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人

老实人

王自信小心谨慎地一步一步踩着湿滑的水泥地，他的心跳得像一只在雨中抓狂的田鸡，短短的从教学楼到食堂的距离，竟走得像登天一般困难。“千万不能滑倒，千万不能滑倒！”他的心里一直默念着这一句，仿佛就像紧紧抓着一句救命的魔语，而眼睛始终注意着远处几个说笑着走过来的女生。她们根本就是在自顾自地说笑着，但王自信感到总有一双双的眼睛在盯着他，渴望着他出洋相，他的耳朵甚至都听到了哄堂大笑的声音。眼看着就要到食堂门口了，一阵水花忽然溅到他的身上，紧接着是挤过去几个飞奔的影子。王自信忽然感到不妙，但这种担忧为时已晚，身后黑压压的潮水般的人群蜂拥而至，人群无时不刻地把王自信往后推拉着，王自信感觉自己就像稻田里的稻草，一点一点地被一群蝗虫给啃咬侵蚀。几秒钟过去，他发现自己竟已不知不觉又被挤回了教学楼到食堂的中线。

    眼前是一面大大的玻璃窗，王自信刚想抬头照一照自己的样子，但他又立刻低下了头。因为他听见了拍着篮球的声音，那是几个高大的男生走了过来。他盯着那几个男生鞋子的牌子，又瞅了瞅自己的鞋。当拍篮球的声音一点一点变轻的时候，王自信又抬起头准备速速地往玻璃里一瞥，可是他马上又低下了头：

“没什么好照的，还是老样子。”

四下里渐渐没有了人，王自信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这次他总算走到了食堂的门口，闹轰轰的声音顿时钻进了他的耳朵。他的脚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迈了进去。

他被眼前熟悉的一幕给失望到了。食堂里的买饭口早已排满了人，队伍蜿蜿蜒蜒像一条长龙，差一点都挤到食堂门口了。他默默地排到了一条长龙的最后。不知为什么，他的脑海中忽然掠过同班同学小胖说的口头：

宁做凤尾，不做鸡头。

他从口袋里抽出自己的校园卡，左手和右手轮流地摆弄着。他翻出了卡的背面，上面是一张自己的一寸照，他赶紧又翻了回去。

他低着头，读着卡上的一串数字，那是他的卡号：

51680052013417

他的目光突然停在“520134”了这几个数字上。他忽然想起了班长给宣传委员写的表白信，上面也有这几个数字，除此之外，他还画了一个爱心函数。后来这封信被宣传委员恶作剧式地贴在了黑板报上。他忽然想到了可心，那是他同班的一个女生。

“要是我也有勇气写这样的一封信就好了，哪怕是被贴在黑板报上。”

他忽然抬起了头，试图往左边瞧瞧。一个帅气的男生牵着一个女生的手：

“你喜欢什么样的生日礼物啊？”

“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

那个男生噗嗤一声地笑了，那个女生捏了一下那个男生的脸。

他倒吸了一口寒气，赶紧把目光别了回来。他试图往右边瞧瞧。

那是两个漂亮的女生，排在后面的，再给排在前面的梳着辫子。他只看了一眼，又十分不好意思地调整了眼睛的方向。

现在他只好目视正前方了，排在他前面的男生十分高大，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只好盯着他的后脑勺看。黑油油的头发上有几丝白白的头皮屑。他就盯着那几只头皮屑看，仿佛这些头皮屑就是他的整个宇宙。

好不容易总算排到了，他往菜盘子里看去，还有红烧肉，西兰花和番茄炒蛋。

“吃点什么？”

“西兰花和番茄炒蛋。”

他拿出了卡，放在刷卡机上。食堂阿姨输着金额。忽然响起了一阵刺耳的声音：

“余额不足！”

他尴尬地从人群里走过，他的眼睛盯着地板，他的腿在发软，他感觉自己都快变成了贴在地上的一堆泥。

他取了筷子，端着盆子去盛饭口盛饭。盛饭口也早已排起了长队。他不由自主地将眼睛往正前方看，试图盯着前面的人的后脑勺。他忽然一惊，那个后脑勺上系着一个红色的蝴蝶结。那是一个穿着裙子的女生，他的左手端着饭盆，右手却挽着另一个人的手。他的心里抓狂的田鸡已经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牛蛙，他感觉他的心快要被这只牛蛙给震塌了。

那个女生是可心，而另一个人则是班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