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木之行速写（组诗）

神木之行速写（组诗）

1，火车飞

在狂风里飞黄沙里飞

在天上飞地下飞空气里飞

往夜的深处飞，路的尽头飞

一节时间的肚子里

我们，究竟是时间的孩子

还是时间的食物

当明早火车到站，我们

究竟是被时间重新生下

还是嚼剩吐出的残渣

不管怎么样，火车在飞

载着希望也载着失望

载着昨天也载着明天

在飞。一根筋一样一条道

往黑里飞，又往白里飞

20230419

2，出行

2023年4月19日

头一次跟某人出行

狂风大作，黄沙漫天

驱车穿过七十多公里黄沙帐

抵达白银西站，夜风冷寒星稀

K978火车上摇晃，一夜

辗转，恍惚，几近无眠

天亮即是绥德，是否还有余力

拜谒扶苏与蒙恬？

匆匆游览石魂广场，无定河边

站立片刻，反身奔往神木

下榻宾馆，复归梦乡，才是神仙

人到中年，头一次对外界

失去兴趣，只有躲进心里

才最舒坦……罢了

还有俩小时到站，不如补觉酣眠

20230420凌晨五点

3，游览石魂

到绥德时，天刚亮

黄土还未散尽

天空布满愁容

我们在石魂广场看石头

关于狮子的美声表演

19.5米的两座高音

不知由哪只手，哪只錾子

吭哧吭哧飚出

一定布满了老茧

一定吃够了石粉

一定汗水湿透衣衫

其余狮童高音，参差错落

每个都不尽相同

呆萌，顽皮，狡黠，诸多形容

有损想象。石壁上“天佑善者”

红字醒目。忽想起友人

咬破一枚青杏，青涩微苦

站在半山望绥德，小城

似蜂巢，车水马龙如蜂忙飞

哪里的生活都相似，何处的生命

不相同？想来终归一场春梦

唯有石雕的狮子，石刻的人像

永远青春永在，威风永存

4，拜谒扶苏

穿过永定桥

沿高楼后面一条小路

攀缘而上，气喘吁吁间

抵达疏属山顶。俯瞰小城

几近干涸的无定河穿城而过

两岸不见旌旗，不闻闺怨，唯有

车水人流奔腾不息。抬头望

太子扶苏手握宝剑，气度凌云

似胸怀天下，大权在握

不远处，车马仪仗威风凛凛

只可惜时光不能倒流

铜像再伟岸，也无法拍死身上蚊虫

坟茔再辉煌，也不过黄土一堆

不如身后树林，脚下花草

秋去春来，枯了又荣，生生不息

5，神木雨夜

凌晨四点醒来

雨还落着

星光在脚下闪耀

汽车疾驰，如海浪奔涌

低声交谈，看手机

读一首莫名其妙的诗

困意袭来，他又沉沉睡去

我在黎明边缘

征战汉语沙场，无数次

折戟沉沙，也未能换取一身功名

但依然欢喜悠然，仿佛

鬓边白发，眼角鱼纹，心底沟壑

皆是文采与勋章

雨声撕破鱼肚，腥气弥漫的一天

又拉开序幕，千里之外的平川

黄尘是否落尽？闭上眼睛

世界斗转，生活如旧

20230421

6，雨中独登二郎山

晨起推窗

楼丛顶上，天色晦暗

不知阴云还是雾霾

两侧山顶，皑皑如冬

细看空气中，轻雪漫舞

终不忍辜负远道而来的千里之途

下楼乘车十八站，直奔二郎山

至山下，仰首望去

一座绝壁断崖直插穹顶

几座小庙立于峭壁

深吸提气，扶陡峭石阶盘旋而上

行至半山，看山下，窟野河荒草深阔

一条细流自草丛中逶迤南来

对岸，高楼如麻，车水奔流

抬头眼前，菩萨杏目微闭似有心事

继续沿窄道攀缘而上，至山顶

数座小庙如振翅朱雀，一条小路前后相牵

山脊如刀，窄狭处，仅容两人通过

复瞰山下，两侧悬壁犹如刀削

腿软心颤不敢久视，默念我佛慈悲

这般险峻山顶修庙，耗费人力财力几何

也不知有无生命滚落山崖，倘若佛祖慈悲

又如何肯教人冒如此大险

20230421

7，绿皮火车

说不清的味道

透过口罩，扑鼻而来

密匝匝的头颅，面目模糊

皮肤黝黑的小伙

抱胸，虎脸，伸着光脚

一人占了三个人的座

对面两个农妇

仿佛野火烧过的木头

黑瘦且木讷，眼神卑怯

夕阳红们喝到高兴处

手舞足蹈，唱起二人台

一时间，车厢仿佛九十年代的舞厅

好久没坐过绿皮火车了

我以为世上早已没了绿皮火车

也没了坐在过道行李上的可怜人

说着方言，穿着土气的夫妻

撕开方便面袋子，撒上调料包

接满开水，我心里一阵难过

20230423

8，蚂蚁

必然是拖着或扛着

比自己身体大几倍的行李

必然是烧火棍一样又黑又瘦

有一个细细的腰早驼的背

必然是表情木讷，眼神卑怯

有一张发不出声音的嘴

必然是呼啦啦一群，涌出洞口

又呼啦啦涌向另一个洞穴

阅尽人间，找不出比这更贴切的比喻

——忙碌的蚂蚁，酷似穷苦的打工人

20230424

9，夜行火车

一整夜

时间拖着空间

穿山越河，在黑夜里，低飞

一整夜

空间追着时间

接乡串市，在梦境里，悠游

一整夜，这绿色时空隧道

撞开了多少僵化的版图，拨动了

多少锈蚀的发条

一整夜，那个男人醒着

凝望着窗外，黑糊糊的虚空

仿佛生怕醒来后，找不见归途

也忘了来路

20230424

10，赛罕塔拉城中草原

望不到边的绿地

几棵杨树站成了风景的焦点

阳光下，一片薰衣草

散发出令人安心的清香

视线的尽头，一片宝石蓝湖泊

岸边，坐着三五座蒙古包

——这是记忆中的赛罕塔拉

再去时

只有枯黄的冰草，仿佛中年男人

过早失守的秃顶，稀稀拉拉

只有自行车小道

蜿蜿蜒蜒不知伸向何处

喜鹊叽叽喳喳，几个农妇俯身草丛

多么熟悉，与所住之地几无差别

……

去过的地方不必再去

爱过的人，也不必再见

只有埋在心底，才不会被磨损

202304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