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娣,明天由你负责杀猪。”傍晚时分,英姐给阿娣分派任务。第一次看英姐和强叔杀猪,阿娣似乎一点也不害怕,表情很麻木,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呱呱”大叫的猪。
英姐是学校饭堂总管,胖胖的、嗓门特别大,做事很干练、利索。瘸脚的强叔,背驼得很厉害,好像衣服里裹着一口铁锅。三十出头的“疍家妹”阿娣长着一张标致的鹅蛋脸,个子不高,身材瘦削,平时话很少。英姐和强叔让她做什么工作,总是轻轻地“嗯”一声。
“我就是个苦命人”,阿娣说起往事,眼泪像开了闸的河水,时不时地用手背擦眼睛。阿娣的祖辈在顺德以打鱼为生,后“撑艇”顺流而下来到中山横门,临河边搭建茅寮定居下来。阿娣有七个兄弟姐妹,她排行第五。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正是“口食黄莲肚里苦,肚中饥饿无米来糊”。她出生没几天,母亲就把她扔到蕉树边上,可没人来捡,母亲只好又把她抱回家。每当台风来临的时候,茅寮顶盖会突然被刮走,一家人抱着烂棉絮被子躲到墙角瑟瑟发抖,闪电雷鸣成了催眠曲;蛇虫鼠蚁经常来访,似乎成为她的“好朋友”。
解放后,阿娣有机会读了两年小学,总算学会写自己名字。十七岁那年,阿娣认识了镇上当老师的老苏。老苏的外婆以前在城里开小酒铺,家境算不错。与老苏结婚后,“洗脚上田”的阿娣希望当个城里人,过上幸福日子。可人算不如天算,现实生活就如粤语残片里演的那样。阿娣公婆看不起以打鱼为生的“水上人家”,从第一天进门,公婆对她开始冷嘲热讽、指桑骂槐的。后来,阿娣生了三个儿子,公婆却更加嫌弃她了,在同一屋檐下,让他们娘几个单独分灶吃饭。阿娣带着幼小的儿子到农村帮人种田,赚点钱帮补家用。
长年累月被咒骂,阿娣变得越来越内向、木讷,变得痴痴呆呆。刚满两岁的二仔独自离家掉河里,被邻村的好心人救上来。阿娣经常想寻死,但想到年幼孩儿无人照顾,唯有继续忍受公婆的虐待。“屋漏偏逢连夜雨”,十岁的大仔突然昏倒,被查出患了严重心脏病,医治好几年,最后夭折了。为大仔治病花光了家里所有积蓄,而且还欠下一大笔债务。上世纪六十年代末,阿娣为了逃离公婆的“魔掌”,带着两个儿子回到镇上,在老苏教书的学校饭堂干活 。
一大早,天刚蒙蒙亮,阿娣早早起来,磨好杀猪刀,亮锃锃明晃晃的。阿娣和强叔一起抓住猪的双耳,那猪头不停拱着,“呱呱”大叫着。费了好大劲,猪终于被扳倒,阿娣捋顺那把已晒干芭蕉叶,用脚死死地踩住猪腿,分别把前后的猪腿用芭蕉叶捆扎好;然后用手使劲地扯了猪脚一下,看看是否绑得结实。他们合力把猪抬起来,放到一张木凳上。阿娣拿起锋利的刀割向猪的脖子,在下面放着一个大木盆,猪血不断往下滴……
“你问我害怕吗?!我没得选择啊,就当作杀鸡一样啊,为了孩子,我什么都得做……”昔日那个杀过猪的阿娣,如今已七十多岁了,身体健朗,每天都在家做瑜伽、唱歌、跳广场舞,性格变得开朗多了,每次回忆那段不堪回首的杀猪往事,眼睛里面有一层雾水,仿佛就在讲述昨天发生的事。人生何尝能重头再来呢?阿娣感觉自己的心态还很年轻,她珍惜当下,开心过好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