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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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凌晨四点
凌晨四点。我依然醒着。
凌晨四点，我成了我的仇人。
马路上，汽车像流星一样划过
轻盈的轮胎，碾碎了一颗沉重的心
凌晨四点，城市的大脑还在做梦
而神经末梢不得不醒来。
凌晨四点，想到那些暗夜里不能入睡的灯火
我伸出我的左手，握了握我的右手……
2、中年梦到爱情
梦到一个男人大哭着向我表白
手里捏着一封情书，地上堆满凌乱的草稿
那么多人在劝，但他依然要死要活的
我拽住他看了一眼便扬长而去
又冷又硬的心像一块石头。多么可笑啊我想:
什么爱情，还不如一沓钞票来得实在
……
醒来后，我发现窗外的天空是阴的
而我的心里，大雨提前噼噼啪啪落了下来
3、被月光惊醒的夜晚
半夜，被月光惊醒
惊醒我的月光，是否也惊醒了沉睡的你
多么富有，我们这些世俗的穷人
拥有一盏旷世明亮的院灯
它照耀着敦煌，也照耀着平川
照耀着绵绵无尽的沙漠，也照耀着
清香阵阵的稻田
照耀着昆仑山和屈吴山，仿佛两座谷堆吧
而长江和黄河，就像两条白亮的马路
彻夜奔腾着，将九百六十万河山，驮向黎明
而一想到，凝望着我的月光
也这样深情地注视着你
月光下，沉重而辽阔的孤独
就减轻了一半
4、陇南洪灾的那几日
乌云将天空压得有点喘不过气来
冰凉的风，从南方一路逃过来
裹挟着恐惧和邪恶的毁灭气息
我仿佛听到雨水咬碎河岸的声音
山体被推下悬崖时尖叫的声音
草木的根须喊疼的声音……但那些弱小的
蚂蚁、磕头虫、蜗牛，以及蝴蝶们
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就掉进了噩梦
而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
闪电劈碎的山河，有一张惊魂未定的面孔
5、永不疲倦的土地
每次走到这儿
我都忍不住停下脚步
欣喜。拍照。流连……
春天撒下种子
夏天麦浪金黄滚滚
秋天小白菜上露水晶莹
我的婆婆也像这片土地，曾经
默默耕耘着生活，也被生活耕耘着
从不喊疼也从不抱怨
在薄雪盖住身子时
才停下忙碌的脚步，投入母亲的怀抱
用一段长长的美梦慰劳自己
6、与稻田的一场幽会
来不及吃午饭
也放弃了午休，我驱车奔向黄河边
一场幽会！那记忆中黄金的——
经卷，我默诵了千百遍
此刻，需要点燃一根烟
需要斟满一杯酒，并且需要缓缓坐下来
面对一片盛大的献祭，不断拉伸目光
需要一阵微风恰到好处地配合
吹乱我虚构的长发，且
吹拂身边一簇簇金珠菊举起的秋天
距离按住了黄河的咆哮，看上去
仿佛一匹柔顺的绸缎。而稻田起伏
如虎皮颤动……
因为我的凝视，云朵让出了一片蓝
阳光挤开云层，温柔的抚摸颇具深情
而稻田，始终不语，沉默比往日更加辉煌
7、我所羡慕的……
令我羞愧的
不再是容貌、身世或者学历
而是，我的爱总是那么底气不足
缺乏一股狠劲和排他性
面对诱惑，我的心若狗尾草被风吹动
面对挑战，又做不到一把刀的锋利
每一拳都打向自己，半生以来
我唯一的敌人就是我
我羡慕鼹鼠，能够在地下专心致志打洞
我也羡慕河流，一辈子只做一件事
我狠心砍去多余的枝叶，只为自己
能够长得高一点，逐渐接近一朵云的自由
8、民工午餐
在牛肉面馆
他埋着头狼吞虎咽着
头发上的水泥和沙土
似乎随时准备着跳进碗里
我急忙收回目光
今天这碗面似乎放多了盐……
在粉尘弥漫，气味刺鼻的施工现场
他是否能领到一只合格的口罩？
每到月底，他能否收到
妻儿开心的回音？
9、生活是什么？
秋天了
晚种的向日葵垂下羞涩的头颅
玉米们即使被偷走了孩子，也似乎未失去信心
鸟鸣略显敷衍，田野一片迷茫之色
有人在马路上跑步，有人在健身房
狂甩纸醉金迷的脂肪，而另一些人
那些我们称之为民工的人，他们
在日出之前，就已开始将汗滴挥舞成雨滴
生活是一首歌，还是一团麻，这个问题
永不疲倦的田野清楚，热气腾腾的工地也清楚
乌云密布的天空和滔滔东流的黄河啊
你们，是否清楚？
10、第八百零一个
——电影《八百》观后
电影在凶残的炮火和血肉横飞中结束
桥头的铁栅栏上，公共租界内一双双伸出的手
或握紧了拳头，或竖起拇指，或无力地垂下……
我们坐着没动。仿佛被堵在眼眶里的一团泪
又仿佛一腔卡在嗓子眼里的热血
在1937年10月30日深夜的苏州河畔
我们有可能是公共租界内隔岸喷火的三双眼睛，也有可能
是坚守在四行仓库的第八百零一个、八佰零二个……
但绝不是爱的反面，不是落在苏州河面上的霓虹
更不是被圈养在金丝笼里的白孔雀
抬起沉重的双腿迈出电影院时
瞬间替八百壮士穿越到了河对岸，我们
不约而同地望了望闪烁的星空
那些遥远而孤独的星星，似乎比往日更为明亮和沉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