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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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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11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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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乡台(组诗)


 

凉风垭

 

跪或者站立  都是一种姿势

如这倾覆的楼宇  修行千年

都改变不了你的形态  以什么样的形式祭奠

才能同床共枕  长长的余生  

谁能跪着走完  投胎转世之后

便不愿再做露水夫妻

 

在摇晃后定格  成一城雕塑  

倒下或者不倒  都不必掩饰

曾经挣扎的痕迹  东溪山  王家岩

因为浸泡而透明  泥石流与洪水

漫过最后的心理防线  将碌碌无为的前半生

掩埋之后  让飞来的草种重新发芽

 

钢筋扭曲成铁环  长发飞舞成路标  

谁在废墟里  等谁归来

谁在凉风垭为一个孩子的书包  寻找课桌

谁用散落的砖块  砌一个灶台  让你

在废墟里  还可以围着锅边转

 

如果我的额头荒凉了  瞳孔浑浊

如湔水鱼跃  还有香灰

可以明目  止咳  化啖

过了这垭口  我就远行了  将你留在家里

数着日子  种植来世

 

记忆中的桥

 

溯河而上或者顺流而下  故乡

始终在另一头  隔着百年尘土  总是

将美酒佳人的筵席错过  渴望

在凉风垭积云成雨  滋养着大路上

海海漫漫的明黄深蓝  

 

我已久未沐浴  杂念丛生

聚不起潮湿的虔诚  欲望与暴力

换了另外一副面孔  地震  洪灾  泥石流

如莲花次第开放  记忆中的桥

因为跨越某种界限而被反复蹂躏

再也昂不起水牛般的脖子  

 

云来  云可以不去  山高  水可以不长

谁在春风里思念雨水  在风烛残年

计划远行  尘世完好如初  心事

飘飞如雨  流水路过

只能以另外一种方式  回来

 

红尘中从来不缺超渡者  被脚印叠出的繁华

粘贴于异乡干燥的荒野  废墟被遮挡于广告牌后  

灵魂被软禁于他乡  总有一天

会有一些目光收回  阴暗处  

泡沫升空成卫星  洪水再来

也漫不过你的脚背

无论一只羌红能否撑起沉重的头颅  

你都得让我坚守  一条河的丰歉肥瘦

一脉山的起伏缠绵  东溪山的花开了  

除了苦荞与野樱桃  哪种香味

才能催人入眠  末日之前  请允许我颤栗  

允许我占用一个角落  寿终正寝

 

堰塞湖

 

生长在唐家山下  却从未虔诚地跪拜

敬畏留在心中  可以撑船  摆渡  垂钓  

一湖寂静与水底的遗骨  一问一答

如果我能克制  就不会让它溢出

你在下游  我就没有决堤的理由

 

信仰穿肠而过,坎坷归途留给假想敌

假如我没有被时光抛弃  假如

十年可以修得佛祖回眸  被归还的童贞柔软如初

我将为自己搭一个有形的舞台  让青春

如风干的野菊花  在掌声中衰老

 

长长的余生  只做两件事  守株待兔  

以及对收割的想象  透过纸钱燃烧的火光  废墟下

另一个世界熙熙攘攘  记忆中的容颜

比石碑上更年轻英俊  明媚的青春

被堰塞糊上的风吹得满脸皱纹  苍老得

被人嘲笑  无地自容

 

大河

 

肉身红光满面  骨头被遗弃

最后的一碗稀粥  被施给了寺庙

僧面与佛面  我都不曾见过

我将珍藏的羊皮经书  与高人共享

有酒  则同醉  有难  则各身纷飞

 

那些被埋的人  殉道者或亡命徒

都是我死去多年的患难兄弟  等待着

可以还魂的替身  一生繁华尽失

故乡在骆背上  归期算了又算  解密的天机

凉风垭细雨如浩荡皇恩

此去经年的约定  交给桥下江心变幻的浮云

 

一曲锅庄  一碗喳酒  可以接风可以饯行

兄弟你大胆往前走  往前走

莫回头  凉风垭的另一头  烛火

照亮锻打过的海蓝与明黄  

不再害怕诲淫诲盗  自贬庶人之后

病痛消失  伤疤复原  

 

我背负一块沉重的墓志铭  寻找

什么地方可以歇脚  即使矮檐下  也可以

寄存孤单与清高  繁华的小桥流水

口号将诵经声淹没  安昌河畔

绣花针落地有声  我的寨子

我的吊脚楼上待嫁的新娘

一些草开始重生  我的青春年华悄然流逝

望乡台

 

借一只铁锹钢钎或者千斤顶  戳一条遂道

让声音到达你的耳膜  回音冗长

我尚未转身  你怎么舍得闭眼  尚未

觅到安放墓碑的基石呵  从青片河到白草河

山桐子开成热烈的向往  雪水从胯下流过

将千年的祈盼  留给马背上的孩子

即使大禹  无数的子孙  梦里孕育的夏天

不再有泥石流  雪山脚下可以安家

 

兄弟在废墟下  情人远在他乡

以一种什么样的姿势  方能保一方平安长久

故乡飘渺  我在望乡台  用一柱香做屏障  

看群山吮吸祖先的灵气  誓言百转千回

落地成佛  离地成精

 

用废墟里扒出来的余生

换回一个完整的冬季  历经百劫之后  

请允许我想象  一场雨以后我们的距离

蚂蚁将遗骨雕刻成天书  滑坡

将希望与悲伤一起掩埋  犁钯空悬  生命锈迹斑斑  

雪山脚下  我的土地与牧场

我与我的牛羊  只能选择另一种终老的方式

 

河床可以改道  和尚可以还俗

纤夫可以改行伐木  流水可以漫舟

从良的妓女  千金不换  一样可以

登堂入室  因为改头换面而重生  只有我

衣带渐宽  守着残缺的教义

承受分水岭上的风吹雨打

2013-1-14修改于绵阳

(原发于《四川文学》2014年7月下半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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