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如旧（组诗）

生活如旧（组诗）

清晨

又一天开始了

余生的每一天，都将这样开始——

重生一样醒来

一本诗集，一支笔

怀着火种生活

并写下虚无和轻

人事在笔下，天命在天上

平静在佛经里，在持续的冥想中

在突然而至的悲伤：

这一生，上天赐予的泪水

孕育下辈子的果实

2023.2.9

还有什么？

枯枝上的鸟窝

荒山上的雪

我爱这荒凉的人世不被重视的轻和白

夜幕下山坳里的两三粒灯

凌晨黑暗中的扫地声

这不为人知的微暖捂热了谁冰冷的心

还有什么值得心动与落泪？

除了诗歌带来的安宁

春风牵动的疼

生活如旧

早醒。夜幕如棺

楼下垃圾箱，四点清空了

五点，又在被翻动

手电光一晃一晃

如凌厉的目光，仿佛

要把黑夜看穿

无非是黑中凿出白

无非是石头里钻出水

现实的真面目

此之砒霜，彼之蜜糖

不过是多忍耐些时日

等待春风再次把河面吹开

2023.2.10

荒原的雪

飞旋。飘荡。洒落

被一只看不见的手

轻轻搅动着

谁在搅动我？

行走。驻足。凝望。落泪

一片脱离了集体的，孤傲的雪

轻飘的步伐里

藏着一颗沉重的心

那棵树举着它的鸟窝，我揣着死去的爱

磅礴的雪，包扎着荒原的伤口

巨大的苦涩，冲不走

砒霜里那一点点甜

2023.2.14

因为爱

“为什么会对人间充满渴望？”

他一边对着虚空诘问，一边不停地

往自己身体里钉着钉子

一个深度抑郁的人，他的绝望

别人无法理解。正如他也不明白

为什么有些人受伤无数，还能心怀渴爱

雪落在草丛、落在污泥

也落在牛粪堆和垃圾坑里

是因为无所用意还是有救世之心？

“为什么会对人间充满渴望？”

不爱自己的人，不会知道答案

我知道答案，但我的答案也是一个病症

2023.2.16

一只落单的小鸟

闭上眼睛

一块铁，抱紧渐冷的心跳

就要承受不住了，细枝微微颤抖着

睁开眼睛

忧伤汹涌，如熄灭的火山

被放弃的天空，在持续坠落

不敢发出一声鸣叫

一只落单的鸟，怕自己的歌声

太像哭声，怕孤独的海水

那么多雪山风暴都闯过去了

一只鸟，被春风击中

在春天重生的，在春天再次死去

2023.2.26

给社区矫正者的心理课

一个特殊群体

他们看起来并无特殊

偶然的过错。身心健康。安全感。接纳……

看似毫无波澜的湖水，什么在涌动？

理解别人是一件困难的事

认识自己更难。我这样想，是不是有些偏狭？

无非是情绪的叠加和爆发

两棵树，因心情不同而长势迥异

在情绪能量等级图上

我看到了人类的差异，并不在肉体

2023.2.26

沙河

水再次消失了

布满河床的石头

硌疼了目光

是爱情的，时光的，往事的，

遗迹？柳枝柔软

桃树又在酝酿一场相思病

在静止中流动的

又在流动中死去了

十个春天也换不回

有些人，有些事，有些时光

一列绿皮火车犹如时代

隆隆驶过，大地震颤

什么也没带走，什么也没留下

而我，却已不是先前的沙河

20230206

为了活着

一下。两下。五下……

在岩壁上，磕磕绊绊摔了八下

小小的藤壶鹅，终于

落在了雪地上

这是第三只，唯一活下来的

孩子。鹅妈妈赶紧扑过来

抖抖小翅膀上的雪，幼鹅颤颤巍巍站起来

一摇一摆地跟着妈妈，走

为了躲避天敌，藤壶鹅

把巢安在高耸的石柱顶端

同样为了活着，它们出生两天

就要从石柱上回到地面

几百米高的石柱

是生的巢穴，也是死的鬼门关

摔不死，就继续活着，继续摔

谁的活，不是这样活？

2023.2.27

活着的意义

露珠一样的鸟鸣

给一条干枯的沙河

以清澈和流动

弯腰捡垃圾的女人

让一堆垃圾重新找回了

存在的意义

你在世上，好好活着

天涯咫尺的荒山野岭

都是我眼中最美的风景

20230217

一眼万年

再也不会看到这样的风景了

春水拥着雪山

也不会再遇见那样的人

冰雪亲吻着烈火

站在岸边，像是拥有了全世界

离开时，仿佛在摘除心脏

有些风景，恰如某些人，一眼万年

错过，便是永远

夕阳中，她再一次塌陷

金色的废墟，死亡一样壮丽

2023.2.26

听雨

淅淅沥沥，叮叮咚咚……

相同的乐器，敲打出不同的音符

从耳鼓到心底

真正爱上这雨的乐音

是中年以后的事

滴滴嗒嗒的雨声，絮絮叨叨的叮嘱

是母亲放不下的牵念

转眼多年过去，恍惚间

听雨的人，变成了雨

窸窸窣窣地落着

落在儿女的心上，是怎么也

扯不断的千丝恩情万缕怀念

20230228

真爱无声

一个谬论

制造了多少误会的雾

你默默夹给我的鱼翅

并非我所爱

我悄悄洗干净你的脏袜子

你以为本来如此

一把迷糊的锁

时间的钥匙也无法，打开

你听，小鸟在用婉转的吟唱赞美森林

而春天，以细雨的吻热爱万物

谁不喜欢优美的歌声和动听的表白呢

两条相爱的河流，失去流淌和交汇

必然会成为干枯的沙河

2023.2.27

初一之法泉寺

冬日的阳光

佛光般照耀着法泉寺

这是第五次，还是第六次

我们站在北魏的佛窟前

内心如刚敲过的钟

第一次来是二十五年前

那时我们年轻，脑袋里装满了憧憬

不敬畏鬼神，只相信自己

人山人海中，热闹欢腾的浪花

勇猛而无畏

如今，我们变得胆小，迷信

走在冷清肃穆的寺庙，虔诚又恭敬

接受头顶落下来的一切

也像我们曾经蔑视的父辈一样

相信因果和命运

2023.1.22

当你出发

扑向怀里的不仅

群山万壑，村庄田野，还有

无数条道路

遇见的都是缘分，看到的都是风景

但你只能选一条

疾驰的音乐里，你是你的王

呼呼掠过翅膀的风

带走嘈杂的心思

越来越轻的身体里，火花闪烁

在路上，一切都在飞

逆流而上，或顺流而下，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在自由的空气里，活了过来

2023.2.26

礼物

一个甜蜜的动词

和它溅出的三朵水花

是三月给我的礼物

好好爱自己，顺利抵达四月

穿过岁月的迷雾，活成一道风景

是孩子给我的礼物

花白的头颅上，那双眼睛

始终如温润而清澈的湖水

是他给我的礼物

一朵，两朵，三四朵……

我悄悄掰着手指头数着

忘记了一棵大树所经历的风雪和病虫害

2023.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