣,补不完的鞋,我们有永远读不完的书,写不完的字。那样的夜晚,不仅是我们陪着父母慢慢老去,而且是父母陪着我们渐渐长大。

屋外沙沙声起,心喜雪将要下,提起煤油灯,推开房门,寒风袭来,吹得灯火忽明忽暗,吹得木门嘎嘎作响。母亲急忙吩咐,早点上床睡觉。分给我和妹妹一盏灯,我提灯爬梯在上,妹妹随后爬梯而上。楼上透风漏雨,灯火也是忽明忽暗,我们匆匆睡下,却又难以入睡,心里充满着期待,是一盏明亮的灯,还是一场洁白的雪,还是别的什么。

放假的日子,有许多艰辛,也有许多快乐。最快乐的事是跑到叔叔家去看电视,最爱看的是《小神龙》《新白娘子传奇》。那时候,全村一百来户,只有两家有黑白电视机。我家事情多,晚饭迟,等我去看的时候,电视机周围被早来的人围得水泄不通。没有朋友让好位置给我,于是只好远远的站着,从别人的头缝间看看,又没有火烤,尽管如此,看电视,竟也忘记了寒冷。 “猪饲料,好饲料,正大饲料!”这些广告词也让我记忆犹新。每当看得入迷时,母亲总会披着棉衣,提着煤油灯,轻轻推开叔叔家的房门,轻声喝到:“都半夜了,你还不回去?一个妹崽崽家,不好!”有时我会很听话,念念不舍地跟着母亲回去,有时我会生气,责怪母亲瞎担心,硬是站着不肯走。母亲就会心疼地说:“你看,这么冷,冷感冒了,我到哪里得钱给你买药?”最终拗不过母亲,拉着脸,生着气,急匆匆地往家走,黑灯瞎火地夜晚,竟也走得飞快。母亲提着灯,在后面追赶。

其实,在外面玩耍,我也有很听话的时候,有时候觉得电视剧不好看,或是觉得疲倦了,就会自觉回家去。即使是夜深人静,母亲仍然会把点燃的煤油灯挂在火炕上,等待我回去。所以,即使回家的路没有星光与灯火,心里仍然有一束光照亮着前方,让我脚踏实地地行走,让我安然无恙地回家,从来没有过磕磕碰碰。

上了初中,我家才开始用上电灯。烤火的那间屋子我们称之为火边,火边与厨房有一扇木格子窗,还有一扇门,所以就是窗上挂一盏15瓦的白炽灯,既照亮厨房,又照亮火边。父母卧室的门边挂一盏电灯,夜晚,我们需要读书写字的时候,母亲就会把这盏灯牵到火边来,把电灯放低一些,以便我们看书更清楚。第三盏灯安在楼上我和妹妹的房间里,开关可以用拉线控制,那时,我对那电灯拉线充满了好奇。

我上了初中,家里又增加了另一种灯,就是手电筒。由于家里人多地少,没有钱交学费,父亲和母亲学会了一种挣钱方法,就是卖柴。白天他们爬上深山老林,奋力寻找,精心拾捡最好的木柴,然后背挑回家,趁着傍晚的灯火,精心地挑选,小心地摆放,最长的、最好看的木柴放在最外层,稍差一点,没有卖相的柴就夹杂的最中间。理好摆顺之后,再捆好,竖在堂屋的角落里。第二天鸡鸣一遍,天未破晓,父母就起床,打着手电筒,趁着黑夜,母亲背着木柴,父亲挑着木柴就往镇上奔去,想赶在别人的前面,卖个好价钱。往往母亲背的一捆柴,只能卖个五六元钱,后来两年涨价了,最多也只能卖个七八元,这些钱就是我一个星期的费用了。初中三年,全是父母辛勤卖柴供我读书,那把手电筒也陪伴了父母好几年。

工作之后,家里安上了节能灯,虽然只有15瓦的功率,却非常的明亮,又非常的节能。夏日的夜晚,一盏明亮的电灯挂到大门处,无数细蚊子围着节能灯飞舞,像在赶集。父亲用脸盆装了半盆水,放在节能灯的下面,无数的蚊子竟然扑上来,寻找水中的光明,它们前仆后继,不一会儿,水面铺满了蚊子的尸体。寒冬之夜,我们一家聚在灯下,围在炭火旁,看着那部19英寸的彩色电视不断播出的画面,父亲吸着一闪一闪的烟卷,母亲靠在椅子上打着盹儿,我和妹妹却在津津有味的看着电视剧。

如今,遗弃了老屋,来到了县城,买了自己的蜗居,安上了款式各异的、漂亮的节能灯。为了生活,我往往深更半夜才回家。回家的路上,有明亮的路灯,有漂亮的霓虹灯,有便捷的声控灯,回到家时,还有那盏客厅里的水晶灯——那是母亲特意为我开着的。如今的灯下,有我孩子读书写字的身影,有我批改作业的身影,有母亲靠在沙发上打盹的身影,却少了父亲吸着一闪一闪的烟卷的身影。父亲陪伴了我成长的日子,却缺席了我陪他变老的岁月。

从童年到中年,一路走来,一路艰难,给我勇气的是那盏灯,照亮我内心的那束灯火,让我无论身居何时何地,都能坚强的面对生活,自信的超越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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