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狼同行
孔立文
风在沙原上刻出层层波浪,就像流畅的乐曲旋律。忽然,一只洒满细碎残阳的老狼,跌跌撞撞进入他眼前的画卷。
这是只干瘪的瘦狼。它抖了抖身子,发出沙哑的嗥叫。不知为什么,对这啼血般的嗥叫,他掠过一丝丝的疼,是那种同在天涯沦落的疼。他轮起军用腰带,狼奔逃而去,速度极快。可是,没过多久,它又出现在他的身后。
它和他打起了游击战。他走,它就走。他停,它也停。而且,距离保持得刚刚好。
夜色来临,他找了个斜坡,对着那狼,枕着交织的双手,仰面半躺着。狼也停下来,蜷在地上。
漠野苍茫,四周充斥着静寂。中午的那场沙尘暴使他脱离了勘探队的战友,在寻找队伍中误入这茫茫沙漠。漫天的风沙和徒劳的奔跑,他的迷彩服硬得快成了一块铁板。他太累了,累得全身象散了架,两腿如灌了铅,不知不觉中,他竟然在清冷的沙漠风中睡着了。一觉醒来,他吓了一跳,因为他看见前方狼的眼睛。狼的眼睛一闪一闪的,迷乱而诡异,这让他睡意全无。
新的一天来临,他又开始了沙漠上的舞蹈。指北针留在了军车驾驶室里,他只能靠太阳判定方位,他的目标就是向西,向西,再向西。
瀚海滚动着热浪。那只狼,也已经被饥饿和干渴折磨得摇摇晃晃。
他轻轻地晃动了一下水壶。他要再听一听水的声音。水的声音就是生命的声音。昨天发现自己迷路时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水壶里的水,那时壶里的水就只剩下现在这半壶,他知道在沙漠里迷路意味着什么,所以他一直没敢动那水,实在渴得难受,他就轻轻晃动一下水壶,水晃动的声音总能让他看到希望。
当太阳如蛇一样缠着他的时候,他下了喝水的决心。他拧开水壶的盖子,手有些抖,干裂的嘴唇也抖动起来,当他把壶口放到唇边时,他看到了那狼。
他一下子就有了主意。
一个半埋在沙丘里残缺的动物骨架出现在他的视野。他把这个白花花的东西拽出来,扯下一块扇形的骨头,铺好,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水倒在这个骨头的凹处,可是水落在上面连湿都没湿一下,就不见了。倒,再倒……骨头上终于出现了一汪清水,那一汪清水就象镶在少女胸前的一枚珍珠,光彩夺目,绚烂动人。
狼果然向他走了过来,当狼毫无防备贪婪地舔食那枉清水的时候,他高高举起军用腰带却迟迟下不了手。
他是想利用这个机会干掉这狼的。但是,他放弃了。他不知道自己这是为什么。
他喝掉了壶里所剩无己的水。
水的力量就是这么神奇。沙漠中划过一声尖锐有力的嚎叫,狼高昂着头,象获得了新生,雕塑一般。
狼对着他持续地嚎叫,然后竟独自蹒跚而去,它走走停停,不断地转头,并发出模糊不清的叫声。
他读懂了狼的语言。
他跟在它的后面,机械地前行。它走,他就走。它停,他也停。而且距离的把握,也跟原来一样。
傍晚将至,当他跟着那狼费劲全力爬上一个硕大的沙坡,奇迹出现了——映入眼帘的,是迷人眼的绿色,久违了的绿色,在绿色与绿色之间,是银光闪闪的水面。一条河横亘于草原之间,河的那一端,是林带,是庄稼地,是村庄……
绿洲,这就是孕育生命的绿洲。
他踉踉跄跄奔到河边,疯了一般,他捧起那清凉甘冽的水大口大口地喝……
忽然,他的耳畔传来一片呐喊声,猛地一抬眼,他看见一群人正在追赶那只狼。再看那只狼,速度如闪电一般,从河畔边奔向了他们刚刚走出的茫茫大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