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及南山草
比起南山上的烽燧
真正让我念念难忘的是
烽燧上的芨芨草
千百年来,它们
顺着风活,顺着风死
生生死死守望着,山下的人间
想说点什么,可是能说什么呢
面对茫茫群山,浩浩长河
我比它们还要卑微
风把天空吹得很低
烽燧把芨芨草抬得很高
我站着,被巨大的沉默摁着
仿佛转世的一棵草
能说些什么呢?
南山啊,你有海拔两千五百多米的苍茫
我有上下五千年的孤独
我和你,怎么也走不出一棵草的辽阔
2024.5.20
每天都是重生
一觉醒来
恩怨已逝,情仇尽销
老时间又长出了新日子
旧我的枯枝上,新我再次发芽
除了眼前的一刻和脚下一步
没什么真正属于我
人类命运和世界兴亡皆与我无关
我的心很小,爱也很窄
七星瓢虫就是我的星空
旋覆花就是我的宇宙
那几个爱着的人
就是我的天地和众生
亲爱的陌生人,你们
大概跟我一样,受伤无数
却依然会把爱过无数遍的事物
再重新爱一遍,像从未爱过那样
20240522
草命
我必须再一次写到那些草
才配得上海拔两千五百米的攀登
那些草啊……在背阴的陡坡上
在历史的烽燧上,在乱石堆
在干旱裂口处,在车辙的沥青里
没有太阳,也发着光
深深地弯下细细的腰
仿佛有诉不尽的委屈,说不出的苦
仿佛把我们当成了知遇之恩
抱歉啊,南山草,其实我跟你一样
一辈子扎在一块小地方
为了一条活路,不得不顺着风
深深地深深地弯下细细的腰
并藏起多余的想法和欲望
乖乖地做一棵,顺民
20240522
致余秀华‖安蓝
“我既想从一而终,又想乱七八糟。”
当你像一棵长错了地方的野草
歪坐在伊能静身边,坦然地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突然就原谅了你
也原谅了我自己。我知道
你也管不住自己柳絮一样乱飞的心
就像管不住你摔下树的麻雀一样
摇摇晃晃的身子
命运对自己已经够坏了,还能坏到哪儿去呢
你索性摔破瓦罐,让碎片铺满人世
谁爱踩就踩吧,扎疼了别人
也不是你的错,你活得比任何人都放肆
你不怕嘲笑,不惧流言蜚语,不愿
再委屈自己,哪怕一句违心的话
你也不愿说。我知道,你只想活得好一些
看着虚伪的世界,在你面前现出原形
就感到无比畅快。亲爱的余秀华老师
我也想像你一样活成一片海,一座高原
可我,我空有一颗雄鹰的心
20240522
老年合唱团
染发剂铲不尽茂盛的雪
粉底霜填不满水土流失的沟壑
但他们沉醉的样子
与身边的花草树木何其相像
岗位制造的落差和性别优势
都被时光的车轮碾平了
我静静地站在一边,突然不再
为自己的枯萎而哀怨
等老了也要和他们一样
捧着阳光的歌谱与自然站在一起
让飞出喉咙的每一个音符
都穿上金色晚礼服
20240523
看风吹树叶
躺在车里看风吹树叶
风是新的,树叶也是新的
只有我旧得像几十年前的老物件
麻雀在头顶叽叽喳喳
树叶在头顶窸窸窣窣
只有树底下乘凉的老人静得像一副棺材
树在风中摇晃
轻柔时像幸福,剧烈时像痛苦
风离去后,怅然若失的不仅仅是树
偶尔一两片叶子飘进车窗
我知道那是有些话不知该怎么说
只好写个纸条递过来
20240524
认真地活
黑暗中,花认真地开着
即使没有光,也如此全力以赴
环城北路上,路灯认真地亮着
即使没有一个人,也那么一丝不苟
犄角旮旯里,贫苦的人认真地活着
即使深陷烂泥,也不忘微笑
深夜的花园边,我认真地
写下这首诗,即使眼含热泪也心怀恻隐
202405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