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走过香巴拉
第一次见到“香巴拉”这个词,就是在经过甘南的路上,那是十多年前我去玛曲,过了甘南州州府合作市,见到公路边竖立的一块大型宣传牌,上面有“香巴拉”三个大字,背景则是一幅藏民族轻歌曼舞的草原风情画。
见到“香巴拉”宣传画的第一眼,我就想到了“香格里拉”一词,当时只是猜测也许是音译时选字习惯的不同,并未想到它实质上是两个词。后来记着百度了一下,才知道了香巴拉与香格里拉的区别与联系。
据传,香巴拉来源于藏经之中。说,有一年轻人历尽千山万水寻找这块理想的国度,之后来到了一位老者修行的山洞,老者问他要去何方?
他说:“寻找香巴拉。”
老者对他说:“你不用去远处,香巴拉就在你心中。”
而香格里拉来源于英国作家詹姆斯·希尔顿的《消失的地平线》,作家在小说里虚构了一个叫香格里拉的世外桃源、人间乐土。据说,《不列颠文学家词典》里有关于《消失的地平线》的评价:“小说的一个最大贡献,就是为英语词汇贡献、创造了‘香格里拉’这个新词。”
可见,香巴拉是远古的实在的藏文化名词,而香格里拉是现代的虚构的西方名词,也可以说,香格里拉的概念来自于藏经中的‘香巴拉’一词,或可说是香巴拉一词的英译。
如果从读音上品味,香巴拉与香格里拉相比,不但更简洁,更质朴,还更具一缕本土的亲切感。
也许正是这些原因,当国内外好些地方都在竞相宣称自己就是香格里拉的原型地时,甘南藏族自治州却脚踏实地努力营造自己的香巴拉。
再次从合作市路过,“香巴拉”的字样多次映入眼帘,香巴拉大酒店、九色甘南香巴拉、香巴拉旅游艺术节……真的让人恍若进入了香巴拉王国。
桑科草原、当周草原、玛曲草原、黄河首曲、尕海、西梅朵合塘、迭山、西倾山、拉卜楞寺、米拉日巴佛阁、郎木寺……由草原、雪山、河流、湖泊、寺庙等自然、人文景观组成的高原风光,为甘南州赢得了“香巴拉”的美誉。
而在合作市南面100多千米的尕海,堪称香巴拉王国的一颗明珠。它是甘肃最大的高原淡水湖,是甘肃唯一的国际重要湿地,是黄河重要支流洮河的发源地之一,也是许多珍稀鸟类栖息的乐园。
虽然从合作市出来后,一路都是碧绿的草原,金黄的寺顶,雪白的羊群、黑珍珠般的牦牛、五颜六色的经幡,更把草原装点得绚丽多姿,但碧波万顷、鸟飞鱼跃的尕海,还是会让长途跋涉至此的游人精神一振。
几个月前我还在央视“走遍中国”栏目看到一期关于尕海的节目,由于曾去过尕海,所以对这个电视片产生了兴趣,该片通过对尕海保护站的工作人员和沿湖的藏族牧民以不同的方式保护尕海这片湿地、迎送每年南来北往的鸟群的散点记录,讲述了他们与湖泊和候鸟相约相守的故事,传达了藏族人尊重生命、爱护生灵的理念,同时也再现了高原淡水湖四季的不同风光和各类候鸟们的风姿。所以才在我心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从前去玛曲的公路就从尕海穿过。为了保护尕海,国家有关部门近年来投入巨资,把从尕海穿过的尕玛公路进行改道,远远地绕开了尕海。在各种保护措施之下,尕海的面积已由上世纪90年代的不到500公顷恢复到如今的5万多公顷,在此栖息的鸟类种数达222种,总数量已有3万多只,其中不仅有黑颈鹤、绿翅鸭、黑鹳等珍禽,还有来自蒙古国的大天鹅。
此时,我又静静地站在尕海的岸边,看到水天一色的尕海在茫茫草原的围抱中,就像一个素面朝天的少女,清纯而文静。令人不由又想到了香巴拉。
香巴拉是什么?香巴拉在哪里?
忽然觉得,香巴拉除了是圣洁而宁静的雪域高原风光,它还是简单而清澈的人生境界,是一种率真、随性,可尽情放飞思绪也可收起万般念想的心灵自由,因此,便如藏经中那位老者所说,它就在你的心中。
这个初秋的下午,我就从香巴拉走过。
二,消失的郎木寺
离开尕海东南行,忽然想起快要到郎木寺了。此前我曾去过一次郎木寺,那是一片寂静的山间河谷,河谷两边的坐落着几座不同形状的寺庙,寺庙周围的山坡上散布着仿佛随意搭建却又错落有致的木板屋,将寺庙和木屋群连接起来的是几条曲折的小巷,其中一条小巷通向那泓清清浅浅在山崖根儿的白龙江的源头,无处不萦绕着世外桃源的韵味。特别是白龙江东边那一大片随着山坡从低到高密布的森林和草场,更显出一种清新的自然之美,有人把郎木寺比做东方小瑞士,依据的其实就是那片高山森林与草场,因为其他的都是很中国化的景致。而不管东方小瑞士也好,世外桃源也好,都表明了郎木寺确是一个超凡脱俗的幽美之地。所以直到此时再度走近郎木寺,第一次去时的印象仍然清晰如昨。
由于那次郎木寺之行留给自己的记忆太美好,所以后来每当遇到自以为的同道中人,都会向其热情推荐郎木寺。
这一次,我也在车上鼓噪,几位如果没去过郎木寺,千万不可失之交臂。那可是被人称作“东方小瑞士”的地儿,对了,还有人说它是“最后的香格里拉”哩,本世纪初,中国的小资们中间最流行的一句话就是“小资这边看,暴走郎木寺”哩。其实,我大力兜售郎木寺的目的,是我自己也想故地重游,司马昭之心,“车”人皆知。
好在,郎木寺就在甘川公路的西边不远,司机把方向盘一抹就到了。
然而,到了郎木寺小镇,我却简直不敢认了。小镇正在大兴土木,站在小镇中间,四周都是楼房,它们是挂着各式招牌的宾馆和商店,而且更多的楼房还在建,大街上到处是预制板、水泥袋、钢筋圈儿,加上街道两旁林立的电线杆,空中交织着横七竖八的电线,还有更多的穿着各式服装的涌动的人群,以及掺杂着各种口音的叫卖声和讨价还价声。
我陷入了巨大的迷茫之中。10年前,对,就是2004年,站在小镇中间环顾,可以看到南面肃立的雪山,看到北面散布的村落,看到东面的丹霞山岗,看到西面的高山密林和草甸,看到几座寺庙中的任意一座……而现在站在这里,这些景致都看不到了。眼前,只有一个喧闹的、杂乱的高原小镇。
我清楚地记得,那次在郎木寺的白龙江出山口,看到一段破损失修的渡槽,与四周的景色非常不和谐,当时曾发了感慨,认为当地有关部门当年为了引白龙江的水灌溉,在这仙境一般的风景地修建渡槽的行为简直就是见利忘义。而那段渡槽之所以后来又失修遭弃,或可表明当地有关部门已经醒悟。
可惜,那醒悟转瞬即逝。如果说当初修建渡槽只是见利忘义,那么眼下在郎木寺小镇大兴土木,简直就是变本加厉,暴殄天物。
走吧。我向同车的人提议。
有人还想再朝里走走。我说不必去了,真正的郎木寺已经消失了。
当然,郎木寺小镇还在,郎木寺景区也还在,那些雪山、森林与草场,那些寺庙、木板屋,以及白龙江的源头,都还在。
只是,郎木寺从前那种与生俱来的古朴,那份远离尘世的清幽,那一处处丝毫未经修饰的原生态,却一去不复返了。
忽然想起,那年到郎木寺时,同行中曾有人抱怨道路不好,当时旁边有一高人就侃侃而谈,道路不好最好,如果道路好了,郎木寺就该不好了。
而就在我要为这篇小文画上最后的句号之时,无意中得知,早在几年前互联网上就疯传一份中国十大即将消失的美景名单了,郎木寺竟然高居第二。原因就是近年来游客太多,很多东西都变化了。
看来,郎木寺的今天早已有人预见。
三,一湾九曲
过了郎木寺不远,就进入了川西北大草原。时已8月中旬,北方的草原已经泛黄,而川西北大草原仍然绿草茵茵,繁花似锦,在车上还时而可见草地中散缀着一片片亮亮的湖水,在阳光下闪灼着迷人的风波。
顺着在草原上弯弯曲曲的公路,我们到达了四川若尔盖的唐克镇。
唐克镇坐落在白河岸边,镇里只有两条交叉的街道,街道两旁多为二至三层的红顶白墙店铺,其中最多的是饭店,其次便是宾馆,仅从这一点便可体现这里当下的旅游热。
唐克镇是一个藏区草原小镇,两河交汇,芳碧连天的草原,藏族风情浓郁的寺庙,皆为引人入胜之处,但唐克旅游主打的品牌,还是黄河第一湾。
黄河从源头蜿蜒而下,先后流经青海、甘肃,从若尔盖进入四川,然后绕了个180度的大弯,又折向西北流回甘肃。这个180度的大弯,即被世人称为“黄河第一湾”,唐克镇,就正处在黄河第一湾的顶部。
白河发源于四川红原,这已经可以肯定,但具体发源于红原的哪里却说法不一,有说发源于红原查勒肯的,有说发源于红原查真梁子的,也有说发源于红原壤口乡与刷经寺镇之间的,河长的说法也大相径庭,有说150公里,有说270公里,甚至有说400公里的。长度不好说,宽度却是一目了然,在唐克镇的白河大桥附近,目测白河的宽度得有200多米。
正因如此,当白河在唐克镇的北部汇入黄河时,有许多游人竟然说不出哪条是白河哪条是黄河。
到唐克镇的次日上午,我们也来到了黄河第一湾。
黄河第一湾的东岸,有一道绵延的山岭,为游人登高望远极目尽览提供了绝佳的自然条件。近年来由于游人渐多,当地旅游部门一来为了保护山草,二来为了方便游人,顺着山坡修建了登山木栈道。我们到的时候,木栈道上已有很多游人,有的人在奋力攀登,有的人已经开始朝下走,还有不少的人或靠着栏杆或坐在阶梯上歇息。
这道山岭不过三四百米高,也不陡峭。可是要知道,山脚下海拔已是3400多米,在这个海拔再攀登几百米高的山,对于登山运动员来说那是小菜一碟,但对我们常人来说,非同小可。
从前我在玛曲县曾登过一座200多米的小山,当时离山顶仅剩十几米的时候,腿脚像灌了铅似的一点也迈不动了。想起那次的情况,再想想玛曲的海拔比唐克还低,而我那时比现在还要年轻十多岁,无论从哪方面说都不能跟那时比,所以这次上山,我小心了许多。虽然同行的几位嗖嗖嗖窜得飞快,仿佛一眨眼便飞到了半山腰,但我淡定地提醒自己不和他们比,不论哪条河都是后浪推前浪,岁月不饶人,我就只衬慢慢地朝上爬,爬到哪儿算哪儿,啥时遇上他们下来了,我就跟着他们下来,绝不去想什么“会当凌绝顶”。
但我始终记着,爬这座山不是目的,目的是山下的黄河第一湾。我记得一位到过此地的人说,每当登高一米,黄河第一湾的景像就会有一次新的构图。我只是尽可能把黄河第一湾的景色看全。
所以每爬几个台阶,我就要转过身子向黄河第一湾眺望一会儿。起初,远方草地上有一段一段水面,由远到近并不规则地分布着,每段的头尾彼此并不相连,像是几片碎成长条的镜子,明晃晃地映着天空。
越往山上走,那些的碎镜片变得越长,显出要连在一起的样子。
终于爬到了最高处,在宽阔的观景台上朝西眺望,呵,先前那些渐渐接近的长长的碎镜片都不见了,只有一条从缀满绿草黄花的高原深处左弯右曲地流淌过来、越到跟前弯曲的幅度越大的河流,它就是黄河!
恍然之间,此时的黄河幻化成许多意象,像是京剧名旦甩动的水袖,又像是汉字书法中龙飞凤舞的狂草,更像是一条在雪域高原的风中飘舞的哈达……
人们提起黄河往往在前头加上“九曲”二字,其实,“九”字只是表示多数,黄河大大小小的弯曲,多得数都数不过来。
仅仅在这黄河第一湾,就呈现出了九曲黄河的美景,而且即使这里的“九”,也仍然只是表示一个多数,茫茫草原,溪流纵横,河洲密布,看到的,看不到的,远远不止九曲。
黄河的流程呈现出一个“几”字形,其中似乎就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巧合,天下黄河,几多曲?
四,草原那边是草原
从唐克去久治,常跑这一带的司机说有两条路,一条路是四川省道S209,绕道红原县折向阿坝县到久治,这条路好走,但远,按上北下南说,这是下面的一条路;上面的一条是县级公路,从唐克先到阿坝县的贾洛乡、麦尔玛乡,上四川省道S302到阿坝县去久治,路况不太好,不过比绕红原要近100公里左右。经过短暂的权衡,“近100公里”成了左右司机决定的关键砝码。
出唐克镇过白河大桥,就是通往阿坝县的路,路面虽说铺了沥青,但既窄又不平整,路面跟两侧的草原差不多高,属于那种比较典型的草原公路。可它也有好处,除了能让里程缩短之外,还有车少,少得开始十几公里竟没见到一辆车,以至车上的人一度都怀疑它是否通行。而最大的好处,还是更接草原的地气,穿过人烟稀少的草原最深处,公路的简陋更能衬托草原的原始风光。
在荒凉的地方跑得多了,发现草原的取名和沙漠不太一样,沙漠的名字来由比较乱,比如塔克拉玛干,意为“山下面的大荒漠”,比如腾格里,是“天神”的意思,而巴丹吉林,据说是因一个叫巴丹的人住过的地方而得名,随意得让人惋惜其含义对不起这么好听的名字。而草原的名字基本上是直接来自所在的地名,呼伦贝尔、鄂尔多斯、伊犁、祁连,包括这一趟走的玛曲、若尔盖等等概莫能外。但草原的名字往往没有固定的行政概念,除如前所列有以地区和县得名的之外,还有以乡镇得名的,像著名的桑科草原,归属甘肃省夏河县桑科乡,这次住了一晚的唐克镇,周围的草原也被人叫做唐克草原。也有以某个区域称呼的,如藏北草原、川西北大草原。因此,有的草原名字不一样,实际上是重合的,比如唐克草原,其实是若尔盖草原的一角,而若尔盖草原,又属于川西北大草原的一部分。
于是,我们此刻驱车奔驰的草原,虽仍属于川西北大草原,但具体点说,已从若尔盖草原进入了阿坝草原。
阿坝草原并不平坦,山丘很多,但又没有高峻的山,大多是浑圆的山头、和缓的山坡,全被厚厚的绿草覆盖。由于高低远近不同造成的视差,尤其是太阳下的几朵云彩在明亮的草坡上投下的暗影,使得眼前的草原呈现出亮、暗、深、浅等多种不同的绿色,加上山坡千变万化的曲线,营造出一个妙不可言的绿色世界。
过了一个叫贾洛乡的地方,草原显得更美,一条溪流在草原上蜿蜒流淌,溪流边的草地上开着一簇簇、一片片的花,以淡黄的、浅紫的最多,黑色的牦牛、白色的羊群、枣红色的马,在花草从中悠闲地漫步,完全一个童话世界。
后来得知,贾洛乡是阿坝县最大的一个纯牧区乡,贾洛的草原是阿坝草原最精华的部分,所以阿坝县牧场就设在贾洛。贾洛还有一片曼则唐湿地,栖息有一些国家珍稀动物,而我们是沿公路跑的,那些离公路远的、隐居在山后面的湿地景色和动物我们看不到。于是我既感幸运又觉遗憾,幸运的是见识过阿坝最美丽的草原,遗憾的是当时并不知道贾洛的旅游价值,没能在贾洛作片刻的逗留。
高原的天气虽然变幻莫测,跑得多了也会从中发现某些规律,比如哪片天空悬浮了一片乌云,那片云之下肯定有雨。
所以,当我看到西天上一大片乌云之时,不由生出一丝担心,茫茫草原,真的遇上了大雨不知会有什么麻烦。公路在草原上弯来绕去,居然好几次在快要驶到乌云下时就拐弯了。
可正应了那句老话:该来的终究会来。在快要驶到麦尔玛乡的时候,头顶上那一片乌云怎么也绕不过了,随着天色急剧变暗,一阵暴雨倾泄下来,一时间,挡风玻璃上飞流直下,雨刷都不起作用了,幸好过往的车不多,司机又有经常在雨季草原开车的经验,我们的车才勉强能缓慢地前进。
那阵暴雨犹如黎明前的黑暗,穿过雨区后,我们也过了麦尔玛乡,驶上四川省道S302。路好,雨住,一会儿我们就来到阿坝县。
阿坝县有好多藏族寺庙,路边不时闪过一片片金碧辉煌的寺院,在蓝天绿地间显得分外漂亮。
在行驶到青海省久治县的地界时,有一片叫“分水岭”的草地,据说,这一带是巴颜喀拉山的余脉,也是黄河、长江水系的一道分水岭。到这里,我们已经走过了若尔盖草原、阿坝草原,也是走出了真正的大草原——川西北大草原,这片大草原的那边,是另一片大草原——青南大草原。
五,美丽的法“则”
从分水岭离开四川进入青海,大约30公里就到了久治,一路上草原依然,寺庙依然,五色经幡依然,只是路边的山越来越高了。
路况很好,青海省道S101,从西宁经玛沁到久治并与四川省道S302连接,全长900余公里,可以想见从前久治的偏远。
上世纪80年代以前,久治县与省会西宁和州府玛沁的公路还不通畅,久治县的物资全经四川转阿坝供给,久治县的人去州里、省里开会、办事也得先经阿坝到成都,辗转一大圈去西宁、玛沁。据说,在那个年代,久治县的干部在鼓励子女好好读书时,就许诺放假时带他们去“大城市”阿坝逛逛。
但是近年来,到久治的人日渐增多,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年保玉则。
年保玉则坐落在巴颜喀拉山脉东段,它是一座群山,长40公里,宽25公里,有无数海拔在4000米以上的山峰,同时又是巴颜喀拉山的最高峰,主峰海拔5369米。年保玉则相传是果洛诸部落的发祥地,因而又称果洛山。年保玉则峰并不像很多雪山的主峰那样鹤立鸡群直指苍穹,它周围的山峰高度与其大都比较接近,像是一片片花瓣绽放的巨型雪莲。众多山峰的冰雪融水又汇成众多湖泊,当地藏民传说年保玉则有3600座山峰和360个海子,而据久治县旅游局的实地考察统计,大大小小的海子的确不下300个。
在无边草原的环抱里,雪峰林立,冰湖棋布,这种人间难觅的美景为这个海拔高度并不出类拔萃的山峰增添了无穷无尽的吸引力。
于是,外省的游人开始将目光和足迹洒向这片神秘的雪域高原;于是,久治县为打年保玉则旅游牌新开了许多宾馆饭店;于是,在我们随意住下的一个宾馆内,就可以看到介绍年保玉则的文图资料。
年保玉则虽然湖山众多,但最著名的还是年保玉则主峰和年保玉则北麓的仙女湖。主峰因在大山深处,层峦叠嶂而且路途遥远,没有专业的高山野营徒步装备很难前往,一般的游人只能到距省道S101不远的仙女湖体验一下年保玉则。
在从久治县到仙女湖的路上,先后通过3个海拔4000米以上的垭口,桑赤山垭口、乱石头垭口、红土垭口,每个垭口都能看到立在群山背后的灰黑色的年保玉则主峰,主峰上的积雪在阳光下闪着银辉,两边是犬牙交错噬咬蓝天的山脊。当然,看得最清楚的还是最高的乱石头垭口,海拔4207米,我们在这个垭口流连忘返,不忍离去。
汽车驶下一个大坡,司机说,这下面是年保大滩,也非常有名。往车外看去,只见年保大滩原来是一大片山间河谷上的草地,溪流纵横,水草丰美,牛羊成群,水边高滩还散布着一顶顶蓝色图案的白帐篷,在洒满阳光的草原上分外醒目。
巍峨的年保玉则群山,就静静地立在年保大滩的南边。
穿过年保大滩,下省道往南行驶几公里,爬上一段漫长的草坡后,一道绝世美景赫然呈现——
宽敞的山谷里,有一大片倾斜的草原,草原下坐落着一汪水色幽蓝的湖,湖的两边列峙着绿草如茵的山坡,而湖对面的山谷尽头,却横亘着一片铁灰色的寸草不生的石峰,几团白云萦绕在石峰的顶端,白云偶尔飘散时,可以看见峰顶上白得耀眼的积雪……
这就是仙女湖,藏语里叫“西木措”。仙女湖的格局让我想起了九寨沟的长海,但长海的海拔只有3000米,比仙女湖整整低了1000米,生态特点迥然不同,尤其长海跟前场地狭小,而仙女湖前面却有一片宽坦的倾斜的草地,长满鲜花的草地上点缀着几个镜子般的小湖……就湖光山色来说,仙女湖要比长海更亮丽、更开阔,更符合仙境的意韵。
我完全愣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孤陋寡闻的我真的不相信世上还有这么美的景色。
忽然想到,既然万事有度,那么美丽也就有法则,年保玉则,就是那道最美丽的法“则”。
六,仰望阿尼玛卿
我不是一个梦想很多的人,不多但也有,比如阿尼玛卿。
为了实现阿尼玛卿梦,曾作过两次努力,但都因同行中有人出现严重高反而“壮志未酬”。
想到身体情况可能会随着年龄一年不如一年,此番甘川青之行,便想阿尼玛卿不能再放过,否则将遗憾终生。
阿尼玛卿山在果洛州玛沁县西北部,到玛沁的次日早晨,我们就向阿尼玛卿山进发。路况不错,大约半小时后,驶上一个高坡,此时远远的前方,连绵起伏的群山顶部,突然出现了雪山。
“阿尼玛卿!”我突然失声叫道。尽管我从未见过阿尼玛卿,但从雪山的方向和距离,我心中已认准了它。
“对,那就是阿尼玛卿主峰,但离这儿还有100多里地呢!”曾去过阿尼玛卿的司机说。
“100多里!”我又差点叫出声来,百里之外,阿尼玛卿雪山竟然历历在目,足见它的高峻雄伟!
过了一个叫东倾沟的地方继续向西,公路变成了乡间土路,阿尼玛卿主峰越来越大。到山下一个三岔口,忽见狭窄的山谷里挤满了各式汽车,说是集市吧不见其他的商铺、摊位,说是旧车市场吧也令人生疑,这雪山深处有多少人来这里买车呢?满车人都一头雾水。
过了三岔口路向北拐,路上忽然多了许多人,三五成群地向南走,有人还带着简单的行李,其中大多是藏族人,也有穿戴看着像汉族的,还不断有小汽车驶过来。
到一处汽车修理铺问路时右后轮胎恰巧瘪了,在补胎的时候,我问汽修铺的老板,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朝那边走,他们是干什么的?还有,那么多汽车是怎么回事?
“转山,藏民崇拜阿尼玛卿山,要绕山朝拜一周才算尽了虔诚的心,那些汽车也是转山的人开来的,停车的地方叫察那卡多,是转山的起点。”
啊?这么高大的雪山,绕山朝拜一周得走多少天啊?
“这就不一定了,走得快的七八天,慢的半个月,还有每一步都叩等身长头的,那就不知得多少天了。”
我听得目瞪口呆。
快到中午时,来到了雪山乡政府所在地,阿尼玛卿主峰玛卿岗日就在这个乡境内,汽车到这里又拐上向西的路。
山道更加崎岖难行,一条灰白色的河流顺着山谷滚滚而下,初以为是上游施工导致的河水污染,但司机说,跟施工没有关系,这段河水就是这个颜色,原因可能是山势陡峭水流湍急,冲刷石灰石河床所致。
终于,我们看到玛卿岗日峰了,玛卿岗日由3个海拔6000米以上的峰尖组成,最高峰海拔6282米。3座雪峰犹如3座冰雕玉琢的巨型金字塔,在蓝天下晶莹闪烁,交相辉映,神圣而壮观。我以为这里就是终点了,但是车并没停,据司机安排,我们的目的地是大冰川,那里不但可以近距离冰川近,也是看玛卿岗日最清楚的地方。
我们终于在一个高高的垭口停了下来,垭口处经幡飘扬,桑烟缭绕,各式汽车停成了长队。
垭口的北面是一个山坡,南面有一道小土梁,扎满了无数彩色的经幡,经年累月的经幡太多,以至于土梁上已看不到一点坡面,成了一座经幡山。许多藏民站在经幡山上,虔诚地一把一把朝着天空中抛撒着彩色的纸片。
我们也朝着土梁上走去,但感觉特别费劲,几乎是走一步就要歇一歇,二三十米高的土梁,走上去足足用了5分钟!
登上土梁才领略到那边的无限风光,玛卿岗日峰更加雄伟挺拔,一条巨大的冰川,从山半腰倾泄而下,仿佛就在我们的脚下。此时才看出,这个冰川并不如想像中就是晶莹剔透的冰,而更像一块永远保持着流动姿态的白色巨石。
后来查知,那个垭口叫知亥代垭口,海拔5150米,是阿尼玛卿转山路线上最高的垭口,也是人们瞻仰、朝拜阿尼玛卿山的主要处所。而那个冰川叫哈龙冰川,长近8公里,垂直高差达1800米,是黄河流域最长最大的冰川。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第一次看到景仰已久的阿尼玛卿主峰,又是第一次看到冰川,如此雄奇、瑰丽的景色,让我在风中僵固,唯有目光须臾不离玛卿岗日峰,仿佛灵魂悄然间脱壳而出,袅袅飞向天国。
阿尼玛卿让人久久地仰望,不光是因为它高耸入云,还因为它对于我们的黄河有着重要意义:
阿尼玛卿让黄河有了一座世界级名山,1980年正式对外开放,是中国目前对外开放的十大雪山之一。而实际上,从上世纪20年代开始,就不断有外国人不远万里前来考察、攀登,甚至不止一个外国人认为,阿尼玛卿是世界最高峰哩。同时外国人一点都不傻,他们都知道阿尼玛卿在我们的黄河边上。
阿尼玛卿提升了黄河世界河流长度的名次。黄河出玛多后,如果直接流到与其相邻的兴海县唐乃亥水文断面,顶多300公里。然而由于阿尼玛卿山的阻挡,一直向东南流到四川的唐克,受岷山阻挡转了个180度的大弯折向西北,这才流到唐乃亥,这一个大弯,多绕了1000公里以上,正是这千余公里,把黄河在世界河流长度的排名,由第七提到第五。
更重要的一点,阿尼玛卿是黄河源区重要的气候调节器与水源涵养地。阿尼玛卿山分布着50余条冰川,冰川面积约150平方公里,约占黄河源区冰川的90%,而黄河源区补充黄河的水量约占黄河年径流量的40%。
用一些新俗语说,阿尼玛卿山在为黄河“内强素质,外树形象”方面,注入了不少正能量哩。
七,从青南到青北
从阿尼玛卿山下来,甘川青三省交界处的活动就算结束了,可是计划的行程里还有祁连。玛沁是地处青海东南部的果洛州州府所在地,祁连却是青海最北边的一个县,这回,要从青南一下到青北了。
从玛沁出来,一路东北,翻过海拔4237米的黑土山垭口,是一段漫长而曲折的下坡,到达拉加镇,在60多公里的路程里,海拔下降到3000米,也就是说,每走100米,就要下降一两米,我们在车上开玩笑说,这简直是在体验速降了。
进入拉加镇,首先看到的是拉加峡,拉加镇与拉加峡不知是谁得名于谁,但拉加峡由于在27年前的一次黄河漂流中4名漂流队员遇难,其名气要远远大于拉加镇。
黄河出玛多后,从阿尼玛卿山南麓流向北麓,进入长200余公里、落差近600米的拉加峡,发源于阿尼玛卿雪山的切木曲河也在拉加峡流入黄河,短短百余公里流程,落差逾3000米,大比降河段,再加上大比降河流的汇入,造成拉加峡山高水急,跌水密布,河势险恶,这是导致那场悲剧发生的自然原因。
从拉加镇过黄河大桥,进入了海南州的同德县。先是连绵起伏的高山草场,过了阿毛山之后,出现了一片平坦的大草原,牛羊成群,帐篷点点,一望无际,省道101在这片草原上笔直地穿行了足有30公里。车上的人不停地互相询问这片草原叫什么草原,怎么从没听说过同德有这么大的草原。
过了同德大草原,汽车又钻入了一片崇山峻岭,大片的草原不见了,代之以小块的山间草地或高山草场,路边的景色依然旖旎悦目。
忽然一个路牌刺痛了视觉神经,“黄沙头”,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从几天前离开兰州,甘川青一路,除了雪山就是草原,不要说沙漠,就连大片的裸露地面都不曾见过,这里,怎么会有黄沙呢?可是无风不起浪,如果没有黄沙,这“黄沙头”的地名何以有之?
四下打量,果然在公路的西南面出现了黄沙坡,开始还是断断续续,间或有些绿色的山头,渐渐就出现了连绵几十里的沙漠。当时对于这片沙漠有一股天外来客般的感觉,不知它是怎么闯入这万倾绿野中的。后来才查到,原来,这里已进入贵南县,属于共和盆地,是柴达木地块的东延部分,也就是说,这片沙漠是柴达木沙漠朝东南延伸过来的一个触角,它从木格滩进入贵南,因而叫木格滩沙漠,面积达数百平方公里,是典型的内陆沙漠滩地。据说,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到90年代末期间,木格滩沙漠每年都以10米左右的速度向东南扩展。进入新世纪以来,随着退耕还林还草、“三北”防护林、天然林保护等一系列生态建设项目的实施,贵南开始了大规模的防风固沙人工造林工程,才使草原沙化趋势得到了有效控制,沙漠周边的草场又逐渐恢复。
在快到贵德的时候,地貌又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沙漠不见了,草原不见了,甚至连绿色也看不见了,所有的山都变成了寸草不生的岭峦,仿佛进入了蛮荒地带。就在此时,一条清凌凌的河流在这蛮荒地带的底部出现了。
我一眼就认出了,它是黄河,天下黄河贵德清,到过贵德的人都知道!
此前我也到过3次贵德,但都是从西宁,也就是从北面过来,从南面来贵德这还是第一次。贵德的北面也很荒凉,但大片绚丽的丹霞地貌蕴含了无限生机,而南面的这些山,只是一味的荒凉。
过拉脊山时,眼前出现了一条隧道。我2012年8月路过这里时还要从山顶翻越,两年未来,已发生如此大的变化。据司机说,隧道一通,西贵公路缩短了30公里。拉脊山两边景色迥异,南坡平缓,草色青青,是青海一处著名的高山牧场,北坡险峻,有大片裸露的山岩,除7月份之外,山坡上常有积雪。别看拉脊山不是特别有名,它可是黄土高原与青藏高原的分界线。
绕西宁时换了辆车,重走7月中旬走过的国道G227。
虽然仅仅隔了40天,G227两旁的景色已经大变。达坂山上残雪消融,秋风里已有了些凛冽的气息;门源只剩下一片绿野,油菜花海真的成了“明日黄花”;祁连大草原已不如前番那般青翠欲滴,却多了几分高远、苍劲。
雪山、草原、沙漠、河流……从青南到青北,一段无比壮丽的旅程,恍若一个清丽的梦。
八,翻越大冬树雪山
祁连,一夜淅沥。
翌晨外出散步,看到街道、楼房、树木愈加清新,尤其城东南高耸入云的牛心山雪顶,显得更加美丽脱俗。惊喜之余,却有一丝担心从心底泛出。
不知哪年哪月从哪个旁门左道得来一条所谓的经验,而且很像一句名言:雨在平原则为雨,雨在高原则为雪。
今天要去刚察,那条路虽然没走过,但我猜测途中肯定要翻越高山,祁连的这场夜雨,有可能会以固态的形式在高山上反映出来。虽然我一直向往大雪山,但真要乘车翻越它时,却突然发现自己的灵魂里也有叶公好龙的基因。
在刚启程的时候,那缕基因并没有立即暴露出来,因为启程是从冰沟开始的,而冰沟,正是祁连被誉为最像阿尔卑斯山的地方,山顶白雪皑皑,山腰上分布着一片片墨绿色的森林,森林与森林之间过渡着浅绿色的草坡,草坡的凹处,流淌一条条山溪,溪流岸边,绿草如毯,雾岚飘绕,五颜六色的帐篷时隐时现……近年来,这里已成为露营爱好者的天堂。
驶过冰沟,随着转弯的增加,路面明显上升。山坡上出现了斑斑点点的雪迹,让人想起了昨夜的祁连雨,那条所谓的经验开始应验,可不知怎的,除了担心,分明又有所期待。
斑驳的雪开始相连成片,面积越来越大,终于,连成了白茫茫的雪山。“大冬树山垭口,海拔4120.6米”,蓝牌白字,让人精神一振。在巴颜喀拉和阿尼玛卿,这个高度的垭口排不上号,可在祁连山,却是无出其右的了,而且,又是大雪覆盖。
提议司机停一会儿,我下了车。现在高度不是问题,问题是温度,一件衬衣加一件外套的行头,此时此地显得过于单薄了。但置身于雪山之巅的兴奋,足以把温度的问题暂时忽略。此前看过不少的雪山,但都是隔岸观火般的远眺,即使前几天在阿尼玛卿山下仰望主峰,看似已近在咫尺,实际仍有十几公里的距离,像此次立于大雪山之上,又是一个人生第一次。
没去注意鲜亮的五色经幡,没去注意拙朴的玛尼堆,径直走到突出的山岩上, 极目逶迤起伏莽莽苍苍的雪岭,忽然想起了“祁连雪”这个名字,不知是一部书还是一部电视剧,但肯定有这么一幅壮美的图画,就展现我的面前。
从大冬树山垭口驶下时,心终于悬了起来,公路上积了一层厚厚的冰雪,路边不是悬崖就是陡坡。冒着被同车人嘲笑胆小的尴尬,我鼓了鼓勇气问司机带防滑链没有,司机的回答让我几近崩溃,这点小雪,还用得着防滑链?
同车人不失时机地介绍道,司机原来在拉萨服役,汽车兵,经常在青藏线上跑。原来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啊,我的心这才放下了些。
不多久,路面上没有冰雪了,但路两旁仍是茫茫雪原,一群群黑色的牦牛在雪地里悠闲地啃着草,偶尔有一只雄鹰,在灰白的空中盘旋。
随着海拔的逐渐降低,雪渐渐变得稀疏,终至完全消失。太阳也出来了,草原也绿了,刚才那茫茫雪山似乎不曾有过,或者就是一个清冷的梦。
草原上出现了一条河流,宽阔而舒缓。急查地图,才知道是大通河。大通河的下游我见识过,多是陡峻而幽深的峡谷,而在这里,却是一条宽宽浅浅的草原河流,清流泛过,绿岸拥随,牛羊漫步,三三两两的白色帐篷静静地分布在草滩上,又是天堂般的美景。
沿着大通河向东,行至一个叫老日根村的地方,汽车拐上了大通河上的桥,向着南面那道蜿蜒的山驶去。
那道山叫海塔尔山,垭口3869米,不算很高,却更接近青藏高原的深处,天愈蓝,云愈白,风愈清,也愈加迫近了我的另一个梦想,刚察草原。
九,刚察草原上的回声
刚察是一片高原,刚察又是一片草原,确切地说,刚察是一片海拔3300米的草原。
刚察县城就坐落在那片草原之上。与很多草原小城在几十里之外就能看得见不同,刚察县城藏在一道山梁的后面,以至于到了跟前目光还在远方搜寻,当汽车爬上山梁之后才发现,眼前有一个色彩斑斓的小城。
进城的地方是一个三岔路口,三岔路口的顶端有一个三角广场,广场上矗立着一座造型奇特的塔,由灰褐色的塔基、4根白色的塔柱和金色的塔冠组成。在迎面两根塔柱的中间,镶着两个红色的隶体大字:刚察。尤为令人心动的,是在金色的塔冠下,铸有一对慈悲的佛眼,似在平静地注视着世界,又若有所思。
在三角广场前等候我们的刚察草原朋友介绍说,这座塔叫慧眼感恩塔,慧眼即是那对佛眼,意为智慧之目,代表佛的智慧、慈悲和觉悟,而感恩则是要人们怀有感恩之心。慧眼看世界,感恩报社会,或许就是这座慧眼感恩塔的丰厚蕴义。
慧眼感恩塔无疑是刚察草原的点睛之笔,但我的心底总忘不了驱使我来刚察草原的那个最初的梦想。
那个梦想始于1981年春天。当时我从大型文学期刊《十月》上读到一个中篇小说《初恋的回声》,小说写的是20世纪50年代后期,清华大学毕业生周冰被打成右派,发配到了青海西宁的一家电机厂,由于大多数人都吃不饱,厂里开赴青海湖畔的刚察草原开荒种粮,在荒凉而寒冷的刚察草原,周冰认识了也因犯错误而调到西宁那家电机厂的梅雁,同是天涯沦落人,梅雁不仅把自己的粮票匀出来接济给经常饥肠辘辘的周冰,还支持周冰写物理论文,于是两人在患难中相爱,后来梅雁和周冰两人相继调回天津、上海,一对有情人终究没能成为眷属。小说的情节并不复杂,但凄婉的故事、真挚的情感、优美的文字及其字里行间弥漫的道德之美、人性之美,令人欲罢不能。当时曾推荐周围的亲朋好友传看,无不为之打动。
于是,小说作者余易木和小说故事发生地刚察草原就此深深地镌刻于我的心灵之壁。
但在有互联网之前,余易木的相关情况无从了解,有了互联网,才得知余易木真名叫徐福堂,这个笔名的由来,是他在西宁有两个好友,一个姓杨,一个姓林,“余易木”是取徐、杨、林3个姓氏的右偏旁而组成,而小说的内容是根据徐福堂的真实经历为素材创作的。小说写作的时间是1963年到1965年,到它问世之时已是1981年,其过程之崎岖令人唏嘘。
同样,刚察草原虽然也在青海湖畔,却是在北岸,而通常中原这边的人去青海湖大都奔了南岸,那也导致我的3次青海湖之行都与刚察草原无缘。
便向草原朋友询问余易木及其小说,可惜,草原朋友似乎毫不知情。想想也难怪,余易木的作品很少,可以说是寥寥无几,而且虽然他在青海的时间有3年多,但在刚察的时间只有1个多月。
不过,草原朋友马上热烈地向我们推荐仓央嘉措文化广场。此前我对仓央嘉措这个名字并不熟悉,来到仓央嘉措文化广场上,广场中央竖立着一道诗墙,诗墙两面的大理石墙面上,雕刻着仓央嘉措的部分诗歌。而当看到其中的一首时,我大吃一惊。那首诗是:
在那东山顶上
升起了皎洁的月亮
玛吉阿米的面庞
浮现在我的心上
说实话,这首歌我不但听过,而且还因觉得歌词清纯旋律优美而专门搜存入我的随身听里,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歌词的作者是仓央嘉措,更不知道仓央嘉措是生活于300多年前的六世达赖喇嘛。
传说刚察县境内的青海湖仙女湾是仓央嘉措离世的地方。仓央嘉措,这位在青海湖畔神秘遁世的大师,以自己虔诚的信仰、丰富的内心情感和深刻的人生感悟,创作出许多撼动心灵、回味无穷的诗歌,给后人留下了艺术价值不可估量的精神财富。
善解人意的草原朋友,又带领我们来到刚察县城西北面的一座小山上,他说这里可以俯瞰刚察全城。
站在小山顶上,不但刚察县城历历在目,连亮亮的青海湖都遥遥在望。一阵阵的清风从草原深处悠然吹来,侧耳细听,风中不但有半个多世纪前那场恋情悲剧的回声,还有更久远的仓央嘉措那些充满深情的心声……
十,高原不再遥远
从刚察回西宁,开始一直顺着青海湖的北岸,再朝东,就是金银滩了。
金银滩在海晏县境内,是一片美丽的草原。金银滩名字的由来有两种说法,其一是说这片草原水草丰美、牛羊肥壮,富似流金淌银;其二是说这片草原生长着金露梅、银露梅两种花,夏季盛开时金黄银白交相辉映,亮如遍地金银。“金银滩”,可谓准确而生动地概括了这片草原美丽而富饶的特质。
时值8月下旬,虽然金银滩草原已过了草最绿、花最美的时候,但依然没出旅游的黄金季节,草非最绿却最深,花非最美却最香。微微泛黄的草原,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呈现出一种成熟、大气之美,悠闲漫步的牦牛、羊群,左奔右突的藏獒,在空中盘旋的雄鹰,为草原增添了无尽的活力。
让金银滩草原举世闻名的,是一首歌,就是王洛宾在这里创作的《在那遥远的地方》。
据传,20世纪30年代末,一支摄制组来到了金银滩草原,要在这里拍一部反映各个民族团结抗日的纪录片。剧组要在当地挑选一位女演员,当然要选金银滩草原上最美的女孩。那时候,金银滩上的人都说,青海湖最美的花儿是格桑花,最美的女孩是萨耶卓玛。萨耶卓玛便幸运地出演片中的女主角,王洛宾则自告奋勇出演一个帮着萨耶卓玛赶羊的帮工。相处中,两人产生了奇妙的恋情。但是后来,王洛宾却随着摄制组离开了金银滩草原和萨耶卓玛。
原来,在和萨耶卓玛拍电影的那些日子,聪明美丽的藏族姑娘感情非常投入,王洛宾被感动了,但已有爱人的他当时不敢抱任何非分之想,只能把爱深深地埋在心里,并毅然离开了金银滩草原。走的时候,王洛宾几乎是一步一回头,一首哈萨克民歌的旋律就从那时在他耳畔响起,萨耶卓玛圣洁的形象在他心中升腾,《在那遥远的地方》就此开始孕育并迅速诞生。
《在那遥远的地方》一经问世,就成为最有生命力的情歌之一。回想一下,我和许多同龄人学会唱《在那遥远的地方》,正是在禁唱情歌的文化大革命时期,那时候根本不是不害怕,而是完全沉浸在歌曲特有的艺术感染力当中了。
实际上,《在那遥远的地方》也是王洛宾本人最为珍视的歌,1996年他去世的时候,依照他的遗嘱,该歌词被刻在其墓碑上。
歌王已去,天籁永存,美丽的金银滩、美丽的萨耶卓玛成为人们心中永远的向往。
金银滩不仅是一个艺术圣地,还是一个重要的国防基地。
从1958年开始,国家在金银滩建起了中国第一个核武器研制、实验和生产基地,并在这里先后研制成功了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第一颗氢弹,有力地打破了超级大国的核垄断和核讹诈,提高了我国的国际地位。随着一声声石破天惊的“东方巨响”,一条东方巨龙横空出世。为了保密的需要,这一基地数次改名,最后的名字就是国营221厂,也被称为“原子城”。
原子城的历史使命完成之后,1995年,中国政府向全世界宣布:中国第一个核武器研制基地退役。原子城旧址整体移交海北州政府,并定名为西海镇,成为青海省海北州政府所在地。2001年,原子城被国务院公布为第五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005年,又被国务院命名为国家级爱国主义教育示范基地。
汽车缓缓地行驶在西海镇上,一种异样的感觉在胸中升腾,如果不是知道了它的历史,绝对想不到这个整洁、宁静、漂亮的草原小城曾是一处神秘的军事禁区,虽早已“铸剑为犁”,但纪念碑、纪念馆、将军楼、大礼堂等新老建筑,仍在无声地述说昔日那段气吞山河的历史。
金银滩,就是这样一个浪漫与冷峻、情歌与铁血交织的神奇之地。
今天,我走过了金银滩,而且是从比之更远的刚察草原走过来,从此,这个王洛宾歌中“遥远的地方”不再遥远,青藏高原不再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