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得有这个清闲的午后,也难得有这份悠闲的心情。我搬一把躺椅,沏一杯绿茶,捧一本杂志,在小院树下的花丛旁,让久违的阳光栖息脸庞。
久雨初晴后的阳光很温柔地亲吻着肌肤。脸上暖暖的、痒痒的,只觉得如在初春的草丛里,在盛夏的荷塘边。我此刻的思绪,也仿佛在以花的姿态开放,以鸟的姿势飞翔。感觉犹如湖在天上,天空躺在蓝蓝的梦里。
花香,茶香,书香。好惬意啊!
停驻在花香里的时间,用温润梳理空气的羽毛。阳光下,光芒在舞蹈。透明的茶杯里,铁观音把悠扬的心情,一缕缕融进花丛的馨香里。我,坐在时间的照片上,时间歇息在花蕊的静美里。树,平静地站在季节的年轮上;花,灿烂地开放在多梦的意念里。
小院在宁静中遐思,我在遐思里飞翔。所有的欲望都成为透明的碎片,重叠于斑驳的阳光之上。突然,一阵微风悄悄袭来,几枚被吹落的树叶悠悠地打着旋,霎时间只感觉小院的温馨与宁静被一扫而光。我不禁一颤。心,顿时隐隐生痛。
唉!秋天终于还是来了。
似乎还没有感觉到酷热,也似乎从没有被骄阳灼伤,可这风中却分明已经有了令人畏惧的寒意。当嗖嗖的秋风多情地吹起我的裙裾、拂乱我的长发时,有一片尚有绿意、还是半黄的山楂树叶在空中翻转了几下,蝴蝶般旋转着落在我手中的书页上。再抬头看时,却惊奇地发现,那山楂树上原本茂密的枝叶不知何时已变得稀稀落落,那很是威风和骄傲了整个夏季的伞状树冠,此时也如一只没有退干净毛的乌鸡,很难看似乎也很无奈地在风中摇摆它的枝枝杈杈,那所剩不多的几片零碎的叶子,似乎在用它们最后的气力想要留下什么,或者在对抗什么,抑或想证明什么。
母亲很慌张地从屋里出来,有几分急切地叫我赶紧回屋,怕我着凉。而我,望着那在风中摇摆、叶子愈来愈少的山楂树却怎么也挪不动脚。
仰望着粗壮、高大、挺拔的树干,仰望着一望无际的蓝天,仰望着那几只边叽叽喳喳边蹦跳不已的鸟雀,一种被粉碎了梦的感觉完全替代了内心深处原先那一点点来自不易的平淡和隽永。我看见,风中继续有树叶在落下,又看见它们在离开树枝的一刹那似乎有些眷恋地在空中旋转。我想也许还会有一些呜咽吧。我不是树,也不是叶,听不懂它们的语言,只能用我的主观意向去猜测它们的情感。
“快点回屋吧,别感冒了。”在母亲三番五次地催促中,我也如那枚不愿落下的树叶一样,默默为树上的幸存者祈祷。然而,当我悻悻地收回目光时,却意外发现在我头顶不远处的一枝细细的树梢上,有一粒红玛瑙似的果儿在风中微微颤抖。它,孤零零悬挂在枝头,躲在几枚叶片之后,于秋风中瑟瑟发抖。我很惊奇它怎么就很幸运地躲过了那个十六岁少年猎人般搜寻的目光呢?它在颤颤巍巍的细枝上还能侥幸躲过秋风秋雨吗?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去帮助它___这颗目前很幸运的果儿。如果可能,我愿意伫立在这里,为它遮风挡雨,为它伫立成一桢古典的风景,如同勤劳的母亲对我们兄妹的守护。
母亲看我发呆,轻轻为我披上外套,又默不作声地拿走了我手中的书。那枚黄绿相间蝴蝶般的树叶被母亲很小心地夹在了书页里,随着书回到了我的案头。我知道,善良的母亲比我更关爱自然、关爱生命。可是,母亲不明白树叶的归宿不在案头。
阳光隐没了,天空中的湛蓝也消失了。很多渺远飘忽的东西,在风中游走、浮动、沉淀……,它们,比风轻,比雾浓,比露晶莹,比落叶沉重……
“妈妈,大树失去自己的孩子会伤心吗?”
“不会的,落叶的飘零是一种美,大树在凄美中会孕育另一种更坚强的美”。母亲一如当初的语气,一如面对羊角小辫的女儿,一如春风化雨般温柔亲切。
是啊,母亲说得对,飘零是美,孕育更是美。既然是美,我们又何须伤感?
我知道,大树,已经习惯于用根须表达更深层次的爱,用它浆液般的激情滋养更为纯粹的魂灵,它在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暗藏着春天的禅机,贮蓄了生命的动力。即使更为凌厉、更为凛冽、更为残暴的摧残,也不足以使它有丝毫畏惧。正如我那白发苍苍的母亲……
我想,那棵树一定会在风中守住自己。即使树叶全都落掉,即使树枝也被损伤。它,一定会在风中守住自己,决不会倒下。而夹在书里的那枚落叶,终将枯干,也终将成为泥土。就让它走进我的小诗吧,在文字里的永恒也许不会再是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