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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继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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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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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上的生命

晚上接儿子放学回家,儿子一路走一路哼唱着“哥哥我是神,传说中的神”,忽然停顿下来,透露一个小秘密:学校要举行绘画比赛,他已报名参加,还领了一张专用的绘画纸。

“好啊,妈妈支持你。还记得你上幼儿园大班的时候,那幅《眼睛里的世界》还获得过什么机构颁发的特等奖呀。”我不失时机地鼓励他。

果然,提到那次获奖经历,儿子的神情一下子充满自信。对于他三年前“涂鸦”的《眼睛里的世界》,我至今记忆犹新。初看时我完全不解其意、不明所以,经过儿子讲解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些看似乱七八糟的线条和色彩构成孩子眼中充满童趣和想象的世界。一只眼睛里是欢腾的小溪、灿烂的朝阳和青翠欲滴的丛林,另一只眼睛里是如茵的草地、起伏的山峦和无忧无虑踢球奔跑的男孩女孩。

完成当天的作业,时针已指向晚上九点,这是儿子平时洗洗就寝的时间了。画还是不画?儿子有他选择的方式。伸出一支脏脏的手指,依次点着另一只手的五个手指头,嘴里念念有词:“点、兵、点、将,点、到、谁,谁、就、出、场”,最后抓住一只手指,那就是答案——“画!”

看着儿子聚精会神画画的身影,我的脑海中浮光掠影般闪过许多影片,每个影片都有一个女孩模糊的身影。她也在画,虽然没有任何章法但是很用心很用心地画。她的笔下有抱着金鱼寓意年年有余的胖娃娃,有挥舞金箍棒的孙悟空,有挺胸凸肚憨态可掬的猪八戒,有大观园里共读西厢的林黛玉和贾宝玉,还有身穿华丽百褶裙的茶花女。只须给她一支笔、几张纸、一幅年画或一本连环画,她就安安静静地临摹半日,浑然忘我地沉醉在一个充满艺术梦幻的世界里。她就是多年前的我啊。无情的岁月改变了年轻的容颜,那些敝帚自珍的“画作”也早已遗失在风中,只有点点滴滴的回忆,在偶尔回首时宛如夏夜天空中璀璨的群星。

“画坏了,放弃算了”,儿子皱着小眉头,说。他面前一张A3大小的画纸上只有用铅笔画的孤零零一支架在“地”上的机关枪。

“除了枪,你原来还打算画什么?”我问。

“鸟啊”。

枪和鸟?这两种事物如何扯上关系,难道画枪打死了鸟?不容我思索,儿子好像突然有了灵感,“我想到了,在机关枪上筑一个巢,巢里有刚孵出的鸟宝宝,大鸟飞回来喂小鸟。”

这样奇突的想象完全打破我的固有思维,但是我还来不及对此作出“好”或者“不好”的反应,儿子已经动手画了起来。

看到儿子很快完成的铅笔画,忽然感觉有某种触动灵魂的莫名的东西深深吸引住我,身体里久已封冻的想象力也似乎在刹那间复活了。“小鸟的嘴巴可以用彩铅涂成嫩黄色,用颜色对比突出视觉效果。”

儿子采纳了我的建议,并且加以发挥。把大鸟的嘴涂成苍绿色,而它嘴里叼着准备喂小鸟的肥虫涂成了深蓝色。

“大作”终于完成,拟什么题目好?“思考中”,儿子动作夸张地手托下巴,作深思状。“战场上的生命!”我细一想,不得不承认再没有更恰当的题目了。这时挂钟上的时针已经指向晚上十点了。

“虽然晚睡了一个小时,不过我们没有半途而废。你既然报名参加比赛,又领了画纸,就等于作出承诺,明天把画交给老师,证明你是一个信守承诺的男子汉。这一个小时的牺牲是不是很值?”

“太值了”,儿子脸上展开一个大大的笑容,随即打了个哈欠。

第二天清晨送儿子去上学,路上发现不少学生手里拿着画卷,不禁担心起来,儿子的画能在众多参赛作品中脱颖而出吗?评委老师会不会欣赏儿子的创意?如果不能获奖,儿子会不会很失望?

转念一想,心中释然。拿出手机,昨晚用手机拍下的那幅《战场上的生命》在屏幕上重现:代表冷酷和屠杀的机关枪与代表温暖和爱的鸟巢颇为奇特地筑成一体,铅笔画整体灰暗的色调与点缀其间的艳丽色彩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大块的留白似乎是白茫茫一片无垠荒野,又似乎是给人无限希望和想象的空间;漠视生命的战场上却哺育着柔嫩的生命(小鸟),而哺育的代价恰恰是另一种生命(肥虫)的灭亡。的确,画作稚气朴拙,也谈不上任何技法,但其中跃动的灵性和交错的意象竟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力量。

   获奖与否也许并不重要。画里乾坤,甘苦自知。我与儿子心灵交汇、弥足珍贵的沟通体验亦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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