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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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一垅垅的蔗林
一座梦牵魂绕的坟冢
展开的静默 微风细雨
母亲沉睡的年轮 一圈又一圈
灵魂与阳光绝缘 与土地共生
风中的茅草如同母亲的发梢
摇曳的笑容 温暖着我的眸光
母亲在世的日子
是一首欢歌
母亲辞世的日子
是一首哀曲
欢歌与哀曲交织为
母亲坚硬的碑文 碑文上的
文字千疮百孔 同牌位一样
耸立宗族的祠堂 朝拜与敬仰
清明天 雨纷纷 泪朦胧
依稀听说过
母亲嫁给父亲的日子 晴空万里
迎亲的路上 飘着淡淡的粽香
自行车上的萝筐 幸福的嫁妆简单而快乐
那个正月里 祖屋的瓦片上
冬季郎的啁啾 唤醒了沉睡的鸣虫
中堂的喜宴席 瘦弱的欢叫声
夜莺的歌唱 划破了黑夜的星云
响彻远方 窗上的双喜字梨花带雨
抢过了柑橘 喝完甜酒
风卷酒香 曲终人散
是年春 我便在
三月的袅袅炊烟里高声啼唱
宛然一颗粉红色的明珠
轻盈落入了母亲宽厚的掌心
每天吸附着母亲饱满的奶汁 手舞足蹈
练习咿咿呀呀的术语 秘而不宣
此时此刻 祖屋里的寸寸光阴
跳跃着一阵阵欢快的乐章 祖母喜笑颜开
母亲的眸光 含着那一碗荷包蛋
幸福的泪花 和蛋花一样细腻
谁知 当年那一声稚嫩童音
是如何呼之欲出的 冥冥中
我的一生与鸣字遥呼互相应
与母亲的血脉一起波动
乃至我生命的轮回 永远铭记
依稀记得 蹒跚学步的我
躲在芋叶的荫凉下 嬉戏蟋蟀盲公蝈蝈
稚嫩笑声 凝固在金黄色的稻香里
烈日下的母亲躬耕劳作的映像
后来在我种植的文字里 化作了诗行
母亲的手在黑夜的煤油灯下 穿针引线
我缝缝补补的童年 以及屁股和膝盖上
的补丁 让我的时光 皱褶反复 笑傲江湖
名扬童话的未端 让我懂得母亲深夜的
眸光的苦与乐 理解了远行的父亲
疾走如飞的岁月 充满磨难 沉默寡言的真相
而母亲一如既往与命运分庭抗争
冷漠而苦痛的日子
让母亲彻夜难眠 并在没完没了
的泪花中 重塑次日的犁耙
试图让可怜的我 感受着
红薯和稀饭的滋润 像松树一样长青
那些苦难的日子 宛如岁月的刀尖
剜断母亲沧桑淡暗的心脉
而我却在苦难的世界里
跟屋后的龙眼树一样 飞花散尽
果实瘦弱苦涩 我不知道那样的我
日后是如何扛过许多秋霜冬凌
生命的池塘如何蛙声一片
灵风如何浸润我自由的航帆
那个中秋来临的夜晚
母亲最后呼吸六十八前
呱呱落地时那一口香甜的空气
拒绝了我的挽留 躺在冰凉的苇席上
和着上帝的祷告 向黑色的天际飘逝而去
母亲的灵魂从此日夜孤单潜行
眸光在祖屋的天空上徘徊 俯瞰
几度春秋 若隐若现 依依不舍
随风离去 我的呼喊 苍白无力
母亲的灵魂仰卧于一尊陶罐里
以粉身碎骨的方式将生命的终点
深藏年年耕耘过的蔗林里 守望来时
那么 就让甘蔗的触须深入泥土
深入母亲的骨髓 将一春一季的糖浆
灌溉过母亲生命的腹地吧
因为 母亲一生的字典里
刻满了酸痛苦辣 泛着困惑无奈
怎一个甜字了却 我抱头痛哭
试问 一支高香
岂能了却母亲一生的长恩
胎盘 我的兄弟
祖屋后背 菜园里
那一篼奶奶亲手栽培的筒竹
傲视过风霜雪雨 依然是
枝繁叶茂 子孙满堂
母亲每天都向屋背的竹篼根浇水
培土 盖草 裹冬衣 母亲说
她视这篼筒竹为生命的延续
有时面对筒竹 她哭泣
她轻诉 四季如此 虔诚膜拜
伫立我的出生地 那一篼筒竹
和我一见如故 风中摇曳舞蹈
仿佛的肢体语言穿越池塘的莲蓬
随露珠溅落我生命的原野
母亲曾说过 这篼筒竹
是我的孪生兄弟 不折不扣
筒竹真的是我鸾生兄弟吗
我的苦笑 令母亲泪如泉涌
母亲坚韧的子官 温暖如春
宛若宽广无边的丰田
以血以泪以圣洁的姿态播种着我
我的生命吸附的胎盘
与母亲的血肉缠绕一路
我的骨肉紧裹的胞衣 薄如蝉羽
我最初的生命的萌芽
如此的惊心动魄
当我呱呱落地
想毕母亲定是痛并快乐着
而给予了我养料的胎盘兄弟
却夭折于我鲜嫩的脚尖下
我啼哭 母亲也痛哭
母亲赋予了我最初灵魂
而胎盘赋予了我生命的源泉
我还活着 胎盘却死去了
并以一种纪念的方式
葬身于冰凉的竹篼下
死而无憾 笑傲一生
胎盘 我的好兄弟
我讴歌你的仪式
在某个神圣的时刻举行
我讴歌你的仪式
将在某个神圣的时刻隆重登场
我想在春天 万物苏醒了 你也苏醒了
同我一起仰望星空
仰望天上母亲沧桑的影子
然后长跪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