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上空的鸟群
我所生活的城市曾经以绿化闻名,上世纪70年代以前就有“绿城”之称,市晚报的副刊也曾取过“绿城”这个名字呢。从树种来说,为城市挣得“绿城”美名的主要功臣,是一种叫悬铃木的落叶乔木,俗称法国桐,树阴很大,一到夏天,把城市的好多街道遮盖得像个长长的凉棚,说这些法国桐是“城市空调”似乎一点都不过分。
冬春之交的时候,会有一群群的鸟来这些法国桐上空流连,一会儿黑压压地飞来落在树上,一会儿又扑拉拉成群结队飞走。鸟在树上落的时候其实就是短暂休整的时候,有的鸟趁这功夫会“方便方便”,因为鸟太多,有时候法国桐下简直就是在降“鸟粪雨”,久而久之,便呈现一种奇观,法国桐下的街段许多都是鸟粪的印迹,白花花的居然像从前乡下的盐碱滩。熟悉这一情况的行人经过这种街段的时候往往都会提高警惕,先抬头看看头顶有没有鸟群,没有自然没事,有了就得采取点防范措施了,找鸟粪印迹稍稍稀疏些的地方落步,当然还得来点加速度,就这也是防不胜防,随时都有可能听到身上某部位“啪嗒”地响一下,然后便会留下一摊硬币大小的“新鲜出炉”的鸟粪。不管你的衣服是不是正好该洗了,至少当时弄得你很不雅观,如果你又正好是去参加一个什么聚会,那你就狼狈吧。然而,由于城市的好多街道都是有法国桐的街道,这些年多数街道又都拓改得比较宽畅,不但人车川流不息,专门在上面散步的也很多,我就是一个。
初春的一天早晨,我照例到家附近的一条栽有法国桐的街道上散步。走了一会儿便听见头顶上有叽叽喳喳的鸟鸣,抬头望去,只见法国桐的树枝上落满了一种颜色灰灰的鸟,再往前看,百十米长街段两边的法国桐上全都是这种鸟!正要为我们的城市里有这么一个鸟的世界兴奋,却又想起曾数次被鸟粪击中的尴尬,便低着头加快脚步想赶紧逃脱这片“屎飞之地”,就在快要走出去时,左肩上还是挂了彩。我苦笑了一下,掏出一点纸擦了擦,回到家里把那件当天才换上的衣服脱下洗了。但是第二天,我就好了疮疤忘了疼,仍然来到那条鸟群盘踞的街道散步。
不长记性的不光是我,也经常听别人抱怨街道旁边树上的鸟群让人烦死了,这些人的身影也仍然经常出现在他们抱怨过的街道上。
这就体现了市民和鸟之间那么一种微妙的关系,人们有时确实很讨厌这些鸟,但是人们好像又不愿躲着这些鸟,就像对哪个产生了意见的亲人或者朋友一样,见的时候烦,不见的时候又想,烦而不厌,避而不弃。也许人们已经意识到,在这个城市里,和我们比邻而居的生灵只有头顶上的鸟群了。
几年前起过一次沙尘暴,不仅给市民的生活带来不少麻烦,我们的那些飞来飞去的邻居也受到了连累,当时这个城市的报纸披露,这场沙尘暴把法国桐上的好多鸟巢刮掉了,有的羽翼未丰的鸟跌落在地,有好心的市民捡到后打电话给报社,询问应该怎样救助这些小鸟。这则消息好令人欣慰,善待鸟类,与动物和谐相处,已然成为越来越多的市民的共识。
前些年有一个著名的公益广告的广告语很震撼人心:地球上最后一滴水,将是人类的眼泪。据此思路还可以再复制一条:地球上最后一只鸟,将是人类的报丧鸟。
想起那种结局,今天的我们应该是多么庆幸——我们每天可以看到城市上空的鸟群啊!
远去的田野
又到双休日,欲与几位朋友驱车郊外,到田野里享受春天里的清新,临出发时却为朝哪边走犯了踌躇。西郊从上世纪90年代初期开辟高新技术开发区,是本市开发最早的区域,虽然后来落入了虎头蛇尾的俗套,但因开发而退到西边山根儿的田野却是恢复不了了;东郊虽然前几年才开始建设新区,却后来居上,已经把城区向东扩展了数十公里,已快与另一个城市相接,曾经的平畴沃野芳踪难觅,生产著名的凤凰台大米的凤凰台村,已然没有一寸稻田,“稻花香里说丰年”永远成为往事,“听取蛙声一片”成了真正的绝唱;南郊也建了好几个什么“区”,道路已修到南四环,再向南,就是岗峦起伏沟壑纵横的丘陵区了。
北郊,只有北郊,似乎是惟一的选择。但是没想到,一路向北,也是满眼的灰白色楼房,与市区街道一样隔离栏、下水道、路灯等设施齐全的公路一直延伸到15公里外的黄河边上。还记得02年世界杯期间,韩国队终于在半决赛中倒在日耳曼人面前之后,我们几个“倒韩派”幸灾乐祸地骑着自行车到黄河滩野炊以示庆贺,那时这条路的两边虽然还有十几里长的田野,但看着一点点向北挺进的楼群,当时我们就曾惴惴不安地预言,顶多10年,城市就有可能连接到黄河边上。岂料被我们言中,如今的北郊,真的看不到田野了。
无奈,我们只好沿黄河大堤向东行进,又驶出十几里,才找到一片像点样子的田野。我们钻出汽车,看到了正在拔节的麦子,踏到了麦地旁边的青草,嗅到了青草丛中野花的清香。然而心中却没有目的达到的欣喜,相反,有的只是淡淡的怅惘。
从前,此时说的“从前”指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到郊外的田野上剜野菜,或者用个文雅些的说法是“踏青”吧,可真的是踏步而去啊。固然那时没有私家车,但是步行十几分钟就可以走到田野里了,家里即使有汽车,用得着么?
后来到了八九十年代,城区一天天扩大。这时到田野去也还不算是什么难事儿,无非蹬上自行车罢了,时间也是十几分钟。我家附近的那条街道,七十年代末还是城市东部的城乡分界线,路东边就是一望无际的稻田,那时站在这条路上,看到东面稻海深处一片绿树掩映的红瓦房,就是前面说的凤凰台村。而今,凤凰台村早已长眠于巍峨的钢筋混凝土林中,这条路不仅成了城区的主干道,甚至几近成为城市的轴心。
城市是越来越气派了,田野离我们却越来越远了,今天,开着汽车到最近的田野也得一个小时以上。
据说我们的城市还在为发展成500万人口的大都市而努力。
哇!到了我们的城市成为500万人口的大都市的时候,我们再想找到一片田野,恐怕开汽车都不行了,得坐火车了。
可是,坐上火车再往前呢?田野,难道永远都会在远方等着我们吗?
雪的梦
刚刚过去的这个冬天,居然没有一场稍稍像点样子的雪。
记得去年秋末冬初的时候,来了几场连阴雨,人们在谈论天气的时候,大都乐观地以为这个冬天的雪看来不会少。果然,到了11月30日,天空就第一次飘起了雪花,当时正是节气小雪与大雪的中间,看来这个冬天更没有理由不是一个多雪的冬天了。谁知,就在人们企盼第一次下雪成为一场大雪之时,那次雪却停了,只有公园的草地稍稍泛了点白,“雪”色遥看近却无,其他的地方更像是下了一场雨。
而更令人想不到的是,那竟然是这个冬天唯一的一次雪,我在这里之所以说一次雪而没有说一场雪,是因为我觉得那次雪实在到不了一场的地步。
此后,尽管天气预报多次说有雪,而且哪次都言之凿凿,但是一个冬天过去了,却连个雪毛也没再见到。
倒是到了3月3日上午,阴沉的天空居然神经病似地落下了雪粒,这让人又一次兴奋起来,难道今年会和去年一样,一冬无雪,到了春天再来一场桃花雪吗?无论是庄稼还是人们的身体健康,都是那么需要一场雪滋润滋润。可是不争气的天空,不到中午就又开始放晴,雪又躲得无影无踪。
至此,做了整整一个冬天的雪的梦,算是彻底地破灭。
现在的气候到底怎么了?
老是看到冰山融化、冰川退缩、雪线上升的消息,对此我深信不疑,但说实话不是十分震撼,可能因为我所生活的中原大地,离冰川、冰山、雪山太过遥远,它们对我而言原本就如梦一般,我没有亲眼看到它们的变化,感受到的冲击也没有那么强烈。
但是,这片大地,这个城市,刚刚过去的这个冬天,成为我的记忆中一个雪最少的一个冬天,这个事实,却令我为之愕然。
自6岁从江淮故土来到中原大地,我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近50年,对雪从来不曾陌生。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哪年不下几场雪啊!那时候在郊区住,冬天里家家的屋檐上挂着长长的冰笋的画面,成为脑海里一帧关于冬天的永恒的风景。这个画面,已有许多年没有见到了。不完全是因为我后来到了城市,生活在楼房中,我曾问过一些经常回农村老家的同事,他们都说,如今农村屋檐上挂着长长的冰笋的画面是很少很少了。
越来越多的事实是,2009年的中原大旱,2010年的西南大旱,还有2011年的云南大旱……这是不是可以表明,这个雪最少的冬天的出现并不是偶然的呢?
近年来时常有关于世界末日之类的谶语,唯物主义者们当然不会相信这些无稽之谈。但是由于人类活动的加剧,极端气候越来越多,生态和生存环境在一天天恶化,这却是无法回避的现实。
而我们每个人不仅都要在这种现实中生活,我们的每一个哪怕是极细微的生活习惯,也都有可能会对目前和今后的气候、环境产生些微的影响,环境优劣,匹夫有责。爱护环境,就是爱护我们自己。
多么希望,我们这个地处北方的城市,这种雪少得几近于无的冬天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再也不要把看到一场雪当成冬天的梦了。
不知这一希望算否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