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爱那片黑森林

说起黑森林，大多会想到德国的黑森林。那儿是欧洲最大的山脉——阿尔卑斯山脉的东部。汽车沿着曲折的公路穿越阿尔卑斯山，两侧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急速地向车后掠去。茂密的树林层层叠叠，绿得发黑。德国人对黑森林情有独钟，非常享受森林覆盖着的连绵群山、蜿蜒的溪流、幽静的河谷、平静的湖水，以及坡地上散落的建筑精美的村庄。

其实，在四川西部的平武县境内，也有一处黑森林，却鲜有人知。这片黑森林与德国的黑森林相比，海拔高、几乎没有人为活动，完全处在原始状态，是大熊猫、雪豹、扭角羚、华西蟾蜍、北方山溪鲵等野生动物的乐园。一九六五年，国家在这里建立了国家级的自然保护区。这是全国最早建立的四个以保护大熊猫等珍稀野生动物及其栖息地为主的自然保护区之一。它的芳名叫王朗。

我对王朗的认识是从白马藏族开始的。有人说，白马人是藏族的一支，也有人说白马人是氐族的后裔。不一样的民族习惯、独特的民族风情，让我一次次靠近白马，抵达白马，探寻白马人的奥秘。走近白马人，我就走进了王朗，一次次地流连在这块原始、浪漫、多情的土地上，就像那千年万年来，一株株扎根大地的冷杉和云杉，挪不动脚步了。

王朗是富有的，动植物资源十分丰富，森林景观多样。从珍宝桥向右，就进入了大窝凼景区。溯流而上，分布着密密的针阔混交林。公路两边的高原柳上，树挂迎风飘舞，枝丫相互缠绕，把天空遮盖得严严实实。阳坡面，随着海拔的升高，依次是灌丛、草坡、裸岩。天清气朗的时候，还可看到裸岩附近活动的岩羊和羚羊。海拔抬升到二千七百米左右，高原柳被以暗针叶林为主的冷杉、云杉所取代。河沟两岸的冷杉、云杉高大挺拔，直冲云霄；河边的冷杉、云杉，有的盘踞在石头上，有的横倒在河流上，仍顽强地生长。再往上走，便是保存完整的冷杉桦树林群落和云杉桦树林群落，林下生长着成片的箭竹林。这些成片的箭竹林，是大熊猫栖息地恢复的显著标志。翻过一个垭口，一个约四百亩大的草坪呈现在眼前。站在大草坪上，仿佛开满野花的草坡、远处的林海、阳光下的雪山正奔涌而来。到达海拔二千九百米以上，依次可以观赏到暗针叶林、云杉纯林、亮针叶林、高山杜鹃纯林、高山灌丛、高山草甸和流石滩植被等植被带谱。

从珍宝桥向左，便进入到王朗的另一个景区——竹根岔。这儿是观赏原始云杉纯林最好的地方。车行其中，要走三千多米。胆子大的，再往前走，就进入了白沙沟，满沟都是杜鹃林、红杉林及高山草甸等原始景观。海拔上升到三千米时，有方圆十平方千米、生长整齐的原始森林。林间有大片的泥石流河滩，是休息、露营的好地方。

王朗是多情的。每年立冬过后，王朗慢慢地脱掉绚烂的彩衣，进入了童话世界。一场寒流吹过，飘飘洒洒的雪花就飘然而至了，山山岭岭白雪皑皑，满世界玉树琼枝。白链子似的瀑布也改换看容颜，变成了巧夺天工的白玉杖、蘑菇、冰花、珍珠、狗熊……淙淙的山泉冒着热气，缓缓地流淌。只有不懂事的雪豹、山雀出来觅食，打破了山里的宁静。一声黄鹂叫过，阳光转暖，大地苏醒，河柳萌动，杜鹃花开……热热闹闹的春天就开场了。转瞬到了夏季，炙热的阳光透过树梢照下来，舒舒服服的；微风吹过，高山杨哗哗地鼓掌，又像是窃窃私语；憨态可掬的熊猫翻山越岭，寻找意中人；一场暴雨后，各式各样的蘑菇顶着露珠探出头来；河沟里的清泉咕咚咕咚地唱着歌儿，流到了林海深处……一到秋天，王朗又像多情的处子，在丝一般顺滑的白雾里躲躲闪闪；从浅黄到深红的彩叶一树又一树，像一把把火炬，点染了山岭沟谷……季节更换，生生不息。王朗的山啊王朗的水，山山水水、一枝一叶、一花一木，是多么令人向往，多么令人遐思。

我最喜欢的，还是王朗的黑森林。这些冷杉、云杉组成的黑森林不仅面积大、林相整齐，还是露营的最佳场所。走进林间，天色一下暗了下来。两三人合抱的冷云杉，年龄在四百至六百年间。这可是实实在在的老寿星了，但这些老寿星一点儿也不服老，对蓝天的向往坚如磐石，保持了旺盛的生长活力，笔直的树干直指苍穹。这是冷杉、云杉的性格使然，就像一个拥有崇高理想的革命者，从小树立了远大的理想，不管是在风里、雨里，还是在雪里，一直向着目标奋进，从不被野花迷惑、从不被雀鸟吸引、从不迷失方向，也从不遇到困难绕道走，而是勇往直前，直抵胜利的彼岸。就是那些枯木和风倒木，也是直挺挺的。真的是生的伟大、死的光荣。枯木、腐木倒下了，落地的种子又生根发芽了，茁壮地生长起来，前赴后继，永远是那么的生机勃勃、无限风光。正是这浩瀚森林的庇护，濒临灭绝的大熊猫、雪豹等珍稀动物慢慢地生存下来，种群数量不断扩大。王朗所在的平武县，才敢号称“天下大熊猫第一县”。

一次次畅游在这片浩瀚的黑森林，每次都被黑森林强大的气势所震撼，灵魂得到了净化，情操得到了陶冶，心灵得到了放松。每来一次回去，就像骆驼喝饱了水、汽车加满了油、手机充满了电一样，力气十足。王朗，这个喜马拉雅——横断山区保持了完整自然生态系统的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越来越靓丽，越来越迷人了。

（原载《绿色天府》杂志2022年第四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