蛙

蛙

黑狗咈咈地喘息着，咀嚼蓟草嫩叶。

粉红色的，长而内卷的狗舌上沾满了艾绿色的草液，嘴角溢出。

舌头翻卷，舔舐嘴唇。

草叶的细刺刮擦着口腔，发出抓痒般的声音，刺破口腔薄膜。几滴鲜艳的血从狗舌里洇出来。

他望黑狗，嘴里漾出一股生铁的甜味，舌尖感到一阵刺痛。

黑狗仰起头，回望他一眼，龇牙咆哮。

“踢！踢！踢！别让它跑了！”声音刺耳，环境嘈杂。

他感到周围的行动带来气流的变化。有人的肩膀撞在他的脑袋上。太阳穴一阵生疼。

旷野上，十几个孩子围着圈子，像一道高矮不一的篱笆。

遽然间，他看到一团灰黄相间的秽物朝着自己压迫而来！未及反应。

身旁的孩子猛地抬脚，扬起一阵土尘。

灰黄之物翻滚，耳畔响起一阵混乱的声响。

延迟的反应，使他下意识后退。有人用力推他。他的后背像弹性的鼓皮，受压内缩，绷紧。脊柱发出咔吧一声脆响。力量失去，背部恢复原状。

他被人重新推入圈围。

他乜斜着眼。睁开的眼睛的微弱缝隙的光线中，一只硕大的，背部遍布淋巴结的癞蛤蟆，在黄色的土地尘埃中，翻滚着，戛然而止。

蛤蟆挣扎着，踉跄着，四足着地。苍黄色赖皮，充血，桑葚一般的紫红。紫红色皮肤，渗出乳白色毒液。

蛤蟆鼓胀着身体，发出一阵尖锐的，裂帛般，如啼哭孩童的叫。

他捂住耳朵，感到脑袋里像有一团蠕动着的，被熥软，臭、腻的，茶褐色的猪肉皮冻。

他看到一个孩子捡起一个黑色的塑料袋，在打火机的火焰下，点燃。

黑色的油滴到孩子的手上，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闪电般的缩手，塑料袋甩落在地。黑色的油焦灼着，抽搐着，喘息着，黑色气泡，产生又破裂。黑油噬咬着肉皮，将血蒸发成泥。

而后逐渐失去热度，凝固，嵌入肉的纤维质，如同一团破裂的黑痂，覆盖着胶黏的，黄色化脓。

孩子脸上的肌肉抽搐着，冷汗从无数的，聚拢的，沟壑般的褶皱中流淌。孩子跪倒在地，发出歇斯底里的叫喊。

人群喧嚣着，尖叫，斥骂，幸灾乐祸。两只手从人的腋下穿过，将他架起，拖开。

孩子从腋下的手中挣脱开，面容扭曲。

他捡起地上燃烧的塑料袋，追到癞蛤蟆的上方，熊熊火焰在空中绽放。黑色臭油滴在癞蛤蟆的背上，三角形的脑袋上，企图呼喊的，张开的嘴里，流到白色的，柔软的肚皮上……臭油如黑色蛆虫，钻进蛤蟆的肌肉和骨头的缝隙，燃烧着，发出爆豆般的噼啪声。

蛤蟆像蝎尾一般抽搐。而后，挺起关节，拱起背，像一座僵硬的桥，直直立着。

他的鼻腔中充斥着呛鼻的，未完全燃烧的烟的恶臭，混合着烧熟的，古怪的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