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潮》
内刊会员
作者：陈怀伟
泥鳅横渡淮河那年是十二岁。
我们的家紧挨着淮河大坝，淮河就是我们的乐园。我们在淮河岸边打猪草、玩泥巴，排成排往淮河里撒尿——看谁撒的更高更远。我们在淮河里游泳，打水仗，比赛憋气，逮鱼摸虾。夏秋两季，我们就是淮河里的鱼，吃完饭就泡在里面，父母不喊得着急发火，我们都不上岸。
淮河长啊，一眼望不到头。淮河窄啊，一眼就望到了边。窄窄的淮河啊，激起了我们每个人想游过去的欲望。
泥鳅横渡淮河那天，我们都在淮河里洗澡。我们还太小，只能在边上，小心翼翼地淌着水做个狗刨式，打打水仗，摸摸螺丝和小鱼小虾啥的。泥鳅黑瘦矮小，虽然和我们差不多大，但是比我们小了一圈，只有七八岁孩子的身高，人却精明机智得很，干啥事都不落在我们后面不说，力气还大。用他自己的话说，不要看我瘦，我骨头里都是肉。横渡淮河，虽然我们都跃跃欲试，但是没有哪个敢付诸行动的。淮河看似平静，其实凶险着呢，暗流涌动。只有那些十八九岁的小伙子和二三十岁的男人们才敢游。我们只能落个干瞪眼羡慕的份。这些人中间，红军是最厉害的，游两个来回，一点都不费力。所有人都说他比浪里白条张顺都不差。我们玩得正起劲呢，泥鳅一个猛子扎下去，就看不见了，等他露出头时，已经到了淮河中间。我们惊呼：“快看啊，快看啊，泥鳅游到淮河中间了，泥鳅游到淮河中间了。”惊呼声中红军和其他几个经常游到淮河对岸去的男人们，赶紧向泥鳅游去。红军游得最快，光着个黑黝黝的脊梁像一条黑鱼，三下两下地就游到了泥鳅身边。泥鳅已经快游到岸边了，红军也就没有强行去托扶泥鳅，只是在下游保护着他，任由泥鳅自己慢慢地游到了岸边。游到岸边的泥鳅，刚站直身子，就转头满面笑容地对我们大喊大叫，边喊叫边挥舞着双手，我们也挥舞着双手叽了哇啦地呼应着他的大喊大叫，喊叫声把平静的淮河的水都震起了波纹。兴奋呐！歇了一会啊，红军就托扶着泥鳅把他带回了这边。
游过淮河的泥鳅，成了我们心中的英雄，我们纷纷竖起了大拇指说泥鳅厉害，不愧是泥鳅，还真是泥鳅！只有公龟满心不服气，说，不就是游过了淮河嘛，有什么厉害的，那么宽一点点的河，我也能游过去。泥鳅说，能游过去你游啊，又没有谁拉着你，吹牛皮谁不会，我还说我能游过大海呢。公龟说，游就游，谁怕谁啊，我就是看不惯某些人尾巴翘上天的样子。泥鳅说，我啥时候尾巴翘上天了。公龟说，翘没翘自己心里有数。泥鳅说，日他个爹，我就是翘了，有本事你叫我不翘啊。公龟说，日他个爹，我会叫你不翘的。我们就起哄，说，那就游呗。
公龟还真游了，是在泥鳅游过一个星期后，也是一个猛子扎下去的，可他刚露出头就又沉了下去，被河水向下游卷去。我们吓得高声大叫，公龟被河水卷走了，公龟被河水卷走了。红军他们赶紧向河里游去，可是游也没有用了，公龟头泛一下又泛一下再泛一下，就看不见人了。
“老鼋快救救公龟吧。”正慌乱着呢，不知是谁嚎了一嗓子，一下子就把陷在惊慌中的我们嚎醒了。我们齐声高喊：“老鼋快救救公龟吧，老鼋快救救公龟吧。”边喊边裸水上岸，顺着岸边向下游跑，边跑边喊，边喊边跑。
“老鼋快救救公龟吧，老鼋快救救公龟吧。”
我们的喊声震天响地，吓得树上的鸟儿乱飞，淮河里的鱼儿乱窜，老鼋也没有出现。这里不是老鼋湾。我们恨透了老鼋。
“淮河最终流向哪里，大海吗？”我们正失落抱怨呢，泥鳅问。
“水流千里归大海。淮河最终是流向大海。”
“哦，那我知道了，公龟是被东海龙王招去做女婿了。”泥鳅说，紧接着又嚎了一嗓子，“公龟，记得有时间就回来看看我们，不要做了龙王的女婿，就忘了我们这些小伙伴。”我们也跟着嚎了起来：“公龟，记得有时间就回来看看我们，不要做了龙王的女婿，就忘了我们这些小伙伴。我们不要你的金，不要你的银，就希望你有时间就回来看看我们。”
哪个地方没有几座池塘呢，但是在淮河岸边的池塘注定要失去颜色，我们宁愿在淮河边上小心翼翼地游来游去，也不愿意在池塘里面放开心来尽情地玩耍。池塘就那么一点地方，淮河可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再说池塘里的是死水，淮河水可是活水，死水怎能跟活水比呢。
说九曲淮河十八弯，弯弯出状元。说状元郎好啊！骑红马，穿红袍，戴红帽，插红花，幸运的还能娶到公主，成为驸马爷呢。我们对状元不感兴趣，什么骑红马，穿红袍，插红花，戴红帽的。一身红，看起来多不自在啊。我们只对老鼋湾的传说情有独钟。说老鼋形似老鳖，比老鳖丑多了，形状怪异，性情却温和，很大很大的，能长到二百多斤，鼋盖像一个大水缸，背驮两三个孩子一点都不成问题；说如果孩子在游泳时，不幸溺水，它们就会争先恐后地潜到水底把孩子驮送到岸边来；说别小看老鼋，那可是龙王转世的，说……听着听着，我们每个人心里都痒痒的，都很想一睹老鼋的真容，并坐在老鼋身上在淮河里游一趟。想想就神气不得了。
我们成长的岁月，食物还很紧缺，所以我们对食物特别敏感，只要是能吃的东西，就逃不过我们的嘴巴，更别说像鱼啊肉啊，这些只有在过年过节或者来亲戚时才能吃到的东西了。一年中我们最喜欢秋天了。秋天的田野里到处都有野果子不说，在刚收完的花生地，黄豆地或红薯地里，我们还能捡拾到花生、黄豆和红薯。运气好的话，有时候还能捡到鸟蛋，捡到鸟蛋等于就是过年了，拿回家去就是一顿好餐。捡到花生和红薯，我们有时候生吃，有时候用火烧着吃，黄豆则只能烧着吃。花生刚烧熟时，吃起来皮皮的，烫嘴不说还没有味道，一冷下来，吃起来就又焦又脆，唇齿留香。红薯呢，生吃的时候也没啥味道，烧熟了则又香又甜的。黄豆烧熟后，不管是热的还是冷的，嚼起来都嘎嘣脆的。花生和红薯，吃多了胀胃，黄豆吃多了爱放屁。
我们在刚收过的田地里找了一遍又一遍，实在找不到东西的时候，我们就找老鼠洞。老鼠洞可是天然的宝藏啊！辛勤的老鼠总比我们要聪明得多，我们找不到东西时，它们也能找得到。找到老鼠洞，我们就用小铲子挖，老鼠洞七拐八弯的，好像和你捉迷藏，不过收获是颇丰的，遇到一只能干的老鼠，一个老鼠洞就能挖出来一两斤的花生、玉米和黄豆。
说起吃来，我们从来不挑食，只要是能吃的东西我们都吃，还都吃得特别香，囫囵吞枣的，恨不能把舌头都咬下去。但我们都不能和泥鳅比，就没有泥鳅不吃的东西。像蛇啦，青蛙啦，老鼠啦，等等等等。你就说吧，只要是能逮得到的，没有他不吃的。哪怕是一个蚂蚱，他也能嚼得津津有味。抓到蛇，剥了皮，青蛙也一样，还有老鼠。剥好后，找一块铁板，把铁板洗刷干净，然后把蛇啊、老鼠啊、青蛙啊，洗洗放到铁板上，再找几块砖头或者大的土坷垃，垒起来，把铁板放到上面，然后再找一些干草和树枝，塞到底下点燃，铁板烧红了，上面的东西就开始收缩，冒烟，发出吱啦吱啦的声音，再用事先备好的两个长长的树枝不停地翻着，不一会儿香味就出来了，勾得人口水直流。直到煎得两面金黄，就可以开吃了，一口咬下去那个香啊，满嘴生津，回味无穷。说三天不想吃饭，一点都不为过。青蛙我们都吃的，蛇我们一开始不敢吃，后来忍不住诱惑，尝了一下，也就上瘾了。老鼠嘛！虽然泥鳅一再地说比肉还香，我们就是没有一个敢吃的。那个东西想想就反胃，我们就边直勾勾地看着泥鳅吃边吞咽着口水。煎老鼠的时候是会冒出油的。泥鳅说，老鼠肉比肉香多了。
我们最喜欢的就是淮河发黑水。淮河发黑水的时候，比过年还热闹，每家每户都是全家出动。提篮的提篮，拿网的拿网，背粪箕子的也有，赤手空拳的也有，呼啦一下子都跑到了淮河岸边，等着黑水的到来。
我们小时候，淮河一年总要发一到两次的黑水，麦收前后一次，秋收前后一次。只要黑水一来，哪怕我们正在割着麦子或者收着稻子呢，我们都会放下手头的活，跑到淮河里去捉鱼。稻子和麦子耽误一时半会，它们还在那里，黑水就不一样了，黑水过境，前后也只有半个钟头，半个钟头过去，你想要黑水都看不见黑水了，更别提逮被黑水呛起来的鱼了。
黑水真黑呀，黑得拿个空的墨水瓶灌上一瓶，就能吸进笔管里面写字了。黑黑的黑水，味道却淡，只有一丁点轻微地刺鼻。
你知道的，那时候是没有电话等通讯工具的，但是只要黑水来了，我们老早就知道了，从来没有错过一次。黑水到这里了，黑水到那里了，黑水还有一个小时就到了，黑水还有半个小时就到了，黑水还有十几分钟就到了。
比黑水先到的是乱窜的鱼，你仔细听，就能听到淮河底下哗啦哗啦地声响，那是大鱼们在拼命地往前逃窜呢。黑水一到，最先被呛到岸边的是游鲹之类的小鱼，翻着白花花的肚皮，基本上没有一条是活着的；接着被呛到岸边是鲫鱼，鲢鱼，鲤鱼，草鱼等，这些鱼比较大一点，生命力就强多了，在水面上一沉一浮，一沉一浮的；第三波被呛过来的就是昂刺鱼和黑鱼，它们被活捉后，没有水也能活上个三五天的。一些生命力比较强的大鱼，都在河中心半浮半沉的，随着黑水，游向下游。有船的人家这时候就好了，他们摇着船紧追着黑水，专门逮那些十几二十斤重的大鱼，没有船的只能在岸边用网、粪箕子，篮子一类的东西，捕捞那些二三斤三四斤重的鲤鱼，鲢鱼和草鱼等。像游鲹之类的小鱼，根本没有人愿意去逮。任由他们翻着白花花的肚皮，顺着黑水一路浮流下去或者漂到岸边独自发臭。一场黑水过后，家家户户都会逮上几十斤上百斤的鱼，然后把它们剖开，洗净，码上重盐，腌上个两三天后，再拿到太阳底下晾晒。
黑水呛起来的鱼，味道嘛，有那么一点不地道，但是依然挡不住我们吃得津津有味。
黑水又来了，来在麦收的前面。太阳还不那么地炙热。黑水来时，泥鳅拉肚子已经有三天了。也不知道是吃东西吃坏的，还是什么原因。拉就拉吧，不就是拉个肚子吗？谁没有拉过呢？虽然拉着肚子，但是泥鳅依然精神抖擞神气活现的，该干啥还干啥，该怎样玩就怎样玩。
黑水要来的消息，让平静的村庄一下子喧嚣起来，大家喜气洋洋地相互转告，拿着能拿出的最得手的工具，有说有笑跑到淮河岸边等黑水。黑水一到，大家就争先恐后地跳进黑水里抓鱼。那些被黑水呛得一沉一浮的鱼看似好抓，其实也不好抓，因为他们不是匍匐在地上的。在地上你还可以用双手把他们按住，浮在水里就不行了，你只能用两手去拤它们，鱼小还好拤，鱼大就不行了，宽过你的手掌，你一拤，它们本能地一挣，就逃脱了。所以这时候用篮子、粪箕子和网去抓更好。看到它们，把篮子、粪箕子和网，伸到它们下面，然后猛地一提，它们就落到篮子里、粪箕子里和网里了。篮子、粪箕子，虽然说家家有，但是家家都全家出动的，所以就不能保证人手一个。网就更不用说了，几乎很少有人家有。有工具的就用工具，没工具的只能徒手去抓。工具一般都在大人们手里，我们这些半大孩子只能徒手去抓。我们人矮，只能在岸边抓不说，手还小，还不想抓小鱼，所以每次黑水我们抓到的鱼都寥寥无几。大家抓得正欢呢。忽然，有人发现泥鳅游到淮河中间去抓鱼了。这可是大忌，水里可是鱼的天下，人脚不沾地，力气就使不出来不说，在水里即使你抓到了鱼，你又怎么游回来了？泥鳅抓到了一条大鱼，泥鳅搂着鱼，用脚踩着水，鱼就不干了，甩着尾巴向前游着，泥鳅死死搂着鱼不放手，就被鱼带着往前游去，人们都惊呼起来，他的父亲更是大声叫着，泥鳅，你给我放手。话音还没落呢，泥鳅就不见了，随着鱼沉到水里去了。这个犟种。泥鳅的父亲边骂边向水里游去。这时有船的人家也赶紧三下两下地把网拉到船上。摇着船就往泥鳅和鱼沉下去的地方追去。还好，不一会儿泥鳅和鱼都露出了水面，泥鳅摇了摇头，还是死死地抱着鱼。鱼游着泥鳅也游着，船摇到泥鳅和鱼的身边，船上的人说，泥鳅你快松手吧，在水里你斗不过鱼的。泥鳅不听，还是用双手抱着鱼。鱼好像也没有什么力气了，再加上被黑水呛着，只能浮在水面上不再挣扎了。但是泥鳅想把鱼带上岸也不容易。怎么办呢？船虽然摇到了泥鳅跟前，但是怎么把泥鳅拉上来呢。急中生智，船上的人把扳网下到水里，伸到泥鳅和鱼的下面，把泥鳅和鱼都网到网里，然后拉到了船上。是一条二十多斤重的黑鱼，竖起来差不多和泥鳅一样高了。把泥鳅拉上船，黑水也就退了。刚一上岸，泥鳅就被他爸甩了一个嘴巴子，人们赶紧拉开，说，小孩子不懂事，你打他干嘛呢。泥鳅爸说，下次你再这样，我就把你扔到河里喂鱼。泥鳅爸把自己抓的一些大的鱼都送给了救泥鳅的人家，只留下一些小的鱼，要把那条大黑鱼也给人家的时候，人家说，算了吧，这可是泥鳅玩命逮到的，还是留给泥鳅吧。
黑水退后，家家户户都开始杀鱼煮鱼吃，吃不完，就用盐码上，留晒鱼干。泥鳅家虽然没有鱼晒了，但是还有鱼吃。吃过饭，我们就聚到一起，泥鳅自然而然地又成了话题中心。我们七嘴八舌地说着讲着，问泥鳅逮鱼时在想些什么。泥鳅说也没怎么想，就是想证明一下，虽然我们人小，但是也能抓到大鱼。我们又问他大鱼好吃吗？泥鳅说当然好吃，像肥肉，还肥而不腻。说得正欢呢，泥鳅就往茅房跑，边跑边说，日怪得很，这次拉肚子都三天了，怎么还不好啊。我们就说，你呀，是老鼠肉吃得太多，太油，吃滑了肠。泥鳅说放屁，我都很久没吃过老鼠肉了。你们以为那个东西很容易逮到吗？那可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我们还没把话说出口，泥鳅就已经跑进了茅房。我们就继续吹着自己的收获。不一会儿泥鳅就回来了。我们接着刚才的话题调侃，你不是老鼠肉吃多了，那你怎么老拉肚子呢？泥鳅说，我也不知道呀，真奇怪。话音刚落，就又捂着肚子朝茅房跑去，边跑边说，咋回事啊，老是拉个不停。我们说，你该不是吃鱼吃的吧。泥鳅说，不会的，以前又不是没吃过，从来没拉过肚子。我拉肚子，在黑水来的前两天就拉了。泥鳅就这样，一会儿一趟茅房，一会儿一趟茅房地跑着，跑着跑着就不再跑了，干脆蹲到茅房里面不出来了。我们就在这边调侃，你以前是不吃屎的，现在难道连屎也要吃了？你们才连屎也吃呢，茅房那边传来的泥鳅的声音，有气无力的。
黑水过后，人们是要连着三天都吃鱼的，这是惯例，趁着“新鲜”嘛，晒干了以后就是另一种味道了。泥鳅家也在吃鱼。泥鳅还在拉肚子，不停地拉。只一天的时间，我们就看到泥鳅瘦了，整个人看起来特别地扁平，有一种十分陌生的感觉。泥鳅的父亲就骂，母亲就去村医那里开了几包拉肚药，吃下去后，一点用都没有，泥鳅还是提不上裤子地拉。吊水吧。泥鳅的父亲骂骂咧咧地把泥鳅背到了村医室里。村医就给他挂上了水。两瓶水下去，泥鳅总算止住了拉。可是人还是一点精神都没有，恹恹的，像霜打的茄子。没想到晚上泥鳅又接着拉了。已经拉不出什么了，都是水。母亲就把从村医那里拿来的药给泥鳅灌下去，并且加大了药量。第二天，我们听到了泥鳅的母亲的哭声，跑过去才知道，泥鳅已经死了。泥鳅是死在锅屋的，他晚上拉个不停，从茅厕回来后，就没有再回到堂屋去。我们看见泥鳅蜷缩在地上，身底下水汪汪的，臭不可闻。鲜活的泥鳅，变成了我们不敢相认的模样，只不过才三天，瘦的什么都没有了，眼窝深陷，皮包骨头，脸色蜡白。泥鳅就这样去了，游过了淮河，却败给了拉肚子，败得还是那么地彻底。早天的孩子是不能进坟地的，用一条苇席一卷，泥鳅的父亲就把泥鳅掩埋在了乱葬岗。
泥鳅夭折了，夭折在麦收之前，夭折在一场黑水过后。我们很是失落。嘀嘀咕咕地回忆着泥鳅的点点滴滴，还未待仔细咂摸呢，麦收就来了，我们就忙着割麦子，捡麦子了。麦收过后，就要插秧。一忙两忙的，我们就把泥鳅给忘了，就像忘了被东海龙王招去做女婿的公龟一样。
时间如奔跑的白马，驮走了夏天，送来了秋天。稻穗金黄时，上游又传来了发黑水的消息：黑水到这了，黑水到那了，黑水还有一个小时就到了，黑水还有半个小时就到了。我们提篮的提篮，拿网的拿网，背粪箕子的也有，赤手空拳的也有，兴高采烈大呼小叫着，呼啦啦一下子涌到了淮河岸边，心急火燎地等着黑水的到来。
后记：随着时代的发展进步和生活条件的越来越好，人们越来越注重食品安全的同时环保意识也越来越高。进入新世纪，“既要金山银山，也要绿水青山”保护生态环境轰轰烈烈地展开后，淮河再也没有发过黑水。几年前离我们村不远的老观村新建了一个自来水水库，水源地就是淮河。
发表于《渤海潮》2022年第4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