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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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城诗意半城水。我的家乡在江南，草长莺飞之际，细雨斜长，朦胧了山色朦胧了小城。在这钟灵毓秀的小城里，谁又曾料想，在相当长的一段历史里，火车是小城交通中的霸主。小城因矿而建，城内矿场林立，火车那飞快的速度、庞大的体积以及无可比拟的载重量，使其得天独厚地成为矿区首选的交通工具。每当火车喷出一缕时断时续的白烟，挟着一股强劲有力的狂风，从远处呼啸而来，世间一切静默了，车辆让出了道路，行人止住了步伐，就连脚下的大地也在猛烈地颤抖。车头内的司机居高临下，威风凛凛，这一刻火车就是天地间的主宰。
即便是今日，火车仍是陆地交通的“老大”。除了拉货载客，火车还可以拉来一座城市，石家庄就是一座火车拉来的城市。石家庄人最喜欢自我调侃的一句话是，石家庄原本就是个小村庄，现在是全国最大的“村庄”，言辞之中貌似自贬却又不失自豪。在清朝末年，石家庄的确是河北获鹿县的一个小村庄，面积不到0.1平方公里，200户人家，600余口人。甲午战争后，修铁路位列光绪帝救亡图存六项“力行实政”之首。1902年，京汉铁路修到石家庄，在石家庄村东建站，因石家庄名气太小，即以相距不远的枕头镇命名枕头站。正太铁路筹建时，为了节省资金，避免在滹沱河上架桥，把铁路的起点由正定改为石家庄。石家庄成为京汉、正太两条铁路的交会点之后，开始由乡村向城市的嬗变。
石家庄的景如同石家庄的人，看似普普通通，实则内藏乾坤。抱犊寨是太行群峰伸入华北平原的一部分，由两座山峰构成，第一座山峰景色平平，风光尽藏第二座山峰之中。如欲欣赏第二座山峰必然要先越过第一座山峰，也就是说从看景的角度来说，第一座山是白爬的；从健身的角度来说，横竖是爬山，无论爬一座山还是两座山都一样。据说抱犊寨之名来源于当地百姓为避战乱，抱犊上山，我看倒真像是第一座山峰抱着第二座山峰，藏秀于内。
所谓熟悉无美景，北方的山脉大多是光秃秃的，北方人见多了不觉得其美。对于我而言，看惯了江南的山脉，层层峰谷，绿海翻浪，熟知了江南的丘陵，朵朵山花，众芳烂漫，第一次见到抱犊寨这种岩石裸露的山峰，顿时一股苍凉之意自胸中升起，沿着血管布满全身。第一座山就是台阶复台阶，几处干涸的滴水岩，与江南山峰相比，确实平淡无奇。当地很多人在此处爬山锻炼，起步时遇见个女大学生，我们还没有到达第一座山顶，她已经登完两座山返程了。青春真好啊！迟暮也不赖！还偶遇了一位九十多岁的老人，也是登了山之后，一步一个台阶往山下走，总而言之，活着就是一种精彩!
到达第一座山顶后，眼前豁然开朗，第一座山峰和第二座山峰之间，山势平坦，面积多达600亩，均为耕地，所以有“抱犊上山，养大耕田”之说。此时刚开春，还在倒春寒，灰蒙蒙的低矮植被覆盖在苍白的山体上，灰白相间，就象小时候在河边捡到的多彩鹅卵石。这块巨大的鹅卵石，四面都是峭壁，只一条羊肠小道直上第二座峰顶。这里定是历来兵家必争之地。果不其然，这里古称萆山，是韩信背水一战时，令军卒“人持一旗帜，从间道萆山而望赵军”的地方。山势险峻，易守难攻；良田耕作，适宜久战。金末元初，金将武仙就利用这一优势在山顶屯兵建寨，抗击蒙古军队。
抱犊寨是我此行北上，看到的第一座山峰，裸露的山体，刷新了我对山脉全新的感受，新奇之中夹杂着兴奋，而等我看过贺兰山，深入南太行之后，才明白武子对抱犊寨的评价是中肯的，这只是当地人锻炼身体的地方。而武子在山中精心挑选的刻有我名字的钥匙环，让我再一次记住抱犊寨。
自古燕赵多风流。风流之大在于一种气势，从村庄演变成都市的大气磅礴；风流之小在于一种智慧，从历史深处传递的纤巧灵动。河北博物院荟萃了燕赵之地的诸多风流，其中最令人骄傲的是金缕玉衣和长信宫灯，这两样文物在我中学时代的历史课本里各占据了一席之地。从闹市中穿梭而来，先映入眼帘的是广场上众多的白鸽子，有的在啄食，有的在跳跃，有的在低飞。博物院刷身份证取票可进，武子没带身份证，就在广场上逗鸽子。
古今多少事，留作青史几行。馆外的天空，一轮夕阳斜照，馆内的罩中，几块断碣残碑，生前名身后事，纷纷回首成非。1968年，在河北保定满城，发掘了西汉中山靖王刘胜和夫人窦绾两座墓穴，墓穴中的金缕玉衣和长信宫灯成为河北博物院的镇馆之宝。我的运气真不赖，这两样文物此刻均在馆中！当我找到《大汉绝唱——满城汉墓》展厅时，已经快闭馆了，整个展厅除了大大小小的保护罩，参观者，只我一位。空荡的展厅里，两套金缕玉衣穿越了时空，静静地睡在保护罩内。厚厚的玻璃隔开历史与现实的界限，罩内是历史，罩外是现实。历史，欲说还休；现实，激荡变幻。两套金缕玉衣按照人体结构比例，由金丝编织玉片而成，头罩、上衣、手套、裤筒和鞋五个部分一应俱全。刘胜的金缕玉衣长1.88米，用了2498片玉，约1100克金丝。窦绾的金缕玉衣略小，长1.72米，共2160片玉，约700克金丝。
石家庄的文物，也如同石家庄的人和景，古中求新。一盏小小的长信宫灯，集中华民族智慧之大成。单看长信宫灯，不过就是一个宫女跪坐执灯的鎏金雕塑，体会不出精妙之处。放在当下来看，地摊上的玩具也比她精巧细致。但是放在西汉那个年代来看，实乃巧夺天工的工艺品！长信宫灯构造灵活，各个部分分铸而成，可以随时拆卸，便于清洗。设计精巧，其灯盘可以转动，灯罩可以开合，烛光的大小和照射方向可以因之而调节。在遥远的西汉已考虑了环保因素，宫女体内中空，右臂为烟道，烟滓通过宫女的右臂进入体内，保持了室内环境的清新。
除了《大汉绝唱——满城汉墓》展厅，《战国雄风——古中山国》展厅也有多种国家级珍宝，此外北朝壁画、曲阳石雕、名窟名瓷等众多集珍，恬静憩息在时光的河流中，诉说燕赵之地那逝去的万般风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