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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继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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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1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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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千载空悠悠

楚云挑剔地看着镜中的自己,气馁地摇头:眼睛太小,眉毛太短,嘴唇太薄,脸形是方方正正的大国字,有点婴儿肥的脸上还堆积了不少难看的雀斑。从初中二年级,她就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形象距离一个美女的标准岂止十万八千里。幸亏现在科技昌明,也许她可以借助整形技术来个大变活人?楚云再次摇头,命令自己别再胡思乱想,现在最要紧是麻利收拾,赶快出门,争取挤上早班地铁。她在M银行S储蓄所作综合柜员已经两年多了,今天她想第一个到岗,做好班前准备,为同事们打好开水,在窗明几净的营业室迎接第一批客户。

出门前,楚云习惯性地又回头看一眼穿衣镜,猛然发现一个绝美的身形,刹那惊艳,再看时伊人已了无踪迹,仿佛刚才的惊鸿照影只是楚云的幻觉。

从十六岁开始,楚云经常做一个梦,梦境瑰丽、凄美而逼真。

在梦中,他是金狮国的国王,是所向披靡的霸主,金甲铁骑、战袍猎猎,他像阿里普罗山巅千年不化的一截玄冰,冷血、铁腕、无情,没有人敢正视他寒光逼射的眼睛。但是她翩然而至,迎着他的目光,温柔地抱着她的小兔,纤尘不染,白衣胜雪。她是神鹰国高贵的公主,像一轮满月从黑沉沉的海底冉冉升起,最终绽放在水面,那皎洁的月华照亮海面和夜空。“你的小兔怎么了?”他的声音像挂在树上的冰凌滴落在冰湖上,冰湖里已经有春水荡漾的声响。“小兔受伤了,你看,我给它包扎了”。她对他只是轻柔一瞥,那深潭一样幽黑的眸子已经让他不可救药地身陷其中。那一日,神鹰国向他下了战书,誓雪一年前的战败之耻。

在梦中,她长发飘飘,如黑色闪亮的瀑布,轻轻哼唱一首古老的情歌,充满魅惑;浅浅的笑靥掠过她的脸颊,他已心荡神驰。面前的错多坦斯湖风平浪静,在阳光下像一块湿润的蓝色美玉,湖边鲜花盛开,一派春光旖旎。忽然他施展绝世轻功,登上阿里普罗山的陡峰峭壁,摘下一朵洁白的雪莲花,回来亲手为她插上鬓发。“你真香,比雪莲花还要香。”他的目光满漾柔情。为了结盟攻打金狮国,她的父王已经将她许配锦陵王,三个月以后她就要成为锦陵王妃。他怎能爱上她?飞鸟怎能爱上鱼?海浪怎能爱上沙漠?

在梦中,他一袭蓝袍,俊逸儒雅,在桃花园席地而坐,弹奏古筝;筝音率性灵动,时而如清清溪水,时而如澹澹月华,时而如百鸟啾啭,时而如鸾凤合鸣。她依然白衣若仙,踏着筝乐的节奏曼妙起舞。他弹得如痴如醉,她舞得雪飞云扬,时而彼此会意地对视,眉梢眼底全是深情;那万树桃花也忘情飞舞,飘飘洒洒,红红白白,落在他的衣襟上,沾在她的秀发上。“嘣”地一声,忽然弦断,天地变色,惊雷乍响。他紧紧拥抱她,用自己的脊背承受滂沱大雨;他的怀抱宽阔温厚,她如秋叶瑟瑟发抖,脸上纵横奔流的不知是雨还是泪。他心疼地在她耳边呢喃:“别怕,有我在,我把心给了你,没有什么能让我们分开!”一个闪电,天空面目狰狞;又一声霹雳,天地一片混沌,仿佛世界末日就要来临,仿佛脚下的大地明天将不复存在。

在梦中,他站在金狮国大都的城楼上,满眼血丝一脸倦容,白色战袍上血渍斑斑,触目惊心。神鹰国与锦陵国结盟,大军一路攻城陷地,势如破竹,现已兵临城下,金狮国危在旦夕。两军对垒,血流成河,一片杀声震天中一个快如闪电的身影剑花翻飞,所过之处死伤无数,眨眼间已飞身登上城墙,她是复仇女神的化身,她是江湖上人人闻风丧胆的武圣!狂风大作,卷起她的面纱,是她,是神鹰国公主!她忽然对他嫣然一笑,那一笑倾城倾国,恰是他想象中最美的笑容,又美好过他所有的想象。“当啷”一声,他扔掉宝剑,淡然一笑:“我的心给了你,我的命你也一并拿去,只要是你要的,我又岂会吝惜?”她剑风凌厉,直指他的咽喉,他像阿里普罗山一样站得稳稳当当、一动不动,只是痴痴地、一往情深地凝视她晶莹的眼眸。她剑锋一转,划过他的肩头,快如鬼魅般反手刺向自己的胸口。终于她倒在他的怀里,把一生中最美的笑容堆在脸上:“我不要当公主,不要当武圣,不要当锦陵王妃,我只要……只要……靠近你靠近你……”他疯了一样拼命用布条、用手想要止住她喷薄而出的血,她娇喘吁吁:“没有用,让我看看你,让我记住你……的……脸……”

梦境的最后,总是大块大块的红色,如鲜花怒放,如彩霞满天,无边无际地铺漫,层层叠叠地推衍。还有山崩地裂的巨响,夹杂着纷乱喧嚣的脚步声、哭喊声、求救声:“山神发怒了,阿里普罗山雪崩了!”“快逃呀,错多坦斯湖决堤啦!”“天哪,救命呀,天塌地陷了……”每次午夜惊醒,楚云总是冷汗涔涔,她拼命咬住被子,才能抑制自己喊叫的冲动,心里一遍遍疯狂地想:他怎么样?他过得好不好?他在哪儿?

楚云曾查阅过大量历史资料,也曾专门请教过历史学家,并没有找到关于金狮国、神鹰国、锦陵国、古战场以及那次沧海桑田的地壳巨变的只言片语的文字记载。她的朋友都知道她爱好旅游,只有她自己清楚促使她一次次打起背包行走天涯的真正目的和动机。每到一个陌生地方,她总是迫不及待买一份当地地图,将地形地貌山川河谷逐一考察梳理,但是一无所获,阿里普罗山、错多坦斯湖、金狮国大都好像轻烟浅雾,消失得干干净净,也许原本就不曾存在过。

那只是一个梦,没必要对一个梦认真,更没必要追根究底,她试图劝慰自己;但马上又忍不住质疑:那真的只是一个梦吗?那么真实、那么震撼的梦?“人往往活在当下,偶尔也会醒在梦里”。有一次她在书上读到这样一句话,竟怆然暗惊、潸然泪下。

“楚云,今天要站好最后一班岗。嗯?”老主任笑呵呵地走过来叮嘱,楚云点头答应,从前世回到今生只是两秒钟的事。明天她就要离开这工作了两年多的三尺柜台,准备赴美国加州留学了;以前也曾厌倦这里日复一日繁琐机械的工作,但真的要走了,又有几分恋恋不舍。其实今天老主任也是站最后一班岗,因为明天他就正式退休了。注视着好好老主任忙碌的背影,在心里又补充一句:彼此彼此。

“请VIP5号客户,到3号柜台办理业务”。听到叫号机例行公事地叫号,3号柜台的楚云忽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好像要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一抬头,5号VIP客户已经坐在隔离玻璃对面的转椅上,心跳仿佛漏了一拍,她双手接过客户递来的单据,一眼看见他在姓名一栏填了:陈林。

在朋友们眼中,陈林可谓天纵其才,得天独厚。他毕业于清华大学,后去美国加州大学深造,归国后加盟H基金公司,很快便能独当一面,在业界崭露头角。某猎头公司找到他开出优厚条件,陈林又跳槽到G基金公司任执行主席,在股市低迷一蹶不振的市场条件下他旗下的基金屡创奇迹,轻松跑赢大盘,取得骄人业绩,众多基民争相追捧,一时成为金融界热议的“陈林现象”。

他已届而立之年,至今未婚;身高一米八O,生得眉清目朗,如果涉足演艺圈完全够资格扮演《戏说乾隆2》的男主角了。多金、英俊且单身,在不少名媛淑女眼中,陈林就是标准的钻石王老五。老话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纸。但这一恋爱潜规则对陈林显然并不适用。多少美女踌躇满志而来,真正接触他才知道,他简直就是一截千年不化的寒冰,只好偃旗息鼓铩羽而归。当然,星儿算是一个例外。

星儿第一次见到陈林,就认定他是她一直等待的真命天子。虽然陈林依然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星儿却锲而不舍,不肯轻易认输。她动用各种人脉关系对陈林展开“人肉搜索”,终于找到一条颇为重要的信息。原来陈林幼年丧父,母亲多年守寡、含辛茹苦,将他抚养成人,因此陈林非常孝顺母亲,对老人家可谓言听计从。星儿于是频频看望陈母,嘴巴甜,手勤快,人长得漂亮,变着花样送礼物讨老人欢心,最重要是陈母也一直操心儿子的婚事,如今天上掉下个“准儿媳”,陈母便顺理成章地成为星儿有力的同盟军。终于,陈林主动约星儿喝咖啡。

“你从来没有爱过,又怎么知道我不值得你爱?尝试着改变一下,难道真的那么难?给我一次机会,也给你自己一次机会,行吗?”事后想起来,与其说陈林被星儿的大胆表白所打动,不如说他被她说话时的神态和目光打动了。她的目光里有一抹痴迷、一抹受伤,还有一抹屈辱;说完她就紧紧抿着嘴唇,好像极力抑制马上要爆发的哭泣,嘴角努力挂着一丝笑,眼里已泪光点点。其实陈林也替她委屈。本来嘛,你陈林条件高,人家的条件也没得挑呀,学历高,工作也不错,在某跨国公司任部门经理,聪明干练,气质清丽,追求她的大有人在,而现在她却不顾自尊不顾羞怯,向他乞求一份凉薄的感情。陈林,你算什么东西!

陈林于是打点起十二分精神,轰轰烈烈、认认真真地投入这场恋爱。陈母更是推波助澜,一再催他赶快定下婚期。新房是现成的,复式结构四室两厅两卫,装修风格是他喜欢的简约主义与罗曼蒂克的完美结合,地点在三环边上,交通便利闹中取静,陈林和星儿上班都不远。万事俱备,似乎就等着一对新人光彩照人地走上婚姻的红地毯了。

陈林的心情却越来越黯淡,面对星儿的温柔体贴,甚至是曲意逢迎,他感觉不到一丝幸福和满足;更无法想象两个不相干的人只凭一纸结婚证书就并蒂而生。公司的小赵和小李正在热恋,那真是一日惊喜,二日争吵,三日冷战,四日煎熬,五日牵挂,六日温馨,到了第七日又甜蜜蜜,两人一趟九华山,又一趟鼓浪屿,虽然囊中羞涩,乘不起飞机坐火车,还是山盟海誓地整得十分地道。陈林竟有点忌妒他们。

坐在“新房”舒适奢华的丝质沙发上,他感到一种深深的悲哀。“新房”里有精美的水晶吊灯,有崭新的欧式家具,有全套的现代化家电,有厚软的驼绒地毯,甚至还有出得厅堂入得厨房的“女主人”——星儿的脸上洋溢着幸福,正在忙里忙外地布置东西,他毫不怀疑她具备一个贤妻的全部潜质。但是,这里唯独缺少“新房”应有的灵魂,那就是爱。

股海沉浮,冲锋陷阵,陈林从来不缺乏勇气和力量。此时他却几乎没有力气举起这把斩断情丝的无形利刃。但是有些话已经到了非说不可的时候。他做了一个深呼吸。“星儿,你别忙了,我有话同你说”。

“你说”。星儿端着一盘五颜六色的水果沙拉,笑盈盈走过来。

“我真的,感谢你这段日子照顾我妈。我也真的想改变。但是,我真的,不爱你。”

他听见瓷盘清脆的破裂声,心里反而轻松了。该面对的终须面对。他急忙开了一张支票,塞给呆若木鸡的星儿。“对不起,现在我也只能尽量补偿你,这是一百万的支票,我知道你付出的感情不止这个价。但是,请你收下吧。这样,我心里多少会好受一些。”

“心?你有心吗?你的心就算是块石头,这些日子,我这样对你,也该捂热了吧?你的心就算是块冰,也该融化了吧?不,你根本没有心。”

星儿深深地看着他,泪流满面,却没有一点哭声。这是陈林第一次看到星儿无声的哭泣,也是最后一次。他可以不爱他,却不能不动情。星儿的眼泪筑起一座监狱,从此陈林就是监狱里的囚徒。

终于,星儿扔了那张支票,飘然离去。“砰”的关门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久久回荡。

夜深了,万籁俱寂。陈林把楼上楼下所有的灯都打开,抱起吉他用沙哑的嗓音唱《来生缘》,一遍又一遍:“也许分开不容易也许相亲相爱不可以/痛苦痛悲痛心痛恨痛失去你/情深缘浅不得已,你我也知道去珍惜/只好等在来生里再踏上彼此故事的开始/生生世世在无穷无尽的梦里……”感觉脸上湿湿的,伸手胡撸一把,满手晶莹的泪。为什么唱这首歌?为什么流泪?为什么不能好好爱星儿?陈林忽然觉得自己心境苍老得似乎有一千岁了。对他而言财富不过是变幻的数字,他活着像一架只会工作不会爱人的机器;孤独好像是一种魔咒,而解除魔咒的仙女却杳如黄鹤。

今天本来要参加一个金融形势研讨会,陈林临时决定不去了。好像要办一件极其重要的事,又一时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事。他开着银灰色“宝马”漫无目标地穿行在大街小巷;他的日程表一向排得满满的,好像有干不完的工作在驱赶他,让他没有喘息的工夫,干脆就当给自己放半天假也不错。路过一家储蓄所,突然想起来要汇一笔款,当然汇款完全可以通过网上银行或手机银行办理,但他有一种强烈的想进去的感觉。一位东方哲人说过:当你达到你应该了解的终点的时候,你就处在你应该感觉的起点。陈林相信感觉。

陈林进了储蓄所,到排队机上取了号,是5号VIP,叫号机很快叫到他的号,他去了3号柜台,无意中瞟了一眼柜员的工号牌,那是她的名字:楚云。

看见陈林的一刹那,楚云以为自己大白天又做梦了。但是,不对,他不是金盔金甲,也不是一袭蓝袍;他的头上没有戴王冠,手里也没有握宝剑。陈林穿一件黑色T恤,作工衣料都相当讲究,一看就是名牌精品;寸头,自觉不自觉往外散发一种王者霸气。但是,这张脸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从十六岁开始,这张脸无数次出现在她的梦里,她熟悉那梦中人就像熟悉一个多年的密友,又怎么会认错?难道人的脸也像word文档一样可以复制,又是谁复制了梦里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他的轮廓他的线条他的神态?这怎么可能?楚云的脑海里全是问号,只得强迫自己停止思考,千万不要在最后一天当班出什么差错。

“小姐,办一笔汇款。”他说。楚云又差点惊叫出来,那声音竟然分毫不差。“只要是你要的,我又岂会吝惜?”“我把心给了你,没有什么能让我们分开!”“你真香,比雪莲花还要香。”“你的小兔怎么了?”她绝不会听错,那是梦里他的声音。

“这里有一栏,请您填写。”楚云极力让自己镇定。

……

“我们行今天正在销售一款理财产品,年利率5.11%,期限二十天,您可以考虑购买。”楚云知道自己在故意延长与他的对话。

“那好啊,你看我买多少份,我手头恰巧有一笔闲置资金。”很奇怪地,陈林对这个叫楚云的女孩有种说不出的特别的感觉。他不想结束与她的对话或者说他渴望延长与她在一起的时间,他们只是萍水相逢,他肯定以前没有见过她。但是他清楚地感到心底的渴望。是的,渴望。似乎说什么并不重要,什么都不说也行,只要这样面对面地看着她就好。

……

“我们行新推出一种信用卡,在沃尔玛、加乐福超市消费都能积分,您办一张吗?”楚云一再命令自己不能再找借口跟他继续对话了,她真的、真的希望他拒绝办卡。梦里那种熟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几乎能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声,胸腔简直快要变成音箱了,手心已经汗湿,她不知道这样平稳的语调她还能维持多久。

“好,给我办一张吧。要填什么表吗?”陈林想今天一定是吃错药了。他并不是一个到处留情的情薄浪子啊;何况这里不是地坛相亲会,也不是“非诚勿扰”节目现场,这里是人来人往的银行大厅啊。而让他情感失控的对象又是这样普通的一个女孩,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个楚云的身上也找不到任何值得铭记的特征,如果说她有什么特征的话,那就是普通——前提是普通也可以算作一种特征。

……

“麻烦您!请您对我的服务做一个评价!”楚云伸开左手,四指并拢手心朝上,指向左前方的评价器,那是训练有素的规范手势。而她的目光,诉说着千言万语的思念,裹挟着生生世世千年不了的柔情,以一种非凡的穿透力轻易穿透了他们中间的防弹玻璃,似伤感似欣喜,似宽慰似幽怨,似悲悯似酸楚,追随他的身形。

陈林觉得他的心似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他怔了一下,但也仅仅是怔了一下而已,按下评价按钮。转身的刹那,一阵剧烈的心痛猝然袭来,他痛得几乎弯下腰了,但他努力挺直脊背,向门口走去。上次体检时心电图并没有什么异常啊,看来还是再做一次全面体检才保险,尤其是心脏检查。他想。

“非常满意!”她在显示屏上看见他的评价。

泪眼朦胧中,那人已走出大门,消失在茫茫人海;一滴清泪终于滑落,楚云悄悄抹去,没有人注意这个小动作;她知道以后不会再做那个梦了,不会再在午夜里一身冷汗地惊醒了,也不会再跋山涉水去寻寻觅觅了;她按下叫号器,下一个客户走过来,楚云极力集中心神,开始为他办理一笔购买基金的业务。

有玲珑透明的东西在阳光下闪亮。一个梳羊角辫的小女孩蹦蹦跳跳走过来,捡起来,欢快地喊:“妈妈,看,我捡到了什么,好漂亮。”年轻的妈妈一把抢过来,随手扔掉了,“只是一粒纽扣,有什么稀奇?地上的东西不要捡,知道吗?”那是陈林T恤衫上靠近胸口位置的第三粒纽扣,在他刚才匆匆走出银行大门时悄然坠落;现在它静静躺在马路边上,孤单地闪烁着七彩璀璨的光晕,恰以一滴沉淀了久远岁月的石化的泪珠。

白云千载空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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