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疆散文的独特之美

边疆散文的独特之美

——读张惜妍散文集《远方有座城》

孔立文

作家张惜妍的散文干净清爽，轻灵利落，文字优雅而沉着，有一种脱尘卓异的思想境界和艺术美感。近读其散文集《远方有座城》，更是眼前一亮，感喟不已。《远方有座城》篇篇说着伊犁的事，浸着伊犁的情，按作家后记里说的，她是把写作当成修行的，以此种心态写出来的文字，怎能不让人静心沉醉呢。

故土情结让张惜妍的散文有一种别样的西部之美。在《远方有座城》一书中，故乡伊犁是她诸多作品里或明或暗的永恒主题。伊犁跟她或者说跟她的作品紧密相连鸥水相依。这种自觉不自觉的故乡意识，让她的作品目光开阔情境高远，充满独特的审美品质。“这是我长大成人的地方，我在斯大林街的橡树下散步，在汉人街看工匠做手工，在俄罗斯面包铺里买列巴，在街头看巴郎子烤羊肉串。”凡是伊犁人，或是去过以及了解伊犁的人，读到这样的文字，那种自然而然的亲切感顿时油然而生。“喀什的土布、和田的丝绸、英吉沙和沙木沙克小刀，还有桑皮纸、疙瘩胰子，石榴汁、奶疙瘩、冰冻西瓜浸泡的冰水，一筐自家老母鸡下的蛋，一盒口香糖、剃须刀片、一小堆青杏都可以成为老妪或小孩手中兜售的商品。在巴扎拐弯处，丁丁当当声中，工匠们整日劳作。黄铜被加工成沙玛瓦等器皿。亮闪闪的白铁皮、黄铁皮上镶嵌着复杂曼妙的图案，这些木箱变成了金箱子、银箱子流向新疆的各个角落。这些古老的小摊子从遥远的过去走到现代，至今还在汉人街上一代代延续着。”这些文字散发着浓郁的泥土味，把伊犁街市上的人文生态写得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她写库尔德宁、恰普其海的春，写夏尔希里和伊犁河的夏，写阿吾赞和精河的秋，写那拉提的大风、牧民、童话和舞者，每一篇都写得行云流水，诗情画意，在理性与感性之间，从容穿梭，游刃有余。让人心驰神往。

大爱情怀让张惜妍的散文有一种朴素的温暖之美。作为土生土长的伊犁人，张惜妍有一种促进民族和睦团结的文化自觉。作家出生在一个叫“愉其翁”的多民族聚居的小村落。在这个村子里，维吾尔语是主打语言，所到之处，说的都是维吾尔语,只有在家里,家庭成员之间的对话,才讲母语。在《记忆深处的家》一文中有这样一段描述：“新过门的小舅妈和她的姐姐不知为什么争执，用维语争得热火朝天,一会儿又改成山东方言，吵着吵着，又换成维语。”伊犁地处丝绸之路要冲，自古就是个东西文化套萃、交流、融合的地方。伊犁民情文化源远流长，作家的这种深厚的民族团结共生共荣理念，在《远方有座城》一书很多文章中都有体现。比如在《伊犁河之恋》一文中，她这样描写伊犁河的灵动之美：“站在桥上的人宛如剪影，有一种沉静的美。傍晚的伊犁河大桥上，时常会遇到浪漫的维吾尔族婚礼，装饰一新的花车和漂亮英俊的新人，随着一群兴高采烈的年轻人拉着欢快的手风琴舞曲载歌载舞。”在《那一扇窗》一文中，她这样描述维吾尔族风格的民居:”这是一座保留着伊斯兰和俄罗斯建筑风格的民居，外墙是白色的，高高的台阶和回廊，房檐上是涂着蓝、绿两色的木质雕刻花纹，传统的俄式坡屋顶，看得出房子也有些年头了。小小的葡萄架，两三颗苹果树结着青青的果子，碎砖头铺出的地面洒扫得洁净清爽，凡是有空隙的地上种的都是花，闪着紫红色丝绒光泽的鸡冠花开得肆意张扬。”对于维吾尔族的传统节日，她写道：“肉孜节那天上午，她拉开正房橘黄色木门，屋子中间摆放着长长的欧式餐桌，铺着淡雅的花格桌布，上面摆满了食物。顶上的吊灯、落地的木窗挂着墨绿色金丝绒质地的窗帘，倚在墙角的柜子，散发着久远的年代气息。”在《阿丽艳的春天》，她写了自己与小区的保洁工阿丽艳的故事。她们的相识简单而温情，作家扔旧书报时问阿丽艳要不要拿去卖掉，阿丽艳说杂志她要拿回家去看。然后，她们就成了朋友，作家到阿丽艳家吃“曲曲”(馄饨)。后来，作家鼓励阿丽艳参加街道办事处社区干部考试，阿丽艳顺利通过考核，并很快成为了单位骨干。这其实是伊犁各民族交往的常态，这样民族团结的故事有很多，张惜妍把它写出来了，并且写得那么温馨平和，那么质朴感人。

灵性气韵让张惜妍的散文有一种自然的禅境之美。灵性是上天赐给作家张惜妍的礼物。在少数民族院落里长大的张惜妍，拥有自由的童年、快乐的少年和绚灿的青春，在她居住的地方，“两亩地的院子里种满了果树,桃树,杏树，家家都有大大的葡萄架，维族人是不种菜的，种的都是花，菩葵，乌斯曼，萱草，海纳，大丽花，丁香，石榴，最多的就是玫瑰，长大以后我对城里花店里娇弱的花向来是不屑一顾的，我家的院子一采就是一大把，还带着露珠，那些躺在冰柜里的花有什么稀罕的。”她和少数民族的孩子一同长大，“过节的时候，是不分民族的，他们来到我家，照样喝酒吃肉，小孩子们在葡萄架下穿梭，尖叫，打架。夏天，小女孩的眉毛被妈妈们涂上乌斯曼的草汁，象两条又黑又长的虫子，用海纳花掺上明矾捣碎染红指甲。”她的散文在语言上这种多样性和本土化的优势，是很多作家无法比拟的。她的祖父来自安徽，外祖父来自湖北，中华文化的祖辈传承一样都不少。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独特的生长环境以及多样性中华文化的无形熏陶，使得张惜妍的散文写作有着别具匠心的审美趣味和艺术感染力。她的文风清新隽永，情真意切，接地气，有温度，有精气神，绝不是甜得腻人的那种，也不是以苦情悲情来博人眼泪的那种，更不是靠堆砌华丽辞藻为作文而做文的那种。她的文字洗练传神，优雅睿智，淳朴里有奔放，温婉中显刚劲，有时候你觉得她在写花草树木，写风景自然，不经意间读下去，忽然发现她却是在写人，写人的命运，写人生悲喜，写世事沧桑。偶而冒出来的一两句诙谐或冷幽默，更会让人忍俊不禁，拍案叫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