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爱多些机会

——写在母亲节

作者：李中广

下午放学回家的女儿煞有介事地说：“爸，5月8日是母亲节，语文老师给我们出了一道作文题，叫《我帮妈妈×××》，你说我该帮妈妈做点啥才有意义呢？”看着孩子这股认真劲儿，我便不失时机地引导道：“可以有很多选择啊，比如帮妈妈洗衣服啊、做饭啊、打扫房间啊……”“你也太OUT了吧，太没创意了。”

也许这就是代沟吧，听了女儿的回答，我真想对她说：即使是这些平凡小事，对于爸爸而言都已是遥不可及的奢望。此时的女儿还小，凭她的年纪不可能上升到生命与爱的意义上去思考。

女儿的话题，不禁勾起了我对母亲的回忆。那是世纪之交的二OOO年，母亲被医院诊断为肺癌晚期，医生无奈地说，老人回去想吃点啥就给她做点啥吧，言外之意母亲在这个世界的日子已经屈指可数了。当理论上的一线希望都已破灭，一切自欺其人的幻想都被无情地击碎，我真切地感受到生命是多么地脆弱与无助！

从医院回到老家，眼睁睁地看着母亲一天天地接近死亡，对于做儿女的无疑是一种情感上的折磨，真想为母亲做些什么，以平复内心对母亲那深深的不舍与愧疚。由于长时间卧病在床，加之癌细胞不断侵蚀着她那不断衰弱的肌体，日益加剧的疼痛，使她只能不断变换着卧姿，以致头发朝不同方向压出深深的枕痕，异常凌乱，我想这是一向板生的母亲不愿看到的，我下意识地萌生了给母亲洗洗头的想法。于是俯下身子，对母亲轻声低唤，“妈，我给您洗洗头吧？！”尽管母亲依然要强地摇着头，像是在告诉我，自己能行，但那份执拗显然已力不从心，我知道那是我平生第一次，也将是最后一次为母亲洗头了，那是我刻意要给自己一个机会。于是兑好热水，用手试过水温，让母亲平仰着，将枕头垫在她的后背下，尽量不致让母亲有太多移动，一只手托着她那已显僵直的头，一只手淘起盆里的水，水流顺着指尖滑落，浸润着母亲干涩的发丝，看着母亲水中那丝丝白发，历尽岁月的浸染，那是她终其一生梳理不尽对儿女的牵挂。洗着洗着自己竟沉浸其中，特别享受给母亲洗头的过程，感觉那是自己在与母亲无声的对话，与其说是在帮母亲做事，不如说是让自己再享受一次母爱的沐浴，尽管已经不能和母亲用语言交流，全当那是过来对母爱某种忽略的无声救赎。

直到母亲发出痛彻心扉的巨咳，自己才意识到，母亲其实并不享受洗头的过程，对于她的身体而言，已经没有气力来享受正常人所能享受的一切，但母亲仍坚持着让我洗完。我想那是母亲在竭力地配合、刻意地成全，因为我分明看到她那苍白的脸上不只有不慎划落的水滴，还有渗透着心力的汗水，以及浸润着母亲对身后牵挂的清泪，尽管已经累得难以招架，但最后母亲还依然坚持着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那可能是母亲能切身感受到的，儿子与她同处一个世界里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情。然而即使是洗洗头这小小的举动，对自己和母亲来说竟是那样的奢侈。时至今日自己都一直心存悔意，母亲生前自己可以为她做的事很多很多，而且是那么地轻而易举，为什么要到子欲养而亲不待时，才想到极力去挽回与弥补呢？

“老爸，你倒是说啊？！我该做些什么才有意义呢？”女儿的问话把我从思绪中拉了回来。“爱始于平凡、归于平淡。我想只要去做，你做什么都是有意义的。关键是爱就要马上行动，这样可以给爱多些机会！”我是这样回答女儿，也在这样告诉自己。

发表于《渤海潮》2022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