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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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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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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

每年的清明,照例要回了一趟故乡,今年亦是如此。按计划,上坟祭祖之余,还去旧居看看和野外转转,以了却蓄积多时的心愿。

这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我不知道这里的山,这里的水,这里的人,这里的故事,何以总不经意间潜入我的脑海,闯入我的胸怀,让人梦魂牵绕,久久难忘。

车在回乡的路上飞奔,看着窗外不断掠过的村舍和树影,我的思绪也随之飞奔起来。

故乡没有名山,只有一座无名的小山,因为在村的南头,又是村里地势最高的地方,故大家称之为南山。其实南山仅是一处长而大的坡地而已,虽样貌平平,然别有趣味。

记得小时候,山上长满青草。每到大雨天,山南边紧邻的芦塘便大水漫堤,水顺着南山流过来,鱼儿也随之顺水而下。由于草丛的阻滞,鱼儿如同进了迷魂阵,只有在山上打转,很难游出草地。每当水势退去,一条条鱼便搁浅在草丛或细石上,抑或在浅水中裸泳。白晃晃的一片,任由捡拾。这个时候也是村民猎鱼的最佳时机,大人小孩拿着虾袋(一种渔具)、鱼篓纷纷上山,一番劳作,满载而归,足可以改善大半个月的生活。

故乡没有名水,但水源极为丰富,村子从南到西再到北被五、六口大水塘紧密包裹成半月形,芦塘是其中之一。稍远还有无数的池塘形成第二包围圈,第三包围圈。加上土地肥沃,人们勤劳,因此这一方水土上的人们,旱涝保收,丰衣足食。这也是本村原居先人成为远近闻名的大地主的原因之一。

1981年,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实施大大激发了农村活力,优越的自然条件加上农民高涨的种粮热情,使农业生产获得了大丰收。本村农民向国家超卖万斤粮的故事在国内名动一时,县政府给超卖的农户奖售兑现,上海自行车厂还送来 “永久”自行车,我们村便成了远近闻名的“永久村”。

同年,我家也获得了一辆“永久”。当时在武汉上大学的我,看到《湖北日报》上一则新闻,说的是我的家乡变好了,农民日子富足了。新闻还特地拿父母举例,说儿子在武汉上大学,父亲骑着“永久”欢欢喜喜载着母亲逛街等等。当看到这里时,我喜极而泪又感慨良多。

故乡没有载入史册的人文历史,但有着说不完的故事。小时候听大人们讲,以前本村的建筑远近闻名,雕梁画栋,亭台楼阁,深宅大院,这些由村里大财主四大房头拥有,完全不输电视剧《红楼梦》中官家园林的建筑风格。

抗日战争时期,本地抗日武装将一名日军探子处决于村南头的芦塘东北角。驻守县城的日军闻讯带领小队人马前来报复。也是在芦塘东北角,被新四军小分队伏击,日军头目一条腿被击伤,所乘坐骑被打死。随后展开疯狂报复,一把大火把这些古典建筑烧了个大半,并抢劫了无数的家畜、家禽和财物。其中包括一匹膘肥体壮的大白马,那可是我祖辈、父辈的做生意的本钱,家里的全部财产。

日军的暴行激起了人们的更大的反抗,许多人纷纷放下农具,走出农田,拿起刀枪参加抗日队伍。我的二伯也从此也告别家人,参加了新四军……

不知不觉间,车已驶过百余里路程,开进了村里,稳稳地停在老屋前。

屋前的枣树和刺槐早已不知去向,只有老屋艰难而倔强地站立在那里,仿佛在等待和迎接着远方的游子。这是一座土砖青瓦的三间平房建筑,由于后任房主远走他乡,房屋年久失修,前后两面的墙壁已荡然无存。屋顶靠近大门的瓦片又比去年跌落不少,露出光光的椽子。堂屋的中间多起几根长长的木杠,吃力地支撑着重重的屋顶,使之不至坍塌下来。这不禁令我想起当年年迈的老祖母拄着拐杖,艰难地站在路边等候我们回家的身影。看到这些,我的心情沉重起来。

我离开故乡已经四十年载余,八零年我上大学后告别了这个地方。之后去了别的城市工作和生活。八四年,父母又卖掉了老屋,举家搬迁到临县的一个镇上生活。那时,因交通不便,又忙于生计,没有特别的事情也不会回来。从此,老屋渐渐变得遥远,老屋的影子也只能更多地出现在梦中和回忆里。

在儿时的记忆里,屋顶高不可及,数不清的黛瓦中偶尔安放其中的透光的玻璃瓦,称之为亮瓦,这便是白天家里照明的光源。到了夜晚也只有煤油灯相伴,国家恢复高考制度后,就在昏暗的油灯下,我把一本本书看到天明。

屋里总是空荡荡的。立在地面的家什,除了几张木床,一张竹床,一张方木桌,几条板凳,就是一个旧木柜。木柜分三层,上两层存放衣物杂什,下面一层是一个方形米仓,用于储存谷物粮食。悬在空中的,就是檩子下方系着的几根铁丝,铁丝的下端吊着寥寥几块腊鱼腊肉,鱼肉的上方则用一口旧锅或旧瓷盆罩着,以防高客(老鼠)侵扰。从年头吊到年尾,只有来了贵客才会切下些许款待,而自己家里人一般不会享用,即使双抢农忙,农活最辛苦的时候也舍不得吃掉这些“稀罕物”。

同样空荡荡的还有永远填不饱的肠胃。每天晚上在饥肠辘辘中昏昏睡去,每天清晨在辘辘饥肠中被一种熟悉的“嘭、嘭”声吵醒。那是剁锹剁胡萝卜的声音,剁出的胡萝卜丁和大米一起煮食,以补充粮食的不足。这种声音太熟悉了,太震撼了,以至于几十年后的今天依然那么清晰,那么有节凑,那么令人难忘!

这些情形在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迅速改变。那时候,农民可以承包责任田了,可以养猪养鸭搞副业了,农民真正丰衣足食了。一九八零年我家用小队年终分红的钱,花一百三十多元从县城买回一个穿衣柜,一九八一年购得一辆“永久”牌自行车,随后不久又添置了一台“蜜蜂”牌缝纫机……

“上山咯!”父亲的一声吆喝,把我从沉思中拉回了现实。随之,一些亲友和旧邻迎了过来,大多是老者,大家自然嘘寒问暖一番。

上山祭祖的路,要经过前面讲过的南山。这时的南山,靠西的半边被几栋民房所据,而房屋的主人,当然是村里的年轻人,早已离开家乡,另谋发展。其中一两栋房屋年久失修,部分垮塌。而南山的东半边,只留下泥泞小道供人行走。还没走出几步,我一双干净的运动鞋早被污泥吞噬得面目全非。

返程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曾经贫穷的故乡因何变得丰足,丰足的人们因何又抛家舍业奔向他乡,而远在他乡的人又因何日夜思念故乡。这是穷则思变使然?对生活的更高追求使然?满足了物质需求后的精神需求使然?

那些破败的房屋,空巢的老人,也许只是故乡变革过程中的一幅侧影,是乡村涅槃过程中的一个掠影,是乡土新生过程中的副产品。

离开家乡的时候,村民们说,上面已经计划把我们这个自然村全部拆除变为耕地了,村里的人另行安置。我在想,明年清明回来的时候,我的故乡还在吗?故人还在吗?故居还在吗?

我又想,不管故乡如何变迁,只要这一方陪伴我成长、承载我少年梦想和饱蘸我满腔情感的山还在,水还在,我就会回来。

故乡,我还会回来!我会年年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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