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掘（组诗）

大风歌

沙尘，来自更北的北方

也可能是更西的西部

沙尘如侵略者

顷刻间包围了我居住的小城

槐树剧烈地扭动着身子

落下一地反抗的白花

修管道的工人们依然

来回奔忙，仿佛搬家的蚂蚁

大风怎么也吹不散

他们。像灰烬里，偶尔吹燃的火花

20240720

暗河

十公里管道

点燃多少朵钢花？

磨破了多少老茧？

一条河，偷偷穿过城市

成为冬天里的春天

有多少人还记得——

壕沟里爬上爬下的身影

土堆上奔来跑去的铲车

仿佛一朵朵浪花，几乎被酷暑蒸发

被任务吐出后，再次被尘埃淹没

永远没有自己的河道

20240720

挖掘

整整一下午

安全帽越来越重

却不能摘下来

汗水早已湿透，工作服

却不能脱下来

旁边就是树荫，但工作和生活

都在树荫之外

在蒸笼一般的驾驶室里

在铺满管道的壕沟里，在瓦砾堆

预制板、掺杂着石块玻璃渣的土堆里

整整一下午，儿子小时候最爱玩的

挖土机游戏，此时

正费力地，从酷暑中挖掘出阴凉

从陡峭里挖掘出平坦

20240719

这个下午

天空有零下十二度蓝

空气有零上三十五度的热情

我一遍遍推开窗子

看向楼下

没有一棵树晃动一下头发

只有一台挖土机，不知疲倦不怕暑热

来来回回，搬运着烈日

来来回回，填补着漏洞

来来回回啊，我想到了蒸笼和窑炉

想到远方的儿子时，急忙关上了窗子

我不敢再继续往下想

再想下去，眼前就会出现

一张老泪纵横的脸和一双疼惜的眼

20240719

来一场风吧

来吧，来一场大风

给陷入僵局的旗子一条活路

重新打开合欢的小扇子

扇去黑红的面孔上沾满泥土的汗珠

扇去挖土机里呲牙咆哮的老虎

扇去弯下去的脊背上，倔强的阳光

来吧，来一场大风的诗句

不要形容词的修饰，也不要多余的定语

只要一队干练的动词，把天边那朵云

远远地刮过来，刮到施工队的头顶

20240719

盼雨

三伏天的阳光

从头顶撒下来，如焊花飞溅

他们，低着头，弯着腰

切割，焊接，拌灰，抹泥……

用自己的腰肌劳损，疏通管道的肠梗阻

也医治生活的肌无力

我抬头，看天，看云，看风

到底从哪里吹来

为一首缺乏灵动的诗，制作

一片云的窗帘，并祈祷

一群慈悲的雨点

20240730

住在痛苦深处的人

住在痛苦深处的人

只微笑，不说话

心里堆满了废墟

野花野草钻出瓦砾堆

白色的花开了，很美

红色的草枯了，也很美

达摩克利斯剑依然悬在头顶

人世的道路仍旧在塌陷

山川与沟壑被风雪填平了

一望无际的荒原，苍茫洁白

202407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