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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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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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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来,一条幸福路

 

清明节,回老家给婆婆上坟。

吃过午饭,我到麦场溜达,发现大伯子哥新修的库房门开着,里面竟赫然停着一辆白色雪佛兰!原来大伯子哥买车了呀,怪不得进门那条路变得那么宽阔了……

看着面前崭新的雪佛兰,我的思绪不禁翩然飞回了二十一年前。

2000年春节前,刚订婚不久,老公便想带我这个丑媳妇去见见公婆。我虽然有些忐忑,但也欣然同意。

腊月二十八那天大清早,我们便背了两个不大的包,坐上了开往会宁的班车。那时候出行,既没有顺风车,更没有自驾车,只能坐班车。即将过年,班车上人很多,因为天气冷,班车又不开窗,整个车厢内充斥着各种难闻的气味。幸好,我既不晕车,也没那么娇气,还能忍受。

但让我无法忍受的是那时班车的速度,简直跟蜗牛一样。一路走走停停,磨磨蹭蹭到甘沟时,已经下午两三点了。所幸的是,我们赶上了最后一趟发往大沟的面包车。

在面包车上又晃荡了一个小时,才到大沟乡。因为不逢集,街上行人很少,店铺大多都关着门。只有不多的几家店铺,烟囱里冒着烟。又脏又旧的门帘在风中飘荡着。又硬又冷的风,在马路上跑来跑去,不时将沙土砸向我们。

我们俩在街道上站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开往村里的班车出现。正在琢磨着怎么才能回到家,一辆三轮车开了过来,车主一口浓重的会宁土话对我们说:车都走光了,别等了,上来坐上回。

无奈,我们只好跟另一对同病相怜的年轻人一起爬上了三轮车。三轮车的车厢里靠边放着两张长条凳,凳子是铁的,上面铺了一层薄薄的绒布。我和他坐了一边,那两个小情侣坐了另一边。简易的塑料棚,到处开着口子,冷风直往脖子里灌。

三轮车拉上我们四个人,便撒欢似的冲出大沟街,然后向右一拐,开上了弯弯曲曲的山路。

雨水冲过的路面,到处都是沟沟坎坎,三轮车左冲右突,上蹿下跳的,像是在山路上跳舞。

我不时被抛起来,又狠狠落下来,屁股摔在铁凳子上,碰得生疼,但也只能忍着,不好意思叫一声。而对面那位黄头发的姑娘,脸色铁青,也不知是冻的,还是吓的。两个男人,倒是很淡定,大概是早已习惯了这种三轮车夸张的行驶方式吧。

三轮车开到了梁顶,路终于平坦起来,我刚刚缓了一口气,回头一看,心里又是一紧,三轮车后面飞舞着一条黄尘的巨龙。倘若风转个方向,我们大概率会变成刚出土的兵马俑吧。所幸的是,那天的风,并不是太顽皮。

回到老家,天都快黑了。从三轮车上下来时,我浑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五脏六腑搅成了一团,而双腿却麻木得失去了知觉,缓了好一会儿才能正常行走。比起冷风的捶打,三轮车癫狂状态的奔突,更像是一场恶梦刻在了我的回忆中。使我日后十年内,再也没有跟他回过老家。

直到2010年,我们终于有了自己的小汽车——一辆红色的铃木天语。

12月的一天,我们俩正好都休息,我说咱们开车到哪儿转一圈吧,他说,要不回老家吧!那时,对于十年前回老家的路,我早已好了伤疤忘了疼,只记得那辆“罪孽深重”的三轮车,曾经让我苦不堪言。

说走就走。下午三点多从平川出发,还没到大沟,天已经黑透了。坐在身边的他,也辨不清回家的路究竟在哪儿,打电话给二姐问路,说是在大沟街上往哪儿一拐。

八点多,终于找到了路,提心吊胆地开进去,跟着路的指引,上山下沟,七拐八拐,大概一个小时后,终于到了村里。之前的路,勉强还能行车,村里的路,狭窄得像谁掐住了我的脖子,但他,非要让我把车开到自家的场院里。于是,我屏住呼吸,战战兢兢地将车开进了通往他家的那条窄道,不料,即将到家的时候,车在一个急拐弯处熄火了。

那不仅是一个急拐弯,还是一个陡上坡,更要命的是,因为狭窄,车既无法前进也无法后退,卡在了那儿。大伯子哥和公公扛着铁锨赶来救援,在后轮胎底下垫了砖头,又将车头前面的土墙挖掉了一大块,我一次次启动又一次次熄火,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最终将车挪进了十几米处的场院里。

第二天下午,当我们原路返回,看到昨晚走过的路,我不禁吓出一身冷汗。

那都是些什么路啊!且不说被雨水冲得坑坑洼洼,溏土一尺多厚,就是路的宽度也着实令人惊心动魄,一边轮胎碾着悬崖,一边轮胎贴着峭壁,只要稍微一个哆嗦,车便有可能掉进几十米深的沟里。倘若遇到对面来车,更是无处避让。这还不算,最令我恐惧的是:坡陡弯急。要知道我最怕的就是上坡时熄火,一旦熄火,后果不堪设想……

昨晚由于天黑,更因为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眼前,没有注意到真实路况,现在一看,吓得我气儿都快断了。暗暗下定决心:以后,打死也不回来了!

但决心归决心,有了车,过年时若还坐班车回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于是,每逢要回老家的时候,我便开始恶梦连连——回老家的路,太难了!

2014年正月初四。婆婆病危,弥留之际的心愿是:回家。

于是,我们载着病得剩下一把骨头的婆婆,以及大姑姐和二姑姐,向老家奔去。

一路疾驰。车过了靖远,我惊喜地发现,靖远到会宁的公路,除了只剩下新堡子到河畔的半截还破烂得令人发指外,其他路段都已修得平坦而又宽阔。车行驶在公路上,既平稳又轻盈,连一点磕绊和噪音都没有。

若不是婆婆病危,我都想唱一首歌来表达一下我对这条路的赞美。

这条路,已经让我们头疼了不止五六年,每次开车回老家,我都忍不住想骂娘。起初,路面上虽然有很多坑洼,但起码还能弯弯绕绕地行驶。后来,路面多处被揭掉了皮,砂石裸露黄土飞扬,但却不及时修补,一放就是两三年。尤其是新堡子到河畔,15公里路,我们得开车爬半个多小时。

那时,我常常想:这样的路,怎么可能助推和引领乡村经济的发展,怎么可能帮助乡村实现脱贫致富?

现在好了。当我们从河畔拐上四房吴的那条山路,正好遇到修路工人正在铺沥青。那原本布满坑洼,坎坷不平的乡间公路,变成了幽黑而平坦的柏油公路,我内心暗暗欢喜的同时,也禁不住有些失落:婆婆再也无法享受这条公路带来的便捷和幸福了。

雪花悠悠荡荡地飘落下来,窗外荒山峻岭还是一如从前,而车轮仿佛行驶在黑色的丝绒上,柔软顺滑,既没有颠簸,也没有突如其来的刹车和减速,婆婆在车上睡得很安详……

那两年,为了给婆婆上坟,为了看望公公,我们频繁来往于老家,看到了老家日新月异的变化。尤其是那条通往老家的路更是一年比一年好。乡间公路铺上沥青的第二年,村间山路,不但铺上了水泥,得到了硬化,还拓宽了不少,再也不怕对面来车无法避让了。因为村里几乎家家都买了私家车。

而现在,家门口的这半截路,也终于拓宽,那个拐弯也修整得圆润而宽敞了,每次回来,再也不用停下车倒一把,才能拐过弯来……回老家再也不用做恶梦了……

“哎, 你愣在这儿想啥呢?”

老公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身后,一声咋呼,将我的思绪打断。我抬头看看远处那条山路,笑了,故作神秘地说:“我想路呢。一条幸福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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