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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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18岁时，我曾用少女的情怀，在高考的考场上，编织过大西北的梦想。那年我们高考的作文题目就是给一位欲学历史的考生写一封信，我记得自己在文中，用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激情，描绘了我想象中的大西北景色：九曲十八弯的黄河、夕阳下的戈壁滩、沙漠中跋涉的骆驼、飘荡在空中的驼铃声、孤寂的行人……。而对于大西北，诸多年来，只在年少时在快速行进的列车上见过陕西河南的黄土地，地表上突兀的山坡和梯田，千沟万壑犹如岁月刻出的沧桑，惊鸿一瞥，带来的震憾，至今未能忘却。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虽是青春年少时的梦想，我却没了青春年少时整夜不睡，等着迎接黎明、迎接朝阳的体力与冲动，我是一路睡进宁夏的。晚上十点多我从石家庄北站上了直达银川的火车，设了闹铃之后，在火车撞击铁轨的咣当咣当声中入睡了。一觉睡醒，车厢内还是黑的，撩开窗帘的一角，窗外不是我想象中的贫瘠而荒凉的黄土地，夜幕中两排明亮的路灯延伸至远方，从路灯的排列形式来看，那是一条笔直宽敞的道路，城市的气息扑面而来。
我此行的目的地是宁夏吴忠。我的计划是在灵武火车站下车，然后坐城际公交301到吴忠。出了灵武火车站，第一次站在大西北的土地上，我首先深吸了一口大西北的空气，味道平常，没有皖南山区雨后的清新，然后用新鲜好奇的眼光打量着四周，此时是早上六点多钟，天已放亮，我眼光所及之处可以用空旷清冷来形容，除了几辆拉客的小车，车主用我听不懂的方言喊着目的地的名字，再也没啥了。这是我见过的最冷清的车站，没有匆匆的人流，没有卖东西的小贩，除了下车时看见一个工作人员外，再也没看见穿制服的人，最为糟糕的是我也没有看到公交车。
车站广场后方，停着一辆孤零零的皮卡，站着一个静静地的汉子，黝黑的脸庞判断不出年龄，我断定这个汉子不是拉客的，便穿过拉客的小车朝他走去，向他打听301路公交车。寂静的早晨，空荡的广场，这汉子粗犷的声音吓了我一跳，回答更吓了我一跳，原来301路公交车始发站是灵武汽车站，而不是火车站，去汽车站只有打车去。我看了看空荡荡的四周，别说出租车了，四下无人，我独自外出的警惕性立马让我修改原计划，掉转头去找去吴忠的小车。就在此时，汉子要接的人也到了，一个中年人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学生来了，这汉子突然在我身后提高嗓门嚷嚷，大意是顺带捎我去汽车站，那语音语调真像在唱影视片里的西北民歌，听着这西北汉子信天游般的嗓音，看着正在上车的男女学生，我竟无法拒绝这汉子的好意。我多年来有个习惯，上陌生车辆前，先看车牌号，我当时所处的位置已无法看清这辆皮卡的车牌号，我更不能拂了这汉子的好意，刻意退后几步去看车牌号。
我坐在皮卡上，心一直是悬着的，陌生的大西北，陌生的城市，车上陌生的四个人，还有一辆我不知道车牌号的小皮卡，曾有一度我竟然埋怨起自己，不该为了省车钱坐上陌生人的车，其实当时真不是为了省车钱，只是不好意思却了那汉子的好意。车开得飞快，宽阔的道路上，没有车辆没有行人。这还只是开始，行走宁夏期间，我将多次体会看见人的惊喜，以致于我和同学探讨起为什么大西北有诸多监狱，探讨这个问题时，我们正开车行驶在戈壁滩上，一望无际的戈壁，没有房屋，没有人烟，也没有可以充饥的绿色植物，即使跑出来，不累死也饿死渴死了。在忐忑不安中，我不知道车子开了多久，车停了，这西北汉子仍用他那信天游般的嗓音招呼我下车，说对面就是车站，里面许多去吴忠的车。
下了皮卡之后，两脚踩在大地之上，悬着的心落地了，这是我在宁夏遇到的第一个人，第一件事，我的心情无比舒畅，对宁夏之旅充满了憧憬。汽车站也是寂寞冷清的，昏黄的灯照着孤零零的大厅，没有旅客，只有两名工作人员，他们告诉我去吴忠的车在站外坐，马上就要发车。我奔出大厅，看见一辆中巴已经行驶在空荡的道路上，绝无第二辆。由于不知道第二辆中巴何时发车，我自己也要赶在吴忠上班之前与同学会合，我佝偻着身子开始追赶起这辆车。宁夏的人咋这么好，中巴车司机估计看见了我在追车，竟将车在道路中央停了下来，上车之后，问清了终点站，一个早晨的紧张与不安彻底消除了。我由于身体原因开不了车，出门公交车是首选，我生活的城市是急躁的，公交车也是急躁的，有时差了那么几十秒，就眼睁睁地看着公交车开走了，好在我生活的城市很小，不赶时间的话，我踱着步也能到目的地。后来我下村工作，路上要倒一趟公交，城乡结合部的公交时间间隔比较长，一趟车走了，不知下一趟何时来，于是我每天都要上演一番与公交车赛跑的情景剧，在赛跑的过程中，我经常想起《阿甘正传》中的那句经典台词“Run,Forrest,Run!”追着追着，一下追了三年，我的身体渐渐好了，速度也越来越快。
宁夏是学历史的天堂，这里的一物一什都在诉说着古人类的繁衍生息，一草一木都曾见证过古王朝的兴衰灭亡。灵武古称灵州，现属银川，史上重大事件有：一是安史之乱后，太子李亨在灵武即位为肃宗。二是宋代时，党项族首领李继迁攻下灵州，改灵州为西平府，迁都于此，其后裔建西夏。在当代，尤其是对女士而言，灵武的二毛皮和羊绒非常有名，当地的厂家用其货真价实的原材料，与外地知名服装公司合作，生产出物美价廉的成品。二毛皮的衣服厚实挡风，羊绒衫时尚大方，两者大约二三百元左右一件即能拿下，在宁夏期间，同学专程带着我到灵武的厂家来买这些衣服。
301公交在灵武穿城而过，缓缓向吴忠驶去。清真寺是宁夏一道亮丽的风景线。301公交出了灵武城区之后，每隔几分钟，便能看到一座清真寺，这些散落在西北乡村中的清真寺，在贫瘠落后的村庄中显得精巧秀美。开始我以为这清真寺是按行政区划建的，一个乡一座，后来又觉得不象，倒象是一个村一座。每座清真寺不大，各有各的特色。中国的清真寺从建筑风格看有两类：一类是圆柱拱顶的阿拉伯式建筑，这类清真寺都是一组1大4小的穹顶，顶上一弯银白色的新月。我此时看到的清真寺，以及后来在银川和吴忠利通区看的清真寺都是这种风格。只不过灵武郊外的这些清真寺小巧玲珑，银川南关清真寺精致大气。在宁夏期间，我是以吴忠为根据地，向其他城市行走，因此有足够的时间好好欣赏吴忠的清真寺。吴忠的回民多，清真寺也比较多，黄河边，秦渠旁都有清真寺。我不了解伊斯兰教，也不敢冒然进寺，因此每次只是从外面的街区欣赏清真寺。吴忠的同心县有个清真大寺，始建于明朝，代表了中国清真寺的另一类建筑风格——中国古典宫殿式建筑。在宁夏见多了阿拉伯式的清真寺，偶见这种古典宫殿式的清真寺，竟然一时有些恍惚，一下分不清这里到底是西北之地还是江南园林。初春的同心清真大寺，刚抽芽的柳枝还不是很长，在风中微微飘动，照壁上一幅“月藏松柏图”，古朴典雅，寺内挑梁飞檐，歇山起脊，一群十来岁的孩子在里面跑来跑去地玩耍，最小的一个大概3岁左右，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寺内一片安静宁谧。同心清真大寺是国家级爱国主义教育基地，1936年红军西征时，在这里成立中国第一个少数民族自治政权——陕甘宁省豫海县回民自治政府。大寺的前方是一个广场，广场上建有红军会师纪念碑，继红一、四方面军会宁会师、红一、二方面军将台堡会师后，最终红一、二、四方面军于1936年11月会师同心，在大寺西南面河滩上召开了红军三大主力会师联欢大会。
301公交还是原始的人工售票，售票员灵活地从车头转到车尾，已经习惯了无人售票的我，猛地看见售票员，竟然有了一种久违地亲切。售票员年轻漂亮，满月般的脸庞洋溢着域外风情，手里抓了一把零钱，省却了乘客没有小钱的烦恼，要知道我在云南坐公交为一元零钱伤透了脑筋，这次来西北特地备了十几张一元纸币在背包侧兜里，竟然没用上。301公交进入吴忠之后，司机和售票员热情地指点了一条离吴忠盛元广场最近的路线，让我提前一站下了公交，因而错过了在下一站苦等的同学。盛元广场面对吴忠市政府大楼，广场上很多晨练的人们，我最熟悉的是广场舞，从中部跑到西南，从西南跑到西北，景色虽异，但不变的是这广场舞，一样的歌曲，一样的舞蹈，超越了时空、融合了民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