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我被伟大和渺小同时击中
骑着单车,穿过冷雨、雾霾
簌簌飘落的黄叶、呼啸的汽车
穿过北京街头无比繁华的冷漠和荒凉
一个人,率领着十万匹孤独
穿过神圣庄严的天安门广场,一个人
被伟大和渺小同时击中
一个人不是一群羊,也不是一群狼
一个人是一座兵荒马乱的空城
那慈祥而永恒的笑容,俯视着善良勇敢和正义
也俯视着肮脏丑陋和罪恶。有多少目光
会瞬间湿润?有多少头颅会突然垂下?
……
一个人停下单车,虔诚地望了望那张笑脸
内心突然涌起白度母一样的云朵
我像落叶飘过东堂子胡同
天近傍晚,天色阴郁
我像一只蚂蚁,爬出东城区东堂子胡同
我看到很多蚂蚁,他们蓬头垢面地贴墙蹲在
东堂子胡同,等待命运女神的垂青
我看到他们每个人面前,放着一只隐形的
大张着嘴的空碗
我看到那碗里装着一家三口或者四五口
充满期待的眼神和剧烈蠕动的胃
我还看到,他们的队伍里缺了一个人
那人就是我……
当我像一片落叶,被一阵冷风吹过东堂子胡同
我看到庚子年末的北京,如一块发霉的面包
暮色像一张网扑下来,我看到所有的蚂蚁
举起触角,束手就擒……
小雪日的黄昏
小雪。无雪
空气降到了零下七度
心情微微上调了三分
楼下绿色帐篷里红色喜事如火如荼
流水席的味道混合着欢声笑语一起冲入阳台
我独自坐在傍晚的餐桌前,细细咀嚼着藜麦粥
李南的诗如青藏高原的天空,令人沉醉
时间似乎放慢了脚步,俗世仿佛退得很远
“在这广阔的世界上”,她说
“星宿有它的缄默,岩石有自己的悲伤”
而我,始终不敢承认,我有着
一片雪花的卑怯和迷茫
光
阳光照耀着高大的梧桐树
每一片叶子,都拼命发着光
麻雀噗啦啦落下来,像厌倦了的一部分
我在树下,仰望良久,又为一片落叶拍照
想从易朽的生命中发现重生的光
广场上,老人们坐在冬天的太阳里
布满灰尘的双眸,余晖闪烁
这罪孽深重的人间啊
我们爱了又恨,恨了又爱
风吹雨打千百遍,还依然抱着枝头,发着光
高处
什么样的高处,才算是真的高处
从飞机狭小的窗口看下去,大地像一片枯黄的落叶
那波澜壮阔的黄河,也不过是一条蠕动的蚯蚓
而那些连绵起伏的群山啊,多像孩子们玩耍的小沙堆
人类呢?人类如何生存?上帝是否真的存在?
当我被这个问题困扰,担心也紧接着发芽
如果上帝存在,真的能看见那些大山褶皱深处
宛如蚂蚁一般活着的子民吗?
如果能看见,为什么人们都在不停地向上爬?
北京郊区的落叶
简陋而低矮的店铺是一样的
狭窄而尘土飞扬的街道也差不多
大东鞋店、鸭脖王、川渝火锅……
甚至店铺的招牌也几乎雷同
从车窗里看出去,就连路上一脸土色
步伐缓慢的行人,也跟十八线小城的没多大区别
当我们下车,一阵北风卷着落叶扑过来
又落下去,形象地模仿了我们的处境
也善意地提醒了我们的结局
没有一朵浪花能够挣脱时间的押解
彻底妥协了,不再反抗
命运给我什么,我就接受什么
孤僻的童年产下阴郁的青春
疤痕上除了生长出自卑的蘑菇
并没有绽放神奇的花朵
所有的梦,只有一个主题
爱,或者被爱,是沙漠里偶尔出现的蜃景
而渴望的瀑布最终干涸成了胸口的块垒
也曾燃烧,也曾热血、浓情
试图用满腔的赤诚打动上天的冷眼和漠视
也曾在漫漫黑夜用诗歌擦亮自己
像一粒萤火,照亮过一小片黑暗
但终究,奔腾的河流汇入死亡的戈壁
没有一朵浪花能够挣脱时间的押解
生活不论以怎样的态度对待我,我始终
报之以微笑。像从来没有被伤过,没有痛过哭过
是的,他们说,妥协也是一种智慧
大数据时代
隐私无所遁形
所有人都裸奔在光天化日之下
是谁出卖了你?
当你回头看去,无数个你,像无数条小溪
从童年出发,一路蜿蜒流淌着奔向你
也曾跳荡喧哗过,也曾激流奔涌过,也曾深水静流过
被山谷拥抱,被岩石撞疼,被悬崖摔碎
……最终,你们在中年的平原上
汇成了一条浑浊的河流……
是谁出卖了你?是谁出卖了你??
大数据说:小心你自己!
我承认我失败了
是因为裹挟了太多泥沙
流淌才这样沉缓吗?
正如一个人心里装满了苦
变得越来越沉默
我沿着黄河走啊走
想从脚下众多的石头中
找到一块与众不同的
岸边的杨树落光了叶子
像一排排被秋风吃剩的鱼骨
盛在天空的蓝碟子里
所有腾不息的河流啊,最终
都汇入虚无,而我们,不过是
它们的追随者
好吧。我承认我失败了
时间是个圆滑的小偷
没有一块石头比我之前扔掉的那块好
恩赐
傍晚的阳光挤过楼群的缝隙
穿过落光了叶子的树
又透过公交车窗,几近周折照在我身上
我看到一只蚂蚁抬起头
两只触角接住这迟到的恩赐
高兴地碰了碰另一只
捡垃圾的老人佝偻着身子
把两只塑料瓶塞进硕大的黑袋子里
走出阴影时,阳光刚好填满他脸上的褶皱
脚手架上的小伙子扶了扶安全帽
用劲拧紧生活的螺丝,他橙色的工作服
像一束火把点亮了整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