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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来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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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1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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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熟了


县农村农业局下派到吴家崖村的定点乡村振兴顾问刘春凤直到现在才感到要改变村民固有的观念是多么的不容易,尤其在助力奔小康、巩固脱贫攻坚效果方面,远远不是捐些米面油和棉被衣物那么简单。她还发现,不光是村里的人,甚至连村里的狗都对她怀有敌意,见了她就呲牙咧嘴和狂吠,完全一副小富即安、不穷就好的架势。

她苦口婆心地说了大半天不要给鲜食葡萄使用催红剂、膨大素甚至“除核灵”,果农们表面上都应承得很好,可一转身照样用,还不无嘲讽地说在背后说风凉话。

一天,她准备找自己的重点帮扶对象、一脸帅气又高高大大的年轻人吴有才,商量一下近期的果园管理问题。当即将走进吴有才家那低矮的门楼时,听见几位村民在与吴有才他妈聊天,还是关于刘春凤自己的话题,她就没立即进门,而是站在门外想听听大家对自己推行的葡萄栽植方法有什么反响。只听见汪来锁他爸高喉咙大嗓门地说:“鬼才相信葡萄不打催红剂、不蘸膨大素呢,不催红没型不好看,不膨大没量咋赚钱?”

吴天理他妈打断汪来锁他爸的话,阴阳怪气地说:“城里的人现在抗药性可强了,远不是我们几瓶催红剂膨大素能吃出什么毛病的,你想想,毒奶粉、地沟油都吃不死他们,假疫苗都打不死他们,还害怕什么膨大素催红剂?他们的孩子性早熟、年轻人生不出孩子关我们膨大素、催红剂、除核灵屁事?那是他们祖宗们没积下阴德,该遭此报应!”

“看来这个扶贫干部是办公室坐的时间久了,把我们种田人当瓜子耍,想拿我们庄稼人开心玩儿呢。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站着说话不腰疼!”吴有才他妈捶了捶很不舒服的腰部,叹了口气说,“不知道俺那傻瓜儿子咋就那么相信那女子的鬼话。”

汪来锁他爸还在罔口嚼舌地说:“是不是她看我们这些年赚了几个钱儿有些眼红,故意想坏咱的好事吧?”

吴天理他妈甚至无中生有地说:“那还不是老鸹晒粪——耍嘴呢,满嘴的理想道德、科学栽植,纯粹是坟老鸹、盼人穷,干扰咱发财致富的大计呢。还不如早早让回去抱娃去!

她根本不知道刘春凤为了事业到现在还是单身。

更让人不舒服的是刘春凤的帮扶对象吴有才他妈也在瞎起哄,说什么“她那一双大奶子也是吃我们蘸了膨大素催红剂的葡萄才发育的,不然她能那么惹人眼馋?她应该感谢我们农民使用那些农药才对!”

……

你说,听了这些把好心当做驴肝肺的话语,要是没一丁点儿想法,还真是神仙或者榆木疙瘩了。

刘春凤当下真想一走了之,你贫不贫富不富丝毫不影响我的生活质量呀,干嘛如此腌臜人?转而又一声叹息,不能怪老百姓呀,咱来这里就是帮他们教他们如何在致富路上走得更快更远、给他们传授真经“授渔”来了,不是和他们怄气来的,饭还是要一口一口来吃的嘛。咱允许人观望、怀疑,不搞行政命令式的“一刀切”,要用事实让果农们知道,不按科学的方式种田务果,赚不了大钱,也是不能持续发展的;不用良心和道德务果,到头来真是害人又害己,毕竟吃葡萄的不光是城里人,果农自己的亲朋好友也可能吃。她还想到了一直在追自己的那位小老板学兄对她说过的话,“你先去那里试试,不行了我的公司一直给你留着位置;再说,到那里了你有什么困难需要我帮忙,尽管吱声,我会第一时间赶到并奉献自己的一切力量的!”

吴家崖是远近闻名的葡萄栽植专业村,从三月剪枝、四月掐龙须、坐果、五月梳颗、定果到六月套袋,期间定时的浇水施肥、打药除病虫害,果农们日出日做日落而息,可总是吃不了很饱也饿不死,解决温饱自然不成问题,只是离致富奔小康致富还差得相当远,然而村民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一时一刻也没有间断过。在这种情况下,局党委决定派二十八岁的农艺师刘春凤到吴家崖村与果农结对子,先行试点,精准帮扶一户相对贫困的村民加快致富的步伐,然后带动该村果农发家致富奔小康。

小刘到村后,并不局限于给结对子的那户村民服务,而是把目光放到了全村的果农。她在村委会的活动室给果农们办讲座,义务讲解葡萄种植技术,到田间地头指导果农剪枝、掐龙须、梳果定果整理穗型,防治病虫害,向村民传输葡萄要每亩定株、每株定穗、每穗定粒定重量的标准化管理、科学化栽植理念。

她对村民们说:“果树跟人一样,要用心侍弄。人哄树的结果是树哄人,要么不好好结果子,要么结出的果子品质不好。人家日本人务葡萄,每亩地只栽植8株葡萄树,每棵树上只挂8穗葡萄,精作细理,以质取胜,把葡萄地一眼望去就像生产线上的产品一样整齐,连葡萄穗都是一个模样、一种色泽。而不是像狗吃牛粪——图堆堆儿大。我们新时代的果农也要靠质量取悦消费者,赢得市场。”

她把自己编写的科学栽植葡萄简明教材自费复印赠发给果农,真诚地对果农们说:“要想靠栽植葡萄致富,就按我说的做,没错的。当然,完全采取自愿,但是要相信,天下没有卖后悔药的。”

还好,在得不到村里大多数果农从心灵深处理解、支持和真诚互动的情况下,她的结对子帮扶对象吴有才表示愿意完全彻底地按她指导的方式栽植葡萄。

吴有才每次在听刘春凤的讲课时,眼里总流泄出奇异的光,有时看得刘春凤的有点儿不好意思了。他不光看刘春凤娇俏的脸蛋儿,还在她的前胸后臀扫描,但从不忘记用心听讲、记住刘春凤说的有关葡萄栽植的技术知识,有时还没话找话地和刘春凤搭讪套近乎,有人说他是想“偷师学艺务好葡萄”,有人却说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醉翁之意不在酒”,听他妈对人讲,吴有才有时梦中都在轻声柔语地叫着刘春凤的名字,哼着“春凤她吻上了我的脸”的歌……这时,当听到这两位村民在他家院子乱嚼舌头、自己的母亲也在跟着瞎起哄时,毫不客气地大声吼道:“你们嘴上留点口德好不好?不说话有人把你们当哑巴吗?人家春凤放着舒服不舒服大老远跑到咱们村,给大家传知识讲经验,咱摸摸胸口想想,不要再丢人现眼,让人家好人流汗又流泪!”

这几句话令走到门外的刘春凤从心底感到欣慰,她刚才还铁青的脸转而一笑,鼓足勇气上前扣响了吴有才家的门环。

吴有才都三十出头了,还没找下对象。原因主要是在快到四十岁时才生下他的老母亲患病在身不能下地干重活,加上患病多年的父亲在前年去世时,花费甚巨债务缠身,尤其是他前些年被骗陷入传销泥潭,后虽迷途知返但亲戚朋友都不愿与他打交道。经过一番了解,刘春凤得知他对新事物接触多、对科学栽植果树认识到位,且有勤劳致富的想法,还有孝心,想外出打工又放心不下年迈体弱的老母亲,便决定用他做示范来带动吴家崖果农科学栽植葡萄,以巩固全村脱贫攻坚的效果,由点及面逐步推进全村振兴。

在此前的一次深度思想交流时,刘春凤一脸真诚地对吴有才说:“吴哥,只要你按我说的做,一年下来你如赔了钱,我补偿给你村里葡萄地的平均产值损失,怎么样?”

吴有才没想到会有这等好事,嘿嘿一笑,点了点头:“那怎么好意思呢!”

“那你说,村里一亩地葡萄一年能赚多少钱?”刘春凤一脸严肃地问他。

吴有才挠了挠头,把脸一扬:“也就三四千元吧。”

刘春凤眨了眨眼睛,皱了一下眉头,迅疾又舒展开双眉说:“你看这样行不行,如果今年你每亩葡萄达不到1万元,所有差价我补给你,怎样?”

吴有才瞟了一眼小刘俊俏的脸嘿嘿一笑:“那咋不行呢?别说一万,八千、不不,三千就行了,三千就行了,纯收入。”

刘春凤话锋一转,用手指着吴有才的脑袋:“不过,咱丑话说到前面,如果因为你不按我说的去做而造成损失,后果自负哟!”

吴有才眼珠一转,心想:当然我会按你说的做的,可这空口无凭啊,万一你中途脚底抹油-溜了,我找谁去?便对刘春凤说:“你看,咱是不是有个中间说话人,不然.......算了,我相信你,你是组织派来的人。”他故意把话说个半截儿。

刘春凤看出他的心思,“你呀,真逗!”就爽快地说:“没关系,我和你签订个《协议书》,先签一年,好让你无后顾之忧!”

吴有才倒是很听刘春凤的话,可他患病不能下地的母亲却经不住左邻右舍前来串门时所说的闲话,唯恐儿子被眼前这个眉清目秀、尤其有着撩人眼球的大胸的城里姑娘给“迷糊”住,不按常规出牌、不跟大流走吃亏上当耽误一料果木的收成,特别在蘸不蘸膨大剂、打不打催红素的问题上与吴有才吵得不可开交。为了尽量减少可能出现的损失,他在自以为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偷偷地把两行约三分地的已挂果葡萄蘸了膨大素、打了催红剂后进行了套袋处理!他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还对母亲谎称“全都按母亲的意思弄完了”、而对刘春凤却信誓旦旦“保证没敢用一点儿药”。其实他根本不知道的一举一动全在刘春凤的掌控之中,更何况刘春凤在想别人夸他诚实务果、不使用膨大素时,人家将他什么时候在哪里向谁家借了半包膨大素蘸果的事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刘春凤,刘春凤听了吴有才掩耳盗铃的话也只是呵呵一笑,他相信吴有才不敢完全恣意妄为,但也相信他有自己的小九九。

刚刚过了七月份,吴家崖的果农们就开始叫卖自家所谓的“户太8号”葡萄了,自己掮筐子带笼装上葡萄到市场上卖,每斤价格不过2.5元,要是贩子到地头收,更便宜,只给两元一斤,还要拣好的拿。就这价格,村里人还欢天喜地,说“这比去年强多了,去年贩子才给咱一块九”,于是争先恐后地把贩子朝自家地里拉、往自己家里请,希望赶紧出手园中的葡萄,甚至不惜相互压价、相互挤怼、相互拆台,搞的隔壁邻居关系不睦。尽管刘春凤说不要着急,好果子要买好价钱,让他们先卖,但她心里明白村里人卖的根本不是什么真正的“户太8号”葡萄。其实内行们都知道,“户太8号”起码要到九月份才能上市。

看着别人家都在数钞票,儿子还在看着满园的葡萄发呆,白日里做着发财捞大钱的美梦,有才妈语重心长地对儿子说:“隔手的金子不如在手的铜,该出手时就出手,不出手还等啥呢?”

吴有才乜了他妈一眼,瓮声瓮气地回答说:“馍不吃在笼笼搁着里,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咱不跟他们一般见识。”他有句没说出的话就是,咱有刘春凤兜底,怕什么?就算满园的葡萄全烂了,也不用你老人家操心。

有才妈叹口气:“你个瓜梥笨种,让人哄着烤的吃了还以为人家让你取暖哩。馍放在笼笼不吃也会发霉的,当心吃不了狗肉连铁索被带跑了。那女子人家是公家人,到时候尻子一拍走人了,你找谁去?人家是城里娃,跟咱农民有啥感情呢?你就把她的话当圣旨?就是到时候打官司,就你那张斑鸠嘴,你能说过她?还别说民不跟官斗、男不跟女斗呢......”

要说吴有才对母亲的话没听进去一丝一毫,也是不可能的,他也在反复考虑着后果。

吴有才也曾弱弱地提醒刘春凤:“咱是不是也该相机而动、见好就收呢?贩子看了咱的果子,都说好,价格都出到三块一斤了,比谁家都高。”

刘春凤嘻嘻一笑:“吴哥,我的想法是低于五块免谈,我的希望价格是八元一斤。咱和别人的果子不一样,我看了,村上有些人的果子根本不是‘户太8号’,是其他品种冒充‘户太8号’呢,就算你有眼光,当年进葡萄苗时没有上当,咱家买的是货真价实的‘户太8号’树苗。何况,咱家的果子现在还没有完全成熟,过一段时间味道会更好!不然,我咋兑现许下的诺言、签下的协议书呢?”刘春凤转而收敛笑容,放缓了语速,一字一板地对他讲:“你,要背着我,私下偷偷卖也行,不过咱丑话说到前面,赔本了或达不到预期目标,我,不负责任。你,看着办吧!”

八月中旬过后,老天爷转眼间像死了亲娘老子一样,泪水如掉线的珠子刷刷刷就铺天盖地般落了下来,霪雨霏霏,连月不开,关中平原的霖雨天提前到了,而且延长了多日。吴家崖村果农们满园满园的套袋葡萄笼罩在一片烟雨中,那一只只挂满白花花的葡萄袋的葡萄树,活像一根根招魂幡在风雨中摇曳。

此时,蘸了膨大素、打了催红剂甚至用了“除核灵”却没来得及将葡萄卖掉的果农肠子都悔青了,原因是他们的葡萄起初虽然颗粒饱、穗型大、色泽好、分量足、手感硬棒甚至吃起来还没有葡萄籽儿,但经过雨淋,硕大的葡萄颗粒开始爆裂,雨刚停,稍有阳光气温微微上升,套袋里的果子便从梗部位开始霉变,发生病虫害继,而传染至整串葡萄烂果、生蛆、生蜢虫子。更要命的是天还没晴到半天,又下起了绵绵的阴雨,果农们想把发生病虫害的葡萄剪除都剪除不干净彻底,病虫害整行整片地在葡萄园传染、蔓延。

这会儿,果农们想一元钱一斤卖给葡萄贩子,葡萄贩子连看都不看一眼,你打电话他不接,你到他家里求他他的家人编造各种理由不让见你。

有人好不容易见到葡萄贩子的面,人家冷冷一笑,心里说,早知如今,何必当初?你不是有人当时想要我出两块二吗?你不是有人想每斤卖五块钱吗?卖去吧,我是商人、果贩子,不是慈善家......可怜的果农,只好将葡萄剪下,忍痛割肉,将坏的颗粒拣出扔掉,剩下的三钱一木锨贱卖了,更有不少果农任葡萄烂在树上了不顾不看了。

刘春凤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不能一味的责怪果农们不听劝阻、“只顾果大好卖钱、忽视天灾烂本钱”的短视行为造成这样严重的后果,她后悔自己没能坚决果断地制止果农们盲目使用农药......因为她也心存侥幸,只要秋天晴天多、阴雨少,果农的收成也不会低于往年多少。可她也万万没料到当年的雨水来得这般顺当、丰沛,以致对滥用农药的果农来说几乎成为灭顶之灾了!

吴有才铁青着脸,冒着连绵的阴雨走到自己的三亩半葡萄地里,打开自己背着刘春凤打药蘸药的那两行葡萄一看,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转,好在自己胆小,没敢全部蘸药打药,不然就没法跟母亲、跟刘春凤交待了。

不过他还是不放心,打了药的蘸了药的葡萄烂掉了,没打药蘸药的就会好吗?要是没打药蘸药的果子也坏了,那可怎么向母亲交代呀?虽说刘春凤答应过、且写了字据保证赔损失,但谁损失了都是损失呀,看着她给咱赔损失咱心里能好受吗?再说她拿哪里的钱给咱赔损失呀?还不是给咱画饼充饥吗……

他有些近乎崩溃了,他不敢前去拆开没有蘸药打药的葡萄袋看看,连一点勇气也没有。

忽然,他觉得好像有人站在他身后,回头一看,发现刘春凤正一脸不悦地看着他:“怎么样,这损失我不负责哦,咱挂面不调盐——有言(盐)在先,这几行葡萄树是你违规操作所造成的!看看,再看看其他的果子,我要让你知道科学务果、良心务果来不得半点虚假!”

在刘春凤的鼓动下,吴有才随机拆开了那些未打药蘸药的葡萄袋,一下子惊呆了,每个袋子里的葡萄颗粒上都有一层淡淡的果霜,尽管大小不一但浑圆饱满,手感温润柔和,吃一颗,甜中略带淡淡的玫瑰香醇味,老天有眼啊,我吴有才终于有好果子吃了!

直到这时,他满含在眼眶里的泪水才夺眶而出!

刘春凤以不容置否的口气告诉他,赶紧将打药蘸药的几行葡萄剪掉扔到垃圾坑做深埋处理,以免传染给健康的葡萄树,影响果园的收成和她的《协议书》履行。

村里的一些果农听别人说这些品质不好的葡萄可酿造葡萄酒,照样可以变钱,就想另辟蹊径将果子拉回家酿酒,反正“有青菜不愁变不成黄菜”。由于酿造不得法、更由于葡萄的品质成问题,致使酿出的“酒”比药还难喝。为了提高这些“酒”的口感,他们不惜往其中加冰糖、放白糖,把豆腐搅成了肉价钱,这些葡萄酿成的汁液仍然固执的不改其味,令人难以下咽。果农们心想,这样的“酒”要到市场上还钱,肯定是比登天还难,他们只好自我消化这些自己酿成的“苦酒”……

太阳是在国庆长假以后的几天才绽开笑脸的。

十月中旬的一个周日,刘春凤带了几个同学来到吴家崖村,专门参观了她指导的示范户吴有才的葡萄园。同学们对如仙境般的示范园“苗木肩并肩,矩阵似列兵”的景象,大为赞赏。在品尝过园里的葡萄后,更是赞叹不已。其中一个搞物流的同学风度翩翩,边吃葡萄边洋溢着谄媚的笑问刘春凤:“多少钱一斤?听说白鹿原上有家葡萄的价格是八十元一斤,鄠邑区的也至少卖二十元一斤,我都尝过了,味道也就那样。你园子里的葡萄具有浓郁的玫瑰香味和醇厚绵甜的果酱味,汁液流蜜,回味悠长,估计农家肥施得多、化肥施得少,十五元一斤可以吧?”未等到刘春凤回答,那同学又说:“要么十元吧,我包园了,也得让我有利润空间呀。何况我还得制作包装盒、想法打广告呢。”

刘春凤不置可否的一笑:“我做不了主,高总,还得征求人家地主的意见,不过我会给你争取的。”

在园里给这伙人剪葡萄的吴有才听了他们的对话,不由得张大了嘴巴,我的个乖乖,真是贫穷限制了自己的想象,我的个乖乖,吓死宝宝了!心里在不住地祷告:“好妹子,好领导,赶紧答应他吧,我同意、同意!夜长梦多,当心发生变化啊!”

听说吴家崖村还有满园令人垂涎欲滴的良种葡萄,几个葡萄贩子闻讯驱车赶来,找到吴有才家要求看果子谈价钱,吴有才家昏暗的小屋顿时蓬荜生辉,有才妈也挺起了多年不曾挺直的腰板,很有底气地说:“咋才来啊?迟了,我听俺儿子说了,不论谁出多大的价,今年,没货了!”说着她还像大领导接见下属一样,很优雅地挥挥手,示意来人“向后转”,“要来,明年早些来!”

让吴有才感到意外的是,一个礼拜都过去了,说好的尽快过来拉货的高总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不见派人来果园摘果拉货、不见来电话说明情况,他打电话过去要么无人接听、要么不在服务区,搞得吴有才心慌谋乱,生怕绳绳儿从细处断。

刘春凤更着急,村里人有的还等着看笑话呢,“吹牛皮不拓印花子”“该不是那个高总干啥坏事让双规了”?这天她终于打通了高总的电话,声音提高了八度:“你死到哪儿去了?再不给我滚过来这辈子就不要我见了,咱俩的事,吹了!”

“好我的姑奶奶,您您您听我说、听我解释,出了点儿状况,我在医院里刚做完手术……”

原来,高总与吴有才定了购销合同后,马不停蹄的让相关人员设计包装、联系网上打广告推销,正当万事俱备,他要兴冲冲地开车向刘春凤报喜时,路上遇到了一位疲劳驾驶的大货车的司机,撞上了他的宝马坐骑,得知此事刘春凤的心咯噔一下,脸色都变了,赶忙骑上她的摩托车绝尘而去。

几天后,刘春凤掺扶着腋下撑着拐杖、一条腿缠着绷带的高总出现在吴有才家的葡萄园,精致的葡萄包装盒堆放在路边,一辆大卡车也在路边等着装货。

吴有才高兴得见人就递烟打招呼,见了高总更是点头哈腰。高总对他说:“你运气真好,兄弟!我怕是要赔了夫人又折兵!”

“看您说的,”吴有才脸上堆满虔诚的微笑,“您是大富大贵相,您帮了我的大忙,您好人有好报!”

“你不知道啊,”高总怅然若失地说,“不是我想帮你,我是不敢不帮啊。”他又意味深长地看刘春凤一眼,叹了口气,“不帮吧,怕失了夫人;帮吧,怕又折兵……”

“说啥呢你,乱七八糟的。”刘春凤嗔怪地在高总腰间轻轻地拧了一把。

高总夸张地“哎哟哟”叫了起来,“我就是给吴老板提个醒,别趁人之危横刀夺爱哟!”他说这还有意摇了摇自己不灵便的那条腿,一旁的人们都呵呵呵地笑了起来,吴有才的脸上随有点儿微微发烧,但心里还是美滋滋的,害羞地看了一眼刘春凤,也对着高总双手一抱呵呵呵讪笑起来,说着一语双关的话“吉人自有天相、自有天相!”

这会儿,刘春凤只要一出现在吴家崖村,人们都对她投来赞许和歉意的目光,一向口无遮拦的汪来锁他爸红着脸口齿木讷地请她进屋坐坐,好向她请教有关果木栽植问题;吴天理他妈大老远就热情地和她拉话,请她到家中喝茶吃饭,央求她给儿子介绍对象,连以前趾高气扬的土狗们也向她摇起了尾巴,友好地围着她转圈圈。

秋后细一算账,除去农药、鸡粪、葡萄袋和其它费用,吴有才的三亩二分葡萄地净赚5万元,一下子在全村乃至十里八村摇了响铃,前来上门为他提亲的能把门槛踢断,大家都为他高兴,连多年不走动的亲戚这会儿都来给看望有才妈了。

吴有才对大家的好意也只是报以憨憨的笑脸,说不着急,等把外债还请再说。其实他在心里美滋滋的想着明天的好事,“嘻嘻,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只要咱栽好梧桐树,相信她凤凰自然来!”他梦中都在亲亲地呼唤着意中人的名字、都在唱“春风她吻上了我的脸”,只是没到向她表白的时候。

直到这会儿,有才妈才从心底觉得刘春凤的模样越来越顺眼,眼角眉梢都令人喜欢,就连刘春凤胸前那一对大乳房,这时候在她眼里都不再是勾引他儿子的“凶器”,而是“有福娃娃的一对好饭碗”,直叹“这女子要是咱儿媳妇那该多好!”

春节期间,吴有才特意带了一张两千元的购物卡来给刘春凤拜年,刘春凤说什么也不肯收。

在送吴有才下楼时,刘春凤飞给他一个媚眼儿,问他:“下一步有啥打算?”

吴有才憨憨地说:“妹子,哥听你的,只要能赚钱,不违法,你说咋办咱咋办!绝不再耍小聪明。”

刘春凤笑着点点头,不紧不慢地说:“依我看,你先用赚下的钱还一部分外账,在开春后再花钱进一批小鸡、小鸭和小鹅,有了这些小家禽,看似多了些投资,其实你不吃亏,你想,这些家禽的粪便既可肥田、又能变钱,大白鹅还可看家护园,还别说有了他们省得你雇人除草,有它们果园里的草会被解决的干干净净;等到半年后小鸡下蛋,八个月后鸭子生蛋,十个月后鹅生蛋,到时候尽情享受‘鸡鸭成群鹅高歌、葡萄满园蛋满篮’的田园生活吧!”

吴有才颇有感触地说:“不光是我,咱吴家崖全村的人都应该过这样的生活!这也是我们世世代代的向往!妹子,你来年还在咱村担任乡村振兴帮扶顾问吗?我听大家伙儿都说了,你要是不走,开春后,你咋说大家都跟着你干。就不知道你愿不愿和大家伙儿签协议书,保证大家只赚不赔?哪怕大家伙儿事后每人给你从利润中分成都行。这才是我今天来的真正目的!”吴有才满怀希望地看着刘春凤明亮澄澈的一双大眼睛。

“好!这也是我要说的。”刘春凤提醒吴有才注意脚下的台阶,并微笑着说:“给大家伙儿送钱发物,我不是大款,没那个能力;给大家伙儿讲知识送技术,是我的本行,我义不容辞。只要大家能丢掉眼前的蝇头小利,目光放长远些,树立起科学务果种庄稼的观念,栽植良心葡萄,不务害人果木,我相信,大家肯定会不赔只赚!人家有的园艺师能将葡萄卖上珍珠价,咱还不能将它卖到鸡蛋价吗?只要大家能赚钱,致了富,你说,我有啥不愿意的呢?要说给我分成的话,我更高兴、更乐意!”

“咋分?你提个方案,看二八还是三七?”吴有才兴奋地赶紧抢过话头,唯恐刘春凤下一步变卦:“以技术入股不违法的!我看过有关资料。”

刘春凤呵呵一笑:“我,不分大家的利润,只分享大家的幸福和快乐就够了!让大家脱贫,是我的责任与使命;分享大家的幸福,才是我的初心和追求!你可以与乡党们聊一聊、摸摸底,如果有可能,咱们下一步可以组建吴家崖果业合作社,还可以搞农家乐‘葡萄园观光旅游采摘节’,把大家联合起来,共同......”

听到“咱们”俩字,吴有才心里顿时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受宠若惊感,某种希望的火花也在心底“噌噌噌”地迸绽,只觉得有句话在嘴里像一只甜甜的热元宵,咕噜噜从左边滚到右边,又咕噜噜从右边滚到左边,可就是不知该怎么滚出口。

刘春凤嘴角一翘,做个鬼脸儿后笑了:“共同走富裕之路,共享丰收的快乐。咱们俩也许都能收获到各自幸福、甜蜜的嘻嘻嘻……”

吴有才听得睁大了眼睛,他嘴里说:“收获爱情?你和谁?”心里却在说:“和我吗?这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吧?我梦里都这么想呢!”

刘春凤笑得眼睛眯成了两弯小月牙:“我们俩都七八年了,处朋友,也该在明年葡萄成熟的时节收获我们的甜蜜……”

吴有才懵了:“你你你说啥,我怎么没听懂,咱俩才认识一年多一点儿啊?”

“别闹了,我说是和高总、我的学兄。”刘春凤红着脸低声嘟哝着。

吴有才忽然觉得好像谁用拳头捅了一下他的腰,不知什么时候,高总笑呵呵地站在了他身边:“我就知道你想横刀夺爱,警告过你的,吴老板,可不要白日做梦哦,春凤早晚是我的,不然从今天开始咱们就开始向终点发起冲刺,用自己真诚的努力和汗水!”两位男人的两只大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三张笑脸荡漾着春风。

就这样他俩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楼下,蓦然发现几十位吴家崖村的果农提着礼物向院里的行人打听刘春凤的楼层房间号,见到他俩,一下子热情地围了上来,吴有才发现,这人群里还有几个是葡萄贩子......

                                                   (原载《金融文坛》2023年7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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