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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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2拓荒者
洋镐，铁锨，钢钎和大锤
——这些开拓者
从富庶的温柔乡，顶风冒雪
来到风吹石头跑的西格拉滩
热血激荡出，一片温暖的星辰
一条光明的河流
转眼六十多年过去
黑河干枯。火苗被掏空
只剩下黑洞洞的炉膛
在一阵比一阵更紧的秋风里
不停呜咽……谁还记得他们呢？
这些沾满汗水血水的——
钢钎弯曲。大锤丢失。铁锨和洋镐
立在一片废墟的角落，爬满时间的绿毛
或许，在阳光返照的瞬间，他们
也曾骄傲地回到梦中，睡地窝子
吞咽风沙。枯河里打井。把滚烫的肉身
堰在矿车轱辘下，换回矿山的春天
20220922
9.23琲瓃
看到百度词条上的解释
她摇摇头，笑了——
一朵花，会开成什么样
花朵自己很清楚
可是，一首诗会写成什么样
她完全不知道
每一首未经清风吹拂的诗
都只是一朵，蓓蕾
她知道，有些花会永远沉睡
而有些，即使小心翼翼绽放了
也只是一株空虚的稗子
20220923
24.化石帖
爬上山顶，才发现
最后一棵树，也死了
枯干的枝桠，在风中摇晃着
秋天，摇摇欲坠
而远处的群山，赤裸着
仿佛刚从地下挖出来的一堆骷髅
空洞的眼眶，望着天
瘦削的肋骨，撑着地
疫情之年，又遇大旱
苍天是否真的具有悲悯的双眼？
坐在山顶，看山下
好像博物馆里，陈列的化石
2022.9.24
9.25占领
那个我厌恶的
我装作没认出来
我稍微自信了一点
这张被厄运和时光不停涂改的脸
秋风省去了高级化妆术
直接亮出利刃
真容渐渐模糊
真相慢慢清晰
一切都得到了合理化解释
因为口罩……
2022.9.25
酕醄
旷野，脸颊绯红
野草怎么也扶不住倾斜的身子
有些醉了。天空有五十二度的蓝
几棵大树，正以东倒西歪的步伐
和披头散发的摇晃，诠释——酕醄
眩晕是不可避免的。大地有波尔多的红
驻足回望。一根火柴等待
被秋风再次擦燃——这想念
叫我心痛。秋风有麦芽糖的黄色香气
谁能安抚我乱世的心
恨的酒杯盛满爱的液体
哦——只有沉醉能带来
生的狂喜，死的安宁
2022.9.25
温柔的睡床
冬天就要来了
天空像年轻时的母亲
早早开始拾掇棉花
将棉花弹得虚蓬蓬
缝上开满牡丹的被面
把太阳的气味也缝进去
多好啊，想到此时
秋日的阳光像一床棉被
铺满雏菊摇曳的旷野
我就无比厌倦——
这被锁定的静默
这静默里，阔大的温床
一滩烂泥，将整个世界的脚步
都拖陷进去——
2022.9.25
9.21祖国之秋
几场秋雨后
苞谷终于起死回生，活了几颗
洋芋也象征性地开了几朵花
但山上的树，多半都没醒过来
婆婆坟头的草，在风中，不停地哭啊哭
越哭脸色越黄……
二姐说：去年洋芋一斤卖两毛
不知道今年能卖几毛
大姐说，县城去年一斤洋芋两块五
不知今年得涨到多少钱
我直起腰身，看到远处的山梁
仿佛被刮光了鳞片的巨蟒
而藏身在山坳里的村庄
怎么看，怎么像被打肿的脸上
左一块右一块的淤青
2022.9.21
忍住
午后，我坐在湖边
像一片
提前飘落的，黄叶
头顶的树梢上，两只
灰喜鹊
在说着私房话
偶尔飞到我面前的空地上
秀一秀，恩爱
金色的沙枣，落了一地
几只麻雀跳来跳去啄食着
我多想把这一切告诉你
不太宽展的湖面上，湛蓝的
天空皱皱巴巴的，云也被
风撕扯成了碎片……我多想
把这一切都寄给你
连同我恍惚而又疼痛的影子
可是我必须忍住
一株错过了季节的麦穗
必须忍住内心的悲伤和绝望
20220921
废墟
所有的门窗都大张着嘴
被掐住了脖子，说不出一句话
黑洞洞的眼眶里，装满尘埃
没有思想，只有回忆
但那些树依然活着，站在破砖烂瓦中
也站在不甘心的阴影里
我们穿行于这片被遗弃的家园
仿佛穿行于自身的废墟
风一阵一阵，从沟谷里刮过来
掀起地上的沙尘，也卷起早落的叶
将回忆吹得支离破碎
什么能够永恒，又有什么不朽呢
时代的碾压机轰隆隆驶过
尘埃深处，只有往昔的精神
像碎瓷般
在阳光下闪着光……
20220921
消逝的矿山
爬上山头
整个夹皮沟都在脚下了
那些看上去依然完好的房屋
早已是一片废墟
听不到一丝声响，也看不到
一个人。甚至一只鸟
都没有。只有夹皮沟的风一次次
穿膛而过，像流浪狗搜寻着
最后的残羹
我们站在山顶，久久凝望
这曾经烟火蒸腾的家属区
贡献出了全部光和热的矿山
如今只剩下枯寂而又凌乱的残躯
仿佛一根枯藤上被遗弃的蔫瓜蛋子
无力地匍匐在夹皮沟里
只有远处的西格拉滩依然
荒凉空旷着，活成了理想中的戈壁
风裹挟着沙尘从远方轰轰烈烈
而来，又浩浩荡荡而去……
20220921
秋之旷野
猛然抬起头来
我看到面前的苞谷们
仿佛松松垮垮的残兵败将
正等待着我的指挥
秋已渐深，风把旷野收割了一茬
又一茬。矮下来的田野
讨好着日渐锋利的刀子，我们
还能往哪儿走呢？
一辆红色三轮车
垛满了山一样的苞谷杆子
牵扯着我颤颤巍巍的目光消失
在小路尽头
我想到了扛着馍馍渣的蚂蚁
也想到了云层深处神秘的手掌
却怎么也想不起，活着的意义
身后的水渠从不思考，只要拧开水龙头
就义无反顾地往前奔跑
一阵风吹来，草木顺从地伏下了身子
2022.9.22
9.23晨曲
秋分日。全员静默
麻雀也闭上了嘴巴
只有时间在寂静深处
轰隆隆滚动着。只有风
在旷野上指挥着不同颜色的乐章——
枣子击打红色的鼓点
苞谷弹拨出金色的和弦
紫色的小铃铛摇动苦苣花
狗尾草把旷野演奏得激情荡漾
秋分过后，秋意渐浓啊
秋葵花，举起了悲情的喇叭
我站在阳台上，用想象
倾听了一首美妙的晨曲
转身落入静默的琴盒
2022.9.23
树和天空
一封长信
写了一年又一年
被云朵反复涂改
——这宿命的。蓝
就要撑不住了
笔尖疼痛。阳光沉重
握在田野手里
始终无法领悟，风的暗语
一棵树，背负着累世的承诺
奔跑在不断转生的路上
2022.9.27
卷珠帘
未必有兰花指
未必有香熏
未必有一截多情的风
吹动窗前海棠
但，一千多年前的美
击中了我
在这个静默的下午
一缕优雅的光
模模糊糊照亮了
一座尘埃深深的庭院
细雨，如帘
2022.9.2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