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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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0披着秋风的庄稼
像披着虎皮的一群羊
卧在村子旁边
秋风的鞭子，猛烈地
抽在身上，即使披着虎皮
也柔顺而安静地匍匐着
不发出一丝痛苦的叫声
当我们走进地里，包谷叶子
像羊羔的舌头，舔着我们的胳臂
哦！多么乖巧，它们在讨好
它们是不是不知道——
每个人都是一把，面带微笑的刀子
20220911
9.11刀客
很久没有逛过商场了
也没有参加过任何饭局和聚会
每逢闲暇，我们便走向旷野
走进麦田。像失去武功的侠客
归隐山野，只与鸟兽和植物为伴
无数次在旷野上游荡
某一天突然得到秋风的点化——
穷人不需要江湖，只需要麦田
在阳光下发着光，金灿灿一片
照亮这人世，最后一点信心
20220911
9.12后花园
出了小区向南拐
直行两公里是一片旷野
还记得吗？我们
像两枚逃出机器的螺丝钉
曾一次次奔向它
漫无目的地游荡。抬头看天空
低头与不知名的花朵攀亲戚
把好看的鸟鸣装进手机里
有时候，我们在沟渠边上坐下来
久久凝望着远处连绵的群山
想象山外的世界
你说真好啊，这田野，像一只
温驯的猫。而我把它叫作
——我们的后花园
骑马归来的农场主，在欣赏
一幅秋日的油画
2022.9.12
9.13窑变
就要飞起来了
蓝色的蝴蝶衔着一片湖泊
就要从火海飞出来了
这不确定性的造化
曾经站在悬崖边上——
一念成神，一念成魔
现在，它们传奇的双翼
驮着上天的眷顾和恩宠
用泥的血肉和火的骨头
向世人证明奇迹的存在
——需要一系列确定的因素
——高压，耐心，好运气
20220913
9.14有酒可温的黄昏
风把早晨盛开的格桑花
吹成了傍晚的妇人
又把一群觅食而归的落叶，赶回枝头
两只白鹭依偎在芦苇边
平静地看着金色的涟漪一圈圈
荡开去。暮色一层层落下来
这苦难深重的人间啊，已经没有什么
能够让湖边行走的人动心
而我们依然，像不谙世事的青葱
在亭子里，举杯、豪饮、说着胡话
把白昼喝成了黄昏，又一口气
喝光了夕阳。多么美
有诗可吟，有情可以谈，的黄昏
疫情远去，战争远去，贫病远去
只有三朵格桑花在风中摇晃着
把昏暗的世界摇晃成了一幅抽象的油画
20220914
9.15一截良木
谁能走出童年呢？
五十岁了，他每当步入陌生村落
或行走于旷野，必要手持一截木棍
随时准备着挥向——
那条从六岁的乡间小道
扑出来，咬穿了他皮肤的恶狗
别再说自己没用啊，你看
即使一根被丢弃的木棍，关键时刻
也是一个有脾气的良民
也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像是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兄弟
20220915
总想抱住些什么
半夜醒来，感到莫名的空虚
一粒空壳，风在叹息
是谁掏走了我的麦田和波涛
我有一个老实人的大脑
也有一副老好人的心肠
对生活从来没有过多要求
只是我总想抱住些什么
一座比黑夜的山谷还要饥饿的怀抱
空空荡荡，嗡嗡作响
是谁抽走了我的寺庙和火塘
总想抱住些什么，这感觉
像焦渴的火苗舔舐着干燥的湖泊
仿佛来自四十年前的一次死亡
那被厄运击中的童年，至今
在身体里制造着雾霾和一次次溃败
20220912
凌晨四点
我听到楼下拖动垃圾箱的声音
多么准时。垃圾车开过来了，发动机
像一架机关枪扫射着黑暗中的酸臭
头灯打过来，在窗帘上
划出灵感一样的闪电，然后是咣当咣当
垃圾箱越来越多了，垃圾也是
堆满了黎明的窗口。但幸福并没有增多
当垃圾车离去，这黎明前的夜晚
多出了成百上千个黑洞，正大张着嘴
等待吞下虚妄的排泄物，盲目的废渣
物质溢出的精神空虚和生活的遗物
2022.9.15
活着是为了报恩
旷野里，一间新修的房子
废弃了。崭新的横梁上还挂着
一匹红。多好啊——
一个可以自主结束的地方
——这个想法，吓了我一跳
什么时候开始考虑死亡的事儿了呢
门口的一头毛驴突然提醒了我——
你活着，只有一小部分属于自己
大部分都是别人的，但你得好好活着
并不是为了讨债，而是为了报恩
20220915
旷野是一座植物园
被春风的舌尖宠爱过的苦苦菜
会在秋阳下打开紫色的小星星
苦苣花和乳苣花是表姐妹
一个苦，一个甜，却都好看
铁线莲和鹅绒藤都爱做飞翔的梦
她们爬上高高的树
在身上插满月光一样的羽毛
大蓟和风毛菊像一对江湖姐妹
越艰苦的环境，她们笑得越灿烂
毛绒绒的紫色脸蛋下，藏着武器
多奇妙啊，那看上去什么都没长
的旷野，其实是一座神秘的植物园
好看的小姐妹们，会把每一个
走进旷野的人，变成好奇的小孩子
2022.9.1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