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闻桂花香
我说,我没见过桂花
你说,要寄一枝给我
那时,月亮始终又圆又亮
桂树不停地打开寂寞的香气
那时,烈火尚未燃起
洪水还在远方酝酿
我们不懂爱,也不懂恨
鸿雁背负的情意
还在路上山一程水一程地赶来
盼望和等待,都飘着桂花香
多年以后的深秋
在风平浪静的南方月夜
当我终于看到一树寂静燃烧的桂花
顷刻间热泪奔涌
潜藏水下的鱼
“我是如此平庸……”你叹息
我说你应该读读朗达.拜恩的《秘密》
天空正酝酿着
这个夏天第一场雨
你说凤凰怎么可能爱上麻雀呢
“吸引力法则”真的很强大,我又这样劝你
屏幕上,红鲤鱼一次次
向刚刚绽放的荷花跃去
我分享给你一曲《红颜知己》
你说好听,谢谢你,闺蜜
那条鱼,终于吻到了
荷欣喜的泪滴
为什么,这个夏天第一场雨
突然就下在了我的心里
无字天书
刚刚下过一场雨
我们又一次向荒野走去
天空还在缝补新鲜的破绽
地上小水洼里装满盛世飘零
夏天即将过去,我们知道
所有的荒地里都将长出茂密情谊
那春天不能给你的
夏天和秋天都会一一弥补
一次次用双脚阅读,依然爱
这荒野,季节著述的陈词滥调如此鲜活
一次次用目光品味,从未厌倦
那天空,不著一字的文章亘古常新
很多时候,我们
也是这杰作的一部分
玛尼堆
不用出门,更不用去藏域
一抬眼,就能看到,我的玛尼堆
《入林记》《巨婴国》《敦煌本纪》
《走出原生家庭》《十分钟冥想》《纳兰词》
一层层摞上去。真言如海。心似孤帆。
桌面上雪峰绵延
文档里蓝色的寂寞,星空辽阔
云把自己洗了又洗
终日匍匐在纸上高原
磕头、礼佛、转经筒,默念玛尼
一条通往冈仁波齐的道路
布满神秘的岔路和懒散的风雪
是否要在玛尼堆前
磕够十万个长头,才能抵达秘境?
风马旗飘扬,雪豹在雪莲花上电光一闪
雄鹰俯瞰着人间,默默不语
刀尖上的江湖
春风未至
一块棉布裁出满面桃花
母亲曾掌管着矿上寥落的春色
锦绣里也有江湖
亮起来的日子,激发了多少明争暗斗
大字不识的母亲,剑气纵横
流水线上开始批量生产春天
剪刀垂老,江湖生锈,缝纫机成为摆设
母亲心甘情愿收起刀锋
裁布刀修剪花枝,把煤灰扑面的小日子
雕琢得明亮鲜活,江湖
却依然流传着母亲的传说
烟斗者说
烟斗一点燃,话就稠了起来
往事,带着浓烈的旱烟味
碱沟滩。苦水河。挖黄渠。修梯田
只要烟斗里的烟丝不断,所有的苦
都不是苦,都是战天斗地的欢畅
这几年,晒太阳的老公公
成天望着飘进村子的公路出神
烟斗捏在手里,半天都不冒一下
仓里有粮。手里有钱。自来水流到了家
但老烟斗们一个个离去
村子那么大,只有杨树上的麻雀叽叽喳喳
饕餮
在省博物馆的墙上
绿锈裹住锋芒,青铜匕首
交出一颗成佛的心
而玻璃展柜里,饕餮纹
藏起虫鸟鱼兽的个性,用一副极为平静的面孔
玩弄着三千年的尘埃
在它们脚下,嵌入地板的墓坑里
一对白骨,紧挨在一起
死亡,让他们的爱纯粹而永恒
在时间咀嚼过的残骸中穿行
突然意识到:我们也只是这饕餮腹中
尚未消化的一部分
炊烟才是穷人的灵魂
他们都在讨论二十一克的事情
赞叹它的轻盈、有趣和优雅
声称它让他们看起来多么与众不同
而我,却在考虑这一百二十斤
从哪里可以挣回
甘青粉、菜籽油、孩子的学费
外加一包红兰州和一杯茉莉花茶
我也知道,为了让家不只是房屋
让国不只是机器,我应该做一些
除了吃喝玩乐之外的事情
但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处在需要层次理论的塔底
我先得养活这具低贱的容器
才能笼络住那高贵的二十一克
一把锁的守候
屋顶的青瓦,盛满发霉的光阴
门头的蒿草,吹送着一段枯萎的风
墙脊上的苍苔与墙根处横着的梯子
曾有过怎样的对话
院子里,储满富饶的阳光和回忆
“长期闲置”四个大字,却像一盆凉水
泼在了远道而来的热切目光里
那颗越飞越高的心,终究被异乡的天空俘虏
唯有铁锁一如我的眷恋
哪怕岁月生锈,野草疯癫
依然初心不变,守候着曾经许下的诺言
圐圙
曾在一座废弃的庄窠
杀死过一只田鼠,并在它的肚子里
塞满青草和泥巴
也曾把羊群赶进圐圙
躲在角落里,看它们反刍
打架或者欢爱
那时候,我们七八岁
小小的脑袋里,奔跑着一万座草原
草芽一样的身体,躺在哪儿都是一朵花
日头往西跑,河水向东流
故乡变得像个小老头。鸡窝里的雏鹰
终于拍拍翅膀飞走了
来到没有庄窠和圐圙的城市
工作生活在灯红酒绿的海洋里
为什么满脑子都是难以翻越的,圐圙
觺觺
雨滴有觺觺之角吗?
若没有,它们怎么会把那么多人的
天空捅破?河水也有角吧
不然那些水泥的堤坝,石头的堤坝
钢铁的堤坝,为什么会被戳垮
为什么会将整个田园、房屋和哭喊
都挑在心尖上?
其实,我这样温和善良的人
也有一双锐利的角。只不过大多数情况下
我都悄悄藏起了它们。宁愿
以卵击石,以天真面对邪恶,以
一颗近乎幼稚的赤子之心,爱
这充满缺陷的人间。因为
唯有爱,比时间更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