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是春天的伏笔(组诗)
视线之外
闭上眼睛,你将看到更多
被阳光遮住的,势必由黑暗打开
你躲开的视线里,垃圾桶
成全着一个五口之家的饭桌
你忽略的目光里
驼背的母亲正在用扫帚,堆起
儿子金灿灿的梦想
没想到吧,当你们眼睛朝上
只看到名利的光芒,脚下的矿坑里
红蚂蚁们正在用触角扛起
一个国家的温暖和光明。而我
一个蹩脚的诗人,用含泪泣血的心
在黑夜里徘徊,只为在正义的视线里
点亮一盏灯
阳光的暗角
阳光也会洒下冰冷的阴影
但更多的是光亮和温暖
这你是知道的
把目光从阴暗的角落里挪开吧
从那些臭气熏天的垃圾,流着精液的
避孕套,赞歌嘹亮的报纸和
张牙舞爪的臭虫身上挪开。抬头
看看蓝天吧。天空用太阳和月亮
记录着人间。地平线上的人间
即便是蓬头垢面
也不乏灯火的温暖。大雪掩埋伤口
小草再次治愈每一寸土地
看看眼前这棵树
落光了叶子,嶙峋的枝条紧紧
怀抱着热望:寒冬将分娩一个崭新的春天……
大雪是春天的伏笔
一朵桃花,设置了悬念
一场夏日的晚风揭开了谜底
秋天的月光下,故事发生了转折
亲爱的,别伤心
不是所有的秋天都能够丰收
也不是所有的丰收都能够得到保佑
当冬日的暴风雪来临
请相信:那也是为了更美的春天
埋下的伏笔。请相信
每一个桃花开头的故事
都有一罐蜂蜜的结局
芦苇荡
风终于还是来了
风把一座名词,瞬间
变成了一片动词
白茫茫地,荡啊荡
阳光——秋天——我的心
风穿过我的身体,白花花的
一幅画荡成了一首诗
还有什么意义呢?他们都说
“风花雪月不好吗?何必苦哈哈的。”
我羞愧地,把那个刚冒出头的
“顺从”又狠狠按回了身体
翻车
快要跑到跟前时
他们从翻倒的三轮车下钻了出来
先是灰头土脸的男人,然后是
包着绿头巾的女人
北风横扫收割殆尽的田野
空气如锋利的冰刀
顾不上拍打浑身的泥土
他们使劲拽着捆绑苞谷杆的绳子
天空的蓝,越来越沉重
风从四面八方像饿狼扑过来
他们既无抱怨也无愤怒,只是默默地
扯着车上的苞谷杆
我曾经故意掀掉蚂蚁扛着的饭粒
它们也是这样,翻身爬起来
抬起饭粒,继续往洞穴爬去
默默地,没有一句怨言
我们靠拢,仿若求生
太阳西斜
西北风更加狂躁
旷野上,荒凉越来越茂盛
鸽群的哨音,加重了天空的忧郁
我站在一棵枯树下
仿佛另一棵,即将干枯的
凝望远方。地平线上的事物
仿佛海市蜃楼,仿如梦境
唯有眼前的草木,荒芜却真实
太阳放弃了挣扎,被远山拽回家后
两棵树往一起靠了靠
仿佛两个孤儿
天突然就黑了
风从更北的北方吹过来
刀棱山的影子加深了它的嶙峋
小城飘摇,旷野深沉
我站在两棵枣树下,仿佛无意闯入的
第三者。夕阳像挂在枝头的一颗干枣
还没容我多看两眼便被风吹落了
几只咕咕鸟如干枣,飞回树梢
我转身往家走,突然看见遥远的屈吴山
不知什么时候白了头。那皑皑的白
像我小心珍藏的一段回忆
在阳光的背面,兀自发着幽幽蓝光
再看一眼,天突然就黑了……
殊途同归
旷野荒无边际
这荒芜和广阔的寂寥是我们
一次次走向它的原因
没有道路的时候,哪里都是道路
风从四面八方赶来,仿佛是围追堵截的敌军
又像是鼓劲加油的拉拉队
跋涉是必要的修炼
横冲直撞也是一种探索形式
在花花绿绿的繁华喧嚣里丢失的
必然会在荒凉寂寥中遇见
当我们无数次沿着不同的路径回到家
心,是最正确的方向
俯视
井口机声隆隆
家属们神情凝重地盯着深不见底的
黝黑。等待的水桶七上八下
井底窜出来的风,吹乱她们的头发
也吹乱我原本淡然的心情
当井下伸出来的黑舌头,终于吐出
看不出面目的黑男人,她们
不顾一切冲了上去,那忘却场合忘却羞涩
忘却嫌弃的拥抱和泪水,瞬间冲垮了
一个惯于俯视的领导,硬冷的堤坝。他
背过身,偷偷抹了一把眼泪
又红着眼睛,笑了……我抬头仰望
星空深处的父亲,正慈眉善目地看着我
似有很多话,却欲言又止……
江湖
晚风吹过来
府河粼粼波光如彩釉
桂花的香气似有若无
我们举杯,邀没有明月的夜空邀远山与近水
“人生得意须尽欢”,酒杯碰响了李白的侠客梦
圆满了杜甫的家国情。
酒过三巡,黄龙溪变成了药王谷
人间破事皆治愈
灯火迷离处,化着浓妆的老板娘
浅笑盈盈间将另一波客人毫不费力地
抢了过来
露天电影
灯光忽地暗下来
人们来不及收住的话头
被铺天盖地的黑暗囫囵吞了下去
李红军和张晓芬一前一后挤出了人群
再也没有回来
荧幕上的故事大多来自生活
但生活中,有些故事万万不能搬到荧幕上
三十多年过去了
一些电影,看过后早已忘记
一些电影却依然在人间上演着
柴门之外
草垛。碌碡。刨食的母鸡,看门的狗
月亮经过时,探头照了一眼水窖
杏花开完梨花开。树叶落完雪花落
院前洋芋花白,院后荞麦红
炊烟笼罩着村庄,每一个日子清汤寡水
如今,这一切都成了扑满灰尘的老照片
如今,彩钢房,小汽车,自来水哗哗流
山头草木越来越茂盛,山下麦田越来越寂寞
五十多岁的二姐手脚麻利地做完饭
一关电磁炉,说,快吃
吃完了,咱们去跳广场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