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之上（组诗）

1、一个人在旷野读诗

鸟雀都安静下来

苜蓿支起她紫色的耳朵

野草屏住呼吸

多么隆重的仪式

我感觉自己正被读着

一个字一个字

像在念一段

镀满月光的

经卷

当我读到“寂寞像傍晚的雪一样

飘飘洒洒”

一棵树

忍不住叫了一下

2、旷野之秋

我的到来

一定加重了旷野的秋色

你看雨水许下的诺言

伤口正在愈合

寂静被拉开了一条口子

鸟鸣如浪花四溅

草木释放出体内的忧伤

站在旷野上

我成了旷野一小块移动的思想

和意义

3、秋雨的列车

要开往哪里呢？

这一场场秋雨的列车

乘满夏季的狂热和多情

每开走一列

世界就安静一点，就冰凉一点，仿佛

它们带走的不仅是暴乱的绿

还有狐媚子的红

要送往哪里呢？

这傻瓜一般的秋雨啊

难道不知，没有如火如荼的思想

肉身，只是一座凄冷的坟场

4、被修改的事物

左手边的树林里

有只大鸟惊叫着飞了出来

前面百米远的奶牛场

被荒凉养成疯草院

很多东西，在不知不觉中

被悄悄修改了

雨水修改了一条道路的走向

风修改了一棵树的长势

寺庙修改着一座村庄的习性

旷野之上

我坐在土梁

心被水渠的流水声

修改得干净而忧伤

5、旷野疗伤

久居闹市

被高楼拦截的目光

越来越短浅

心，困于喧嚣

终日，浮躁不安

于是，常常逃离

独行，至一片无人旷野

做一个射线的点

放出目光，如脱兔

自由奔驰

再收回眼窝时

天高地阔

耳朵，喂饱了寂静

听到大地的心跳

草木的呼吸

灵魂的乐音

心，喝足了辽阔

被阳光捶打、延展成一片

鸟语花香，骏马奔驰的草原

那些曾经的

伤神，仿佛天际的

一群牛羊

一眨眼

都不见了

6、独在旷野

独自站在旷野

我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

整个旷野的旷是我的

旷野的野也是我的

那婉转啁啾是我的

那被荒草的荒撑起的天空

和被荒草的草覆盖的大地是我的

那高大的榆树以及树上掉落的鸟窝是我的

那树下两张摊开的报纸

和曾经坐过的一对温暖的屁股

是我的。那被虚构又被瓦解的爱情是我的

那消失的风筝和依然紧握的线是我的

还有神秘的车辙和被掏开的小洞

还有垂着头颅的向日葵

还有被掏空了身体的玉米

还有丝绸般的空气

还有开花的紫苜蓿

还有被雨水爱了又爱的沙地和奇怪的足印

还有一片明媚的姜花

两只恋爱的蝴蝶

还有新鲜的小路

还有远处的寺庙

还有你

恰好发来的短信

激活的孤独

……

2017.08.29

7、一个人读旷野

雨过，天未晴

我一个人去读旷野

我用双脚读，用左眼读，用右手读

用我的呼吸读

用大过旷野的寂寞读

用高过秋天的愁绪读

用堆积四十年的月光读

用体内所剩无多的

火焰和水分读

用被爱情反复捶打，被世俗一再撞击

但依然

保持完好的心，读

我读到冰草，就读到了童年

养过的一只小羊羔

读到紫苜蓿就读到了

睡在阳坡湾苜蓿地里的婆婆。

读到垂着头颅的向日葵

就读到了公公越来越弯的腰背

读到一片小树林

就读到了你

我还想往树林的深处读

怕只怕，读到一碰就落下的

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