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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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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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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笛

滦河散文系列之

          骨 笛

              碧青

1

那是几年前的深秋时节,酷爱滦河奇石的志友兄,踏着落叶走进了安新庄新石器时期的遗址。他本是在假日来此地游玩,看一看古人的遗址,听一听落叶的声音,暂时摆脱生活固有的节奏。在遗址西南的杨树林里,他的脚掌被石头般的硬物硌了一下。挪开脚步,发现了一小节灰褐色的兽骨。弯腰捡起兽骨,他才发现,这节兽骨已经有石化的成分了。最令人惊奇的是,上面还有几个孔。这是否是传说中的骨笛?一阵喜悦的惊悸和心跳之后,他确认,这是一件古老的骨器。

就是这样看似简单的过程,五千年前曾吹奏出优美音律的骨笛,重现了世间。

这只骨笛的形状,又与我们常见的骨笛有很大的区别。笛身很短,长不过寸,中间有一圆孔,骨笛的身躯上,有五个孔。只是,这五个孔并不是很规则,也不很圆。笛孔的排列也很特别,不是像普通长笛的孔那样上下排列,而是并列着。或许,这些骨笛的孔,就是那些原始而锐利的尖状石器钻出来的。看上去,这只骨笛基本接近完整,只是边缘有些许的磨损。或许,是由于年代太久远的缘故,它的表层都变成石化的灰褐色了,但不失端正和大气。

那几个笛孔,曾经流出人类怎样的生命之音啊!

我感叹着,喜爱着,思考着。

在我看来,这只五音骨笛,不管是用什么动物的骨头做的,都是远古岁月的圣物。

2

人类学家猜测,最初,人类诞生在大自然里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流利的交流语言。当人类面对大自然的万物和同类,有了交流内心世界的渴望和表达自己的梦想,才发出了内心的声音,创造了语言。而音乐的产生,是人类经过漫长的发展岁月,心灵出现丰富而优美风度的另一种表现形式。笛子,是人类表达心音的另一种最美好的工具。

我们居住在滦河岸边的先祖,最初,又吹出了怎样的笛音?

默想的时刻,心灵的目光,好像瞬间就漫过了远古的洪荒年代。

诞生于大自然的人类,或许跋涉了几百万年的时空,手里,磨制出了骨笛,嘴唇,才在一种兽骨上,吹出了心灵优美的声音。

最初在这片土地出现的,或许不是骨笛,而是叶笛或木笛。

原始的古老光阴,日出日落周而复始的旋律里,音乐般召唤先祖心灵的,只有那些听惯了的风吹山谷和树林的声音,河水的流动激荡之声,飞鸟的鸣叫或动物的嘶鸣、吼叫。于是,先祖不甘孤寂单调的内心,便有了模仿的冲动或激情……

或许,为了捕获猎物,他们最初只是口技般模拟动物的吼叫或嘶鸣,然后,去吸引动物,去接近动物,最后捕获动物,穿兽皮为衣,吃兽肉为食……

或许,在那种原始而简单的生活里,物质的匮乏,野兽的侵袭以及洞居的幽暗,他们的心灵,更容易在白昼与黑夜间沉浮。所以,快乐或郁闷的时刻,他们会随手摘一片竹叶或柳叶,独自深情地吹奏心音……

或许,面对可爱的孩子,他们会随手摘取树叶吹起来。在思念心爱的人时,亦独自摘一片树叶吹奏……

或许,他们在耕作的间隙时间,会折一根树枝,给自己或孩子做一只木笛。他们亦会在制造陶罐、陶盘的时候,揉捏一捧泥土,给自己做一个泥埙。其实,在更古老的岁月里,古人就开始吹奏泥土制作的乐器埙了。西安半坡遗址,就曾出土过7000多年前的陶埙。

总之,我猜想,在五音骨笛出现以前,家园这片古老的土地,就吹响了悠扬的叶笛和木笛。

3

发现骨笛的地方,正是安新庄遗址的祭坛所在地。是否,这一只五音骨笛,有着不寻常的身世。

或许,它是远古祭祀典礼的专用乐器,异常珍贵。每当安新庄部落举行重要的祭祀大典时,就有善于吹奏骨笛的长者或智者,站在一种特殊的位置上,手捧骨笛,庄严地吹奏整个部落的虔诚和敬畏,向苍天祈求农耕风调雨顺,或护佑整个部落的平安……

这只五音骨笛,也许是岁月的一种证明。

传说,黄帝时期,“伶伦取谷之竹以作箫管,定五音十二律”。这一只五音骨笛,是否是对黄帝时期“伶伦取谷之竹以作箫管,定五音十二律”的另一种诠释呢?

追溯我国音乐的起源,应该比安新庄文化早着几千年。二十多年前,考古学家曾经在内蒙兴隆洼遗址发现距今约8000年的一只骨笛。那一只骨笛是用猫头鹰的翅膀骨制作的,基本保持了骨管的原有形状。它的身长达17.5厘米,上面亦有5个吹孔,每个吹孔的间距并不相同,模样却更接近我们熟悉的骨笛。我曾这样想过,安新庄遗址的骨笛,是否与兴隆洼遗址的骨笛有某种关联呢?

安新庄文化与兴隆洼文化,原本就有很重要的关系。专家文启明先生曾经考证,安新庄遗址“众多的夹砂直腹陶罐,盛行的蓖纹、菱形纹,泥质陶钵底印有席纹,及打制精良的细石器等,表现出这里的特征和内蒙古东南、特别是辽宁地区的红山文化有着密切的关系。”既然安新庄文化和红山文化在陶器和石器方面有密切的关系,那么,在音乐方面,亦可能有重要的因缘。

红山文化的五孔骨笛和安新庄文化的五孔骨笛,在我的心目中并列着,亦交融着美妙的笛音……

虽然,面对消失的漫长岁月,我们难以做出真实的考证定论,但是,真实的历史遗存,也不允许我们把远古的时代虚拟化。

此时此刻,我更加敬畏骨笛的沉默无言……

4

其实,面对安新庄骨笛,我更愿意单纯地听一曲千古的笛音。 

我愿意坐在古老的土地上,听一听安新庄五音骨笛发出的先祖的声音。我多想知道,当安新庄遗址的骨笛,出现在先祖的唇边,那双手捧住的,那嘴唇吹奏的,那心灵萌生的,那天地间回响的,都是同一的音韵和曲调。

先祖吹奏骨笛的那种风姿,是多么美好!

我想,在造物主为人类设置的生物模版里,肯定到处都潜隐着善良、智慧、爱和美的基因。人类的每一个细胞里,都有联通大自然神意的美妙通道。那是生命固有的一种神通。那种通道,一旦被神奇的智慧之光或爱之雨露唤醒,那些沉睡在生物模版里的种子,便开始萌发、生长,开花和结果。于是,人类的生命,就随着年复一年的种子萌芽、生长、开花和结果,并在不断地改变着生物模版原本的形象。

当人类生命最高贵的花朵——善良、爱、智慧、美不断在心灵的原野开放,人的生命,亦正在不断地突破着生物模版的框限。也许,人类最终也难以完全突破造物主为人类设置的生物模版,但是,人类的动物性或原始野性,总是在岁月里随着人类本身文化的发展而改变。

只有人类的善、爱和智慧,能走通人的生命之路。除此以外,别无他途。人的精神智慧不断超越自身的动物野性以及由此发生的自私和残忍,人,便更像人了。

于是,人类最美好的情愫,人类生命最本质的存在,便开始寻求一种本真而深刻美好的表达了。

比如,雕塑美的形象。

比如,描绘美好的事物。

比如,吹奏美好的骨笛。

                 5

我忽然感到,安新庄五音骨笛,就像人类自身穿透了蒙昧的时光雕塑。像凿开了混沌的七窍,让生命内部一切美好的情愫,沿着笛孔源源释放……

而当安新庄五音骨笛从先祖的手掌和唇边滑落,这片古老土地的嘴唇,又吹奏几千年了。

我已经听到了,大地的嘴唇,吹奏的是更强大而绵延不断的生命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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