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潮》
内刊会员
作者：赵寒
车子驶入有十万大山之称的山南地区，越走越高，大多路段都是之字形沿着山体行走，外侧是一眼看不到底的深邃峡谷，使人不由联想到滇缅公路的二十四拐。就连在西藏开了十几年车的司机张师傅都无不感叹地说：“不到山南不知道什么叫大山呀！”车子在崎岖而狭窄的山路上谨慎地行驶，看得出司机还是有几分紧张。
山上除了黄褐色的苔藓，几乎看不到绿色，光秃秃地满眼荒凉，只有谷底或山坳平坦的地方长着一些低矮灌木。西藏真是地广人稀，车子行驶很长时间也看不到一个村子。大约两个小时后，到了一个海拔五千多米的牙口（公路通过山的最高点），张师傅告知大家可以下车去居高临下俯瞰羊湖的全景。
羊湖是羊卓雍措的简称，位于西藏山南浪卡子县境内，距拉萨西南约七十公里，是西藏的三大圣湖之一。藏语“羊”意为上面，“卓”是牧场，“雍”为碧玉，“措”是湖，即“上面牧场的碧玉湖”的意思。因为羊湖形状就像珊瑚枝一样延伸于群山峻岭间，其藏语的另一名为“上面的珊瑚湖”。之所以说上面，是因其海拔很高，单湖面平均海拔就四千多米，是高原堰塞湖，亿年前因冰川泥石流堵塞河道形成。
一出车门，顿觉寒气逼人，风也很大。时值六月，不一会儿我就冻得有点儿瑟瑟发抖。从高处望去，羊湖宛如一块珊瑚状的莹润碧玉镶嵌在荒凉的群山间，非常养眼。拿出相机准备拍照，但手指竟冻得不听使唤。师傅很快就招呼大家上车，不敢在这样的海拔高度久留。
羊湖太大了，东西二百多里，南北一百多里，约为杭州西湖的七十倍。实际我们的车子一整天都在湖周围的群山中行驶。
不时看到野生藏原羚又蹦又跳地在山坡觅食。看到我们的车子，并没有惊慌失措的样子，而是机警地回过头，睁着滴溜溜的眼睛凝视着我们，很快敏捷地一跃而起，一溜烟地消失在我们的视野里。苔藓坡地上有很多小洞，时有鼢鼠出没，可能感知到我们车轮的临近，“滋溜”一下飞快钻进洞里。
大群的藏牦牛和羊在湖畔自由自在地徜徉觅食，难怪叫“上面的牧场”。我不仅感叹道：“哇塞！谁家这么富有，一下拥有这么多的生灵！”张师傅说，大畜群并非属一家一户，而往往属于整个村子。这里的牧民一般把全村的牛羊汇聚到一起，轮流放牧，每户人家负责一天（一般出两个人）。我正纳闷怎么没有放牧人，张师傅指了指非常惬意地躺在山坡上晒太阳的两个牧民。因为这里地广人稀，牧民任畜群随处觅食，根本不用担心会丢失。想想，虽然这里高寒缺氧，土地贫瘠，生存条件不很好，但人们生活得也算悠闲自在！
如果认为湖畔的牧场绿草丰美，“风吹草低见牛羊”，就大错特错了。说是草，实际只是些与地皮颜色相近的黄褐色苔藓类植物，不仔细看，会认为地上什么都没长。紧靠湖边虽零零星星长着一些比较高的绿色植物，还开着黄色的小花，但植物专家王老师说那是狼毒，牛羊根本不吃。羊和牦牛就在这看似荒凉但长着苔藓的湖畔静静地低头觅食，它们就像土生土长的藏胞，并不觉得生存环境恶劣，虽然苔藓非常低矮，它们却情有独钟。
据说，羊湖中有大大小小岛屿21个，到了夏季会为牧民提供水草肥美的牧场。届时，牧民们会把牲畜想法运到岛上，让它们尽情地享受夏季的饕餮大餐。等到湖水结冰的时候，再把膘肥体壮的生灵赶回岸边。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啊！
中午，到了日托寺，和羊湖来一个近距离的接触。寺庙很小，孤零零地坐落在一个深入到羊湖的小半岛上，已有七百多年的历史。它的独特之处在于，庙中长年只有一位僧人，每天的生活就是念经、打坐、到湖中背水，年复一年独自在此生活。因此，日托寺也被称作世界上最孤独的寺庙。一个人要有什么样的信仰和毅力才能饱受这样的孤独呀！令人敬佩！
阳光明媚，湛蓝湛蓝的天空中飘浮着大朵大朵洁白的云彩。白云在不停地流动变换，千姿百态。澄澈的羊湖风平浪静，宛如一面硕大镜子映照着天上的蓝天白云，天空中的蓝就好像被毫无保留地倾泻到了湖中，游走的白云又随之洒下满湖的浩瀚斑斓。在天光镜影的映衬中，湖水显得更蓝，白云更白。碧蓝的湖水中潜浮着的云朵，就像一朵朵正在盛开的白莲花。如果不是远处的雪山和连绵山脉的界定，站在湖畔，望着满眼飘忽不定的蓝天白云，甚至都分不清哪里是水中的天，哪里是天上的云，美轮美奂，如临仙境！一条白色的小路直通岛上，山顶上红白黄相间的日托寺，在湛蓝湖水和蓝天白云的衬托下，更增亮眼。感觉这里的一切都是那样的圣洁和空灵！
由于羊湖的湖面海拔就比拉萨高出了一千多米，走动起来有点气喘吁吁。不远处，好几位游客一动不动地坐在湖边的石头上似在观湖，其实他们都是因高反走不动了。我慢慢走到湖边，俯身用手捧起洁净的湖水用舌头舔试一下，有点儿微咸，应含一定盐碱成分，这也是通往寺庙的小路呈白色之原因所在。雨季，小路肯定会被淹没（时值六月初），半岛成为真正的孤岛。有一条船搁浅在通往小岛的湖边，我慢慢走过去，坐在船上休息片刻。我想这条船可能是雨季寺庙通往外界的唯一通道吧？
我很想到寺庙拜谒一下这位可敬的孤独僧人，于是慢慢向山上走去。但刚走到一半的路程，就力不从心了，只好也坐在路边儿的石头上休息，大口喘气，眼巴巴地看着几位男士向山顶寺庙进军。
坐在半山腰，俯望羊湖，觉得湖水更加浩瀚无垠，更加美轮美奂，但同时又是那样地静谧、那样地圣洁、那样地空灵。这儿没有车水马龙、没有人头攒动，更没有尔虞我诈。坐在湖边，觉得心情异常地平静，所有世俗都离我而去，一切烦恼都无影无踪。我感觉自己的灵魂好像已经净身出窍，与这洁净湖水和蓝天白云融为一体。自己的心情就像湖水一样，这种感觉太好了！我突然觉得，日托寺的僧人可能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么孤独吧？他远离嚣尘，独占这片净土的制高点，独揽一湖圣水，独拥如此美妙的仙境，何求而有之？
冥想了一会儿，我探出身子看了看下面，一个女孩正在湖水边静静地用石块堆玛尼堆。我突然发现，她面前清澈的湖水中，有很多一尺多长的鱼儿在随意来回游动，根本无视她的存在。张师傅告诉我，藏胞崇尚自然，认为人死后应回归自然，所以有水葬和天葬的习惯。他们认为水葬的祖先会被鱼吃掉，鱼是他们祖先的化身，所以根本不吃鱼。因无人骚扰，羊湖的鱼对人类没有一点儿防范意识。加之水质好，食物丰富，据说湖中的鱼足有16亿斤之多，被誉为西藏的“鱼库”！想想这些鱼儿真幸福，因没有乱捕乱杀，可以在此无忧无虑地繁衍生息。
想必人也是如此吧？虽然这里的生存条件不尽如意，但这里的人淳朴善良，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相比之下，我们这些生活在较优渥条件的凡夫俗子却常被一些俗事所困，心浮气躁，心灵得不到安宁。难怪每年有这么多虔诚之心来此转湖，这里真能净化心灵啊！真想在这里静静地坐上一百年！
我不由得想起了仓央嘉措的诗：“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那一世，我翻遍十万大山，不为修来世，只为路中能与你相遇”。羊卓雍措，我来了！真庆幸今生能与你相遇，并静静地坐在你的身旁……
发表于《渤海潮》2022年第2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