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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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古宅老伯
天好蓝。如果没有台风，六月下旬便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但此时这个闽南小城不时有阵阵微风吹来，使粘腻的皮肤顿觉无比清爽。
老师有事，下午的补课取消，难得能按时放学。刘炎走在古城浓荫蔽日的骑楼街边，心里盘算着快快写完作业，去老申伯家玩儿。今天一定可以玩过瘾一些。
老申伯住在刘炎家右邻那排三百年的护厝里，和刘炎外婆的祖上是亲戚，据说是个退休的大学物理教授。在刘炎看来，老伯是个超级老顽童。他长着红通通的圆脸；一圈柔软的齐耳白发围绕秃得发亮的头顶；一笑起来，鼻梁上方以及下巴上便都皱起几十条细横纹，特可爱；但生气时，脸色会发绿而肌肉扭曲，令人一看便会涌出满口唾液，如同嚼了柠檬——刘炎从没见过，是外公说的。老伯家里常有神奇的玩具，要玩的前提是保密。刘炎玩过隐形波浪鼓、黑洞万花筒、爬墙鞋套、水陀螺，最常玩的是活动拼块，有时拼一朵云，有时拼小黄鸭，拼接正确了，云会飘，鸭子会嘎嘎在水里游。外公常说这老邻居可能是个极厉害的隐居科学家，可能因性格不被主流社会接受，只好呆在家里做这些高科技的小玩意儿。
小巷很静，人们都还未归家。吃过点心，刘炎不一会儿就把作业都写完了，拿出课本放到床边，准备睡前再背。突然“哒”地一声，“没电了！”妈妈走出厨房，“今天你爸请客人吃饭，晚饭才准备了一半……”一阵嗡嗡响，像电钻在墙面上钻眼儿。“谁家又在装修房子……上个月也停了一次电。”正犯愁，厨房里“呼呼”响了起来，“来电了！”妈妈高兴地走回厨房继续她的晚餐工程。
时针正指着4点30分。“妈，我去隔壁玩会儿。”刘炎带上悠悠球，一溜烟跑出门。
刚出门差点撞上一个人，一看是王小木，拎着个足球。刘炎改变主意：“我们去踢球！”
“今天踢不了，有人在训练。去老伯家玩吧。”王小木早就想跟刘炎来老伯家玩，可是周六周日要上课外班，平时更没时间，好不容易今天早放学。“走吧！”俩人刚转身，刘炎身后面跳出一个人拍了他一下：“嗨！”是住在巷尾的夏芳芳，就在刘炎王小木的隔壁班，她家搬来小巷一年多，三人常一起玩。
老伯家大门半开着，小白猫在厅口追着自己的尾巴玩，见是熟人，喵一声又继续转圈，转得不亦乐乎。刘炎小声说：“它叫雪儿，是二号管家。大管家是只大猫，叫阿棕。”
厅里没人。一杯花茶冒着丝丝烟气，桌上放着一本厚厚的旧书，书边缘镶的金边磨破了大半。“好旧的书。”刘炎边说：“《可兰经》。老伯天天捧着它。”边找飞树的拼块，没在大柜子上。老伯收起来了。
“阿公不在？”
只听卧室里传出奇怪的说话声，“波那嘀呜嘀窟哒波窟嘟……”有点儿像快速播放录音带。“是老伯在说话吗？”
“可能是阿拉伯语。”刘炎说。老申伯的母亲是波斯人后裔，会说阿拉伯语不奇怪。“像在争论什么……”说话声忽急忽小，老伯似乎不高兴。
只见夏芳芳眼睛发直，喃喃说着：“不能再发生这样的事了！免费航行得不到法律保障……如果时空泡破裂……客户就会滞留在……这种风险我可承担不起！我希望以后添加一个步骤：让我来决定……好吗？耐心点儿……他们总会成为我们的客户的……”
“什么？你学过阿拉伯语？”
“没……”夏芳芳眨眨眼摇头。她也很奇怪，刚才似乎听懂了老伯的话，可是马上就完全不记得听到什么了。
“呵，女生有第六感……”王小木也没听清楚夏芳芳说的什么。“好亮呀！”只见厅后头通往天井的侧门开着，射出一片白光，衬得客厅倒有些昏暗。
小石壶巷原本是刘炎祖上的大宅子，三百年来，人事变迁，同姓的亲戚搬出，异姓租户搬进；大部分房屋倒塌重建，渐成一条有入无出的小巷。老申住的护厝不知为什么特别坚固，三百年过去仍保持完好。厅堂通往后进的天井有左右相对两扇侧门，又高又窄，地上有高高的门槛。两扇侧门平时都是关着的，只有一次，那还是去年暑假，外公让刘炎送个蔬菜鸡蛋饼给老伯尝尝，那时侧门敞开着，老伯让刘炎进天井帮忙，说因为太阳发脾气，家里所有的机器人都罢工了，修好要花三五天，只好再把闲置多年的洗衣机和电饭锅搬出来用。
印象中，天井里有个大花圃种着木瓜芒果还有很多奇花异草。刘炎把脚抬得高高的小心跨过门槛。外公说，过门槛绝不能踩，否则运气会变坏。王小木夏芳芳也跟着进了天井。空气中飘着鸡蛋花的清香，花草藤蔓像铺上了一层薄薄的霜。
夏芳芳第一个发现了光源：“哇！这是什么！”只见一个约三米高的玻璃圆筒立墙边，晶光闪闪。三个人不禁被这东西吸引住，都忘记了该跟房子的主人打个招呼。
厅旁卧室门开了，老申喘着气大步迈到藤椅前坐下，一点儿都没注意到刘炎三个已进了天井。老申两腮的肌肉挤向鼻子，青着脸向地上的大猫叫道：“阿棕！空调降两度。”端起花茶喝了一大口，抹一下嘴，气呼呼地说：“促销也不能这么着急！根本是诱导消费……哼哼，上次把我的雪儿送走了，把我的大猫悲伤得绝食了三天！要是误发送的是人会怎么样？决不能有下一次，搞出人命来我可要亏惨了！”戴上老花镜，翻开报纸。突然老申眉头一皱，弯下身子，肚子突然一阵幽痛，脸色突变，捂着肚子奔向卫生间。
二、飞向宇宙
玻璃圆筒在西斜的日照下发出璀璨的光芒，映得每个人脸上身上都有无数小彩虹。
上次进天井，圆筒遮着黑布帘子。当时刘炎偷偷拉起帘子，只看到圆柱一角就被老伯喝止。老伯说，那是一位老朋友担心他独自生活会寂寞，而研制的“魔法圆筒”，学名叫多维体验游戏机，能模拟极其逼真的超现实环境，如宇宙飞行、深海旅行，还能体验正在喷发的火山口。刘炎请求老申伯让他玩玩这个体验游戏，老伯说它正在修理，修好了才可以玩。后来刘炎就把这事儿给忘了。今天没遮帘子，魔法圆筒是不是已经修好了？
刘炎把悠悠球塞裤袋里，走到圆筒前。圆筒外壁有一块方形阴影，里面十几个格子，是个小屏幕吧。这时“嗤”地一声，圆筒分开两扇门，一个约２平方米的扇形舱正对着刘炎三人。阵阵白雾逸出舱门，凉爽极了。刘炎不禁抬脚迈了进去。王小木急忙想拦住他，眼镜掉了下来：“先跟老伯说一声……”“看一下就出来……”如果去问老伯，他肯定不让进去看，说不定还挨一顿骂。刘炎挣脱王小木的手一脚跨进圆筒里。“看看嘛。”夏芳芳踮着脚尖跟了进去，“太漂亮了！这是水晶的吗？好像城西大厦楼下那个旋转门！”
王小木犹豫着也跟了进去：“那咱们别乱动里面的东西。悄悄看一下，老伯不会怪罪吧……马上出来。”
扇形舱里四壁光滑也没其他东西可动。左右两边透明墙外，似乎还有无数堵的透明墙。舱壁上也有块方形阴影，一排古怪的字符，下面一些小图案，让人联想到电梯里的按钮。其中一个图案看起来像是一滴水，刘炎忍不住伸出食指想触摸，“咱们还是别动这里的任何东西！”王小木阻止道。刘炎的食指还没够到那“水滴”，整片方形阴影闪了一下，“水滴”亮了起来，摇晃着变成了一架飞行器，下方还有四个小小的五彩指示。大家只注意晃动的小图案，却没发现舱门正在徐徐关上。
“谁碰了？”“我没有碰！”“我也没碰！”“应该可以再打开，你手指再让它感应一下……”
这时，夏芳芳指着圆筒外面叫道：“水母！一只水母走出去了！”
“什么？水母！”
“是真的，就是水母……可身体像是个阿姨……真的，就在那儿。一闪就不见了。”
刘炎探头往外看，几株紫藤为花圃盖上一片浓荫，灿烂的花串随风颤动，哪有什么水母？老伯说过魔法圆筒能模拟海底旅行，说不定这玻璃壁上会生出几丛水草，再漂来只白鲸和一些小丑鱼呢！
这时舱顶嘀地一声，响起一个低沉的男音：“超仿真宇宙航行体验系统欢迎你！神奇逼真的魔幻体验即将开始。”话音刚落，距离扇形舱圆心半个半径的地板上，“嗞……”地移开一道弧形裂口，升起一段弧形护栏，护栏升到齐腰高时，展开出四张靠背坐椅，沿弧形护栏外侧排开。三个人都注意着变化的椅子，丝毫没有察觉身后正滑出两扇不透明的灰色门，像是为扇形舱又加上一重保护层。
“哈哈！还有座位。”大家就像进了５D影院的观众席，各自坐了下来。一落座，椅子两扶手跳出安全带把每人结实地捆在座位上。这一捆，刘炎、王小木和夏芳芳心里都跳出几丝惊慌。舱里响起柔和的女声：“亲爱的小乘客们！第x13次试航旅程即将开始，目的地：灰灰星系兔尾星。欢迎乘坐螺旋梭。各位好！我是旅途助手小温。”舱顶喷出两股白烟，顿觉空气清新，如同身处雨后的树林。
地板微微颤动，“喀喀喀”响了一阵，四周暗下来。正前方扇区中心处，浮现一个大舷窗，左右两面舱壁也各浮现出舷窗。座位护栏前弹出一面薄膜，显示两行字：“‘宇宙是最大的江湖’。试航启动中……”字的背景是布满星星的暗空。
刘炎的心狂跳起来：马上就要体验宇宙航行了！
右舷窗外，浩翰的蓝色大洋滑入漆黑之中。“我们已离开地球。”不一会儿，黑暗中现出一段白色光弧，光弧翻转着叠生出无数白色圆圈，原来是个通道的截面，截面疾速变大迎面扑来，螺旋梭被一片幽幽的暗红色漩涡吞没。
刘炎猛然头晕，屁股被重重压向座位，紧绷的身体随着漩涡旋转，沉重得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四周一片漆黑。
“好闷……头好胀……恶心。”夏芳芳声音颤抖，双手紧抓住护栏，她想伸手去拉刘炎手臂，可黑暗中什么也看不到。
“这就是超重。”刘炎看过两次5D电影，那感觉比起这个简直是小巫见大巫。“这可算得上是超级6D……”他喉咙发干，咽了口口水觉得更干了，可是禁不住想说话：“……包括所有知觉体验的……大电影！要飞入太空就要忍受超重……飞船摆脱地球引力时，加速度要达到几个重力加速度，也就是我们得承受比原来大几倍的体重。对吧，小木？”
王小木在黑暗中点头：“这真的不算什么，可能就两个G右右，也就是我们此刻正承受两倍的体重……宇航员才有毅力呢！每天都要接受离心力训练，加速度达到6、7个G……” 他胸口像顶了块巨石，头又胀又晕，使劲控制住打战的牙齿。“现在估计不到三个G，如果加速度达到5个G，眼睛就看不清了。”王小木受老爸影响，平时爱看科普文章，话一出口常常带着“基因、进化、暗物质、天文单位、黑洞”字眼儿。“我想它是用旋转的图像给人造成旋转的幻觉、用离心力模拟超重。但是太逼真了！”“飞船的速度再增加，当离心力与地球的重力相抵消，我们就能体验漂浮在空中、像神仙飞一样的感觉，完全失重！”虽然兴奋，可刘炎心里却不断涌起一丝丝的恐惧。
时间只过去了约二十秒，却好像度过了十分钟。
“什么时候才到啊？我们不玩了，快让它停下来吧！……肯定有个‘后退’或者‘退出’，找找……”夏芳芳黑暗中胡乱抓到一只手。
“谁抓我？别怕别怕，很快就没事了！你们女生总爱大惊小怪。不要慌嘛，它肯定要停下来的。”
夏芳芳鼻子发酸后悔了：“我们还不懂怎么玩，不该进来……”
头越来越胀，心在胸口咚咚乱跳，而胃像老牛拉破车似地闷闷地，像要呕吐却吐不出来，又像肚子发胀往外鼓；身体像被悬吊在空中被甩向未知的地方，两腿分明还牢牢捆在椅子上。孙悟空被念了紧箍咒的难受劲儿就是这样吧！
显示屏中还是三个字“航行中”。除了星云的微光，什么都看不见。心脏仿佛已在喉咙堵了很久，马上就要冲出来！刘炎开始后悔刚才的冲动了。
三、申里多那达二世
厅旁的卫生间门开了，老申微微喘着气慢步走出来，泡上一杯桑芽杭菊茶，进卧室换上棉背心和丝绸长衫，戴上那罐头似的帽子，这才坐藤椅上，摩肚子。怕是午睡起来后吃的糯米糕隔一天变质了，以后可要小心了。
老申闭眼抿一口茶，菊花的香气在脸上缭绕，渐渐恢复了精神。哼着小曲走到大立柜前，拉出一面深灰色薄板。棕黑斑纹相间的大猫喵地在他脚旁绕了一圈。老申向大猫点点头，查看薄板上的记录。
“斐丝女士，虚空六区拇指星，准点到达时间：4点48分。马上就要到了。然后是夕谷星的莱德先生。阿棕啊，发送完这位睡袋设计师，咱们这个月的任务就完成了。”大猫喵了一声像回答“是的”。
原来老申是个平行宇宙人，全名叫申里多那达。平行宇宙人，即能够适应不同物理法则和地理气候，随意居住在任一宇宙任一星球的高度智慧生物。他的父亲两百年前从遥远的哇库星，乘平行宇宙人的流浪舰队来到地球，认识刘炎祖上一位太奶奶，便从此在地球定居下来。老申在地球出生，身体长相和地球人类一样，却拥有平行宇宙人的能力。当年父亲在后院天井里发现了一条时空细缝，便用能量石将它开凿成能通行宇宙飞船的时空通道，做起星际旅游中介的生意，几年前父亲告老回归宇宙，便把这跨宇宙旅游业务连同一爿小饭店交给他。小巷邻居只知道他是退休教授，现在经营着小饭店，却不知宇宙旅游中介才是他的主业。而他的身世在妻子去世之后，就再也没有一个地球人知道了。
下午4点30分发送蒙丁先生，他是亥星人，来地球体验做地球小孩的感受。而这位来自虚空六区的斐丝女士，将在地球上体验为期五天的农场工作。老申走进天井，采了支“海沟公主”，把它编成花环。为了更好地接待来自宇宙的游客，老申特地栽种了很多外星球花草。资料说这种长着细碎小白花的藤蔓是该星球女士们必备的饰品。
花圃后面“窸窸倏倏”响。客人已经来了？怪不得刚才天井里好像有动静。老申心里一惊：最近业务老出小问题，不是误启试航就是到达不准点……该和他们开个会了。他快步迎上前去：“亲爱的斐丝女士！欢迎你！”
斐丝戴好金发头套，从紫藤架后面走出来。她手臂光滑，像两只柔软的毛玻璃管子。斐丝的母星生物技术高度发达，公民由多个人种组成。她因带有章鱼的优良基因，四肢、头部显露章鱼的特征。斐丝含笑与老申握手：“你好申先生！花园真漂亮！”“不好意思迎接来迟。请到厅里休息一下。”老申领着客人跨过门槛进厅来。
“贵星球和我的母星很相像。太棒了！马上就可以让这副身体累一累了！”在斐丝的母星，工作都由机器人代劳，她生来就不知道什么叫辛苦。但长年没有运动使身体臃肿，筋肉僵硬。她的老公想方设法，终于了解到咱们地球上的工作绝大部分是由人来完成的，因而联系了旅游中介，从数光年之遥来到地球，为的就是要享受工作的辛苦。
“别急。为了您的安全，在地球期间请使用‘界面护囊’，您就用2号的吧。它是个小伙子。”老申捧出一团丝织物，抖了抖展开来，为斐丝套上。斐丝瞬间变为双臂健硕，一头卷发的棕色皮肤小伙子。“我等不及了，出发吧？”
“您真性急啊！”老申笑着将斐丝带到天井，推开东边墙角一截高高的树墩，树墩向一边移去，露出一间锥形舱。“您将到达活力农场，在赤道附近一座火山岛上。五天短工的所有手续我都为你办好了，您的工作是采摘水果，工作会很辛苦……”
“这正是我需要的。呼！哈！”斐丝为自己打气。
“亲爱的女士，祝你多出汗！五天后再见！”
老申按动空间跳跃机，送走拇指星客人。
现在只剩莱德先生了。他是睡袋设计师，来自夕谷星，三天前来到地球观光，预计下午5点05分发送他回家。老申一个月只做三单生意，由于启动螺旋梭助推器时，需要耗费大量的电能，老申总是将启动时间安排在街坊邻居用电高峰前的一段时间，不易引起人们的注意。
夕阳越过西墙照射在水晶圆筒上，天井被蒙上一片金色水雾。水晶圆筒其实是时空助推器，发射那形似旋转门的螺旋梭进入另一时空。其他时空旅行所需的各种设备都储藏在天井后面大屋子里。
先把螺旋梭准备一下吧。老申走到圆筒前。只见上面跳出两排符号，一排符号闪烁着。
“螺旋梭呢？”老申脑子嗡地一声，心火噌地往上冒：“试航！？目的地：灰灰星系兔尾星。又是试航！这次是哪个倒霉蛋……如果白启动了一次试航，我是不会付管理费的，哪怕只有83块宇宙币……啊！”他眼皮眨个不停——平行宇宙人一思考就会这样，他的父亲思考时更是眨得飞快，快得站在他对面的人只觉得他眼睛是闭着的。“这！什么时候的数据……乘客三人……发射时间4点46分。”十分钟前……他在和拇指星客人谈话，不，还在那之前！老申急忙查看乘客身份记录，是刘炎等三个小家伙！
老申直冒冷汗。刚才和宇宙旅游协会通话时，似乎有人进厅里来，后来肚子难受上了卫生间，便忘了到天井查看，三个小家伙就是在这个时间登上螺旋梭、误启动了试航！
又是没有经过他授权开启的试航！上个月当他的客人到达时舱门开启，白猫小雪跳进了旋转门，结果去马背星系转了一圈。老申知道，这是马背星系某旅游中介非法修改了老申的航行列表，插入推销他们自己业务的试航。刚才他还跟宇宙旅游协会投诉这种黑客行为，没想到，灰灰星系的旅游销售也把非法试航的黑手伸过来了。而这次发送的却是地球人类！
前些天他看到一条本宇宙的新闻，敬告宇宙过客们防御生物海盗。报道说，深空里潜藏着一群专门劫掠纯天然生物的海盗。由于一百年来，基因编辑技术大行其道，各文明星球的智慧生物为了使本物种尽快拥有更高级的脑力、更优良的身体结构和技能，纷纷编辑修改一些弱项基因。随着对基因编辑能力的提高，被改造的基因越来越多，天然基因已所剩无几，未曾改造过基因的天然生物尤其是人，对生物科学家来说，便成了稀缺的研究对象。原本生活在高科技星球上的一些纯天然人，为了躲避被修改基因的命运，便逃到一些文明较原始的星球，比如我们这个地球。老申两个月前就接待了一个从我们银河系相邻旋臂逃难来的UTA星人。客人说在途经河鼓、牛郎和扁担三个宇宙亭，都见到有人在贩卖从地球上掠夺来的纯天然生物，而且价格看涨。宇宙亭是各种飞行器跨越宇宙的枢纽，那里鱼龙混杂，对于没多少处世经验也没任何宇航经验的小朋友来说，必然险象环生！特别是……他们很可能仍蒙在鼓里，完全不知道这是一次真正的宇宙航行！
一想到这里，老申心急如焚。真主保佑试航快快结束，孩子们尽快平安返回！他的大拇指按压眼镜框下的小纽，向圆筒外壁上控制盒射出指令，把螺旋梭的航行信息传输到眼镜上。
信息提示，小家伙们所乘的螺旋梭即将到达牛郎宇宙亭。前次小白猫试航19分钟后返回，但愿今天别出什么岔子。
一着急便口干舌燥。老申回到厅里，呷一口茶。在厅里走来走去，一遍遍地拨数左手腕上的串珠，手拨得有点儿酸，坐回藤椅，翻开《可兰经》，却一行也看不下去。
时钟“嗒、嗒…”响着。过去2分钟了，而螺旋梭的位置仍在宇宙亭入口处。“可能来往飞船较多，队伍拥堵……可能有推销员向他们兜售好玩的小商品，但他们手里没有宇宙币。不会有事的……”老申心里不断地祈祷，万一出点儿意外，可没法给三个家庭交代！一时间脑子里跳出无数个可怕的念头，又一一被压下去。终于老申坐不住了，嚯地站起，奔入天井，打开大屋左边两扇木门，掀开一块大帆布，一台大螺旋梭滑了出来，这是老申最完备的核动力宇宙飞船“虚空之鼋”号，他曾经驾驶它去了火星和木卫六拜访老朋友，这飞船是所有小螺旋梭的领头舰，只有老申以密码才能启动。老申将它推进圆筒里。打开舱门，展开控制台，启动各种设备，设定目的地。“赶在出宇宙亭之前，从紧急通道遥控螺旋梭自动回归飞船……真主保佑！”大螺旋梭发出各种设备预热的声音。
突然老申停住手：我现在出去，那本月最后一位客人怎么办？这时，大门外传来“咕啦咕啦”的敲门声。老申将飞船设置成等待状态，奔回厅里。
四、牛郎亭魅影
“欢迎！莱德先生……”老申强挤出一脸笑容。
莱德先生看起来约莫七十岁，皮肤白净，外表儒雅，但每移动一步却好像很困难。他掩着嘴说：“非常抱歉！我来晚了，感冒了睡过头……阿嚏！阿嚏！” 他抬起另一只手想封住嘴，可口沫还是喷到了老申的脸上。“不好……意思…….”
“没关系没关系。”老申苦笑着，从桌子上抽出两张纸巾，一张递给莱德，一张擦自己的脸。“先坐会儿，要不要吃些感冒药，止住所有难受的症状？”边说边从药盒里拿出个小瓶，见老先生直摇头，点头道：“我忘了贵星人不吃药的，你们习惯静养和喝水。”赶紧倒了杯水递给莱德。
“谢谢。”莱德边说边弯下腰，拉起丝袍子艰难地往上卷。“真舍不得脱下这假皮……抱歉，这护囊太有魅力了，好多女士和孩子都被它吸引，喜欢跟我聊天、要和我交朋友，还要求我记下她们的电话，把我忙得，嘿嘿这两天我记下了两百个电话……哦，有人喜欢的感觉真好啊！我真想在地球上多呆几天，但是回家的时间可不好随意改变。”
2号护囊名为“皱纹老伯”，却综合了老一代影星克鲁尼的俊雅、汤姆克鲁斯的帅气以及汤姆汉克斯的憨厚，当然是人见人爱。老申此时心系即将到达宇宙亭的孩子，而这位睡袋设计师是位重要的客户，也不能敷衍了事，他既焦急又纠结，赶紧上前默默帮莱德先生缷下界面护囊。
“爽快多了！谢谢！”莱德先生来自夕谷星。夕谷星人身体外形不规则，像十几团嫩黄肥厚的黏菌堆叠在一起，有六个突出，2号护囊虽然肥大却只有五个突出，他的一只脚只好略微蜷着，这两天把他憋得有点麻木。“如果能让我再静养一下就太好了！说真的，我真希望出发时间能够延后，休养一小会儿也行啊！”
老申想，莱德先生正需要静养，何不让他就在家里逗留一天？突然眼镜上闪出螺旋梭的最新位置，刚才就已进入宇宙亭，两分钟了位置却没有移动！老申的脸色徒然发暗。
“亲爱的申先生，您……怎么了？”
老申咬咬牙嚯地站起来：“莱德先生，很抱歉通知您，出发时间推迟。我现在有急事要出去一趟。嗯……大约一两个小时。您刚好也需要静养，就请您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家……”老申转向正在沙发扶手上打盹的大猫：“阿棕，关好大门，照顾好这个家。”边说边走向大立柜拉开小门，钻进柜子抱出一个小尺寸“老申”。老申打开“老申”后背，啪啪按下一些开关：“这是我的替身，一分钟后启用。在我出门期间您的任何需要它都能完美地为你解决……非常抱歉！”
螺旋梭里一丝光线也没有，只有薄膜显示屏上紫红色的“航行中”几个字和几片星星的微光。
“我们别再呆在这个圆筒了！怎么让机器停下来，我想出去……”黑暗中夏芳芳咬着嘴唇眼泪滚了出来。她上跆拳课被摔了多少次身上青了一大片都从来没哭过。这时头顶响起小温柔和的声音：“请别担心，试试深呼吸。我们正在靠近目的地。”夏芳芳忍住恶心点了下头，皱着眉深吸一口气。“勇敢一点！你是黑带哦！”王小木也在做深呼吸，安慰道：“刚才到现在估计也就过去了约四、五分钟，咱们的不舒服属于小空间幽闭反应。宇宙飞船的船舱都是狭小的，总不能在宽敞的房间里体验狭小的感觉，是不是？”
刘炎后悔刚才不该这么冲动进到圆筒里来，他用力捶打护栏：“都怪我！都怪我！”恰在这时，薄膜中浮出来的一行字，被刘炎这一捶，顿时荡起一圈圈同心圆波纹，一行字随着波纹摇摆，完全辩认不出写着什么。
“别打别打！我们答应不弄坏这里面的东西的！我没事了，现在好多了！”夏芳芳赶紧说道。
震荡的字符渐渐停了下来，却只一晃就不见了，留下一幅星空图在微微移动。“你看到了吗，那行字是什么？”刘炎急切问道。王小木回忆道：“还没看清就消失了。只看到‘通讯’什么‘墙’……最后是个‘中’。”
这时终于听到小温那柔和的声音说道：“前方是牛郎宇宙亭。飞船将由宇宙亭转入通往兔尾星的航道。”
试航终点快到了！大家一阵轻松，不再头晕和恶心。夏芳芳抹去眼角没滴下来的泪花。舱里渐渐透进一些光，脚下的颤动消失了。
“宇宙亭？”刘炎想站起身，却被安全带拉回座位，“嗷”地叫了一声。
“碰痛了吗？请耐心等待。”头顶传来小温的关切的声音。
“没事没事！”刘炎心里一阵温暖。
黑暗中隐约可辨一座黄褐色、极高的“山”，比小城南郊的清濛山要高很多。山脚下影影绰绰，似乎有很多的小物体在黑暗中摆动，再下方竟是山的倒影！
螺旋梭微微左右摇晃，像小船儿行驶在水中，驶向那山脚。原来那些小物体是一艘艘外形各异的飞船，从黑暗中一一浮现出来，渐渐排成长队，缓慢地向前移动。“啊！这么多的飞船！”那“山”和“倒影”的轮廓渐渐清晰，原来并不是山，而是一个巨大如山一般的大轮子！圆心处发出十一条间隔角度相同的管道就像自行车轮的辐条，连接到巨轮上；在巨轮的切线方向上，有的管道出口向空间喷射出一段暗红色烟雾。
螺旋梭排在长长的飞船队伍中，通向巨轮的中心。前面一艘飞船比螺旋梭大五六倍，像个竖直起来缓缓向前滚的面包圈；后面一艘则像一串横着的五彩糖葫芦：七个球形舱分别是彩虹的颜色。
刘炎瞥见左方不远处的暗空中，一轮透明、几乎只剩线条的小圆盘，绕着自己的圆心缓慢旋转，在各艘飞船间来回滑行。行进中忽大忽小地变化着，经过飞船时便贴在外壳上呆一会儿，然后轻轻一跃移到另一艘飞船上。
“出来一行字！”夏芳芳指着薄膜读道：“前方交通拥堵。请稍候。”
王小木说：“刚才不是这些字……”
“那就等吧。飞船们都在排队。不头晕真好！诶？那是什么？”夏芳芳手指空中。“那边有些发光的东西，S形，像头发那么细，跟豆芽似的。一伸一缩地，有的在翻转。”她问刘炎：“你们看到了吗？不会是我冒金星吧？”
“是你头晕吧，我没看到。”刘炎把视线移到舱外做个比较。“是有一些光丝，有七八条。”
“我看到了，好像很多。”王小木说，“奇怪！它们的扭动是有节奏的……”刘炎也看到了：“它们会不会是外星人？”“对！宇宙航行中当然会遇到外星人。”光丝扭动着，一会儿粘在一起，一会儿分开变成十几条。
五、星际人贩
“真的是外星人吗！”夏芳芳兴奋起来。
突然王小木两眼向着前方说道：“游乐星球上有什么游戏呢？”
“你跟谁说话呢？”刘炎随着王小木的视线看去，空中除了十几条扭来扭去的光丝什么也没有啊！这时他听到了一个稚嫩甜美的小孩子声音：“什么游戏都有，全是我们小孩子喜欢玩的。”王小木又问：“有没有迪斯尼乐园？”
夏芳芳也盯着空中问：“有闯关游戏吗？”
那个声音说：“迪斯尼乐园只是整个游乐星球的小村落，还有无数的乐园遍布全球。闯关游戏有五百条线路呢，最长的从北半球一直通到南极。”光丝随着话音的停顿也停止了扭动。
王小木和夏芳芳是在跟那些S形的光丝说话！莫非光丝就是外星人？刘炎想转头看舱外，螺旋梭行进到哪儿了，却觉得视线无法从光丝那儿移开，心里不由得有一丝不安。
“来吧！穿过翡翠大道！大道尽头便是游乐之星丢丢星！”三条光丝划了一个大弧度向刘炎夏芳芳和王小木飘来，以接近人们呼和吸的频率伸缩着，泛着变幻莫测的光晕。刘炎脱口而出：“去玩闯关游戏！”
这时只听喀喀几声，三人座位上的安全带向一旁缩去。大家站了起来，真轻松啊！坐了这么久，总算到一个可以玩的地方了。
这时螺旋梭内层的灰色舱门打开来，外层舱门也打开了。一条光晕上下摆动，像在向大家招手。来吧！玩游戏去！刘炎仿佛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说道。
只见舱门外连接着一段绿荫隧道，这就是翡翠大道！隧道尽头阳光灿烂，蓝天白云下，有摩天轮、过山车，还有遍布闯关设施的池塘，“迷宫！”“泡泡池！还有旋转木马！”夏芳芳高兴地拉着刘炎：“是不是宇宙航行换成游乐园了？这不是更好玩！走啊！”刘炎说：“我们还是不要乱走动……”“可是还要排这么长队。这位可爱的外星人说，免费到游乐之星丢丢星星去玩一会儿，回来这队刚好排到……”夏芳芳王小木不禁拔腿就要走。
“门……外面不是……我们在哪儿……”刘炎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脑子里嗡地一下子闪过曾经看的一个电视节目：催眠师用光影变幻或一些语言暗示，使人失去自主知觉，就会按着催眠师的命令做事。他一惊，深吸一口气，闭眼甩了两下头，再睁眼时，发现自己和夏芳芳王小木都已走出了螺旋舱，脚下正踩在一个圆平台上，平台又位于一条长长的悬空大道上，大道被一条高高的管道包围，星星在管道外闪烁。排队的飞船们每艘的下方都有一个圆形小平台托着，所有的平台连成一条略弯的线，行进在这悬空大道，直通到巨轮的圆心。
那些光丝外星人不见了！但前方仍是那绿茵茵的隧道。刘炎拉着王小木往回走：“别去了！我们的目的地是兔尾星球不是游戏星球呀！我们走了，这螺旋梭怎么办？就放在这里吗？”
这时光丝又出现了，在隧道口柔软地扭动。稚嫩的声音说：“不要担心，我们来保管飞船。来吧！去丢丢星！游乐之星在等待我们！”又有几十条光丝从隧道里飘出来，绕过刘炎三人直向螺旋梭飞去。
刘炎只听背后“咻”地一声。回头一看，螺旋梭从平台上被提了起来，几条碗口粗的蓝光扑向螺旋梭，把它拦腰缠绕，“劈里啪啦”往里掐着，螺旋梭一点点变形、塌缩。“螺旋梭还会再变回原来的样子吗？”夏芳芳皱起眉头说：“这些外星人会不会在骗我们？”
“怎么回事？”刘炎突然觉得毛骨悚然，两腿像灌了铅似的僵住了。“我怕！”夏芳芳咬指甲看着王小木，眼泪都快掉下来。王小木心里也在狂跳，却强笑着说：“小芳同学！这些都是宇宙航行的环境设置！设置！不至于这么恐慌吧！搞得跟真的似的……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这体验游戏倒有些惊悚的元素！刘炎，现在怎么办？”他边说边挤到刘炎和夏芳芳中间。
只听到“噗”地一声，螺旋梭裂成碎块，碎块贴在光绳面上一点点消失了，像被光绳吃掉了似的。“这是真的假的？螺旋梭不会就这么没了吧！”
“螺旋梭还给我们！”刘炎气愤大喊。
“嗷！”刘炎、王小木和夏芳芳觉得肩头像被针刺了一下，不由地向隧道退一步。那个声音嘿嘿冷笑道：“亲爱的纯人类，你们马上要成为凹星最贵的拍卖品了，还需要这艘小飞船干嘛？”
这时，那绿色隧道变为一张画布，猛地弹起变形为一个大布袋，向三个劈头盖脸扣过来。眼看就要罩向头顶，一束束桔红色激光“吱吱”尖啸着射向布袋，袋子停在了空中，不知从什么地方又飞来一团团小橡皮泥，啪啪地粘附在绿袋子上，“咻咻”几声把口袋吮吸得无影无踪——刚才螺旋梭也是这样消失的。橡皮泥边吸边胀，越鼓越大，粘合成一大团，悬空飘在刘炎几个头顶。那些光丝像泥鳅钻入泥浆一样，钻进空气中消失了。
外星人全逃走了！刘炎王小木夏芳芳三人虎口脱险，额头冷汗直冒。这时，“轰”地一声巨响，一艘外形似乌龟、笼罩在一片桔红色光雾之中的碧绿色飞船，从队伍后方冲到跟前，移入原先螺旋梭所在的平台上，“咔哒”一声，平台向下一挫，空中激起一圈圈竖直的蓝色涟漪，颤动着向外传播。大团橡皮泥见飞船停好，钻入船舱一个小洞中。
桔红色光雾中舱门开启，是老伯！他招手急喊：“危险！快上来！”刘炎三人忙爬进飞船。
光丝又从空气中钻出来，但一遇到蓝晕，立刻缩回空气中不见了。
六、宇宙江湖
两重舱门迅速关闭。老申操纵已成功接驳的圆形平台，跟进前面的飞船。刚才拉下的距离，足足可以停放三艘普通大小的飞船。刘炎回头看，刚才所站的地方一片漆黑，哪里还有翡翠大道、旋转木马？不禁后背直发毛。
“你们这些不懂事的孩子！不经我允许！差点儿被……走火入魔！这种体验游戏对脑子会有比较强的刺激，如果没人带领，极容易伤害神经系统……很危险的！唉！你们！幸好我及时赶来！”老申哒地把飞船切换到自动驾驶状态。他走下驾驶座，胳膊抱在一起怒气冲冲地盯着三个，眼睛上下眼睑越挤越近粘在了一起，和布满细纹的两颊慢慢地扭成一团，越来越怪异。刘炎嘴里不停地涌出唾液，只好一直咽口水。
“你们的责任感到哪里去了？！你们有回报父母的责任！如果出了什么问题，怎么回报生你们养你们的父母！而我……就要在自责中度过下半辈子！你们害我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三人吞着口水直退，碰到舱壁只好站着。王小木大着胆子解释道：“刚才……那门自己打开了，我们……只想看一下就出来，谁知它……它启动了，说是试航……就开始了。对不起！”
“又……真是害人啊！”老申脸上紧绷的肌肉松驰了下来，严肃地说：“现实和想像，有时只是一念之差，令人无法分清甚至完全颠倒过来……”老申叹一声坐回驾驶座。嘴里低声念叨着：“感谢真主保佑！感谢真主保佑！”
舱中央地板下吱吱几声，升起三个透明“橄榄球”，一一展开成为蛋形的座位。舱顶舱壁“咔嗞咔嗞”响了一阵，展开许多小设备。“都坐下吧。”这时老申脸上才现出慈爱的神情，从驾驶台拿起眼镜戴上。
刘炎王小木和夏芳芳惊喜地各自坐下，看着蛋形座位伸展出护胸、护肩和护膝。不禁啧啧赞叹舱里的设备。
“这是我的‘虚空之鼋’。不错吧！嗯……它与真正的宇宙飞船一模一样。”
“小飞船换成大飞船了！”
“都是系统设置的嘛。在‘试航’里只有一艘螺旋梭，它可不是你们平时玩的游戏，里面的人物、装备都有很多条命，一局玩完还有下一局。”
“老伯，刚才……空中那些发光的东西是不是外星人？”刘炎问道。
“那些光弦，就是被称为正弦幽灵的宇宙人贩子……”老申清了清嗓子：“咳！为了增加体验的刺激性，各个虚拟场景都设置了一些星际过客、量子精灵、分子流浪兽等等，有些是好人，在我们遇到困难时，会及时伸出援手；有一些则是会伤害人的，除了人贩骗子，还有宇宙黑店的店小二、黑洞灯塔守护人，生物海盗……这些坏蛋躲在黑暗里，随时乘虚而入。被它们抓住了就要体验各种恐怖的经历！咳！虽然所有场景都是虚拟的，但因为太逼真，对脑子的刺激很大，本来……试航里是不应该设置正弦幽灵的……”
几排文字在老申的眼镜片上弹出来。老申眨着眼说：“环境设置说明书说，正弦幽灵专门贩卖纯天然的动物，也就是基因没有经过任何编辑过的动物。纯天然动物，按照现在的……系统里的设置，三个纯人类的价值，能买下凹星上的一个国度！正弦幽灵常常用各种手段诱捕这些动物，比如遇到小猫，就在捕笼里摆上一盆鲜鱼；遇到果蝇，就在一只大瓶子里放上一堆腐烂的水果；对待小孩子就用好吃的好玩的，使其上钩；对付成人就用成人所喜欢的事物让其着迷。抓到猎物后卖给科学家做研究。猎物被研究的方式千奇百怪，就像小白鼠被人类用来做的实验……肯定不会是开心的体验……”老申从后视镜上瞄了刘炎三个一眼，见他仨很专注地听自己说话，暗暗吐出一口气，继续说：“幸好这次体验没有激活这些功能。”
刘炎的心咚咚猛跳：小白鼠被科学家注射剧毒物、病毒，切掉身上的器官、在肚子上移植一个耳朵或肝脏，吃撑或挨饿、被任意电击……我们三个去体验这些，还不得疯掉死掉！一想到这些，他脸上顿时变得灰白。看看王小木，脸色也是白得可怕。
“嗯。大家也不要太紧张。只要别贪吃贪玩，危险就少掉一大半。记住没有？”刘炎想起《木偶奇遇记》，贪玩的小朋友被骗上了一艘大船，吃喝玩乐后全部变成了驴子被卖掉。
“记住了！老伯！”“幸好老伯及时赶到！”夏芳芳、刘炎和王小木向老申投去感激的目光。
老申的眼光从镜片移开，往前看了看飞船队伍行进的情况。想起一件事：“普通的飞船在到达宇宙亭，接驳到圆形平台上，才会解除通讯防火墙，方便接受换道的指令。你们刚才一定是提前触动了‘通讯防火墙’的解除键，否则，这些坏家伙是没有机会侵入到螺旋梭的导航系统里来的。”
刘炎这才想起刚才连连捶打护栏两下，告诉了老伯，老伯点着头：“螺旋梭将突然的振动误认为是解除通讯防火墙的命令，这才使得这些幽灵骗子有机可乘，获得指挥飞船的权限。”
“那些弦、那些坏蛋是怎么进来的？舱门先是关着的后来才打开的……”王小木搔搔后脑勺想起一个疑问。
“幽灵骗子一开始不可能飞到舱里，因为舱门关闭。但他们能发射某种频率的电波来激发出你们的想象，这……是系统设置的，实际上，你们看到翡翠大道、蓝天白云、摩天轮、过山车全都是立体影像。记得飞船启动前的忠告吧？‘宇宙是最大的江湖。’光怪陆离的东西有时包藏着恶毒的阴谋！以后要加倍小心！”三个连连点头。
这艘飞船比之前的螺旋梭大了两三倍。舱中央悬垂着薄膜显示屏，分为上下两部分，上方显示屏时而一片黑暗，时而浮现一幅星云图；下方三个画面中的左边一幅，有两颗行星挂在暗空中，行星之间有个黄豆大小的小轮子，显然是宇宙亭；第二幅画面上，巨轱辘前一排长长的飞船队伍从中心延伸到暗空，第三幅显示的是本艘飞船“虚空之鼋”后部视野。
老申说道：“好啦，轮到我们出关了。”
巨轮渐近，覆盖整个天空。刘炎往上看，五根巨大的管道从圆心处呈放射状，向外伸展连接到橙色的轮上。
飞船钻入巨轮的圆心，滑向一条蓝色通道。
七、慌不择路
“准备进入‘无目的地漫游通道’。等待发射。”
老申说：“刚才小飞船被正弦幽灵控制了，没有及时与控制中心对话选择通道，飞船马上要被射入太空。”
话音刚落，全身的血液向两肩和头涌来。刘炎硬撑着睁眼，看到其中一个显示屏上，飞船沿着巨轮切线投进无边的宇宙。晕眩之感持续了十来秒，舱顶传出柔和的女声，听起来比之前的小温略微沉稳些：“返航的通道在三号口。准备掉头。”
老申不禁吐出一口气：“马上就要回到太阳系了！”
“终于结束了！”夏芳芳激动得想哭，
刘炎问老申：“就结束了?”王小木指着星空图里三个黄点问：“这些都是有文明的行星吗？有没有顺路的？”
恐慌一过，你们便觉得不够刺激了！老申暗笑。宇宙亭附近有几个地貌不错的星球，选一个走马观花，只需再花去十来分钟，回到地球刚好赶上晚饭。老申微微一笑说：“那我们就绕个大大的圈子，到某个文明行星参观一下，体验一次作为外星人的感受，再……结束试航，怎么样？”
“太好了！太好了！”刘炎三人兴奋地喊起来。有老伯引导的宇宙航行体验一定有更真实的感受。三人早把家和时间统统扔到脑后了。
“虚空之鼋”嚯一声扎向深空。宇宙亭和它面前的飞船队伍在舷窗后方翻转着，越来越小，飞船渐渐没入黑暗之中。
过了会儿，舱外微微有些亮光，深空浮现出一个黄豆大的白点，周围飘浮十几个面粉粒似的小点，在几乎同一个平面上。“老伯，中央的白点是个恒星吧？”“是的，这是一个有十二颗行星的太阳系，太阳比我们的要大数十倍。”屏幕上的白点渐渐扩大，笼罩着炫目的金光。
驾驶台上发出短促的“嗞……”老申脸色微变。显示屏上，太阳继续扩大成桔黄色火球，球面仿佛一锅沸腾的岩浆，向太空喷射着桔红色火焰。
强烈的日冕抛射！老申暗暗叫苦，却平静地说道：“这颗恒星正处于激烈的活动期，一场恒星风暴将在五十六秒之后到达我们前方。现在必须以最快的速度避开它。”老申感觉到自己舌头微微打战，努力笑了一下：“大家都知道行星……生命离不开恒星，‘万物生长靠太阳’，但是太阳发起火爆脾气来，行星也会遭殃；航行中的飞船……更是很危险。”老申不敢再说下去：飞船遭遇太阳风暴躲避不及的话，会像老叶遇秋风，不知会被卷向何处，船毁人亡！
“不过，造物主也在宇宙里安排了很多时空暗道。” 老申飞快打开激光罗盘，一幅三维繁星图在舱中央弹开来。星星之间由十几张起伏交错的曲面相连，这些曲面是宇宙旅游总会已开辟的星际航线，曲面与星星相交之处都有几条小虫似的小管道，“这些小管道称为比脊道，通过它们，飞船就从一个宇宙跳跃到另一个宇宙。”
老申心里祈祷：真主啊！快指引一条比脊道给我们吧！
一团团火焰从太阳表面喷涌而出，仿佛一只只烈火之犬，向着“虚空之鼋”飞奔而来。
“快找比脊道躲起来啊！”夏芳芳紧抓扶手喊道。
显示屏画面激烈抖动起来，过了数秒上半画面黑屏。老申心里一揪，这是舱外最高处的瞭望镜被先行到来的较微细太阳风所携带的少量γ射线烧坏了，而其他几个摄像头受到影响较轻很快恢复工作。
这场风暴如此猛烈！比咱们的太阳在最活跃的年份时喷发的太阳风还要强几百倍。“别担心。我们选择一条最近的比脊道……”老申极力控制自己已明显颤抖的声音，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崩溃了！
终于嘀地一声，“比脊道！”星空图上，一段小管道在两个曲面的交界处闪烁着。资料上说，这条小路通往最偏远的宇宙，那里仅有的稀薄星云之中，只剩一颗垂死的恒星，在垂死的恒星周围，大多数是气态行星，或者环境极端恶劣的岩石行星，除了科学考察飞船，平时没有一艘普通飞船会去那里。但眼下来不及找别的时空通道，不避开这猛烈的太阳风暴只有被化成灰烬的命运，先有个退路再说……老申咬着嘴唇：只能这样了！
高能粒子流在暗空布下一张火焰形状的大网，正在向飞船所在的位置移动。飞船向小管道逃去。像闪着银光的鸟巢，无数发光的细枝堆集成团包围着一个漆黑的洞口。“比脊道！”
“我们马上进入比脊道。大家注意，无论身体有什么感觉，保持放松。”
细枝散开击向飞船，似乎把整个空间切成了碎片。
刘炎不由自主地闭上眼。所有一切融入一片黑暗中。老申挣扎着直到临近洞口才闭上眼，就在一瞬间，瞥见紧挨着比脊道洞口，并排着一个小一些却更漆黑的洞。
四周好静，只听一个小女孩问：“这是哪儿？”是夏芳芳，声音却变清脆了。“呵呵！咱们在黑洞里呢。”刘炎开玩笑说道。他的声音也变清脆了。
“可是科学家说一切物质穿过黑洞都会被撕碎、吞噬……”
“信息却保留着——这也是科学家说的。所以我们还可以说话，交谈……”
“这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在黑洞里灵魂是存在的！”
“那么现在是咱们的灵魂们在交谈啦！”
夏芳芳在黑暗中拧拧自己的腮帮子，没有任何感觉，她颤抖地问：“老伯在吗？我还活着吗？”
“当然！老伯就在你们旁边。小夏别害怕，他俩开玩笑呢！男生就是淘气。”老申答道，“这都是游戏设置的嘛！”
飞船倾斜滑进一片宇宙空间，穿过星系旋臂之间的大尺度引力跳板，跳跃到另一旋臂的外侧。这里的恒星系众多，只可惜这过程太快了，大家仍闭着眼，错过了瑰丽的星空美景。
飞船轻轻一顿，缓缓归正。老申开启照明灯。
导航系统还在识别所在的位置。不一会儿列出一堆数据。老申逐行读过，紧张焦虑顿时消散。刚才飞船并没有进入星空图所标的比脊道，而是穿越了与它平行的一条未知的暗道，到达了这片星云稠密的宇宙。他长长吐出一口气，精神重新振奋起来。这里看起来很平静，罗盘应该很快就能搜索到回到老家地球的比脊道，不出意外的话，回到小石壶巷时，时间才过去二十分钟左右。
一个螺旋星系徐徐经过左舷窗，大家从未如此清晰地观看一片星云，仿佛宇宙之手将几滴咖啡奶滴入墨汁般的暗空里，慢慢散开，又如仙女的长袖。繁星在星云中闪烁，星云边缘泛着厚厚的蓝晕，美极了！这么美的地方，为什么星空图上却没有标明通往她的通道呢？对了！人们都知道那条比脊道是通往荒芜的偏远宇宙，不遇到刚才这般紧急，不会有人走它，因而从没人发现旁边还有个暗道。想不到紧挨着的两条小路，竟然通向天壤之别的两个宇宙！
飞船静静行驶在暗空中。视野里出现无数灰点，排成弧形，后面有块圆形亮斑。行到近处，原来这些灰点是石块！无数小石块形成一个大圆环阵，围绕中央的亮斑。越过石阵，又是一片黑暗，一个蔚蓝色小球在遥远的暗空里孤独地漂过。座位下发出两声巨大的轰鸣之后，飞船翻转着变换轨道。星星有的升上头顶，有的向下坠入黑暗中。
“这颗星球真漂亮！也有光环诶！”
一颗橙红色的星球款款走来，“它有点像咱们太阳系的火星诶！”
一个乒乓球大小的蓝色星球越来越近，它缓缓自转着，表面几乎是海水，大洋中央一块大陆极像我们地球的大洋洲，几片大陆相连，围绕白得发亮的极地。
老申心里咯噔一下。真主啊！这图案多么亲切！是不是在做梦？他把摄像机拍下的这颗蓝色星球的图片放大后放在前窗上。
“地球！”
“是地球！我们的地球！”刘炎三个兴奋喊道。
八、平行地球
从一个无人涉足过的时空暗道，竟跳转回咱们的太阳系？不可能！这只能是一个酷似地球的行星。这时，罗盘显示出：PAL３宇宙虚空六区。不是我们的宇宙！可这名称似乎很熟悉！他脑海里跳出一个地方：帕偶星！父亲所说的富产能量石的星球！
父亲曾说，在遥远的宇宙边缘，有一个叫PAL3的平行宇宙，在其中一座银河系的第四旋臂外侧，有个行星系酷似我们的太阳系，但那里的太阳不如我们的亮，周围有十大行星，各行星公转的轨道和方向，与我们太阳系的情况如出一辙，而帕偶星就在距离太阳第三近的轨道。从太空中看它酷似地球，却因蕴藏巨量钻石而被称为钻石地球。有一种特别的钻石，其颜色恰如黄连浸水所呈的颜色，当地人们称它黄连石，却不知道这种透明石头蕴含着穿透时空的超凡能量。宇宙任何空间常常都会短暂地出现时空细缝，平行宇宙人正是依靠黄连石的能量，将时空细缝凿开成为时空通道，从而纵横宇宙。
老申从年幼起就十分向往这颗钻石地球，但成年后忙于工作，一直没机会按照父亲的描述，横越平行宇宙寻找帕偶星。而现在，天赐良机，她就在下方！平行宇宙的一天相当于地球时间四个小时，何不趁此机会考察一下星球，顺利的话采上一些黄连石，只要保证在天黑之前回到小巷就行了。用黄连石开凿新的比脊道，增加新的旅游线路，比脊道就是财路啊！老申好像看到了财富之神在向他招手。
“这当然不是我们的地球，”老申努力保持平静，嘴角却掩饰不住欢喜，声音也略微颤抖：“它是一个酷似地球的岩石行星……是个平行地球。”
“我听说过平行宇宙，老伯，什么是平行地球呢？”王小木问。
“与直线的平行线有无数条同理。科学家的理论称，每经过一次时空分离，就生成一个平行宇宙，也就相应有一个平行地球。咱们这个……体验游戏是按照科学家的理论设置的。它是其中一个平行地球，叫帕偶星。” 老申一板一眼地说着。现在把一切都用虚拟的环境来解释，对于老申来说，心理上已毫无障碍。谎言一直说，可能便会变成事实，真实一直被当作虚幻，最终也可能成为虚幻。他只希望孩子们始终以为，此次旅程是魔法圆筒模拟出来的，一场6D电影而已。
“平行地球！”
“有无数个地球！”
飞船调整姿态，一头扎进帕偶星的大气层。离地九千米，飞船转为滑翔状态，缓缓左摇右摆，穿过云堆。俯视大地，河流蜿蜒闪光，山林郁郁葱葱，一切都这么熟悉！
“现在可以透透气了。”老申打开各人的座位门，“蛋壳”缩成一张靠背椅大小，护胸和护肩也收起，只剩柔软的护膝顶在膝盖前。
“资料说，这个平行地球与我们的老家地球，大约经过了九千六百五十六万次的时空分离，因此它的很多地理景观可能与咱们地球迥然不同，这里的珠穆朗玛可能是一片湖泊，大西洋的位置却是块大陆，像我们的非洲一样遍布野生动物；或许大熊猫处处可见，而小猫却可能是珍稀的物种。”
这时舷窗上弹出一幅导航图，方向灯闪烁。“尊敬的外星人，欢迎来到虚空六区帕偶星球！您已进入帕偶星球的航空管制范围。请按导航指示降落到北半球九五着陆场。”地面导航员温柔地说道。“虚空之鼋”按指示向西飞行。
地面导航员继续介绍着帕偶星的地理风情，当听到本星球地幔为钻石组成，百分之七十的山脉为钻石山，刘炎三个艳羡不已，恨不能马上降落到一座透明山，感受一下是何种美景。老申随即向导航系统询问了关于黄连山的信息。
飞船越过大片洋面，终于看到陆地。汪洋之中一块褐、绿相间的陆地，形如倒立的心脏。“这大岛相当我们的大洋洲。这片大海也叫太平洋。”
大家兴奋地探身朝窗外看，却看不到飞船下方。老申连忙揿下按键，刘炎三个的座位自动移向舷窗边。“太棒了！”老伯真是善解人意啊。
老申移过座位后便有点儿后悔，连忙轻声说道：“现在模拟环境的视角变为从上往下看了。”看着三个小朋友的兴致全在下方，老申暗吐一口气。希望孩子们始终感觉是在虚拟环境中，只等查明黄连山的具体位置，采些钻石就尽快返航。
飞船绕大洋洲南岸半圈向北飞，宽阔的大洋像一面深蓝的绸布。“这里相当于我们的亚洲大陆！”右下方的陆地向海中伸出一个大脚，“这是印度！”飞船继续向西北面飞行。“那个长长的岛屿是马达加斯加！它后面就非洲大陆！”夏芳芳兴奋地与记忆中的地图对号入座。
“再向北，是阿拉伯海，然后是陆地，陆地上是不是有一大片沙漠？”王小木闭着眼回想。“中间是大海，两边陆地上都是沙漠，这里是什么地方呢？”刘炎想不起来。“我们现在相当于在红海的上空！”王小木睁眼一看，下方的海面宽阔，完全不是那狭长的红海。
“这片区域差别比较大。”老申打开老家地球的地图。“帕偶星的非洲与亚洲、欧洲大陆都已完全分离，成了一个孤独的大陆。”
王小木惊喜喊道：“我明白了！平行地球是按照科学家的预言来设计的！东非大裂谷在我们地球上没有裂开成为海洋，而在这里，连同红海、亚丁湾，全部成了大洋！”
“看来它经历的地壳运动与我们地球的不是一个节奏……也许我的老朋友只是随机选了某个地质年代的地图，来做虚拟环境。”
飞船越过沙漠缓缓降低高度。一座圆环形城堡屹立在黄沙之上，远方是高楼林立的城市。周围三四架飞船也正向着陆场飞去。
“亲爱的外星人，您即将降落星际码头九五着陆场。本地区气温42摄氏度，湿度46%，六级西北风……请大家排队进入泊车堡。考虑到帕偶星的安全和外星客人的方便，本着陆场竭诚为您提供保管空间飞行器等服务，并免费提供泡泡飞车供客人在本星球地面和低空使用。”
“像古希腊斗兽场……我喜欢！”“我喜欢着陆场建在空中平台。不过绕一大圈才让着陆，可能对星球来说更安全。”“要是让我来设置，我喜欢着陆场在大草原之中，旁边是数不清的羊群……我们飞着飞着滑进软软的草海里……”夏芳芳闭上眼美滋滋想象起来。
环绕泊车堡的扇形广场，分布着通往城市的十几条黄色轨道。飞船越过一片小池塘，徐徐落到广场一红色六边形标志上，微微一震，转入一排缓缓通向泊车堡的队伍中。
“孩子们，我们现在处在一个极其逼真的环境：帕偶星，我们的身份是外星客人，从现在起，一切行动听我的指挥。”
九、意外
不一会儿飞船驶到绿色大门。不见门开，飞船却一点点“扎进”门去，原来这“门”乃是密集的绿色激光阵。“正在扫描来访者的物理信息。”舱里顿时被晶亮的绿光笼罩，四人全成了绿人。五秒钟后飞船驶出绿门进入泊车堡。“请前往您的泊车位：三等泊车区G16H4。”“G16H4”几个字在导航图上闪着红光。
“这就是泊车墙。”
“真壮观啊！”
只见五座二十层楼高的钢架，每座都比纽约联合国大厦要厚很多，围成一个250度角的弧形。刘炎数着每层排数、每排格子数和层数，“起码能停８千辆飞船！”老爸说现在大城市到处都停车难，要是有这样的泊车墙，停车的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
飞船向前爬升，穿行在两堵泊车高墙中间。各种形状的飞船和黄色泡泡车在泊车墙四周来往穿梭。经过二等泊区，只见一位高瘦的先生走出泊位，他五官与人无异身体却像海马。一辆黄色飞车放下客人，钻进电梯塔向下方滑去。这位客人穿宽大的T裇，胳膊上棕灰色细毛清晰可见，卷发一抖回过头看，她两排睫毛扑朔一闪，大嘴一咧向刘炎几个微笑致意，扭着肥厚宽大的身体上了自己的飞船，从背后看分明是袋鼠！刘炎三个连连赞叹虚拟技术制作的外星人如此清晰细致，几可乱真。“它们都是外星人吧！不知道本地人长什么样子？”
到达三等区G16H4，老申停好飞船，用密码锁好所有的设备和行驶系统，拿出一个小背包让刘炎背着。刘炎、王小木和夏芳芳都心想，这小背包是装备吧，后面的游戏一定更精彩。一辆黄色飞车已经与舱门相接，舱门开启。老申微笑说：“现在换个场景。跟我来吧。”大家坐进泡泡飞车。
“这泡泡车和螺旋梭一模一样诶！”
王小木说：“沿用同样的设置能节省电脑资源提高计算速度，是不是老伯？”“对呀，小木知道得真不少！”老申赶紧附和道。实际上由于这款飞车结构合理，功能简约，流行宇宙很多年了，老申另三艘螺旋梭也是这款。飞车离开泊车堡驶入东北方向031号轨道。
“老伯，我们去钻石山吧！”老申也巴不得立刻到达黄连山。逐条查看资料：“35公里厚的地幔为钻石……悠湖湖底平坦如镜，由一整片钻石构成……乌拉拉斯山脉位于大陆东北角，约76%为黄钻石……”没有黄连山的确切位置。只要到达这片山脉，就能采到黄连石。
透明山脉的画面一一滑过，纯色的或五彩的钻石堆砌在一起，晶莹璀璨，光芒四射。
“老伯，这些石头全是钻石吗？”
“那当然。”
“真希望这一切是真的啊！”
老申悄悄一乐，一会儿钻石拿在你们手上时，就知道是什么感觉了。
轨道两侧的原野上，长着一丛丛高大的芦苇，有些苇枝长得纷纷垂到了轨道对面，在路上方搭成一张长长的拱形篷，泡泡车从中穿过，倒像过隧道似的。
“那儿有人。”轨道右侧百米开外，土丘旁有人影晃动，不远处停着几辆扁球形飞车。老申将飞车悬停在一丛高大的芦苇脚下。把眼镜插在驾驶台一道浅槽上，薄膜显示屏弹出与眼镜同样的画面。只见一人从沟里爬出，穿着透明及膝的纱质长褂子，裸露的皮肤上有青褐相间的斑纹，长而扁平的后脑勺与颈、背连成一体，冷嗍嗍的令人生畏。“这就是帕偶星人！”它多么像电影《X战警》里的变异人！刘炎低声惊叫：“鳄鱼人！”
“没想到平行地球上已出现了合成人！”老申暗暗有些吃惊，父亲所描述的帕偶星人基本和我们地球上的黄种人一样，而过了三百多年居然变化这么大！希望黄连山还在，不虚此行。
鳄鱼人向芦苇丛转过身来，它的脸正对着泡泡车的右舷，阳光斜照在脸上，这面容太熟悉了……王小木脱口而出：“好像夏芳芳啊！”，夏芳芳心里一沉：还真是的！这张脸除了脸庞四角略微凸出，不是活脱脱另一个自己吗！心里不开心，嘴撅了起来。老申见状拍拍夏芳芳的肩：“碰巧碰巧。都是模拟的啦。我这老朋友，随便抓张漂亮女孩的照片来制作虚拟环境。说不定，他还拿我们小巷其他邻居作人物呢。下次见他，我一定让他换了！”
突然鳄鱼人那微凸的眼珠射出冷冷的绿光，朝地上张开大嘴叫一声，一纵跳到沟旁，一手从沟里拉出一只像青蛙一样的东西向天空甩去，那东西在空中划出一个抛物线后砸到地上发出一声惨叫。
“那儿也有人！”右方芦苇丛下也有道土沟，爬出五六个浅灰色人影，推着个箱子向另一泡泡车走去。他们的头圆滚滚像个光滑的圆布袋，身体套着棕色长褂，手臂轻摆，几个人手上都抓着，不，是吸附着一本书；两条腿随着步伐前后左右地扭动，一看，大腿直溜溜不见膝盖。“他们是……是章鱼人！”
几座山峰矗立在远处地平线，云雾中闪烁着一坨坨嫩黄色光晕。“我们还是抓紧时间。”老申收起眼镜戴上，拉起操纵杆，泡泡车驶回轨道。
“轰隆！”突然后方砸开一声巨响，方向在着陆场。
“这像是礼炮声。是不是着陆场到了一位国家元首级的贵宾？”
“咦？怎么才响了一声，欢迎重要官员的礼炮至少要十几响啊！”
“是爆炸！也许是一场星球大战。”刘炎兴奋起来，转头问老申：“是不是，老伯？是不是这时候着陆场该爆炸了？您以前体验过这个游戏吧？”
老申一愣，如果这声巨响来自着陆场……他的心一颤，扳住手中的操纵杆，飞车减速悬停在空中。老申盯住眼镜片之间的指令区，向“虚空之鼋”发出定位指令，飞船马上回馈了信号，老申这才放心，继续向前。
“这环绕低音好真实啊！得至少八个音箱加低音炮！”王小木兴奋叫道，前年暑假爸爸和妈妈还没分开……和他一起给新电视机配上环绕音响效果，一共用了五个音箱，那效果比起这个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老伯，是不是即将发生一场星球大战？”刘炎跃跃欲试：“我们可以加入吗？”平时玩网络小游戏，背景只是几层精美的画面移来移去，而这环境这么真实，玩起来一定很带劲！刘炎兴奋起来：“那一定是战火纷飞的场面！”
一片烟花在空中砸开，如同巨形光网从头顶扣下。“干嘛要设置战争呢？”夏芳芳撅起嘴，这还有什么好玩。
老申心里一揪，减速向后视镜看去：“有这设置吗？战争是人类历史的疮疤，太丑恶……我得告诉老朋友去掉这种体验！”
过了一会儿，又是几声巨大的轰鸣，空中升起一片浓黑的烟雾。老申脑海跳出当年在以色列大学教书时的记忆。那时正值第三次巴以战争，炸弹常常落在学校周围的街道上，把教室玻璃都震碎了。这是爆炸！怎么回事？一想到这几个孩子可还蒙在鼓里，把一切当作是虚拟环境，老申顿时焦躁不安。
这时泡泡车里传出广播：“北半球九五着陆场发生意外轰炸，您的飞船可能被损坏。请尽快……”飞弹在头顶上呼啸而过，盖过了广播声。
老申那粉猪肝色的脸升起一抹灰白，勉强笑着说：“广播通知我们返回着陆场！”飞车倏地向下一顿，右侧急向后一摆，调转车头朝来路飞去。由于转向太快，夏芳芳的额头撞到了舱壁。“太棒了！大角度拐弯！真实啊！”王小木格外兴奋，揉揉被撞痛的右额角。
“对不起。我太急了。”老申盯着前方匆匆说道：“飞船最好安然无恙……”他想把事实说出来，唇舌却呆滞无力。他原先计划，到达黄连山，趁孩子们在钻石山坡上捉迷藏时，他让机器人采集一些黄连石，便可顺利返回地球。由于人在经过比脊道时会丧失部分意识，回到小石壶巷后，孩子们的记忆只是一次超级真实的体验游戏，此次试航便得以圆谎。而突发的爆炸完全搞乱了计划！可是面对兴奋依然的孩子，他实在是说不出口。
“一艘飞船炸掉没关系，老伯，查查设备库，应该有好几艘飞船。”王小木玩星球大战游戏的积分是班里最高的，每次只损失一两艘飞船。
“这……查不了！”老申几乎说不出话。泡泡车返回着陆场。
离泊车堡约一公里处，已拉起长长的警戒线。上空浓烟滚滚，黑雾弥漫。
飞车冲出轨道，擦着塑胶小道直到停了下来。老申用力推开门，拔腿往前跑。刘炎三个紧紧跟着。这个感觉好奇特，几缕黑烟迎面飘来，飘逸而去，像在梦中似的。真是逼真啊！刘炎只觉得两只脚踩地上的感觉如同踩在跑步机的传送带上。老申跑着跑着脚步慢了下来。硝烟、硫黄味渐浓，不断有大大小小的机器残片“喀”地掉落地上，热气逼人，令人无法靠近。
十、真实与虚幻
只见着泊车堡围墙被炸开几个大口子，钢架倒塌大半，仍立着的部分被烧灼得变形翘起，格子里堆着黑色泡沫，黑烟缭绕，完全辩认不出是谁的飞船。老申的“虚空之鼋”停放的区域恰好在高架断裂处。老申的心咚咚狂跳。即使飞船没被烧毁，也得来一场大修。
再往前走，却被刚拉起的警戒线挡住。一起赶来的外星人，全都沮丧地望着陆场废墟。警戒线后面，十几个消防人员身穿蓝色制服，佩带防烟面罩和各种防爆器械冲进火场。另有五六名人员守在警戒线，示意大家不要进入泊车堡。警戒线里面传出“噼啪啪啪”和“嘁哩喀喳”的声音。老申的脸色越来越青，呆立无语。
十几个袋鼠人和海星人连滚带爬从火场中逃出来，两个消除员搀扶一个皮肤发亮的老伯艰难走下云梯。一股带着焦味的黑烟顺风飘来。突然一块泡泡车残片从空中砸了下来，插入土里，火仍燃着，消防员冲过去举起灭火器喷灭了火焰。广场上几十辆本地人的飞车被爆炸的强大冲击力冲到路边，有的整个儿颠倒过来，一个成年鳄鱼人闭着眼睛躺在里面，满身是血，旁边一个孩子满脸恐惧抱住成年人，消防员拿起焦黑的框架残段做工具，砸破泡泡车的车窗，帮助孩子从车窗下爬出，抱着孩子迅速向右前方的帐篷奔去，经过刘炎面前，孩子后腰的小尾巴一颠一颠地，稚萌的脸庞边儿有一块小指头大小的浅红色胎痣，刘炎一惊，这不是对门李阿姨五岁的儿子轱轱吗？圆筒设计者果然用邻居的照片！
“太惨烈了！一定是发生了恐怖袭击！”
“恐怖分子？那我们要怎么做？”夏芳芳脸色发白。刘炎紧张盯着前方：“慌什么，这些场景都是设置的。你看消防员的行动都很笨拙，还有那黑烟，直直向上升，哪儿有这么直的真烟啊！”
“哇塞！太逼真了！”王小木看到路边一个燃烧得只剩半截的箱柜，忍不住想抬脚一踢，突然看到老申脸色发紫，眼镜跌下来，吊在胸前摇晃着，身子摇晃几近跌倒。“老伯怎么啦？”几个孩子疑惑地扶住老申。老申眼睛看地，嘶哑的声音艰难地从喉咙里发出来：“咱们的飞船烧没了！”
“不会只有一艘吧？您设置了几艘飞船呢？”
“这个软件是不是需要升级？”
“呆会儿刷新一下，或者重新载入，着陆场又是原来的样子了。可是……谁来帮我们刷新？”
“不！不是软件！真主啊！”老申紧闭两眼话音小得几乎听不到，他咬牙一睁眼，不禁滑下两行泪来，颤抖地说：“孩子们对不起！我骗了你们，这……不是游戏是真实的！我们现在……是在一个平行地球上！它可能和我们的小巷近在咫尺……却是在另一个宇宙……原先……我……实在没想到啊！这爆炸太……意外了！唉！咳……咳咳”老申激烈咳嗽。
刘炎咬着嘴唇，轻拍老人后背。心里那巨大的恐惧得到了证实，反倒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他多么希望老伯是因为年老太过恐惧而产生幻觉，误说这里是另一个宇宙，可是鼻子里满是烧焦的气味，无法让人怀疑眼前的一切。
“这不是虚拟的？这火……”王小木伸指头插进一条团焰里，立刻大叫一声缩回手。“我不信！”心想模拟出刚才那种灼热的感觉，只需制作个类似火焰的东西，能够刺激触觉神经反射就可以实现，不算高科技。他伸出手去揪塑胶小道边上的草，一用力扯下一把草，草根从掌缝飘落，他呆住了，两脚发软倒在地上：“不可能！这不是虚拟的！不是游戏？明明我们一坐下的时候，就告诉我们这是超真实的体验啊！是不是？老伯！您快说啊！”他的脸骤然变得煞白。
“怎么会……是什么……设置搞错了……老伯！”夏芳芳一脸困惑，转向老申。老申此时心乱如麻，不知道怎么跟孩子解释。螺旋梭一感应到人，都会发出“超仿真宇宙航行体验系统欢迎你……”的声音，这是为了应付好奇的人打听时，有个暂时的说辞。以前没有非法的“试航”的事情发生，没有老申的指令，圆筒并不会启动。
老申脸色发暗几乎成了深棕色，帽子从后脑勺滑了下来，抱头蹲到地上泣不成声：“我怎么能这么倒霉……这……”
刘炎拉起老申的手：“您先别急！总会有办法的！”
老申闭眼深呼吸，咬牙尽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不一会儿，十几辆红色飞车飞临着陆场。其中几辆在泊车堡的上空排成整齐一列，投下十几幅绿色的布幕；一群穿着蓝黄制服的救援人员，接住布幕，搭成高高的隔离幕，把灰黑的现场包围了起来。车上跑下一群救援人员，有些立即在池塘边支起了两顶大帐篷，有些则清理场前的机器残骸，老申和刘炎三个刚才乘坐的飞车也被拖向一片空地。两个救援人员搀扶一位身体流着蓝血的外星客人走进帐篷。现场的慌乱渐渐平息。
空中划过一声尖啸，两截带着火焰的管子先后坠击到残骸上，溅出一群带着火星的碎片，碎片向刘炎一行人飞来。刘炎抢到老申和王小木夏芳芳前面，张开双手护住他们三个，幸好碎片在落到地面之前就已化成灰被风吹散。
“这里太危险，我们去那树林里。”王小木擦去脸上的土和泪，和夏芳芳扶着老申向小树林快步走去。刘炎拣起老伯的帽子，拎上小背包跟上。
小树林静谧凉爽，空气带着淡淡的花香。远处的沙漠静静地伏在烟火弥漫的泊车堡后方。
老申接过刘炎递过的帽子戴回头上，脸色渐渐恢复正常。看着三个孩子害怕而期待地看着自己，老申叹一声，坦白了自己星际旅游经纪人的身份，简单说了这次意外的试航和自己的小打算。“本以为采些石头很快就能返航，却遇上爆炸！多小的概率竟给我们碰上了！哎！”
“老伯您果然是外星人啊！我们刚才真的穿越宇宙！到了另一个星球！”刘炎惊喜地搂住老申萎靡的肩膀。三个人围着老申全身上下看了又看，除了脸色略暗，完全跟普通地球人没什么两样嘛！
“那么失重和超重也是真的！”王小木激动地叫道，不禁佩服自己当时的忍耐力。
“还有那些星际坏蛋，正弦幽灵……要把我们卖给科学家做研究……也是真的？”刘炎的心一下子嗵嗵猛跳起来。
老申双手掩住脸点头，努力想着对策却毫无头绪。
“我那时看到了一个水母人也是真的？她是外星人？”夏芳芳喊道。
一提客户，老申更加忧虑。斐丝女士的返航时间在五天之后，这些天不必担心她，但那睡袋设计师莱德先生此刻还在客厅里等着他呢，夜长梦多，在帕偶星的日落之前务必赶回地球！可是，怎么返回？飞船被炸毁了，飞船！必须立即搞到一艘飞船……
“那么，水晶圆筒是用来发射宇宙飞船的！”王小木记得扇形舱两边似乎还有很多舱，一个扇区能容纳他们仨，那么多的扇区，圆筒内岂不是有极大的空间？那为什么看起来只有一间小屋子大？“水晶圆筒和发射航天飞机的火箭有什么不同呢？”
老申心不在焉地说：“水晶圆筒是时空助推器……里面的时空法则和咱们地球的不一样，不能以平常的形状大小来度量。我们所知道的物理法则并非适合所有宇宙……宇，是无限的空间，宙是无限的时间，宇宙很大很大……”脑子里却快速转着：哪里弄到飞船？向朋友求助？邻近的虚空五区倒是有数十个中介同行和朋友，而这片区域从未踏足，自然没有一个朋友；可能会有父亲的朋友，可失散了几百年，怎么可能在短时间之内联系到？
难道从此滞留在这个星球上度过余生？这个地球应该也不错，父亲当年在这里住了近十年。如果不是为三个孩子的家庭考虑，他自己倒无所谓流落到哪个星球。但孩子是每个家庭的希望，是父母最贵重的宝贝。老申脑子一片空白，叹口气。
十一、星际邂逅
看着大家灰头土脸神情委顿，老申让刘炎打开小背包。刘炎一看，包里有两条小毛巾、清凉油、小刀、一卷织物、电筒、口哨还有几块压缩食品，哪有游戏装备！
老申拿出小毛巾：“去小池塘擦洗一下。”
小树林很静，偶而唦唦两声。仿佛身处学校植物园边儿上的小树林。空气清凉干净，完全没有着陆场的焦臭和烟尘。真是冰火两重天！
晚上不回家，爸妈会急死的…..夏芳芳鼻子一酸，眼泪滑下来，拉着老申手臂：“您有没有朋友在这个星球上？找他借一艘飞船……以后再还他好吗……”
王小木靠在树下把头埋进膝盖间。本来准备在这个暑期里，说服出走的爸爸回家，与妈妈重归于好，要是从此就留在这个星球上，那不是在妈妈的心再砍上一刀吗！他的眼泪砸到镜片上。
刘炎仰望天际轻声说：“要是刚好有一艘开往我们地球的飞船经过，就降落在这里……”
老申猛然露出笑容，取出眼镜戴上，在刘炎肩头一拍：“谢谢你提醒！孩子！”
“星河漫游者”舰队由一位平行宇宙人创立，是支永远航行在宇宙中的舰队。接到人们的求救信号，便会派出漫游在各虚空的小飞船前去搭救。父亲当年就是搭乘它来到地球的。老申打开星空航线图，两指按压眼镜框发出求助信息，特别提到自己是平行宇宙人后裔。“孩子们，我已向‘星河漫游者’发了信息，只要舰队接到咱们的救助信息，就一定会来搭救我们的！”
夏芳芳顿时喜笑颜开，王小木揉揉眼睛站了起来。
“‘星河漫游者’一收到信息就会来吗？”
“就看离我们最近的小飞船在哪里了，如果就在这个太阳系里，日落之前我们就能返回地球。”
一阵清风吹来，刘炎夏芳芳和王小木高兴地拥抱在一起。
泊车堡前人们还在忙碌着，高高的隔离布幕静静挂在泊车堡前。不知道有多少飞船在爆炸中损毁……应该有人对这件事负责呀！老申振作起来，离日落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呢，办法永远比问题多呀！
这时树荫下走来两个人，“欢迎你们！”说的和我们一模一样的语言！
老申一怔收起眼镜，俯下身搂住三人：“听我说！这是一个平行地球！从现在起我们可能会遇到很多熟悉的面孔，比如说路边的警察就是刘炎爸爸，和我们擦肩而过的路人是夏芳芳的妈妈……不好意思我只是举个例子。把它们都当作梦，不要太惊奇。听清了？”刘炎恍然大悟，想起着陆场受伤的小孩，还有酷似夏芳芳的鳄鱼人！
“会不会有个您在公园里溜鸟？”王小木小声问。
“这……”老申想说平行宇宙人有穿行不同宇宙的本领，因而不会同时出现在不同的宇宙，但要回答为什么，便一言难尽了，赶紧改口说：“对，很有可能。现在，镇静、微笑。真主会保佑我们的！”
来人渐渐走近：“你们好！来自宇宙的客人！”这声音好熟悉，刘炎想起了学校。
乍一看，这两人既非鳄鱼人也非章鱼人，穿棕底细蓝线条短制服，头戴太阳帽，帽沿闪着一圈银光，胸前吊着一张卡。左边的年轻人有点儿面熟，右边那位不是音乐课霍老师又是谁！刘炎、夏芳芳和王小木面面相觑，三条小舌头像冻住了。这是在做梦吗？夏芳芳一阵紧张，悄悄挪到刘炎身后，刘炎却往小木身边靠。昨天下午课间，夏芳芳和王妍追着玩，把墙角的乐谱架踩断了，今天中午霍老师刚要追问是谁干的，校长来叫霍老师有事，于是暂停训问，使她逃过一劫。之前刘炎急匆匆跑下楼去踢球时，也对那乐谱架贡献了一脚，虽然不是故意的，但总是大脚碰上了谱架。此时俩人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儿，怕霍老师继续追究乐谱架这件事。但这个“霍老师”面色温和可亲，看起来完全不认识他们三个。
“欢迎光临帕偶星！非常遗憾！泊车堡发生了意外的爆炸，让各位受惊了！”“霍老师”弯了下腰，以极度喜悦的眼神望了望老申刘炎一行，自我介绍：“我是萼人文化重建中心六部第24事务处重建文化代理人霍勇干事，他是陈洋干事。受外星人接待委员会的委托，我们负责接待在着陆场意外爆炸中，三等泊车区受损飞船的船主。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他也叫霍勇！胸卡上写着“萼人代理”，萼人是鳄鱼人？刘炎有些疑惑：他俩跟我们毫无两样，一点儿不像大土沟旁那些鳄鱼人。
霍勇和陈洋上来搀扶老申左右臂，另一手拥着刘炎夏芳芳和王小木，着迷似地盯着四人，好像粉丝亲眼见到自己的偶像，激动地说：“各位是纯人类吧！和我们一样！但你们的气质文雅，气度非凡……你们的知识……一定……非常……渊博！”夏芳芳抿嘴偷笑，老师见到学生倒紧张成口吃了？
他俩是纯人类？看来这个星球除了鳄鱼人章鱼人，还有纯人类！刘炎想起途中的星际人贩，那么这个星球一定比较安全，没有人买卖纯人类。
陈干事殷勤地问大家一路过来累不累，有没有其行李他来拿。他约莫二十五六岁，皮肤白晰，俊郎的外表带着一点儿害羞。刘炎想起来，陈干事和来家里给外公修电脑的小伙子长得极象！
老申摘帽问候：“两位好！”特地向陈干事眯了下眼。地球上的小陈是“林特数码公司”的技术服务员，老申常请他代买计算机芯片。
霍勇举起胸卡：“非常遗憾，泊车堡发生意外爆炸。中心已经启动紧急程序，我们来就是要通知各位：请别担心，我们将根据泊车堡入口处的飞船信息，由高精度的7D塑造机复制您的飞船——按进入泊车堡的顺序进行。我们现在要记录泊车位号，以便尽快开始复制。”
“G16H４，我的飞船看起来都变成一堆废铁了！这可叫我们怎么回到自己的家乡啊！没想到来到贵星球受欢迎的方式却是这样！”老申扳着脸说。
“非常抱歉！您看，飞船的部件有数十万个，装配也要花一点时间。不过，我们将以最快的速度复制好您的飞船。请耐心等待！现在先……”
“复制后的飞船和我原来的一模一样吗？”
“当然。以目前的扫描和塑造技术，没有什么是不能复制的，大到宇宙飞船，小到羽毛。只要具备全方位物质组成信息，永远不用担心东西会失去。”霍勇边说边递给老申一张启事，只见上面写着两行大字：“文化大重建 参加有奖”下面列着奖励的物品。
“嗯……我们星球规定：光临本星球的任何人，在离开星球之前，都必须在代理人的带领下填写调查问卷——这将是对本星球最大的尊重。因为我们没有护照签证程序，这就算是一种入境许可吧。现在请各位跟随我去填一下问卷……完成之后我们将为您提供一次免费游览，旅游结束，刚好飞船也塑造完毕，各位就可以乘自己的飞船返航了！”
填问卷？学校上周刚让大家填了卫生习惯和遇险自助两个调查问卷，男生最烦填了。夏芳芳一心想早点见到钻石山，便说：“我们没有时间……”
“只需二十分钟左右。”陈洋诚恳地说，“法律规定，填写问卷者将得到政府及各重建中心的奖励，奖品很丰厚。”
“填什么呢，我们是未成年人……”
老申摆手示意刘炎他们不必再说了：“客随主便。也就举手之劳的事儿。好吧，把问卷拿来。”
“请各位移步我们的总部大楼，问卷以屏幕来显示，看着题目就能答题，只有少数题目需要写下来。”霍勇取出四个卡，“这是身份证吊卡，有了这个卡，可免费游览全球的定点景区。它也是各位在帕偶星逗留期间的身份证。请各位先戴上。”
认识才两分钟，就跟他们走吗？老申微抬下巴问道：“我们怎么确认你的身份呢？”
“请放心，代理人的身份证在头脑里，一切都有卫星监督。我们必须遵守《文化重建行为规范》以及《全宇宙智慧生命和平共处二十项规则》，否则将被吊销代理人资格。我保证：我俩的所有行为对各位是安全的。”
“好吧。那就快去填问卷，让我们能早些游览你们美丽的星球。”
陈洋在胸卡划了个符号，两辆栗色泡泡车从小树林外飘来。
正在这时，五六个人快步向这边走来。一个中年妇女拉住夏芳芳：“啊！漂亮的外星女孩！跟我去做问卷，有奖的！”这不是阿河妈吗！她身后一个小伙子用胳膊格开她，狠狠地瞪了一眼，“去！我先看到的！”转向刘炎：“来答卷吧！大奖！”是阿河！他居然对自己的母亲如此无礼！哈！对了，在这个平行地球上他们不是母子。这时又跑来了七八个男女，嚷嚷着：“填答卷赠送超值奖品……”“……免费全区游览！”旁边挤过来一个罩着天蓝色长褂子的大叔：“……十几分钟换两千乌拉币！”刘炎一看，这不是大舅吗？嘴唇一动想叫出来，却看到他两耳朵有些异样，耳轮上沿挺直削尖，如猫耳朵。这哪是我的大舅！幸好没认。那几人里，还有几张面孔非常熟悉，小石壶巷对面小卖部的店主，学校的保安，还有校长！身材只比老申高一点的“李校长”脸上闪着媚笑：“几位一看就是满肚子学识的人！只要您花上十来分钟答几道题，就可以自由地浏览很多景区而不用花一分钱！”王小木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让那些人一时怔住了。老申瞪了王小木一眼，他赶紧捂上嘴。
“请让开请让开！”霍勇大声喊着推开围上来的那些人，神情变得极其凶恶，贴近几个不肯后退的男人低声说道：“都给我让开！他们一行已经被我们包了！去找别人去！”几个女人紧跟上来。陈洋摸出一支小棒，小棒顶端冲着这几个女人“嗤嗤嗤”喷出绿泡沫水，众人只好后退。
看着霍勇前后两种态度，刘炎忍不住说道：“叔叔，你对那些阿姨大叔好凶啊！”
霍勇有点不好意思，轻轻一叹：“我们态度有点儿不好，只是驱开他们而已。那波菜汁不会伤人的，只是警告而已，因为衣服上沾上绿汁名声不好。这也是没办法呀，文化竞赛两个月之后就要举行，胜出的族群将成为星球的执政派。萼人和章人的积分你追我赶，虽然章人总是领先，但我们萼人决不甘落后。各位一看气质就不一般，面容举止都那么斯文，肚子里一定有墨水。我们祖先说‘腹有读书气自华’，所以有经验的代理人都会盯上你们。我的态度已经很客气了。如果是她们先碰上你们，驱赶我用的恶毒工具绝对是你们想不到的。”
“会用什么呢？催泪瓦斯？”
“不，比那个厉害多了：纳米级的纯辣椒粉喷雾，或者彩虹粘涕发射器。喏，就是那位穿花衣的阿姨，上次喷得我满头满面都是粘涕，我只好扔了一身衣服，还剪了个光头。”
“有这种事！”老申也算是见多识广的宇宙人了，却从没听说过请人做问卷也要竞争到使用驱赶工具赶走对手的。宇宙之大无奇不有啊。
十二、三等人
两辆飞车挂在一起驶向东南，进入城市上空。
“你们的城市真整齐啊！”
“是的。因为建筑外形只有几种，就显得整齐了。蘑菇状的都是娱乐购物楼，六角大楼则是办公区，那一栋栋的小房子里住的是一等人，二等人住在那些高楼里。而最尊贵的一等人住在那儿，”霍勇指着天空一轮浅绿的月牙儿：“拇指星。”
“这里的公民还分等级啊！”大家听了大惊， “那鳄鱼人、章鱼人和纯人类是什么等级？”
“嘘！”霍勇慌忙伸出手捂住驾驶台上一个小圆孔。“千万别这样称呼！法律规定，对合成人只能称呼萼人、章人、京人、飞人，不能使用‘鳄鱼人’、‘章鱼人’、‘鲸鱼人’、‘鹰人’这些名称，啊！我又说了……否则要受惩罚的！”
老申想此次旅行太仓促，实在有必要赶紧了解本地的情况。“我有位朋友……的祖父三百年前来过这里，并没有提到合成人，这是怎么回事呢？”
“三百年来发生了很多事……”
“霍老师，您说说嘛！”
“你叫我什么？”霍勇一愣，夏芳芳连忙改口：“霍叔叔，给我们讲讲星球的故事吧！”
“稍等。”霍勇从衣袋里掏出一团起球的黑色织物，展开来像片蜘蛛网，他把网缠裹住小圆孔，继续说道：“合成人确实是近三百多年来才出现的。很久以前，星球上的人类和动物都是自然造化所生。我们的祖辈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宁静安祥的耕读生活，常有外星客人慕名移民到这里。遥远的大陆上也住着一些人类，听说他们比我们聪明很多，喜欢制造方便的工具，不喜欢田园生活。两片大陆的人们生活方式绝然不同，但相隔太远，倒也相安无事地过了近万年。三百年前，那些聪明人把自己的物种改造成为鲸熊人，不，井雄人，具有更聪明的大脑更强壮的身体和更强硬的意志。井雄人渡过大洋来到这片陆地，在耕地上建起城市，制造出更多的让人们方便的物品，招募纯人类加入合成人种群，合成人的社会渐渐壮大。由于我们的祖辈始终不愿意运用生物技术来改变自然进化的节奏，结果在智力和体力上总是弱于合成人，而遭到合成人的排斥，被迫迁移到偏远的荒地。祖先用辛勤的劳动将荒地改造成耕地，延续了原先的生活。后来一些人放弃耕地投奔城市，我的曾祖爷爷就是这些人之一，从我爷爷那辈起，就不再种地而适应了在城市工作。虽然我们工作在城市，但仍然坚守祖训，只与纯人类通婚，保持了本物种的天然本色。三百年来，井雄人又制造出了基因更完美的……京人、萼人、章人等等很多种合成人。几大族群为了成为星球的主宰打起了仗。战争中京人实力大挫，萼人与章人渐渐占了上峰。最终萼人和章人达成和解，成了这个星球最强的两派，制定法律把全星球的人种分为四等，工作成绩出色的章人和萼人属于一等人，普通合成人为二等人，纯人类属于三等人，其他弱小者统统归于四等人。章人和萼人因为身体里几个重要的基因分别来自章鱼和鳄鱼，因此立法规定所有公民必须尊敬这两种动物，它们的某些待遇甚至超过纯人类……”霍勇说到这里，扫视飞车两侧。
在这个平行地球，纯人类竟是这种命运！在咱们地球，有哪个物种能凌驾于人类之上？人类就是头等人。但也许某一天，咱们地球也发生这一幕：人类把老虎的凶猛、羚羊的矫健、老鹰敏锐的眼力等优于人类的基因编辑进咱们的DNA里，也创造出各种合成人。那么到时候我是变成合成人、享受做一等人的待遇呢，还是坚持做纯人类而被迫迁居到偏僻的地方生活？不过，住在安静的乡野过田园生活似乎是好多古人的追求呢！陶潜、苏东坡田园诗里的生活多美啊！但选择了宁静悠闲，便也没有了很多刺激兴奋的游乐享受。刘炎、王小木和夏芳芳面面相觑，茫然无语。
老申脸色微变，庆幸当初父亲的选择。但转念一想，如今人类面临生物大灭绝、环境污染、天气异变等等危机，常常对突如其来的恶性流行病毫无招架之力，在时间的长河中还能当多久的地球霸主？
见四位外星人沉默，霍勇连忙说道：“虽然人分四等，但人人有饭吃有屋住，一百年来各人种和谐共处，倒也相安无事。”霍勇说着扯下那张罩在通讯口上的网，塞回衣袋里。
飞车越过海峡，穿过赤道飞向一个大岛，岛上几乎全是大大小小的六角楼。“岛上是阿城行政区。”飞车徐徐降落在一栋巨大的十层六角楼前。“这是文化重建中心总部。”
霍勇带着老申一行人进入大楼。迎面走来一个合成人，他的左胳膊贴近刘炎的左肩摆动，拂来一股淡淡的腥咸味，刘炎喉咙一堵，很想叫出声来，老申连忙拉拉刘炎的T裇，提醒过份惊讶是不礼貌的。三个人赶紧低头让过，再遇到时，便用“点”凝视的方式——认真地注视几秒钟赶紧移开视线，以不被对方感觉到为宜。渐渐分辨出是萼人、章人或其他合成人。萼人的身材与人类差不多，没有脖子是最大的特征，皮肤残留类似鳄鱼皮肤的鳞纹，特别是两额角已角质化，长着鲜艳的鳄鱼皮斑纹；章人的身材匀称，四肢尤如软管子活动自如，每位都戴着表情温和的头套和花布手套，外表亲和，身上带着大海的气息；飞人的眼神锐利，身体两侧各有三臂连在折叠起来的蹼里，下肢却十分细小。
“请走这边。”一行人随着霍勇通过大楼西侧走廊走进另一栋高大的六角楼里，“总部的西边楼区是我们萼人的行政办公区。”大家刷卡穿过闸口，进了标着VH27的六角形房间。
“请坐到答卷间里。”
一落座，正好位于一个头罩下面，像在理发店里准备做发型似的。“这是答题罩。它用来收集各位答题时所发出的脑电波。由于各星球智慧生命的语言各不相同，因此不以语言来答题。而所有生物发出的脑电波是一样的，只要扫描脑电波，科学家就能解译成语言。因此中心规定，统一以脑电波所对应的语言为最终答案。大家看着题目，脑子里作出反应，就算已经作答。只有答案出现分歧时，才需要写下来。现在请大家签个书面同意书……”
座位前各有一面灰绿色薄板，上面印着几行字：
文化大重建
星球文明有你的奉献
《脑电波扫描同意书》
本人自愿参加第三届帕偶星球文化重建活动之一的填写问卷。本人同意于09∶02（时间），在萼人文化重建中心总部大楼VH27室（地点），回答问卷并接受相应的脑电波扫描。
声明：其它时间和地点的脑电波扫描收集活动为非法行为！坚决反对！本人有权提出诉讼。
注：据此可领取营养补偿礼包。
____________________（签名）
霍勇解释道：“脑扫描就像接受X光照射，或者近距离观看电子屏幕，对人体有一些小伤害，因此需要事先告知大家。每个人都照过X光，是不是？不是很频繁地照射，是不会伤害身体的。”霍勇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签吧，我们早点答完卷就可以早点开始游览。”老申拿过协议书唰唰唰签上名字。刘炎王小木和夏芳芳也都签上各自的名字。王小木悄悄和刘炎说道：“这是我们到过另一宇宙的证据！”
“非常感谢各位配合我们的工作！”
十三、最佳外星人
天花板中央那水平放置的六角形板“吱吱”一响，向下弹出六个垂直显示屏，蓝屏一闪显示“答题开始”。
第一题：“落霞与________长天一色”。
哈！这是《滕王阁序》中的名句呀，刘炎会背全文，默几段也没问题。他刚在心中一吟，屏幕便跳出了第二题：“碧玉妆成________下绿丝绦”。
简单！幼儿园时就背过了。刘炎轻声读了出来。刚读完，屏幕弹出第三题：“_____断桥边，寂寞_______无意苦争春__________”这是陆游的咏梅词，刘炎一口气背完，又跳出了第四题：“____之夭夭，灼灼________家。桃之夭夭，有______蓁蓁__________”
哈哈！刘炎、王小木和夏芳芳都是心里一乐，这不是古诗词句填空吗！早在三年级时，老师就要求将《七十五首必背诗词》都读熟能默了。三人一会儿功夫就答了三十几首诗词。
老申冥思苦想，总共只填上了七个空，有三个还不确定是否正确。倒不是没学过古诗词，父亲虽是宇宙人，老申却是在地球出生，小时候念的可是私塾，《唐诗三百首》《幼学琼林》《弟子职》当时都会背，现在年纪大了又长期忙于工作，几年都没翻这些蒙学册子和诗集，闲时读读《可兰经》就很满足了，一时半会儿哪想得起来？他看了十道题，脑子便迷糊了，干脆打起瞌睡来。老申知道那头罩正在扫描答题时的脑电波，睡着了，它也会收集到与古诗词相关联的信息，对于善于分析脑电波的科学家来说，也是重要的数据。
时间悄悄过去二十分钟，谁都没有注意到，屏幕又闪过了两次蓝屏。刘炎渐觉题中字句偏僻少见，答不上来了。
屏幕跳出“答题结束。感谢您的合作！”
走出小间，夏芳芳觉得头又痛又闷，探头看一边，老伯正“呼噜呼噜……”睡着。王小木站突然激烈干咳起来。刘炎也觉头胀，摩着头顶：“我们在多功能教室上信息课，头上也是这感觉。”“我觉得这里的电磁波比学校的要强得多，频率一定很强。”王小木摘下眼镜，揉揉眼睛。
不知道什么时候霍勇和陈洋关门出去了。这时门砰地弹开，两人满脸喜色迈进门来。霍勇激动地搂住了刘炎三个：“辛苦了！你们答得太好了……”他走到门口看了看走廊两边，将门锁上。搓着手掌，竭力压低声音说：“各位是我从业以来碰到的最有知识的人！从来没有人得到如此高的成绩！今天之前答出的题全部加起来只占了题库的二十分之一，而你们一上午就答去了题库近一半的题目！而且三个小朋友的答案相同率是97.6%！按照规则这便是最终的正确答案！你们简直太棒了！为我们小组，仅一天，就增加了两千六百十二个积分，我俩的排名从第521名一下子跃居到第1名！太感谢你们了！”霍勇欢喜得合不拢嘴。刚才他的主管马达主任预祝他俩成为本年度全星球金牌代理人！据主任说，答题时通过脑扫描收集到的大量数据，经过后续分析，还将为他俩增加更多的积分。
“老伯呢？”见老申仍在打嗜睡，霍勇不敢打扰。按开墙上的饮食柜，打了三杯饮料，恭敬地递给了刘炎三个。
“谢谢霍……霍叔叔！”
黄绿色液体中，一群橙色细丝像水草摇荡，好怪的饮料！一进口，似橙又似芭乐且带着栀子花香。美味极了！“我还能再来一杯吗？”刘炎王小木连喝下了两杯。虽然美味，夏芳芳却不敢痛饮，从小妈妈就教育她不能随便接受他人给的食物。虽然看着这个“霍老师”应该不是坏人，谨慎总不是坏事。
老申醒了，打了个激灵走出小单间，霍勇见了赶紧打了杯饮料恭敬递上，“老伯辛苦了！”老申睡眼惺忪地接过杯子：“不好意思！只答了几道就迷糊了。”
“不妨事不妨事。亲爱的申先生，我实在不知道怎么表达我俩的感激。由于你们的优异成绩，我俩积分远远超过第二名，不出意外将成为本年度最佳代理人。星球将奖励我们很多很多的生活物资！太感谢几位了！”刘炎恍然大悟，怪不得刚才那么多人抢着请自己答题。
“你们……萼人为什么要收集古诗词？”老申问，“你们没有诗词书吗？”
“哦是的。星球的诗词歌赋类书籍消失了两百年了。本届政府发起文化大重建，收集古诗词是第一项活动，不仅保护星球的文化遗产，而据科学家研究，读古诗词能够增加所有公民的幸福感。”霍勇认真地说道。
“生存幸福感？我知道了：纯人类是三等公民，一定不如头等人和二等人感到幸福……啊！我直话直说……”话已出口才发现不妥，刘炎不禁难为情地猛掻脑袋。
不料霍勇毫不介意地笑着说：“正相反。各项生存感排名中，最有幸福感的都是我们纯人类……而后几名都是……”他摸出一团白色网，走到门口打开墙上一个小柜门，将网包裹在一根小柱上，拨开按键。低声说：“公开议论上等合成人的生理弱点不太好。”
原来，在每年一度的生存感调查中，约一半合成人认为生活太过平淡，而五分之一认为生活毫无趣味，而6%左右的合成人竟认为活着是一种痛苦，其余的合成人们则不参加调查。有学者偶然发现，幸福感曲线竟与技术发达曲线的走势完全相反。
多年来，合成人中抑郁症患者持续增多。人们设计缓解抑郁的小玩具，但一段时间之后，玩具只会加重抑郁；有些合成人尝试去外星旅游希望增加幸福感，但人们回来不久便重新郁闷起来。整个合成人社会的精神状态令执政者感到忧虑。科学家发现，大脑多啡呔水平低下是抑郁的根本原因，而产生这种开心素的方法有非常多种，散步、运动、演奏乐器、阅读纸质书等等，但这些事情恰好是合成人不愿意做的。
“令专家惊讶的是，在每一年的调查中，总是超过95%的纯人类报告自己很幸福。而实际情况也是这样，在抑郁病案报告中，五年来只有一个是纯人类罹患抑郁。专家考察了幸福感排名首位的纯人类的生活状况和历史传统，发现纯人类喜欢运动、演奏乐器和阅读诗词，比合成人更具有对美的感受力和表达力，并且善于平衡各种微妙的情感。科学家结合合成人的生理特点，进行了各种改善情绪的对比实验，结果发现，吟诵优美的诗词句子，能够使大脑最快地产生较多的开心素。”
原来读诗能使合成人增加幸福感！科学家开始搜索更多的诗词书籍。这才发现，找到古诗词书籍是星球上最困难的事。而一些优美的语言只存在于纯人类的口头相传中。
人们开始反思，发现生活节奏的变快是诗意丧失的罪魁。节奏的变快，使得人们在交流中只满足于快速明白对方要表达的意思，而没有耐心以及沉静的心力去理解、体会那些细腻、优雅，超然物外的感受——古人曾用优美的诗词句描绘这样的感受。诗意渐渐被生活的快节奏磨蚀掉了。用进废退，无数形容复杂情感、描写自然美景的词汇，渐渐在人们的生活中消失了。比如据残留的记载，在古代的诗词歌赋中，描写雨的词汇有两百多个，而如今的语言里只剩五十来个。另一方面，上等合成人重视实用的科技图书，诗词书籍慢慢遭到冷遇，便在书店里日渐消亡了。更加遗憾的是在合成人大战期间，频繁的轰炸把储藏古诗词的阿城图书馆藏书楼夷为平地，很多图书被埋入地下而遗失。
十四、受宠若惊
霍勇继续讲道：“五十年前，外太空一艘宇宙飞船失事，残骸坠入帕偶星，穿过大气层时被强烈摩擦力所产生的热焰熔去大半，坠落地面成了碎片。科学家从中发现了不少数据存储器，经过分析解译，得到了巨量不完整的句子。经过多年研究，确定它们乃是传说中的纯人类祖先留下的七百首古诗词的残词断句。虽然只是零碎的词句，经专家半猜测的解释之后，也足以令人陶醉。两年前，政府宣布展开文化重建活动，向全宇宙发出填写问卷有奖通告，并且奖励贡献诗书的公民。人们回忆战争中炸毁的藏书楼，便在藏书楼的旧址挖地三尺，希望找到含有诗词的书。”
刘炎回想起路上所遇的鳄鱼人和章鱼人，原来他们是在土沟找书！
“两年来我们中心通过请外星来客填写问卷的方式，得到了三十多个优美的字、词，专家经过分析研究，修复了二十几首古诗词，这些字词编入了新版辞典。同时，这些诗句立即成为心理调适师用来治疗合成人抑郁极其有效的处方药。”
“而今天，你们填充了两百三十多个空白！专家预测这些字词将修复至少七十首诗！这个成绩足以载入我们星球的文明史册！而且，与答卷同步进行的脑扫描，也得到了大量有用的数据，这些数据经过专家和计算机的分析，最终将修复更多的诗句。你们是帕偶星球文化大重建的功臣！也是我们纯人类的骄傲！”霍勇和陈洋钦佩的眼神令刘炎、王小木和夏芳芳受宠若惊，连声说：“不敢当不敢当！”刘炎谦虚地说：“做了几张语文练习而已，你知道，我们常常做这样的练习卷子，除了语文，还有数学、英语，每周至少做三张，有时还要做品德与生活、劳动技能的卷子，还有音乐！”
霍勇一听“音乐”二字，凝视空中若有所思，“……我喜欢音乐。”刘炎很想告诉他，在另一宇宙里的霍勇就是他们的音乐老师。但老伯提醒大家把一切都当作梦，那么还是不说为好。刘炎猛然想到这里也会有另一个刘炎，两个刘炎站在一起，太奇妙了！就像《西游记》里两个孙悟空，但是在《西游记》里，其中一个孙悟空最后被打死了，想到这儿心里不禁一颤。
一行人走出大楼。老申微笑问道：“答完问卷了，可以取回飞船了吗？这……7D塑造的飞船……是不是应该先全面的深度测试一下？可别在启动和航行中出现小问题，那可是生命攸关的事！”
“请耐心等等。一般来说，类似的飞船要花至少4个小时来塑造，由于你们刚被评为最佳外星人，我想你们的飞船塑造会优先进行，考虑到按进入泊车堡的顺序，要取到飞船也需要半天时间。至于塑造机的精度，您放心，完全符合储存在泊车堡入口处的扫描数据，所有构件的误差都小于百万分之二。诸位离开本星球时乘坐的飞船绝对和原来的丝毫不差。”霍勇挨着老申，诚恳说道：“您别忙着回家啊！也给我个机会表达谢意。我已经为您规划好今天的旅游：接下来登宇宙灯塔——这可是尊贵外星人才有的待遇！午餐午休之后，下午游览蜘蛛街、洋底火山口、极速赤道缆车。如果您在这里多呆两天……”
“我们……今晚还有重要的事情，必须返航。”莱德先生打喷嚏的样子闪过老申的脑海。他沉下脸：“我想知道什么时间能见到我的飞船！请具体一点，什么时间？”
“这……”霍勇与陈洋对看一眼。刚才马达主任特别提醒，这四位客人极其重要，可能需要继续与他们合作，务必满足客人所有要求。他把老申拉到一边，看看周围没人，以极小的声音说道：“亲爱的申先生，我呢，遇到纯人类总是感觉很亲切，尤其是您长得像极了我外祖父。告诉您真话吧，着陆场没有发生爆炸，您的飞船也好端端地呆在泊位上呢。爆炸现场是个多维虚拟环境——您一定注意到，所有来客都被挡在警戒线之外，其实呢，在你们还未返回泊车堡时，它的四周已经被虚拟爆炸场景装饰起来。这是多家代理机构为方便招揽客人填写答卷，联合制作的一幕虚拟剧。看把您骗了吧！现在还不能取回飞船，法律规定最快也须在填写问卷四个小时之后。”
原来如此！老申欣喜若狂，朝霍勇做个鬼脸，手舞足蹈地走回刘炎三个身边。
“老伯这么开心啊！”
“哈……咱们是最佳外星人啊！那么快去转转这个星球吧！”
陈洋发出指令，两辆泡泡飞车转出泊位，向大家飞来。
刘炎跟着老申正要登上飞车，背后有人朗声喊道：“尊敬的申先生！”一位身着淡绿色长褂的萼人男子向大家大步走来，紧跟随着一位女士，手上拎着四个大包。
霍勇和陈洋都是微微一怔，随即向来人弯腰致礼，介绍道：“马达主任和休丽特助理。”
“四位好。”马达转向霍勇低声说：“我也是刚接到奎格先生的指示，四位外星人已经升格为重要客人，将受到更高级别的待遇。从现在起，由我、休助理会合你们俩，负责四位的生活起居以及游览中的相关事务。”霍勇连忙说：“不敢劳驾！那主任和助理辛苦了！”
“能为四位服务，荣幸之至！”
马达约莫四十岁，长相普通，身材矮胖，同其他萼人一样，两额角有角质斑纹，但胳膊只有很浅的纹理。马达亲切地与老申四人一一握手。夏芳芳匆匆地放开马达的手，视点从马达的鼻尖迅速移走，虽觉脸上的肌肉僵硬，仍努力保持笑意。休助理的肤色与纯人类无异，长发绿褐相间，发尾卷曲着垂在两肩之上，刚好使脸以下的部分产生脖子的错觉。她眨着大而无神的眼睛，笑容可掬，把大包放到飞车上，“这是各位的奖品：宇宙航程20光年的心脑血管护理套件和穿越一次黑洞的身体护理套件一套。”“谢了。回去就能用上了。”老申转向刘炎三个：“想不到读诗在这里竟有如此大用！”
休助理又为每人分发了一个小盒。小盒里躺着一朵小指头大小的黑色小花，乌黑发亮。“这是用我们星球储量很少的贵重的石墨雕刻的。表层经过处理变成钻石，所以有漂亮的光泽。”“一层钻石！”夏芳芳惊呼。
马达主任对大家说：“帕偶星欢迎有学问的人，希望你们的老师和同学都能光临本星球！奎格先生说，将向文化大重建总部建议，派出使者前往贵星，邀请诗词歌赋专家，来协助我们开展文化的重建！”
“希望下次我们还能这么幸运地接待各位。”霍勇向老申投去感激的目光。
夏芳芳说，“霍……霍先生，有机会再来的话，我一定把我的《唐诗三百首》带来送给你……不过，书在黑洞里是不是会被撕碎？”
“可以给书穿上黑洞护理外套。”王小木提醒道。
“我们有机会一定再来！”刘炎说着转向老伯，却看到老伯表情僵硬，连忙缩回头来。老申心里骂道：还想有下次！你们仨能平安回家才是最最重要的。这次试航损失了一艘螺旋梭，大船来回一趟成本算下来恐怕要赔钱了！但是……如果能带百来斤钻石回去，倒赚了！一想到黄连石，老申不禁心跳加快。
马达说着向休助理点头：“乘我的车吧。”一架橄榄绿飞车向一行人滑行过来。这飞车比霍勇陈洋的大了一倍多，他俩连忙遥控各自的泡泡车飞回泊位。
“呀！别动！”休助理轻拍刘炎的肩头，捏起一个豆大的东西：“大瓢虫。”掏出个金属盒子，把瓢虫放进去。看到刘炎三个诧异的眼神，她甜美一笑说：“先收起来，一会儿经过花圃把它放了。不要杀生，是吧？”她直起身时头发向后一荡，“脖子”上的皮肤鳄斑清晰可见。夏芳芳吓了一跳，手不自觉地掐到王小木的手臂，王小木忍痛瞪了她一眼。
一行人上了车，由休助理驾车，马达坐在副驾驶位，霍勇和陈洋分坐在老申和刘炎三个两旁。马达吩咐休助理启动防护罩。回过头微笑着说：“诸位是帕偶星最尊贵的客人，游览全程都会受到最高级别的保护。不过大家还是要小心，不要同陌生人接触。”刘炎几个惊喜地吐吐舌。老申却眉头微蹙，这架势倒像我们四人被绑架了似的。
“第一站！宇宙灯塔。”飞车越过小湖向西北方向驶去。
湖边山坡后，飞出两辆紫绿相间的泡泡车，渐飞渐高，混入高处的泡泡车中间。若即若离地，总是位于老申一行人的飞车后上方。
十五、夺魁计划
此时，一位头发棕黄卷曲、身材中等稍胖的中年萼人男子，站在窗前，他的目光跟随着老申一行人升空离岛，直到飞车越过海峡，消失在高楼大厦的丛林中。
他两臂抱在一起，指头缠着一个色彩鲜艳的弹簧球不断弹压着——捏压弹簧球是一种心理日用品，能有效缓解焦虑。他是马达的上司，文化重建中心六部部长奎格，也是二十分钟前成立的“夺魁”行动组的组长。
回到桌前，奎格打开第VH27号问卷填写的全程记录。四幅波形图一屏屏地变换，对应地显示一排排符号和数字。答题过程中，“头罩”——高精度意识收集器，也在静静地工作着，将四人对诗词残句的反馈所产生的大量脑电波数据，传送到计算中心，供专家和超级计算机共同分析。
三个方框跳了出来，每框都有一个字在迅速变动，过了一会儿，第一、三个字固定下来，只剩中间空格还在不断变换着不同的字，显示：“声”□“慢”。下面两段波形同步进行修正，渐渐地两条波完全重合了。几秒钟后，中间那个字也固定下来，屏幕显示三个字：声 声 慢。
“声声……慢……声……声……慢……声声慢……”奎格呷了口水，靠到椅背上，闭眼念着这三个字，心里先是升起一股莫名的憋闷，仿佛某种痛楚的心绪，却带有一种奇怪的满足感，令人陶醉，忍不住又读了两遍。可当他一睁眼，便微皱眉头——这种感觉令他有些厌烦，他的目光移回桌面上的统计表格，这是六部文化重建代理人的工作积分，这才是他感兴趣的。
由语言学家和科学家发动的这场文化大重建，自开展以来，无论是从地下挖出书籍、收购乡间旧书，还是从外星人填写的问卷上，都没有取得显著的进展。直到二十分钟前。当奎格得到马达的报告，立即意识到他已经交上了一个天大的好运。四位来自未知恒星系、与纯人类酷似的外星人，特别是那三个小朋友，在二十一分钟零四十三秒的时间里，共答出两百三十二个优美的字、词。据数据中心分析，部分字、词已消失了将近五百年！专家们震撼了，激动得犹如见到稀世珍宝。一位年逾古稀名叫嘟嘟的专家更是激动得晕了足足三分钟才醒来，醒来第一句话就是“我是不是穿越到古代了？”
两年来的重大成果！是他的六部获得的！奎格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对于文化大重建，语言学家认为它填补了星球文化的空白，心理专家则认为它有效解决了帕偶星合成人的身心健康。但对奎格来说，这将是他仕途的重大转折点。星球宪法最新规定：各族群主参议长的人选，不仅需要有二十年参政的资历，并且对文化大重建事业需作出显著的贡献。有了这四位外星人，从政二十三年的他即将完美地满足这后一个条件！而如果本族群在文化知识大赛上获胜，将成为星球的执政派，主参议长奎格即自然升格为星球的领袖！
这四个外星人就是他奎格的福星！
以这两百三十二个字、词的成果，奎格的履职积分将会领先之前排名第一的迪龙团队，著名的WGW集团章人团队。迪龙是个章人，凭借一群火星游客的答题，工作成绩雄居第一名达六个月之久，奎格的积分始终无力超过他。但是，屈居第二的记录必将已永远地终止在刚才那一刻！
奎格嘴角骄傲地一抿，又踱到窗前，把手放在墙上一个灰白色的人形胶模肩头轻拍两下。胶模与真人尺寸相当，由高强度高弹性材料制成，最厚处约三十厘米，仿佛一个彪形大汉贴墙站立，它是奎格用来练习拳击的模型。
奎格踱回桌边。在答题过程中，对四个外星人的同步脑电波扫描也得到了不少数据，这些数据的后续价值将大大地超过问卷得到的词句本身。科学顾问说：由于大脑接受的信息90%是从眼睛来的，只要有信息进入人的眼睛，大脑里与这些信息相关的区域就会跳跃起来，反馈出更多的脑电波。通过扫描收集这些脑电波数据，对数据去芜存菁、经过多学科的综合分析，就能得到与脑电波对应的优美词句，并且从这些词句的组合中，一窥古人奇妙的语言形式，这将是文化重建与文化考古的双赢！当然，最最重要的，是他，奎格参议员，将以不可撼动的优势，顺理成章地成为主参议长！进而成为这个星球执政派的首脑——这只是个程序。
答题结束前数分钟，他果断成立由九个人组成的“夺魁”行动小组，迅速规划好行动步骤和小组的成员和分工，以确保这四个外星人全天候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他们的脑子必须只能为他奎格所用，夺魁势在必得！这个事情要高度地保密，绝不能让他的竞争对手迪龙知道。
此时，六部的计算中心两个分析系统正在紧张地处理刚得到的脑电波数据。这两个系统分别由两台名为“原点”和“西天”的主计算机以及它们的附属处理器组成。主计算机的复杂度接近人脑七十分之一，综合运算速度却只稍逊于人脑的显意识。
四十分钟后，秘书送来一份报告。报告显示，在老申四人整个答题过程中，所有被激活的脑区竟遍布了整个大脑，涉及到音乐、图像、逻辑等记忆小区，以及情绪、压力、内分泌等功能区。“太惊人了！”诗词语言与大脑活动的关联竟有如此之多！报告说，工作到十一分钟时，这台名叫“原点”的计算机突然停顿，人机互动对话框显示：正在思考；一分钟后“西天”也陷入了思考，一直过了七八分钟，“原点”和“西天”的对话框显示：“发现大量有规律的四字结构，五字结构、六字结构、七字结构，句式均包含着某种韵律，非常美妙。正在创建句式结构……”两台主计算机发出“对称！非常美妙!”的感慨后，陷入了长达三十二分钟的“思考”，屏幕上总是提示“正在思考中”。三十二分钟后，屏幕跳出“数据量不够。暂时无法解译。”而终止了分析。
要继续分析、解译，只有取得更多的脑电波扫描数据。工作要提前进行了！奎格将杯中水一饮而尽，左手叉起桌上的弹簧，快速弹压。“通知数据处理小组，准备好，随时开始工作。”他站起身踱到窗前。此时，一行人应该已经登上彩虹桥顶。
在刚才的小会上，他命令马达和休丽特一起陪同客人参观宇宙灯塔，既保护四位外星人，也取得他们的信任，以便在接下来的任务里顺利接替霍陈二人。
奎格认为，纯人类过于尊崇自然，身体里含有大量劣质基因却不愿接受生物技术加以剔除，实在是理念僵化。奎格的曾祖父已经是第二代的合成人，曾祖母虽说是纯人类，却也经过基因修改，敲去了多个可疑的致病基因。因此，到了他这一辈，已经是第五代合成人。据马达的报告，这四位外星人除了那位老人，三个小朋友都是纯天然人类，基本与帕偶星球上的纯人类同种。奎格担心同为纯人类，是否会不利于执行萼人的命令，因此他指示马达，找个机会试探一下，那两位纯人类代理人对萼人的忠诚度，如果两人明显同情外星人，就坚决撤换。“夺魁”行动必须由心腹成员来实施，绝不能有任何后顾之忧。
奎格在书桌和窗边的胶模之间踱步。
而最须防备的，是章人迪龙。这位同样觊觎星球首脑的章人，名下代理人为数众多，并且拥有各种高级的间谍设备。奎格频繁弹压弹簧球。文化重建中心新闻部每半天发布一次积分排行，今晚整个星球就会知道萼人奎格的积分跃居第一且远远超过第二位的迪龙。这位最强劲的对手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也许此刻对手已经开始行动了！说不定……奎格的心猛然一震，迪龙会派人劫走四位外星人！这绝不允许发生！他们是他奎格的！
这时，通讯口响了。
“按照您的指示，房间已布置好，和中心的答卷室几乎没有两样，除了头罩改设在沙发靠背上方的凉风机上。数据传输线路也已布置好。”一个年轻人说道。
“干得好！汤姆。注意发射波的强度，不要比星球标准高太多，以免被脑扫描监督局发现。”
“是，部长。”
奎格攥紧拳头背到身后，走到北面窗前。高空上一只鸟向东北方向飞翔。
窗外一阵凉风吹来。奎格精神一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十六、虹桥谍影
“下面是帕偶星球的第一大城市阿城城区。”刚才也经过这座城市，但大家正听霍勇讲述星球历史，没注意地面景物。投在楼顶的飞车影子扭动着前行，恰如一只只爬虫。
刘炎仰头看，这里的太阳比地球上的大一些，却不耀眼，像雾霾天的太阳。
只见正北方天际上，一条约120度的弧线倒插在大地上，像条银色的虹，横跨高楼林立的城区和两条交汇的大河。
“那是彩虹吗？晴天也有虹吗？”
“不是虹，像巨大的弧形喷泉！”
“是桥吧！”
“是的。那就是本星球的标志建筑之一彩虹桥。宇宙灯塔就在彩虹桥最高点，离地面1606米！真壮观啊！”霍勇激动地介绍。
飞车驶近，只见整座桥身包裹在透明的防护管道中，顶端没入云层，隐约露出一栋白色建筑的一角。侧看桥体，犹如倾斜向前倒去的巨型艾菲尔铁塔，4只钢铁“大脚”牢牢屹立在大地上，脚上各有一座二十层楼高的白色圆柱底座，像彩虹的两头各穿了4只白靴子似的。白色圆柱底座上六个上小红点上下移动，近前一看，原来是六座运送游客的升降梯。
“这么高的桥中间却没有桥墩？”
“它应该被称作摩天双子楼，实际上是相对顶在一起的两座弧形大楼。它的四个底座极其坚固，水平截面都有六个足球场那么大；桥身采用了超轻且超坚固材料，桥上还有无数的小风洞可抵御任何极速大风，而且它的走向与帕偶星的自转方向完全一致。科学家为它设计了极多的安全措施。它是星球最伟大的建筑！只有尊贵的客人才能登桥。”
“普通人是不能登上彩虹桥的。”休助理补充道。
飞车绕桥墩飞了一圈降落到底座平台，众人下了车。抬头看，彩虹桥把头顶上的天空都盖住了。
“这里是第一级观景台。”不远处的泊车控制室里，三名纯人类正熟练调度空车的摆放位置。平台四周栏杆旁倚着二三十个游客，他们中几人转头向老申一行瞥了一眼，眼光中含着诧异。
“从这里到虹顶还有三个观景台。可以像爬山一样，步行到虹顶，也可以乘轨道车上去。”休丽特助理笑吟吟说道，“考虑到省些脚力和时间，我建议坐那部直接到达桥顶的轨道，怎么样老伯？”老申点头。马达和休助理、霍勇和陈洋簇拥着老申四人准备登上02号轨道梯。
这时，一个萼人从马达前面横过，先一步进入轨道梯，正站在夏芳芳和王小木前面。他的“后脑勺”正冲着王小木。空气中飘着几丝奇怪的气味，比超市那种食物与化妆品混合在一起的怪味还要难闻。夏芳芳只觉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不禁捏住鼻口。又有五六个合成人陆续进来。
轨道梯快速上升尤如飞机起飞，却没有螺旋浆轰鸣声。地上景物不断向下退去而越来越小，街道瞬间变了纵横交错的线条，河流如铺在大地上的绿绸带。
王小木恐高，紧握刘炎和夏芳芳的手，一眼紧闭一眼半眯着。
一股细风吹在刘炎耳边，他转头看，老伯身旁站着个章人，圆溜溜脑袋套着爆卷的短发头套，皮肤润泽半透着光线，两只咖啡色眼球微微凸出，手臂中央纹着一个刺青图案。章人的视线与刘炎相接，向他一笑，刘炎有些不知所措地回了一笑，头一低，看到那管子似的小腿上，两撮长长的紫毛挤在白袜子边缘，不禁几分厌恶。
轨道梯经过翠绿色平台向下沉去。“第二级观景台。离地面300多米。”
一只飞鸟迎着轨道飞来，阳光在它长长的两翼尖上闪烁。临近彩虹桥，它放低一侧翅膀，降低高度，从轨道下翱翔而过。“帅呆了！”人们的视线不禁全被大鸟吸引过去。王小木听到人们议论大鸟，睁开眼来，只看到那萼人的手在老申肩上挥着，飞鸟已远去了。
“顶层马上就要到了……”
“好高啊！”夏芳芳紧抓住王小木胳膊，只见王小木两眼紧闭，脸色发白。还没到第二级观景台，他就基本紧闭双眼，只偶尔眼皮打开条缝，看到轨道梯包在透明防护罩里，两侧铺设栩栩如生的草坪带和小动物公仔，才略感安慰。
夏芳芳突然觉得身后一阵急风，回头一看，休助理摘下帽子在空中拍打什么。身旁发出轻而尖细的“嘶嘶”两声。“小臭虫！”
“哪里？”夏芳芳紧张得乱拍衣服，“那儿！”刘炎指着王小木的裤腿，只见一只黄豆大晶亮的绿壳虫正伏在王小木裤袋旁。“我来！”休助理正要去抓虫，夏芳芳已经两指一弹，把虫打进轨道边缘的缝隙中，地面发出尖锐的叫声。刘炎好奇怪：这轨道全程被管道包围着，小臭虫从哪儿飞来的？
“老伯别动……”休丽特抬手在老申肩头一削，地上响了“吱吱”两声。
老申正靠着轨道扶手打盹儿，听到喊声眨眨眼问道：“到顶了？什么事？”“没事没事！是几只小臭虫跟着我们上来了！”休助理微笑地说。
彩虹桥顶平台终于到了。轨道梯的透明防护管延伸为巨大的球形穹顶，数十个小六角形天窗围成一个大圆圈，白云不时从天窗涌进平台，又被围栏边数百根驱云柱吸得只剩缕缕云线。平台中央矗立一颗银白色大球，在穹顶下闪着耀眼的金属光泽。
“星球之巅！”
刘炎三个激动地跑向平台边缘，凭栏远眺。地面景物被云层遮住，不远处白云像造型各异的肥皂泡沫，天边的云则像一幅幅飘逸的丝带。前方一堆大草垛似的云团慢慢从中间的稀薄处断开，云后走出一颗灰绿的星球，刚露出一角就又隐入另一块云团中。“绿色的月亮！”可惜小背包里只有一些应急小物品，没有任何录像设备把美景拍下来。“嘿！飞船！”一个银色“面包圈”缓慢旋转着穿过云层，与高度略低的一艘红色圆盘状飞船相对而过，各自驶向远方。
刘炎去饮水亭打了两杯水，经过购物墙，耳朵里飘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发现了三个追踪器。收了两个，销毁了两个。”是休助理。刘炎驻脚，探头一看，霍勇、陈洋和休丽特正在听马达说话。“注意12号饮水亭穿白色球鞋的章人，还有２号购物墙穿浅绿马甲的女士……”刘炎一惊：原来那小虫是追踪器！谁追踪谁？四人不再有说话声，刘炎赶紧端水向老申走去。
马达快步走来，指着大球：“宇宙灯塔马上就要开放了。”
大门洞开，游客们争相涌进大球。刘炎脚下一拌，不由自主向前摔去，眼看就要撞到前面一人身上，突然一旁伸出一只手臂扶住他失衡的身体，啊！是那个长着紫色腿毛的章人，他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刘炎回报以感谢的一笑。
一个低沉而温和的男声在空中回荡：“这就是我们的宇宙，所有生命的母亲……”灯光渐暗，大厅漆黑一片。头顶上浮现出一个个螺旋星系，缓缓放大，星星在其中闪烁，“我们的太阳系……”金星、火星、水星、土星一一滑到面前，行星表面的纹理精细清晰，伸手可触，令人屏息神往。木星缓缓自转，深色与浅色条纹在两极之间平行相间，美丽的深色条纹里，大漩涡如同翻涌的咖啡奶。几大行星和我们的太阳系一模一样！刘炎突然觉得一阵鸡皮疙瘩，脑子往外涨，仿佛听到绝妙的天籁之音时身体所起的反应。
老申仍是眯眼打瞌睡。一片灰色小羽毛飘到老申的肩头，老申不经意地伸手一摸，把羽毛捏成个小线团，指头一弹。
十七、遭遇暗器
蓝色星球缓缓自转着渐渐扩大。“这就是各位脚下的星球，我们的帕偶星！”
平行地球！
刘炎、王小木和夏芳芳不由地冒出几丝伤感。老伯说故乡地球在咫尺之外，既遥远又紧邻着，刘炎却无论如何都想像不出那是怎么样一种空间结构。
一小一大两颗卫星凌空而过，“这是度假胜地鹰嘴星和尊贵特别区拇指星。”
“拇指星！”老申猛地睁眼，他的客户斐丝女士不就是来自拇指星吗！着陆场爆炸一场虚惊，竟忘了一行人身在虚空六区。斐比女士就住在一个平行地球的卫星上！还真是有缘亿光年也来相逢啊！
突然，夏芳芳猛觉喉咙奇痒，眼看就要猛烈咳嗽起来，她赶紧往外跑。大家赶紧跟出去。刘炎也突然恶心干呕，吐出几口黄水。
“大家别动！”休助理严肃地喊着。戴上手套，掌心对着刘炎、王小木、夏芳芳和老申，一一停留数秒。搜出刘炎的T裇衣袋里一枚羽毛。严肃地说：“可能含有禽流感病毒，使你的身体产生免疫反应。大家休息一下。”说着向正走出大球的马达走去。
老申疑惑地看着休助理把羽毛放入刚才装小虫的盒子里。这一路走来倒是看到鸟，可都在天上飞呢，一点儿都没接触到，似乎没机会感染到病毒，需要这么紧张吗？自从马达两人过来，总觉得有些蹊跷。他悄悄绕过人群靠近休助理和马达。“微型脑电波感应存储管？”马达问道。“发现了两枚。一定是WGW！他们已经行动了！”老申走到背对俩人的地方，从怀里掏出眼镜戴上。镜片上显示出老申背后的情景，图像经过处理，只有老申的眼球能看到。
马达主任拿起其中一枚羽毛放在自己的小臂上，羽毛像变色龙一样成了手臂的肤色，且带着淡淡的斑纹和几根短斜线。“连毛发丝都模拟出来了！升级了！”“我们必须……”话音越来越小。
老申心里一惊，微型脑电波感应存储管！它发射高频电波，激发大脑反馈出所需的信息，然后收集起来做分析。那么，夏芳芳也是被人安放了这种间谍暗器才恶心呕吐的，王小木看来无恙。老申摘下帽子检查了全身，突然想起了刚才从身上捏下的小线团，似乎就是一片小羽毛。自己差点儿也被暗算！可这是为什么？就是为了赢得文化知识竞赛？霍勇曾说文化知识竞赛的得胜方将成为星球的执政派。原来是巨大的政治利益把各方的注意力都引到了自己和三个孩子身上！这次旅行真不走运，不知不觉成了多个集团争夺的目标。老申第一眼看到这位马达主任就不欢喜，不仅仅因为他带有鳄鱼基因的皮肤和轻微的异味，老申总感觉他的到来别有目的。此刻马达挥舞着手臂，好像在说服霍勇，而霍勇说了几句话之后，便皱着眉头，瞅一眼陈洋，陈洋则紧抿嘴唇面无表情。老申收好眼镜快步回到刘炎三人身边。看着刘炎和夏芳芳渐渐恢复，搂搂两人的肩膀，心里暗暗叹一口气。静观其变好了，纵横宇宙多年，好人坏人都见识过，不会有多大的事儿。
下了彩虹桥，太阳正挂在天中。飞车载着一行八人向东南方向沿原路飘去。那神秘的紫绿色飞车仍混在飞车中尾随着。回到阿城行政区。飞车降落在小湖南岸，隔湖相望的正是重建中心大楼。两辆紫红色飞车也随着降落，走下一男一女，两人戴着墨镜向马达点点头便走开了。
马达得意地说：“他俩是秘密警察，全程保护我们。”王小木问：“我还看到两辆紫绿色的飞车。哇，好多人保护我们啊！”
“紫绿色？”马达主任一怔，休丽特立即凑过来耳语几句。
“噢，是追新闻的记者，诸位是新出炉的‘最佳外星人’嘛。哼！哼！”马达突然发出两声怪异的尖笑。他也发觉自己的失态，立即向一栋精致的橙色小六角楼一指：“这是星球最豪华的‘贵宾客饯’3号楼，它只接待最尊贵的客人！现在请各位用午餐。”
一听到午餐，刘炎王小木夏芳芳顿时才觉得饿极了。老申肚子里“咕嚕”乱叫，笑着说：“低热量报警了。”
马达打了个呵欠，殷勤挽着老申的胳膊，“午餐之后，大家稍作午休。这是法律规定的公民权利，任何人不得打扰他人午睡。午睡使人精神焕发地投入下午的工作，是吧。”
“是的，午休就像吃进一个鸡蛋那么重要。”眼看马达靠得这么近，老申悄悄抹下小指上的指环滑进了马达的衣袋。“但愿我们的星球将来也有这样的福利。非常感谢您的安排！”老申满脸堆笑张开双臂拥抱马达。这一碰，一枚窃听器便展开成薄片牢牢贴在织物上了。
马达捂了捂嘴说：“午休之后，去蜘蛛洞观光。”霍勇补充说：“是个博物馆群，建在红宝石山中，有两百多个专题小馆，整个布局像蜘蛛网交错，非常壮观。”
“申老伯，今天就这样安排。帕偶星是本宇宙最美的行星。您就多呆些天嘛，既可帮我们再做些诗词填字，又可以游遍星球美景。您还有什么需要，随时和休助理说。”马达笑容可掬看着刘炎三个：“小朋友中午好好休息，养足精神……”他压下一个没打完的呵欠，转向霍勇说：“安置好我们的客人。午餐后到212室开个小会。”便和休丽特一同就餐去了。
霍勇带老申四人来到106室，陈洋把四个大包放进房间。刘炎进了房间便扔下小背包跳上沙发，三个兴奋得哇哇大喊。
“这里生活设施完备，各位请便。那……小陈我们走了。”霍勇走到门口，心里竟有微微的依依不舍，转身回来拥抱了老申，说道：“呵呵！很高兴认识你们！”霍勇初次见到老申四人时，就有一种奇怪的亲切感，像是山里老家来的几位亲戚。霍勇从工具包里摸出一片大拇指大小的圆片，又拿出一支笔用笔尖在小圆片中心戳了几下，把小圆片贴在老申的身份证吊卡上，说：“这是我自己做的通话机。马达主任说，已经有几个代理机构注意到你们，刚才尾随我们的紫绿色飞车就是SAPU机构的代理人。不过请放心，有萼人秘密警察的保护，各位在楼里面非常安全。这里是萼人行政区，要进入这个区都必须有准入证。但……还是要预防陌生人靠近……有需要的话，及时喊我——也许我们能帮点什么。”陈洋向老申点点头。“按压这个白点就可以通话——我随时能收到。”
十八、身陷囹圄
用过午饭，刘炎收起悠悠球，和王小木和夏芳芳好奇地探索可塑形沙发、立体电视。老申滑下手腕上的紫檀手串。串珠里只有三颗真正的紫檀木珠子，其余的个个有特殊的功能。他从一颗充当光波干扰器的珠子上拨出一截短天线，捏住天线顶端左右旋起来：“间歇抖动，看不清细节即可……好，就这样。先调试好，随时可以启用。”
这时有人敲门。休丽特助理端着一大壶饮料进来：“上午，看到大家都很喜欢这种饮品，主任特意吩咐厨师又为大家做了一些。别客气啊！”休助理询问了饭菜是否可口，房间是否舒适，便出去了。得知美味的午饭是由“机器厨师”制作的，刘炎几个大为惊讶，莫非机器什么事情都能比人类做得好？
饮料正是上午喝过的那种。夏芳芳这时便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三个人都连喝了好几杯。老申只喝两口水，“我睡了！你们最好也休息一下。”钻进卧房把门反锁。老申斜靠床头扶着眼镜，调节窃听器音量和精度。过了一会儿，只听“嘎嗞”一声开门的声音。
马达说：“……大家辛苦了！上午我们取得了重大进展。但是扫描所得到的数据量严重不足，刚才部长要求我们要继续努力！”
“为文化大重建努力工作是我们的职责！”霍勇说：“那么下午游览回来马上让他们进行一天多的深度休息，后天马上进行第二次答卷填写……”
“不能拖到后天，现在形势很紧迫！午后就必须开始！”
“下午不是参观蜘蛛洞吗？”
“嗯…..奎格先生已经布置好一切，旅游只能延后。取得数据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可是从上午‘烤脑子’到现在，间隔才四个小时，按照《文化重建行为规范》的规定，在经得被扫描人书面同意之后，每做一次大脑信息扫描，需间隔三天才能进行第二次扫描。它的原理我上午也跟您汇报了，大脑的正常功能要经过十七个小时左右的深度睡眠才会逐步恢复。要取得清晰有条理、可以使用的数据，则要保证被扫描者精神充沛、心情愉快。为了取得良好的数据，我建议还是……后天进行第二次答卷和脑扫描，这已经规定的时间提前了一天。”代理人私下将扫描大脑收集数据称为“烤脑子”。
马达说：“一天都不能等！几个代理机构已经暗中行动了。据线人报告，EG机构正策划绑架四人，BK等集团也时刻关注我们六部。谁都知道得到这四位外星人，便意味着升官发财！”几声走路的声音之后，马达继续说：“你们也清楚，如果我们的积分保持领先，奎格先生必将成为星球的最高管理者，而你们将得到巨量的积分而升格为准二等人，获得二等人的全部待遇，我，也将接任奎格先生的职位。只要十六次！每天四次就能将脑子里有用的数据统统扫描下来。”
老申大惊，全身瘫软。烤脑子！多么可怕的字眼！他缓缓坐起来，戴上帽子，神情严峻。
一阵沉默后，霍勇说：“可是，这样做会不会引起身体强烈的反应呢？我听说，连续五次接受脑扫描就有可能导致经常性神经麻痹症，而次数再多的话，可能……那是……很不人道的！马达主任，这件事我觉得还是慎重一些。毕竟外星人也是有人权的。”霍勇颤抖说道。
“这个我们已经考虑过。营养和休息才是关键！可以用各种化学、物理、生物方法，让大脑得到足够的放松，完美在恢复到最初的状态。现在他们已进入深度睡眠十分钟了。午睡后，你们俩去跟他们解释一下。”马达态度坚决地说。
“这……”
电话铃响，“你们先回去，一会儿我再叫你们。”“咔哒”一声门关上。
“怎么样？”一个陌生的声音。
“如您所料，他们搬出星球的规定……”
“好！午睡过后，执行咱们的小计划。”老申感觉说话人一定是个冷漠而果断的人。“汤姆那边进行得怎么样？”
“刚才一直在进行扫描测试。从进入房间、吃饭、闭眼入睡，到进入深度睡眠前，得到了一些数据，进入深度睡眠后，数据才渐渐消失。尤其在三个孩子观看水箱中的游鱼时，收到大量清晰的数据，已传送到总部计算中心。”
“很好。你们俩下午与客人见面时，要明确说明与我们合作的好处，而如果不合作，他们可能将滞留在这个星球。注意态度。我相信你们俩能很好地接手这项工作。从现在起，旅游无限期延后。我已经订下整座小楼，刚才以中心的名义申请了几名特警，增加这里的保安力量，下午他们就会到位，将小楼与外界完全隔离起来……”说话人打了一个呵欠，“这件事一定要小心进行，五部、八部的人和我们虽然是同一阵线，但各部门都想得更多的积分。注意保密！”
“是。奎格先生。”
奎格又打了一个呵欠，“我得午睡了。不要打扰我。”
“是。”
大祸临头！老申汗毛直竖，全身无力。小楼即将被戒严！这不就是说，我们将要被软禁在这儿，然后任由他们操控我们的身体，强迫我们频繁接受脑扫描，最后我们不知会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严重神经衰弱，还是完全没有知觉的……植物人？真主啊！谁来救我们！老申蓦地想起了霍勇给的小圆卡。还有时间……一定要想办法离开这里！
马达刚才说小朋友已深睡了十分钟，他怎么这么肯定？小孩子都不喜欢午休的啊！老申按动手串上的监视干扰器扩大干扰范围，这样任何摄像头只能拍到自己的移动而看不清在做什么。他悄悄把门打开一条缝，只见刘炎三个果真横七竖八地躺在沙发上，睡得正沉，悠悠球从刘炎手上滚落到地上。
这群可恶的萼人！在饮料里加入催眠药！他刚才检验了午饭，却放松了警惕而没有检验饮料！
这时眼镜框边又传来声音：“请霍干事和陈干事来这里。”过了一会儿，是房门关上的声音。
“您好主任。”
“刚才，我把你的建议向奎格先生说了，他考虑之后，也认为还是按照星球重建中心的规定，让客人大脑有个恢复机能的时间。午休之后，看情形再计划下次扫描。你们去吧。”马达打了个呵欠，
霍勇明显高兴地答道：“是。先生。”
老申先是一愣，接着跺脚暗叫：缓兵之计！
“嗯……你等等。”马达盯住霍勇和陈洋说：“很羡慕你们总是不那么困。呵呵，但是我得午睡。”又打了个呵欠：“心里有件事搁着，午睡质量要打折。霍干事啊，刚才接到木先生的电话，由于五部有两位萼人值班员需要出差，总部临时从我们部借调几人来替代他们的岗位。陪同客人的事情就交给我和休助理，你们下午就到总部大楼监控室去帮忙……这可是个美差啊，工作轻松，积分照样得。你们抽空整理客户的资料，午休后移交到我这里。”一个开抽屉的声音，“这是奖励两位在工作中的出色表现。继续努力吧！”
“是。谢谢主任！再见。”
“谢谢主任！”
马达打了个呵欠：“我也要午睡了。不要打扰我。”
“是。”
老申按压眼镜框边的窃听器开关，两手揪着帽子，微微发抖。支走霍陈二人，他们就可以为所欲为。这就是“小计划”！
不能坐以待毙！真主啊！我该怎么办！看着熟睡中的三个小朋友，老申顿时一阵颓丧，焦燥地来回走。突然老申一拍脑门：午睡！此时所有人都在午睡，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老申踱了两步，捧起身份卡，摸着上面的小圆卡。
现在，只有霍勇和陈洋能救他和孩子了！
十九、见义当为
“走，值班去。”霍勇走出小楼，把装着奖金的信封折好塞进衣袋，沿湖边向总部大楼走去。周围的楼顶上陆续拉起一列列三角形绿色小旗，表示该部门进入午休时间。周围渐渐安静了。
得到二等人的全部待遇，意味着可以在城市里拥有自己的房子，可以与上等人们共享所有的社会资源，如果继续在工作上干出成就而仕途顺利的话，晚年时将被授予尊贵的身份而搬迁到拇指星上去住。这是多么巨大的诱惑啊！但是，帮助萼人胁迫这四位外星人频繁地接受“烤脑子”，实在于心不忍。成为恶行的帮凶，与违背祖训成为合成人，这两件事对霍勇来说有同样的心理障碍。他看一眼陈洋，发现他也正在看他。
陈洋把信封里的奖金取出放进自己的钱袋，然后将信封扔进弃物筒：“也好。不用去干这伤天害理的事情。”
“小心！这个词太敏感！带‘保镖’了吗？我那个破了两个洞，不能再用了。”霍勇小声问，陈洋点点头，“才带了三顶。”从衣袋里掏出两个指甲盖大小的黑色“小圆饼”，递给霍勇一个。陈洋拇指和中指捏住“圆饼”两面用力碾几下，“小圆饼”立即膨胀开来，成了一张薄如蝉翼的黑色“蜘蛛”网。俩人拐到小湖转弯处的石雕区。
“保镖”学名是“抗侦测干扰帽”，是抗监控的利器，可以将自己的脑电波模糊化，并且当与扫描波相遇时间超过10秒还会报警。五十年前，帕偶星球科学家发现，每个人的脑电波的波形大致一样，但都略有不同，根据波形的细微差异可以识别星球上的任何一个人。如同指纹，瞳孔，脑电波波形成了每个人的身份证明之一。星球《劳动法》规定，所有雇员都必需将自己的脑电波身份信息交给法定管理部门保管。在每个工作日的工作时间段，也就是周一至周五的上午10点到12点，下午2点到4点期间，每个人都在卫星侦测系统的监测之下。虽然法律公布的合法监控时间段是工作时间，但实际上，普通人全天候都处于卫星的监控之下，如同每个人的面容一样，没必要在不工作的时间段就蒙上面纱。作为重建文化代理人，霍勇和陈洋的身份信息24小时都可以被侦测到。而少数酷爱自由的纯人类不愿意在非工作时间也受到监控，因此总是采取各种办法屏蔽卫星的扫描。陈洋有个极好的朋友是个处理影像的高手，结合生物神经科学的最新技术发明了“保镖”，只在最熟悉的纯人类朋友圈里秘密使用。它的屏蔽效果十分出色而外形只如一小张蜘蛛网，不愿意被监控时便戴上它，极其轻便，缠在头发上完全没有痕迹。“现在，是两个没有身份的人在谈话。感谢王大师俩口子的发明！”
湖边没有一个人。霍勇靠在石头上，看着天：“确实能称为伤天害理。可怜的外星人！不知道十几次烤脑子之后会变成怎么样！文化大重建……本来不应该是这样的！”陈洋抬脚将地上一颗小石子向前踢进湖心，石子贴着水面飞了一段跌下来，被水面张力弹起又向前飞出一段，再跌到水面又被弹起，一连弹了三次才落入湖中。
“脑子里的知识一旦与升官发财联系在一起，便不是什么好事了。”陈洋挥脚又把一块小石头踢向空中。
“唉！好事有时会变成坏事。当一个意志强大的人心里生出一个欲望，比他意志弱小的人就会成为他实现欲望的工具——不管这欲望是好是坏。我们不做，有人做。”
小石头划出一个抛物线坠向湖心，却被喷泉口旁边那块形状诡异的黑色石头弹了起来，落在一片荷叶上，“但坏事就是坏事。不会因为有人愿意做而变为好事。”霍勇心想，但愿完成所有的扫描之后，四个外星纯人类的健康情况不会太糟，而他俩可以做点儿什么帮助他们回到老家星球去。可是，如果按照马达所说，为了在最快的时间里得到数据，扫描，催眠，再扫描，再催眠，“说不定他们脑子里的知识被榨干之后……就会脑死亡……”陈洋脱口而出，马上觉得心里像被荆棘给刺了一下，他嗫嚅道：“要是有人来救他们就好了！”
霍勇咬了一下嘴唇，毅然决然地说：“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做这件事呢！”
“……好！干吧！”见义勇为是祖训！霍勇和陈洋碰拳。
“可怎么做，主任让咱们把客户资料移交了。”
“当然不能移交。我们得删除他四人的所有信息！但如果有人查询，会显示‘正在移交中’。这一个半小时的时间里可以做很多事……”霍勇低声说道。
“天助我们！先去值班室报个到，然后用我的泡泡车先载他们离开客饯?哦不，我们要稍微计划一下……”俩人快步向大楼走。
突然霍勇站住，举起胸卡，上面一个小黄点正在闪烁。他捻了一下耳垂，通话声传来：“霍干事你在吗？”是老申。
“是老伯。您说……”
“你刚才说这通话机是你自己做的？”
“这个通话机是由我自己加密的，不太可能被窃听。您需要什么帮助？”霍勇仍向前走着，边察看四周的动静边压低声音说。
“现在只有你可以救我和孩子们了！他们要囚禁我们……下午就要再次让我们接受该死的脑扫描！”
“看来您也知道了！那么您可能也知道我和小陈下午被调到值班室了。您放心，我们俩正想着怎么帮您……”
“飞船！”老申着急地说。“我的飞船还在着陆场里。怎么将它从着陆场里开出来！孩子们今天必须回到我们的地球，哦不，我们四个都必须回去。”
“是的……您先别急……”霍勇脑子里飞速转动。着陆场有三个出口，都没有人工值守，但是没有口令，任何一艘飞船离开泊位，警报便会响彻整个着陆场上空，基本不可能通过出口，侥幸冲出的，也决逃不出穿梭机的拦截，飞不出大气层的。所以硬闯是不行的。他停下脚步沉吟了一会儿，重新快步跟上陈洋：“我有一个办法，‘您的飞船’不需要离开着陆场，而日落之前，您却能如期返航。我的父亲给我讲过一个古老的故事……叫《狸猫换太子》，那是发生在两千多年前，中部大陆一个古国两位妃子争夺王位继承人的真实故事。我想我们失败的机率趋近于零。请告诉我您飞船所在的泊位编码……到时，可能需要您飞船的启动密码。”
“三等区G16H4。拜托了！”
“好的。现在先设法离开房间……”
老申说：“我有光波干扰器，能避开摄像头的辨认。”
“太好了。小楼后有片假山，你们先躲在那儿。我俩现在马上到达中心，要为您的着陆资料做些小手脚，然后马上去接你们。先这样，取到飞船后马上与您联系。现在离午睡结束时间还有67分钟。放心！老伯。一会儿见。”
老申一听，轻轻吐出一口长气。只要取回飞船，我们就有救了！
《狸猫换太子》讲的是中国宋代也就是大约公元一千年初时的传说，霍勇说这个故事发生在两千多年前，不知道这里的历史记载始于何时……这些东西有什么要紧的！“狸猫换太子”……
今天这脑子怎么有些走神？老申甩甩头，激动地奔出卧室，想立刻拥抱刘炎三个，把好消息告诉他们。
二十、狸猫换太子
总部大楼萼人区入口处，六道闸口有五道关闭，只剩最右边一道供意外出入。霍勇和陈洋各自将身份卡背面在验证门上扬了扬，顺利进入大楼。而显示屏上显示的来访者却是其他两位代理人。原来这也是陈洋的好友，影像处理高手王师傅的杰作。此时闸口数据库里记录的，是两位具有出入许可证的出差人员——如果数据被追查，可以解释为他人冒用了身份卡；入口处的影像资料也在同一时刻相应地被模糊化。没有任何记录显示他们俩此时进入了大楼，而离开时则会自动删除这些记录。
办公区空无一人，走廊回荡着鞋底踩踏和摩擦地面的声音。霍陈两人快步来到九五着陆场信息查询处。陈洋手捂门缘轻轻关上门，门合上时还是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资料终端沿墙摆放。两台监控摄像头覆盖了整个房间，但俩人在监控屏幕上的影像却是一团灰黑交替变化的模糊斑块。霍勇用匿名身份查询当日着陆的客户资料，陈洋取出一张存储卡，它不仅有存储功能，还带着破解访客权限的自启动程序。陈洋调出G16H4泊位的资料，将资料全部转移到自己的存储卡上，然后，将一份外形相似的的ET9型飞船扫描资料放入此泊位的资料夹里，并修改飞船的十几个数据——现在，它就是G16H4泊位上的飞船，然后，陈洋将这个文件夹的设置了访问密码——任何终端都不能查询这个资料的内容，除非先破解密码，这样做只是为老申一行的出逃多设些路障；而如果是他二人来查询，则显示‘正在移交中’。最后，陈洋删除了他刚才所做的操作纪录，向霍勇做了个OK手势，拿起挂在墙角的超声波掸子，把俩人留在机器外壳上的痕迹消去。
现在，重头戏来了。霍勇打开通讯机低声说：“夫人……夫人，在午睡吗？”他边说边踱到窗边，察看窗外的动静。
“是你啊。当然……我可是个遵纪守法的三等公民。刚准备开始工作……”
“请教夫人，假如让你帮着伤害四个人的生命，奖励是拥有二等公民的待遇，你做吗？”
“让我杀生？你打电话给我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你忘了咱们西墙下那排花盆是怎么被砸的？”陈洋在一旁听到霍妻绿秋陡然拔高的声音，偷偷一笑。霍勇的妻子是个出色的塑造技师，曾侪身全球200名著名艺术家之列，但因是纯人类，她的作品标价并不高。有一次她为了将帕偶星球上长得最高的云树的花打印下来，请霍勇帮她到树上去扫描这种奇特美艳的大花。霍勇驾泡泡飞车离开时因躲避树枝，不慎将栖息在树上的一窝小鸟给撞成了泥。那一次，他的妻子把西墙下那十几盆百合花一盆盆端起来砸破了，而且发誓这辈子决不再塑造云树的花。
“不不不，开个玩笑！拜托！千万别！你知道我已经深深地忏悔过了。对不起！现在我急需塑造一个东西，需要你的帮助……”
“我正在雕塑‘城西走廊’里第3766个小动物，是只银色小鼠，恐怕不能停下来做别的事……”
“让你去救那四个可怜的人，但继续做三等人。怎么样？”
“救人……真的吗？有这样的机会……快告诉我怎么做！三等人挺好的，为什么不做呢！”
“我最佩服见义勇为的人！现在，亲爱的，准备接收小陈的通讯端发给你的资料，尽快塑造出飞船的外壳——按照着陆场主监控头，资料有说明，也就是正面那个监控头的角度。所有能看到的东西的外壳都要塑造，只要外壳！注意精度……”
“没问题……收到。啊！这是个大家伙呀，恐怕，得动用四台……包括那台最大尺寸的塑造机。耐心等一会儿吧，女人制造个外表至少也得十分钟呢……”
霍勇和陈洋静静坐在查询处窗口下的地板上，听着天花板中央那半球形钟的秒针清脆的移动声。十六分钟零五十六分后，霍勇胸卡上传出绿秋的细声：“累死我了！接收它的全方位肖像吧。”陈洋叫道：“开始传送了！”十几秒后，老申的飞船“虚空之鼋”号在屏幕上按照上下、左右、前后三个方向缓慢转动。“看起来和老伯的飞船完全一样。嫂子真能干！”
“做得不错，绿秋女士。还有，需要在飞船几部分的连接处，以及曲率最大的地方，贴上足够多的隐形贴，就是王师傅发明的那种，要使得它完全隐形，贴完将隐身贴位置分布图也发给我。一会儿，小陈会到达你的工作室，开走……不，带走这件作品。明白了吗？”
“明白。做这些事真的能救人吗？我有点儿不信……”
“呵呵，它只是第一步。但是我们一定会成功的，因为上天保佑好事！”
“照办！尊敬的先生。”
霍勇结束与妻子的通话，轻吐一口气，问道：“事情进行到哪儿了？”
“‘狸猫’制作完毕。”陈洋说：“现在是，如何蒙过着陆场的摄像头。”
“那么，该咱们的‘王大师’出场了！”
“我马上将飞船泊位和图像数据发给他……这回救人可能要付点钱了……”
“要不要我让绿秋和他妻子套套近乎，或许可以打折？我倒不在乎救人要赔钱，但是能省点儿就省点儿！”
“嘿嘿。没事！送佛送到西。我单身，留那么多钱干嘛！”陈洋摇摇头。打开通讯机联络“影像大师”王戎。“未联通！没在？这家伙在午睡？还是休假？”陈洋设置了持续呼叫。
“有生意的时候他一定在！在到达着陆场之前联系到他就可以了。现在，咱们马上去接老伯他们。然后，你去验收‘飞船’，我们在……玄石埕，就是我们小时候每年秋游都去的地方，在那儿会合。”陈洋点头。
两人迅速离开资料室转入办公室，从加密抽屉里拿走所有的“保镖”塞进衣袋里，又拿了些应急食物和水，一起塞进各自的野外生存大包，快速离开办公室。空荡荡的楼道响着两人的脚步声。霍勇心里涌起一股迷惘，但很快镇静下来，脚步也更坚定了。有时，坚持规则是要付出代价的。
霍勇、陈洋刷卡离开大楼，遥控各自的飞车飘下泊车墙。“咱们是不是忘了一件事……”陈洋看着霍勇。霍勇点头，手一挥，俩人拉开驾驶台盖板，小心摘下代理人飞车编号盒子，以及所有会被卫星发现的身份证件，除了能屏蔽扫描的胸卡，全部装进塑料袋，埋到不远处的雕塑身后草丛中。
二十一、午睡的星球
天空蔚蓝无云。东北方天空上，帕偶星的大卫星拇指星，仿佛一片灰白色的圆形宣纸，纸片上渲染着团团簇簇淡淡的绿色墨迹；小卫星鹰嘴星虽在天中，身影却被正午较强的阳光衬得只剩残留的灰色块。六角楼房顶上的午休小旗随着微风柔柔地飘动，城市上空不时回荡着一两声清脆的鸟鸣。整个星球午睡正酣。
时针指到将近2点。空中一阵阵“嘤嘤嗡嗡”，好像一大群蜜蜂从人们的耳朵边飞过。各楼顶的绿色小旗一一收起。人们纷纷从午睡中醒来。
3号小楼依然沉浸在宁静之中。小楼前台里侧的午睡区里传出两个萼人大妈的呼噜声。过了几分钟，二层走廊尽头的213房才传出“窸窸倏倏”的声响。
汤姆闭着眼去按午睡轿的卷帘器，帘子一截一截卷起。午睡轿是政府发给每个公民午睡的工具。他又坐了会儿，才微睁眼皮从轿里直接挪到工作位上。“午睡延长……半个小时就好了！真想多睡会啊！”两个助手也跟着钻出午睡轿，一个趴在电脑前，一个两手托住下巴，闭眼说道：“谁让咱们有噬睡……基因……”
就在老申四人前往彩虹桥的路上，汤姆等三人组成的脑扫描数据处理小组已开始工作了。午睡前，监控摄像传来四人在室内活动的清晰图像。午休是每个萼人的大事，因此让机器自动进行低频率脑扫描测试。
汤姆仔盯着监控器屏幕上的三个画面，看着看着眼皮又闭上了。
“哒、哒……”走廊外响起清脆的脚步声。
“午睡好吗！伙计们！”马达和休丽特走进213室。汤姆已又睡着，马达揪一揪他肩头处的马甲，没反应，又在头上敲了一下：“我亲爱的汤姆……起来上班了！”
汤姆噌地一下站起来：“对不起！您来了！”赶紧把午睡轿推到远处。快步回到主控制台一堆机器前，“唰唰唰”输入口令，“啪啪啪”敲击各处键盘、按钮。顿时，午休时间处于待机状态的各种仪器，像苏醒了一样熠熠闪烁，主屏幕跳出六个画面以及各个脑电波参数的曲线分析图，“设备准备就绪。”
马达以惊喜的目光跟随着汤姆快捷的动作。他亲热地挨近汤姆，低声说：“我们的好运就要来了！这是个神奇的机会。你是个数据处理专家，总部数据中心副主任的位置正空缺着呢……”他的视线别有深意地在空中划了个弧线，转回汤姆：“加油！伙计。”
汤姆两眼生光，两眉尾向下一坠，收缩着肩仰视着马达说道：“是！加油！”
“客人的午休怎么样？”
汤姆向两位助手说：“调出三号、四号、五号、九号机位的画面。”三个不同角度的画面上，孩子们歪倒在沙发上熟睡着，另一画面上老申则侧翻着身体也睡得一动不动地。
助手A指着其中一个波形说：“午饭后十九分钟，他们开始睡眠。由于饮料的作用，五分钟就进入深度睡眠。这是其中一个男队的波形，休息得相当不错。”
“我已经将题库发到你这里了。我和休助理向他们解释之后，你这里就可以开始，用墙上电视屏显示题目，进行问卷填写和脑扫描。”
“……题库……是的。问卷和脑电波收集器已经准备就绪。”
“现在四人的状态怎么样？如果清醒了，我和休助理就要开始工作了。”
画面上，三个孩子还在睡，老申正在洗手间。
“好。我们过去。”马达向休丽特摆手，走出房间下到一楼。他心里反复念着几句带着外交口吻的表示极度感谢的句子，准备向老申四人说明下午不能出去游玩的原因以及留在室内期间配合他的小组工作是多么地轻松、无害，并且承诺某段工作结束，即为老申四人提供超精致超完整的营养套餐以弥补脑扫描中所耗费的体能，同时向一行人预告工作结束之后的环球之旅将如何如何的精彩，以及将得到的可带回老家的极丰厚的奖励，最后表示，老申一行的合作，对帕偶星球的意义重大，将被永久铭刻在星球文化史册上。“您走过了！”休助理小声提醒，马达这才嗯地一声往回走。
马达和休助理刚走出213房。汤姆端着空杯子去打水。当他走过一助手身旁时，助手突然一叫：“咦？这是什么？”汤姆被这叫声一惊，手中杯子差点儿滑落下来，他赶紧用另一只手托住。
“这些是什么？汤哥，看，这几簇图像成了雪花光斑……晃来晃去，中午时没有啊……这个摄像头突然坏掉了？沙发、桌子、灯柱……图像抖动，这片全变为格子，原来是电视墙。会不会是线路……被什么破坏了？我马上检查一下线路。”另一助手站起身伏到另一台电脑前。过了一会儿，助手说：“无法检查线路。必须重新启动系统。”
“我怀疑摄像镜头坏了。”“换啊！有几个坏换几个！”“哦，我马上联系设备部……好……好像所有摄像头都坏了！”
系统重新启动。画面一一跳出来，助手依次查看所有位置的监控影像，可是转来转去，却只是空空的房间：“看来不是摄像头坏。怎么没什么动静？人呢？声音呢？”
“这里有动静……哦，是电视墙上的鱼儿。人……是不是走到监控头的死角……等一会儿……有了！”
画面上却是马达和休丽特，两人先是一一走到每个房间，接着钻进各个房间的一些小角落，最后对着摄像头举起拳头挥动两臂，嗷嗷大叫。汤姆大吃一惊，“怎么回事？”
“呯！”马达和休丽特撞开213房间的门，喊道：“四个外星人呢？跑了吗！”
“不会，他们刚刚还在睡觉呢。会不会在后面的花园？我知道有些纯人类是不爱睡午觉的。也许霍勇他们领着客人在外面散步呢。”
“去外面看看！”马达和休丽特快步走出小楼，汤姆和两个助手紧跟在后面。几个人在小楼周围和假山里外细细查看，仍不见四人踪影。“问问霍勇和陈洋！”马达气急败坏，声音陡然变大，引得小楼门口的两位大妈惊诧地转过头来看。
“他们现在应该在……”休丽特当即接通总部大楼一楼的值班室。她问了几句，结束了通话，摇头说：“他俩签到后就不见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马达一掌打在路灯柱上。“怎么可能！光天化日之下，消失了？你们几个简直是饭桶！难道监控没有留下什么吗？！去！再看看监控记录！”一行人奔回213室。
助手调出全部十六个监控画面，“是……是这样，我们午睡前的测试都一切正常，画面清晰，数据也很平稳，可是……午睡之后，好像全部监控都坏了……”只见所有的画面上，明显都有多簇异常，似乎物体移动又似乎只是一堆小色块在闪烁。“主任……”旁边一位助手凑到马达耳边说：“我听说有一种小装饰，贴在身上就能预防被监控，高级一些的，还能发射微细的激光，使摄像镜头得到的影像扭曲变形无法辨认。这些初来乍到的外星人不太可能有这种设备，因此，一定有本地人向他们提供了这种防监控贴。我怀疑，霍勇两个……绑架了四个外星人。”
“一定是霍勇和陈洋干的好事！”休丽特尖声说道，“我想，他们是想独吞数据！”
马达一惊，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自己刚才把这几个外星人的重要性告诉了霍陈两人，劝导他们好好干就有机会晋升成为二等人，还说了自己的职位会升迁，奎格先生则有可能当上星球最高管理者，而竞争对手们也在虎视眈眈企图得到这四个外星人。这些平时总是表现很知足的纯人类，在这么多好处面前，难说不会动心……
“马上向奎格先生报告！你们，暂时留守213室。等待命令。”马达和休丽特俩人拔腿向总部大楼跑。
二十二、金蝉脱壳
老申和几个小朋友早已人去楼空，此刻正坐在霍勇的飞车里，朝着东北沙漠方向飞去。
就在午睡结束前五十分钟，老申叫醒刘炎三人，让他们赶紧收拾东西。“听我说。首先不要惊慌。事情有些糟糕。”他已经扩大光波干扰器的干扰范围，所有房间的摄像头得到的都是模棱两可的图像。他看了看房间天花板，“我听到了，那个马达说，要把我们囚禁在这里，继续答题、再进行多次脑扫描，他们需要我们脑子里的信息！那是对大脑的酷刑！所以我们必须马上走！”
刘炎王小木和夏芳芳的脸上顿时变色。老申抚摸每人的肩头，微微一笑：“别担心，老伯可是个能干的外星人，而且霍勇和小陈两位叔叔正在帮我们把飞船开过来。看，我们有这个：光波干扰器，可以避开监控，让那些摄像头无法拍到我们。这时他们都在午睡，没有人会发现我们离开。”
“这些怎么办？”刘炎指着四个大礼包。
“算了不要了。现在先逃出去最要紧。”老申让刘炎三个抱成一团，俯身猫腰紧跟在他身后，自己则像“老鹰抓小鸡”里的母鸡，慢慢打开房门，高举着戴着手串的左手，使得干扰器发出的球形波能罩住四人。走廊尽头的天花板下悬着两个小红点，间歇闪着。大门口两个门卫大妈在午睡轿里呼呼大睡。老申让大家猫腰尽量靠墙，就近从后门出了小楼。
午后的空气中飘荡着一缕缕干草的气味，一座假山位于三四栋小楼之间。草丛里传出一阵一阵的“哧哧”虫叫声。老申让孩子们赶紧躲进假山下的暗道。
两只机器鸽子从小楼顶上飞下来，在各处阳台窗外飞来飞去巡逻着。
霍勇和陈洋埋好身份物件后，把飞车泊在位于4号楼后门处一片浓密树林里。“我去找他们。你等在这里，一会儿把我的车开过去。”霍勇下车。摸摸头，确认“蜘蛛网”还牢牢结在头顶。他尽量在树下走，走过一栋小楼，打开通话机：“老伯……老伯，我现在位于3号楼和4楼之间，旁边就是假山。你们在哪儿？”边仔细查看假山石块之间有没有老申四人的身影。
“……我们在假山的台阶下面……从石头缝看外面有一大丛紫红色锥形小花……这里有两条通道……”老申看着手串一颗指示方位的珠子，“一条东－西南方向，一条东－北方向。”
“……紫红色锥形小花……我看到一片蛋黄色花丛……”
“我看到叔叔了！”刘炎指着石缝外兴奋叫起来，自觉声音太大赶紧将捂上嘴。
“老伯我看到你了！现在向东走，走到假山出口，那里有棵大银杏树，旁边是05号楼。我就在那儿等你们。”霍勇向陈洋发出信号，告知自己的位置。
霍勇揽一下刘炎几个，紧握老申的手。
“小霍……”老申激动得声音发抖。
“老伯别担心！你们一定会没事的！”
“霍老师……”夏芳芳眼泪几乎掉下来，刘炎和王小木也情不自禁喊道：“霍老师！”
霍勇顾不上细想三个孩子对自己奇怪的称呼，从口袋里摸出4个“蜘蛛网”，“大家把这戴上，可避开卫星的搜索。这样一碾，展开缠到头发上。”
陈洋驾飞车向假山洞口飘来，霍勇帮着老申和三个孩子一一上了车。陈洋下车，霍勇坐上驾驶位。飞车迅速滑向假山旁的小路。陈洋扫视周围，猫腰绕过假山回到树林中，开出自己的飞车。
两架飞车压低高度飞出小楼区，越过海峡，霍勇的车朝北面飞去，陈洋的车朝城市东北面飞去。
霍勇把飞车状态切换为自动飞行，提醒大家拉下座位边上的饮水管补充水分。喝过水，老申和孩子们的紧张和不安消失了。
驾驶台上弹出一面薄膜屏幕。“老伯看，‘狸猫’准备就绪！”
“我的‘虚空之鼋’！”老申激动喊道。
“不，它是您飞船的替身。只是飞船外壳。上面那些‘补丁’是抗卫星侦测的干扰贴。看，”只见行进在城市背景前的“虚空之鼋”外壳，突然微微一颤消失了。“即使处在高精度的监控摄像下，也辨别不出这二十几片模糊的色块是一艘飞船。防护效果堪比隐形。”
“啊！我明白了！谢谢！”老申感激地和霍勇拥抱。刘炎、王小木和夏芳芳也欢呼抱在一起。
老申和霍勇拥抱时，“蜘蛛网”一碰粘在一起了，分开时一张网扯下了另一张网，两张网同时掉落到座位上。“糟了！”霍勇和老申急忙拈起网，重新戴回去。不会刚好这么巧，卫星能扫描到我们吧。霍勇心里想。
阿城中心区在泡泡车下方渐渐远去。楼房渐渐稀少，沙地越来越多。舷窗右下方，一栋栋大玻璃房矗立在沙地上。借着西斜的阳光，看到玻璃下绿浪滚滚，红、橙、黄硕果累累。
前方地平线上一排排密密的树林自东北面蜿蜒向西南，再向西延伸，像条围巾把沙漠阻挡在城市之外。
“过了那片防沙林，一会儿您就能见到自己的飞船了！”
六角楼入口处。午睡后的人们精神抖擞步伐轻快，刷卡进进出出，和平常任何一个下午没有两样。过了下午上班的高峰期，马达、休丽特和两个助手得以迅速通过闸口，几乎是小跑到达奎格的办公室。
听了马达和休助理的汇报，奎格的脸涨成深紫色。“在……四周都搜查过了？”他紧锁眉头，盯着两人。
“我们在３号、4号、5号楼周围都查找了几遍……没有发现四人……监控……多个监控头被破坏，影像全坏了……查不出他们离开的时间……”
“机器也午睡？”奎格将手中正在读的公文嘭地一声拍到桌上，狠狠盯了马达一眼，走向窗台。“难道他们会生出翅膀？！一定有人帮他们离开！”
“会不会被人劫持？在宇宙灯塔上我发现有两个WGW的代理人，往回走时，休助理发现EG机构的飞车跟着我们，我怀疑他们进入了我们的行政区。”马达小心跟在奎格的后面。
“难道他们破解了我们萼人中心办公区的数字许可证书，进入了3号楼……不太可能——如果他们要实施绑架，在我们办公区之外更方便。那么会是谁……带走了这四个外星人。”他攥紧拳头，压抑着说话的音量，从窗口移到墙边，冷傲地看着墙上那个灰白色人模，仿佛跟他对话的不是马达而是这个“胶人”。
马达不敢靠近立在人模前的奎格，低声说：“我和休丽特怀疑霍勇陈洋两人绑架了四个外星人，企图自己独占数据……我仔细查看了监控记录，图像里有很多的不正常斑块，我认为这些外星人有可能得到两人的帮助，使用了抗监控的手段。”
“那两个代理？”奎格一听，两眼顿时一瞪，在资料柜前停下脚步，摇摇头：“那么他俩人有我们中心的设备、中心的专家和团队吗？不，他们不可能独占数据，况且，如果没有强大的专家团队来进行解译，那些数据说到底是没有用处的。”
“……会不会，霍陈两人背叛了咱们中心，暗中与其他机构合作……或者，他们从四位外星人那里得到好处，所以放了他们……”
“外星人能给他俩什么？乌拉币？房子？还是上等人的待遇？外星人除了脑子里的古诗词知识，哪有什么东西是比咱们好的！最有可能的是，霍陈两人与其他组织合作，劫持了这四个外星人！霍陈两人是关键！”奎格拿起挂在墙上的拳击套，眼神变得冰冷，动作有力一下一下地戴上手套，转头看了一眼马达：“立即申请卫星服务，在以阿城为中心的两千公里范围内，进行海陆空扫描，一定要找到霍陈两人的踪迹！同时在萼人的网络上发布对四个外星人的通缉令，不，是寻人启事——这件事不能扩散出六部——启事里不要提到霍干事和陈干事……也许后面还需要他们的合作，毕竟是咱们中心的代理人。”奎格走回窗边，眼神锐利地扫过人模的要害部位，左手轻按设置人模反弹力量的级别，上面的数字唰唰增加着，“查出霍陈两人的位置，立刻找到他们！”
他缩回右肘，猛然出击。
马达和休丽特快步回到213室。
“两人的飞车仍停在中心大楼的泊车场，但是卫星搜不到两人的身份信息。”
“他们此刻会呆在哪里呢？启动全球代理人管理系统，扩大扫描范围。”汤姆调出自午睡时间起的所有监控卫星扫描图，输入霍陈两干事的代理人编码和脑电波身份证，逐一街区查找。二十分钟过去，毫无进展。
突然助手报告：“这条记录可能有用……下午13点05分，北半球海峡上空有三个疑似目标飞过……系统正在识别确定。”
“主任，确定目标！其中一个是外星人，另一位……是霍勇干事。信号维持８秒后消失！”
“位置？”
“阿城西南约二十三公里处……”
“我需要更具体的位置！”
“它的……大致的位置在总部西北方向的大海上。”
“这么说，霍勇和外星人在一起……往西北方向……西北方向有什么？他往西北方向做什么？”
“大陆西北方向有帝国大厦……彩虹桥……滑铁卢大桥……着陆场……”
助手说：“主任，四位外星人会不会是前往着陆场准备逃走。他们的飞船就停泊在着陆场。”
“没有出发许可，谁也开不走着陆场的飞船……不过……”马达说，“马上查询着陆场数据库，看他们的飞船是否仍在原泊位。”
“是。”
过了一会儿，助手报告：“飞船仍然在原地。”
“向着陆场申请冻结该泊位上的飞船。一定是霍陈两人劫持了外星人，他们会去哪儿呢？EG集团的总部在阿城南边滨海，按刚才的位置和高度，他们不会是要去那里；WGW集团的总部在阿城中心区的城中央……分析一下刚才信号出现的位置，他们最有可能朝哪个方向去！”马达从口袋里掏出一盒薄膜包裹的空气糖，扔一颗进嘴时，空气糖的薄膜很坚韧，是供牙齿用力咀嚼而缓解压力的，“派出几个小组，分别追踪这几个可能的地方！”
“是！主任……可是我们人手不够，而且也没有追捕飞车……”
马达马上向奎格先生做了汇报。
奎格脸上微露喜色：“现在离发现他们的位置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我马上申请一架特级穿梭机，万一他们逃到高空，只有穿梭机有足够的动力能追得上。”
“部长英明。我想，卫星扫描数据里一定还会出现他们的信息，我请求再申请另外两颗卫星，从刚才发现信号的地方向四周扩大搜索范围，一定可以发现他们的行踪。”
“可以。我立刻申请。无论如何要把四个外星人给我抓回来！”
二十三、影像大师
陈洋的飞车驮着“虚空之鼋的外壳”，沿着沙漠向西飞驰，离着陆场还有16分钟航程。他低头查看刚才设置的持续呼叫信息，仍是未联络。他心里有些着急，这家伙啊，就像他做的东西一样，总爱隐身让朋友们不容易找到。今天可是十万火急的事！他加大呼叫频次：“陈洋呼叫瓜瓜！大师在吗！呼叫大师！”
终于显示出：已联络。
知道这位好友的小名叫瓜瓜的人不多，陈洋和王戎从小在一起玩，情同兄弟。王戎呵呵回答道：“拜托！帮老哥谦虚点儿，别总是大师大师的，叫得我很惭愧的。老弟有生意？”
“你总算又出现在阳光底下了！是的……是件讲义气的生意。”
“别只提义气，咱们都是是辛苦讨生活的。呵呵，你也不比我辛苦！别反驳啊！咱干的是最费脑筋的活儿。”
“这我知道。瓜瓜兄您早就教育过我了：吃进去的能量90%是给这脑子用去的。所以，所有活儿都是生意。听着老兄，这是一桩生意：使着陆场某个泊位前的所有摄像头瘫痪几分钟。”
“哈！老兄！想干什么呢？这可得告诉我，关系到价钱……还有良心。呵呵。”
“我几位外星朋友的飞船停在那里。其中三个小朋友也是纯人类。因为他们的博学被萼人扣留，将要接受频繁的非法脑扫描。他们现在不能露面，所以飞船的主人给了我启动密码，托我替他把飞船开出来——我可是实话实说。你看，我没有让你破解飞船启动密码。”
“外星球的飞船密码我也解不开。非法脑扫描？他们干吗不去文化重建总部投诉呢？法律规定不能进行频繁的脑扫描啊！”
“获得数据的诱惑实在太大了。每个集团都暗暗增加额外扫描。由于我的四位朋友在上午的答卷中做得太好了，所得到的数据是活动开展以来的全球所得到的数据总和，好几个集团都想劫走他们。咱们星球这活动本来是极好的，可是对这些脑子里有宝的人‘烤脑子’有些不人道。看着实在是可怜，现在只有我们能救他们。总之就是救人，我按数付费。怎么样？”
“干这个还能救人……”
“我知道老兄操纵卫星和其他设备的数据传输，就跟玩个游戏似的。”
“好吧。什么时候要？数据源……就是摄像头的位置？”
“大约13分钟之后，着陆场，泊位三等区G16H4。我需要使摄像头至少三分钟不工作，以便顺利将飞船开出来。你可以报价了……”
“嗯，我看一下，”陈洋的耳朵里传来“咝咝咝”的声音，知道这是王戎正在接通卫星数据库。“监控泊位的主要有六个监控摄像头，六份数据；加上……处理与其他设备的数据交互，我的工作量还不少呢。那么，六千乌拉币。老兄，这可是最优惠价，因为这时候人们都在享受午休，飞船流量几乎为零，我处理影像的难度大大降低；如果是飞船进出高峰期，那修改影像的复杂度是你无法想像的，价格可就要翻倍了。”
“如何保证这几分钟里平安无事？”
“首先这时候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人都在午睡——这是我们幸运的时段，其次，负责查看监控图像的是电子警察，它们可以识别图像中静止的像素和轻微抖动的像素，但却确定不了产生这种抖动的原因；即使抖动形成一定的形状完全有规律可循，但机器就是机器，它对分析出的众多结果，根本不懂得取舍而得出一个正确结论——这点是我们人脑所剩的唯一优势了；而且我了解到，如果没有出什么大事，午休监控数据的保存不超过一周。”
“顺利的话，天黑之后他们恐怕就快离开太阳系了。希望能保证这段时间内着陆场的数据没有问题。我相信老兄。”
“我们保证：着陆场的所有监控数据直到年底都会风平浪静。”一个女子在王瓜瓜旁边轻声说道，“当然，别的数据也一样呵，只要你需要。”
“小番你好！有你做总监简直是如虎添翼。”陈洋知道王瓜瓜的妻子祈小番是个生物神经专家，抗干扰蜘蛛网即是他夫妻俩计算机数据处理和生物神经信息处理两个学科的合作成果。
“记住：优惠价六千乌拉币。”王瓜瓜重复道，他妻子小番补充说：“赠送蜘蛛网30顶。”
“合算合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是咱们祖先的训示。成交！”陈洋抬起手腕，按压一条格子腕带中的一格，输入语音命令：“六千。王瓜瓜。”他把手腕摇了摇，说：“已到账。”
“好。我马上开始工作。你到达泊位时咱们再联系。”
十多分钟后。陈洋的泡泡车驮着“老申的飞船”来到着陆场。着陆场废墟、救援飞机、救援人员、幕布、帐篷，所有虚拟场景在代理人接走外星人们去做答卷后就已经撤去了。泡泡车和飞船外壳旁若无人穿过长长的扫描区。刚才霍勇妻子绿秋在“老申的飞船”贴上二十七个抗监控干扰贴后，也在陈洋的泡泡车舱外贴了十二个干扰贴。此时，着陆场控制中心得到的影像只是两团一小一大的微微抖动的气雾，因此入口处没有提示“请稍停接受扫描。”
抵达三等区G16段泊位，陈洋卸下“老申的飞船”放置在G16H5泊位前，走到G16H4泊位，环顾前后左右，找出了六个监控摄像头，对正前方的监控摄像机轻声说：“瓜瓜兄，看到我了吗？”
“收到。你最近有点儿发福啊！”
王戎用程序中断了监控摄像头通过卫星传送给着陆场管理中心的数据，并把这些数据删除，将预先准备好的适合六个摄像头角度的静止画面一一输送到管理中心的数据库中。“数据已断开。放心表演吧！最近有什么开心事，胃口很好？”
陈洋微笑着，边用老申给的密码开启了飞船舱门边说：“最近都在霍勇家蹭饭，嫂子煮的饭菜太香了，不吃多些说不过去。”陈洋单身，常常到霍勇家搭伙吃饭。他坐进驾驶位，按老申的吩咐，只启动飞行功能，将老申的飞船挪出泊位，停在G16H3前，再把“狸猫”推进泊位，“现在，该你现形了！”陈洋按动遥控器。原先贴在飞船壳上那二十七个干扰贴全部脱离，并保持各自的相对位置在空中飘移，落到老申的飞船上，“唦唦唦”一一贴在与原先贴在外壳同样的位置。他打开“虚空之鼋”后部的货舱门，载上自己的飞车。
“把我说得口水都起来了，绿秋什么时候厨艺长进了？明天就去她家蹭饭去。”王戎妻子小番和霍勇的妻子绿秋是中学时代的好朋友。四人和陈洋偶而结伴出游，偶尔到绿秋的工作室聚会。因为单身一个，陈洋常常“沦为”聚会的侍应生。
“我很乐意为大家倒酒。”陈洋谨慎查看通道前后左右，将飞船驶离泊车墙。通道空无一人。陈洋暗吐一口气，庆幸此时着陆场也还在午睡。他尝试变换飞船的飞行姿态，“真是艘好船啊！”加速向２号出口处飞去。陈洋瞄一眼时钟：13点46分。等马达他们午睡结束，也许飞船已经载着老伯一行飞离大气层了！
看着“虚空之鼋”的背影越来越小，“一、二、……”王戎数到10，恢复了整个着陆场的通讯线路。“一分五十三秒！干得好！Both you and me. Ye Ye Ye……”
二十四、深空羊肠小道
飞车越过防沙林的树尖降落到沙地上。沙地上散布数十堆黑色石头，环绕着中央的大石埕，这里就是玄石埕，据说它是两千多年前一位很有智慧的军师摆下的石头阵。霍勇和陈洋小时候，每年都会约上纯人类小伙伴，来此地一游。
空气中似乎飘飞着一团看不见的又厚又重的气息。一粒沙子打到刘炎脸上，他摸摸脸蹲了下来。脚下的沙地就像学校的沙坑，但沙子很粗。心里不禁涌出一阵酸痛：故乡地球，你在哪里？
霍勇对着通话机低声问：“小陈你到了吗？”“我来了。”陈洋从一块黑黝黝的大石后闪出，“大家跟我来。”
石堆之间缓缓露出红蓝相间的“虚空之鼋”四个字和碧绿色的机舱，正是老申的飞船！陈洋的泡泡车停放旁边。老申的泪水夺眶而出，紧握霍勇和陈洋的手：“不知道怎么感谢二位！辛苦了！”转身对刘炎王小木和夏芳芳说：“咱们马上就能回家了！快谢谢霍叔叔和陈叔叔！”
“霍老师……霍叔叔，谢谢您！”刘炎王小木和夏芳芳围在霍勇身旁。“霍叔叔，您和我们霍老师长得一模一样！”“怪不得你们老叫我霍老师。哈哈，真是宇宙一家啊！”
陈洋指着飞车上一个墨绿色小箱子向老伯说：“那是食物箱，是霍嫂子为大家准备的干粮。回去的路上可以充饥。”“干得好伙计！”霍勇和陈洋击掌。
霍勇说：“老伯，这片沙漠在卫星侦测范围之外。大家头上都戴着‘保镖’，可以稍微放松一下再启程。”
刘炎、王小木和夏芳芳爬上石堆，坐在最高的石头望远。“沙漠真美！”
老申抚摸“虚空之鼋”，看着三个小朋友，长吸一口气。马上就要结束这次意外之旅回到地球老家，一切真像做梦一样！
突然老申腕部一抖，手串的一粒黑珠向着西南方向抖个不停。老申疑惑抬起头。“看，那儿！”霍勇指着右前方喊道。只见珠子所指方向的沙地上空似乎有个大窗户，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是比脊道！”老申兴奋极了。这是一个天然的时空暗道，比父亲在天井里开凿的那个更大些，飞船进入绰绰有余。老申的眼镜片中唰唰唰列出几排字符，“……果然能通向PAL２、PAL４宇宙……哇！可通向好几个平行宇宙！”老申左手扶眼镜框，对准光洞记录下这个通道的方位。
“这些石头很特别，似乎与DME物质的分布有关。”老申用手串上一颗棱形珠子，在石上用力一划，石屑被吸入珠里。过了一会儿，眼镜片“嘟”一声列出两排数据，老申扫视黑亮的石头堆：“DME是某种看不见的暗物质能量，在DME密度不同的交界处，就是穿越时空的比脊道。这里一定有不少比脊道！让我的小马蜂把石埕的地形图以及DME物质的分布图扫描下来。根据它可以推测哪里将出现比脊道。”老申取下手串中一个小球扔到空中，小球变身为一只马蜂，在石埕上空飞了四圈后回到老申的手串中。老申将扫描得到的数据输入到飞船导航系统中，“这分布图可能对你俩也有用。”老申将石埕地形图分别发给霍勇和陈洋。
“没错呀！谢谢！”
“这是一条回家的近路……如果不能搭乘‘星河漫游者’转到咱们的宇宙，我们就在这里等候合适的比脊道，只要它稳定地开放３分钟以上，我们就能通过它跳跃到我们的宇宙。”
突然串珠停止抖动，“它关闭了！”
“我肯定它还会开放。小时候在这里玩时，常常看到空中有发亮的洞。”霍勇说。
防沙林呼呼响了几声，不远处的石头上有轻轻的“沙沙”声，像是顽皮的风捧起沙漠中的沙子，撒在了这片黑石头上。
“‘保镖’的抗侦测能力在一天半之后才会开始衰减。有它的保护，这半天暂时没什么危险。您还有什么地方想去转转吗？我陪您去。”
“本来很想去观游览我父亲所说的一座山，可是不知道它的具体位置。看来这次无缘了。”
突然站在一块黑石上的夏芳芳叫了声：“那是什么？”只见东北方向的沙丘上空，隐隐现出一栋尖顶建筑的轮廓，“是金字塔！在闪光诶！”“是山！”“可能是海市蜃楼……”“不会是海市蜃楼，我肯定是真的山。”
陈洋爬上石堆：“没错。那是一座透明山峰，属于乌拉拉斯山脉。”他指着沙漠另一边：“那儿才是海市蜃楼。”只见贴着地面的天空中，又有一条浅黄色沙丘，上面绿树成荫，围绕一潭青水。
遮着山峰的云朵移开，一片鹅黄色晶光闪烁。“黄色的钻石山！会不会是老伯说的钻石山？”
“黄连山！”老申惊喜地脱口而出。
“您怎么知道它的名字？那就是黄连山。现在已经没几个人知道它的名字了！爷爷跟我说他小时候和小伙伴们去过。它是座古老的山，不高，风沙常常将它遮盖，只有连绵数日的雨天过后，才会露出它纯净度极高的黄钻石山体，因为远在沙漠腹地中，现在没有人去了。”
既然上天赐给自己造访平行地球的机会，不带些黄连石实在是可惜！老申向霍勇了解采石许可。没想到，在这个平行地球上，钻石只是普通石头，能带走多少随你带。“乘泡泡车，三分钟就能到达。”老申摸了摸头上的“保镖”：“好！我们现在就去。尽快返回。”
霍勇和陈洋将泡泡飞车驶进货舱，停靠在舱门两侧，以备出入方便。
大家登上飞船。老申重新坐进主驾驶位，极为兴奋，“啪嗒啪嗒”打开所有仪表开关按钮，引得某些检测系统发出“操作有误”的信息，警报声连连，他却像个淘气的孩子一样哈哈大笑一番，这才正了正帽子，向“虚空之鼋”发出起飞指令。
二十五、黄连山
乌拉拉斯山脉尤如沙漠之海中的黄金舰队，而黄连山是走在最后的独木舟。
才一分多钟就到达黄连山。飞船停靠在山脚黄晶晶的“冰面”上。只见山体晶莹剔透，阳光照射到山顶、山腰和山脚下的大小石块，光线反射、折射、散射，在空中编织成一张以黄色为主色调的七彩光之网，璀璨夺目，在头顶蓝天和四周黄沙的映衬下，令人瞠目结舌，恍如置身梦幻世界。在岩石角落薄薄的土层上，竟生长着一簇簇的紫色小草。
“美极了！这真的都是钻石吗？”
老申拿了个豚皮袋子给刘炎：“捡你们拿得动的。”刘炎、王小木和夏芳芳欢叫着奔到透明石头中间，全身上下映满七彩小彩虹。那未经打磨的碎钻石块尖锐如刀，看着就会扎手，大家蹑手蹑脚避开小钻石，把脚落在光滑如玻璃的空地上。满地全是钻石，不知捡哪块好。“捡最大的！”夏芳芳抱起地上一块小西瓜大小的黄钻石，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重。钻石在手上一转，金光扫得她闭上了眼。
“里面有小虫！还有小草……花瓣……”刘炎和王小木趴在一块乒乓球桌大小的大钻石上，脸贴在石上往里看，“小蜥蜴！好几只呢！天啊！这是超巨大的钻石‘琥珀’！”“要是能把这它搬回咱们地球，一定会拍出亿万万的天价！”“不，根本没价！”“可惜搬不走，我们捡几块碎钻石就好了。”
“不可思议！它在你们星球有那么贵重。”陈洋抱起一块西瓜大小的圆钻石，看了看放回地上，钻石向前滚，金光四逸。
老申开启货舱门，滑出一个大鸭蛋似的搬运机器人。它伸出机械臂在山壁上划划几下，射进几束闪电，“咔嚓”吸下冬瓜大小一块钻石。不一会儿，大鸭蛋装满了，滑回货舱。
霍勇说：“老伯，好不容易来一趟，不多采些吗？”
“人不能太贪心啊！这一袋估计有一两百斤了。物以稀为贵。太多就不值钱了！”
突然，“嘘”声大作，各人头上的“保镖”发出警报！隐约有机器声在高空回旋。
“我们被发现了！”只见离地两千米的高空，一个深蓝色三角形飞行物正在降低高度，它的下面有两个小黑点。陈洋大惊：“那是安全部的特级穿梭机！是核动力！能够飞到八千米高空拦截目标，而且续航路程超过了所有的拦截机……”
“快走！”老申向刘炎三个大喊一声，迅速爬进船舱，启动飞船。
刘炎拉紧豚袋口，跳进舱里。夏芳芳手捧一块“钻石大苹果”，犹豫要不要再拿旁边那两块桔子大小的钻石，结果一个“桔子”滚落回地上。飞船悬浮起来，准备上升。“快过来！”王小木和刘炎大喊。可是夏芳芳实在是舍不得，还想再试试能否一手抓两个，可是，她的小手只能拿一个。“我帮你拿好了！”刘炎跳下飞船，跑向夏芳芳，替她拿上一个“桔子”，两人大步跑。跑着跑着，夏芳芳一脚低了身子一歪，“桔子”滚落到地上。“算了不要了！性命要紧！有这个大的就行了！”刘炎将“大苹果”放舱地板上向里一推，俩人赶紧爬上飞船，刘炎只觉裤袋里溜出一样东西，低头一看，悠悠球正往下掉，舱门已徐徐关上。飞船开始加速，“虚空之鼋”机头一斜跃出金光，冲向天空。
“‘保镖’一向很管用，他们怎么会发现我们的？”
霍勇突然想起，他和老申头上的“保镖”掉落过，正是那2秒钟，恰好被卫星扫描到了。通过对卫星扫描数据的分析，便能得出所有有可能的行踪。而“保镖”的报警声估计有些小被当时的激动忽略了。霍勇向陈洋苦笑：“转告王夫人，‘蜘蛛网’的警报声升级后要大声一些，而且碰在一起不能相粘……”
“是个好主意，一定转达……”
飞船后视镜里乌拉拉斯山脉渐渐远去。刘炎叹了口气，相伴两年的悠悠球就这样留在这里了。夏芳芳因为掉了“桔子钻石”连呼可惜，王小木瞥了她一眼，心里想：钻石有什么好，又不能让爸爸回家。两年了，他只想早点见到爸爸妈妈和好如初，再贵重的东西也不如爸爸回家。
突然老申激动叫道：“谢天谢地！”只听带着呼呼响的话音：“‘星河漫游者’呼叫‘虚空之鼋’……我们的雷达无法侦测到你们的位置，请发送所在位置的最新数据……”老申按下一个小圆纽：“‘虚空之鼋’收到！位置数据已发送！”
“太好了！”大家开心地蹦了起来。刘炎差点把头撞到舱顶。
老申平静了一下情绪，按下一键，一幅星空图从驾驶台上弹起。
“‘星河漫游者’母舰收到我们的求助信息后已经出发，将在50分钟之后到达这里：虚空五区的比脊道出口。我们现在在这儿。他们会派这个太阳系里的小飞船在帕偶星球附近轨道上等候我们，搭载我们去往虚空变换枢纽，转到我们的PAL２宇宙……”突然，王小木喊道：“穿梭机又来了！”只见下方大洋蓝色的背景前，一个小指甲盖大小的黑色正三角形正在慢慢扩大。
“虚空之鼋”缓缓抬起一侧机翼，开始爬高。那穿梭机在后面紧追不舍。它偏转机尾的一个角，也极速爬升上来。蔚蓝色的星球在远去，不一会儿，舷窗外越来越暗，太空像罩着藏青色的布幕，布幕上挂着两个“月亮”，较大的是拇指星，正值上弦，而鹰嘴星像镶了一道黑绒的乒乓球。下面的星球倒成了耀眼的光源。周围多了许多外形各异的大小飞船。刘炎伏在舷窗前，犹如在观看一部星战电影，一时忘记了正处在萼人特警的追踪之下，如果逃脱不了便会被抓回去烤脑子。“快！甩掉它！”王小木一声大喊，把他的思绪拽到眼前。真希望一切都只是梦幻！
“只要越过8千米，它就不敢再上升了。因为它的舱体设计无法进入更高的大气层。”霍勇说。老申继续拉升飞船，高度表显示飞船的高度正在接近七千米。
突然，穿梭机慢了下来，它的三个角一个一个向里凹，角边凹进去，外形边略微鼓起来，瞬间变成六角形，六个角又再向里凹成十二边形，变化数次，穿梭机由三角形变成了圆盘状，旋转着继续向前，速度较之前提高了数倍，竟绕到“虚空之鼋”的前方准备堵截。“虚空之鼋”立即减速。这时，穿梭机的圆盘底部倏地飞出六架小飞机，朝老申的飞船包抄过来。
二十六、商人曼茨
“嗵”地一声，飞船的外壳似乎被什么东西击中，接着“嗡呀嗡呀……”响个不停，好像敲门的声音。
“糟！我们中了警告弹！被这弹粘上，飞船就被打上记号了！它在一分钟之内会发射信号，飞船就会完全暴露在雷达之下！”霍勇话音刚落，飞船收到广播：“与帕偶星球卫星网通讯恢复正常……您正在进入章人商社的专用商埠……”
“别慌。除掉它。”老申按下一个绿键。船舱中部钻出两只“肥手掌”，贴着舱面，滑向已展开成两半球的警报弹。两只小绿手像鼓掌似地“啪”地一声，将警告弹捂在鼓鼓的“掌心”里，冒出团团白疙瘩，在太空的低温下立刻变为碎粉。
就在小绿手清除警报弹的时候，穿梭机越来越近。“谁来救我们啊！”刘炎心里喊，多么希望星河漫游者舰队突然出现在眼前。
突然，左前方横空驶出一艘巨型货船，“虚空之鼋”立即减速。货船完全挡住了“虚空之鼋”和穿梭机的视线。拦截机见状立即掉头向两边避开。以刚才向“虚空之鼋”冲来的速度，势必如鸡蛋撞石头。
“感谢真主！送来了救护神！”老申立即发出七星紧急求救信号。这是宇宙最高级别的求救信号。不到6秒钟，“虚空之鼋”收到允许登舰的信号。
大货船墨绿色的船身呈天鹅形状，船头和船尾印着火红的“FS”船标，像燃烧的火焰令人温暖。这时，货船尾飞出二十几艘小飞船，小飞船在空中散开，缓缓下降往下面的帕偶星球飞去。与此同时，不知从哪儿飞来的十来艘小飞船，像鱼儿从水底下浮上来一样，接着又驶上来十来艘，三四十艘小飞船向大货船下方汇集。一时间，六七十艘小飞船在这片空间中来回穿行，令人眼花缭乱。同为墨绿色的“虚空之鼋”在抗侦测贴的保护下，混在那些进入商船的小飞船中，像洄游的鱼群般涌入货船下方舱门。
几艘大货船在“FS”号的周围陆续往来。穿梭机顿时失去了目标，只好停下了所有的行动，在原地逡巡半晌，招回拦截机讪讪返航。
又高又大的船舱里顿时飘满小飞船。刘炎、王小木和夏芳芳惊奇地看着。小飞船形状各异，有的像大草帽，有的像小船上载着五六层楼房，有的像只小头大肚金鱼。小飞船们各自驶进自己的泊位。老申的飞船不知往哪儿停，舱顶伸出巨大的吸盘“喀”把“虚空之鼋”吸到船舱的另一头。
隔着两层舷窗，刘炎看到帕偶星正在远离，一轮上弦月迎面而来，明亮润泽，令人想到中秋月。
“我们得救了！”刘炎三个手舞足蹈。
能平安回到小石壶巷才能安心啊！老申勉强向孩子们微笑。停好飞船，查看外壳。所幸警告弹只作警告之用，飞船外壳只擦去几十纳米厚，安全通过比脊道没有问题。
小舱门滑出一位金发美人鱼机器人，温柔地将老申一行带到会客厅。
船主嘟嘟先生是个外表温和的章人，旁边一位银发男士矍铄干练，老申看着有些面熟一时认不出是谁。霍勇和陈洋朝船主深鞠了一躬表达谢意，介绍自己一行人是帕偶星的旅游者，正想着如何说明求救的原因，老申微笑接过话头说，飞船的空气调节器坏了一个，温度调节器坏了两个，造成舱内大部分仪器结霜，正在抢修，暂时无法呆在飞船里，希望得到船主的帮助，修好调节器早日返航。船主马上让人领着霍勇和陈洋去查看所需的配件，霍勇向老申点个头随来人去了。
老申再次表达了获救的谢意。船主豪爽一笑，表示助人是一件荣耀的事情，恭敬地给大家介绍了旁边的男士：“这是我们商会主席曼茨先生。”老申与曼茨握手，赞叹“FS”号商船的宏伟和生意兴隆，曼茨说：“‘FS’号是拇指星最大的货船，这片空间是商会租下的专用商埠，载满货物的母星和拇指星的商船每周在此地交易一次，刚才正是双边飞船到岸和出发的时刻，机缘巧合搭救了老申一行，也算是天意。船主为大家送来饮品，和大家聊起各自的星球。
“呀！”忽然曼茨先生站起身走向老申：“申先生，我是你的客户啊！斐丝儿，我妻子正在你们星球上呢！她刚才还跟我说可喜欢这份工作了，累得快站不住，恨不得把我们那几个退化的手也都伸出来使用。不过她快乐极了，非常谢谢你！”
斐丝……原来这位面熟的先生就是斐丝女士的丈夫，正是他为妻子订制了此次在地球上的工作旅游。真是有缘人啊！“幸会幸会！”老申心想：可不好让这位尊贵的章人知道自己一行人来到这里是个意外！否则他一定会担忧她妻子在另一个平行地球上的安全。忙说：“曼茨先生，我因有要事出差来此地，今天就会返回。很感谢您和夫人对我们业务的信任。”老申的声音低了下来：“尊夫人做采摘工人的新鲜劲儿还没过，一定是很喜欢的。后面的工作强度会大一些，也许会哭鼻子喊着要回家了。您可不要怪罪我，工作都是辛苦的，是吧！不过您放心，我时刻与她保持联系，一定好好鼓励她。”
“当然当然。我夫人辗转两个宇宙才到达你们星球，就是去磨炼的，不痛苦不流泪，就算白去了！还要谢谢您给了我们这个机会呢！”
夏芳芳向着曼茨呶呶嘴：“他就是那个水母人的老公！”
霍勇和陈洋回来了：“空气和温度调节器已经换好，工作正常。”老申再次向曼茨和船主表示感谢：“……那么我们应该告辞了……”
“不不不，大家聚到一处不容易，请各位一定到两颗卫星上转转，鹰嘴星被誉为本宇宙的后花园，风景可是扛扛的！”刘炎看窗外，航线转到朝阳的方向，上弦月变成了圆月。
“这……”老申心想，此时“星河漫游者”的小飞船正前往帕偶星球，错过了就少了一条回家的路。“多谢两位好意，我们还有急事。就在这里分别吧！”掏出两件木雕小挂饰送给二位，邀请他们到地球旅游。曼茨遗憾地拥抱了老申，一行人与曼茨和船主告别。
美人鱼领一行人来到出发舱。大家登上“虚空之鼋”，老申启动了发射系统。“虚空之鼋”微微震动着，离地悬浮起来。出发舱的外舱门传来阵阵突突声，为飞船的发射准备助推速度。几秒后，出发舱的外舱门打开了。
舱门半开时突然停住，反关起来，门缝越来越小。
“怎么回事？”
通讯口传来船主的话音：“实在不好意思，你们暂时不能离开。刚刚接到一则寻人启事，你们中间有两位是章人文化重建中心要寻找的客人……”
“怎么办！”所有人都呆住了。
“我们可以撬开那舱门！”刘炎解下了安全带。
“不行，太鲁莽了，”
“可是，可是我们走不了了！”王小木失声喊道。“他们要把我们抓回去烤脑子……”老申咬了咬牙根：“放心，他会放我们走的……”老申对通讯口说：“请帮我联系一下曼茨先生……”
“我是。”
老申平静地说：“您好曼茨先生，能不能告知《寻人启事》是怎么说的？”
“启事中说，你们中的两位先生夹带章人文化重建中心的重要文件，如有发现此二人及相关人等者务必立即将他们交给章人文化重建中心，将有巨额金钱回报……我还收到了内容差不多的萼人文化重建中心的寻人启事，附四张照片。”曼茨先生低声说，“我也很为难，但是星球的利益高于一切……”
“真相永远不是说出来的。曼茨先生。没错，我们是从萼人中心逃出来的。因为我们脑子里拥有很多信息，对于想成为这个星球最高执政党的人来说，是一个决定性的筹码，于是我们得到了尊贵人等的待遇，也使我们成为各方争夺的对象。顺便说一下，按照这里的法律规定，我们其实已经完成了答卷，按照事先的约定，是应该让我们返航的，但萼人的机构要囚禁我们，因此我们逃出来了。至于章人的机构，我们与他们没有丝毫的联络，您是我们认识的第一个章人，他们的说法简直是捏造和诽谤！如果我们今天被迫返回帕偶星球文化重建中心，无论是萼人的或者章人的，几天以后，我们四个人很有可能成为植物人而无法健康地回到我们星球，那么……我实在没法照料好我的所有客户。您明白了吗？”老申说完，轻轻把指头放在发射键之上。“虚空之鼋”激烈抖动，它的发射速度已经调整到第三宇宙速度，只等舱门全开，便刺向太空。
“原来是这样，我不了解……他们的行业。虽然我是章人，但我是个商人，有良心的商人……您可以走了。我很高兴能够帮助一艘过路的飞船更换他们坏了的空气调节器。哈哈哈！再会，亲爱的申先生！”曼茨话音刚落，出发舱的外舱门重新打开。
“再会，尊敬的曼茨先生和嘟嘟先生！谢谢你们的款待！欢迎有机会造访我们的地球！”
二十七、归路漫漫
“虚空之鼋”箭一般射入太空，几经调整姿态，驶回帕偶星球。回望拇指星，圆月渐缺又成了上弦月，给暗空洒上一弯银光。
“我们也该离开了。”霍勇和陈洋解下安全带，与老申拥抱。“保重！”老申眼中顿时温润，从小背包里拿出两个小本《可兰经》赠送两人。“这里太高了，乘我的高空滑翔机安全一些。”
刘炎王小木和夏芳芳分别与两人深深拥抱，“叔叔再见！”
“一路平安！”
霍勇和陈洋穿过狭小的休息舱来到货舱。只见舱壁上绑着一个比泡泡车大三四倍的大圆锥，表面绕着螺旋线指示灯。“就是它。”老申的声音从舱壁上传出。俩人按老申的提示解下滑翔机，将泡泡车与滑翔机内的载物口连接固定好。货舱门打开，滑翔机如一枚旋转的钟螺滚进太空。
“今天真是个好天气啊！”太阳有一半隐入帕偶星球身后。高度表上的数字逐级减少，霍勇和陈洋高兴哼起一支老歌。
望着滑翔机平稳自转，落向星球，老申祈祷霍勇和陈洋回去之后不要有什么麻烦，“愿真主保佑两个善良的人！”
漫漫太空静谧冷寂，大家心里却像烧着一盆炭火。归心似箭，刘炎三个都没心思聊天，也无心欣赏此太阳系各星球的身姿。
通讯口发出嗤嗤声，说了两句听不懂的话音，接着一个柔和声音说道：“‘方舟34’呼叫‘虚空之鼋。”
“是‘星河漫游者’的小飞船！”
“啊！我看到了！是不是那艘？”夏芳芳眼尖，远远看到黑暗的前方有一闪光的小物体。
“应该不是。以飞船的速度，距离‘方舟’还有9分钟路程……它可能是太空垃圾。”说话中间，闪光的小物体突然消失，黑暗中浮现出一只有着三对长长的机械臂的墨绿色的巨“蜘蛛”。“它是太空清洁工。”
一艘外形像钢盔的暗红色飞船迎面驶来，船侧隐约可见“34”两个数字。
“‘方舟34’！它来接我们！太棒了！”
“来接我们？”老申心里生出一丝不安。
“‘方舟34’呼叫‘虚空之鼋’。我们非常抱歉！‘星河漫游者’不能让你们搭车……”
怎么会这样？刘炎三个都是心里一沉。
短暂的停顿。舱里只有轻轻的机器声。
“我们刚刚得知各位是帕偶星球文化部通缉的要人。‘星河漫游者’的主旨是在符合各个星球法律的前提下，帮助宇宙航行遇到困难的人们，虽然各位在虚空各区的公共安全备忘录中没有任何不良记录，其中一位还是尊敬的平行宇宙人，但这里是帕偶星球的引力范围，我们都应尊重星球的主权。各位……”“我们是被迫害的！相信我！”“我也收到了四位的基本资料。各位不用急，如果你们能够飞到火星的附近，或者跃迁到在虚空五区，那我们仍然可以搭载各位。”
“可是我们的动力刚够缓慢地行驶到火星，已经不够跃迁……”从此处要飞到火星，不仅要耗去不少动力，而且在飞去的这段暗空里变数重重，穿梭机刚才已经发现了“虚空之鼋”的行踪，虽然一直没碰上，但并不代表它已回到地面，也许此时它正埋伏在这片仍属于帕偶星球的暗空里，只等自己一出现便横空扑来。
老申压抑住想眨眼的冲动，咬着牙根。不知从何时起，一行四人已经从寻人启事中的“尊贵客户”变成了通缉令中的要人，很显然，章人与萼人为了共同的益联手了！
“实在抱歉。请你们自己设法离开此地。两艘方舟号会在火星附近以及虚空五区的出口等候你们。”
眼睁睁看着“钢盔”消失在黑暗中，刘炎三个仿佛坠入了深渊。
“非常感谢！我们保持联络。”老申调整飞行方向，朝脚下的帕偶星球飞去。他眼睛一眨，星球地图瞬间展开，从彩虹桥快速移到着陆场、东北部沙漠。
“我们不是去火星啊？”
“老伯，怎么回地上了？您要自投罗网吗？”
“我们的动力不是够到达火星吗？登上方舟号再补充动力……”刘炎王小木和夏芳芳都很不解。
“孩子们，时间紧迫！在这片空间随时都会被拦截。我们去玄石埕，记得吗！那里还有一条回家的路！最危险的地方有时是最安全的地方！”老申想，奎格一伙一定认为“虚空之鼋”刚才出现在章人的商埠，那么可能便求助于过路的飞船，而想不到老申回到地面，因此穿梭机以及拦截小飞机一定都聚集在天上。
飞船全速向沙漠俯冲。老申在心里默念：真主啊！为我们敞开回家的路吧！
霍勇调节滑翔机的着陆方向，越过防沙林带，朝南边森林飞去。林地中央出现一个醒目的黄色圆圈。这里是霍勇的家，也是妻子绿秋的工作室。楼顶平台边缘两米多宽的黄色圆圈是盛开正旺的郁金香。
滑翔机落在屋顶中央。解开泡泡飞车与滑翔机的锁扣，霍勇抚摸着滑翔机坚固的横杆：“是个纪念品。收藏了，将来或许有用。”陈洋仰望天空，“他们已经上了“星河漫游者”了吧。”两人都在心里祈祷。
“对了！此时我们应该在值班，这还得请王老兄帮帮忙，‘我们俩’必须在……四十三分钟前经过中心大楼的入口处。”霍勇查看了时间说。
“赶紧联系他……不在？这家伙真去度假了？”
陈洋眼盯着一处高空问：“老霍……我们的肉眼能看到多高的天空上的……普通飞行器？”
“视力正常且能见度较理想的话，能看到两公里左右处的客机，近地轨道上飞船看起来就一个针尖大小，呵呵只要你能看到。”
“是它！飞船回来了！”
“什么飞船？”只见高空中一枚“松针”渐渐变成浅绿色小片……是绿色的“小海龟”！“虚空之鼋”向北边沙漠俯冲，在蓝色天幕上划出一道淡淡的白线。
“没错是老伯的飞船！着陆方向正是玄石埕。飞船出故障？还是，错过‘星河漫游者’？”霍勇和陈洋都紧张地盯着快要着陆的飞船。
这时郁金花之间走来一位头上扎着花布的年轻女人，她拍手叫道：“果然是你！来得正好！”
霍勇快步跑向妻子，迅速拥抱了一下她：“亲爱的，我们还有事，必须马上出去一趟，很急！”
“祈小番和老公过来了！王戎可是你的铁哥们啊！”绿秋转向陈洋说。
“哈！我们正要找他，帮我们改个时间……”陈洋正要往楼梯走，猛然摇头，退回霍勇旁边。
平台楼梯口走出祈小番和王戎，王戎叨着一支仿真香烟，向霍陈扬扬手，拿下烟：“老兄！我提前来蹭饭了！来不及通知你……这么急着要去哪儿？”
“见到你很高兴……很不巧，我们现在必须立即去一趟玄石埕……”霍勇于是将老申一行人现在的情形简要说了。“帮人帮到底，我们也去。多几个帮手。好吗？”祈小番看看老公。王戎一手插在裤袋里，关闭仿真香烟：“可以。再贡献一些体力，更完美些。”
“再好不过！快出发！”一行五人驾驶两辆泡泡车飞速向西北驰去。
二十八、最后的较量
玄石埕和两个小时前一样寂静。太阳西斜，阳光经沙漠的烘烤愈加热烈，但防沙林滤去了部分的光和热，黑石也吸收了部分热量，使石埕中的空气多了几分阴凉。
老申权衡了所剩的动力、穿梭机的突然袭击以及时间等各个因素，决定转回玄石埕。通过比脊道跃迁到虚空五区，再搭乘“星河漫游者”的救援飞船去往虚空转换枢纽，转到我们的PAL２宇宙，只要进入咱们银河系的任一位置，就算是回到家门口了。
“虚空之鼋”在石堆之间滑行。老申按照中午得到的地形图，拐过两个路口。只见左前方一堆黝黑大石，边缘闪着白色光芒，石头表面却仿佛是个深渊，不知从哪儿产生出来的黑色粉末，飞卷着被吸进其中。比脊道重现了！仿佛为了配合老申一行的返航，洞口扩大了近一倍。
老申将飞船退到正对洞口约百米处，收起外部设备，蓄势朝前滑行。
突然，DME监测仪响起“唦唦”声。刘炎叫道：“洞口怎么啦？”只见洞缘白光向里缩小了一圈，石头的黝黑多了一圈，紧接着洞口又缩小一圈，“时空能量正在被什么东西吸收！”老申暗暗着急。
白光直径又缩了一些。“糟了！通道怕是要关闭了！”但洞口恒定了一会儿，再次扩大。此时的尺寸只和飞船的截面大致相等。如果它继续缩小甚至消失了，只好等待另一个合适的比脊道；不然……用黄钻石开凿时空通道！这可是平行宇宙人的本领啊！老申脑子里闪过一道光。货舱正好有黄钻石，利用“虚空之鼋”的储备核能激发出黄连石的能量，将比脊洞凿大，飞船便能顺利通过。可是用多少的核能来激发够用的能量，这个老申还没底。
这时王小木惊叫：“沙地怎么自己陷下去了？”只见光洞右方不远处的沙地上发出嚓哒声，沙地现出一个个凹痕，且越来越多。
“沙下面有土行孙？”
“不可能！那是神话……”
“怪兽？看不见的怪兽？”
老申猜测：“这是由石埕的DME物质分布不均造成的，就像美国黄石公园的间歇泉一样，一个是突然下陷，一个是突然涌出。”
不料沙地上的响声愈来愈密，分明是人踩在沙地上的声音！有隐形人？凹痕上方一米多的地方，悬浮着三团小西瓜大小的网状织物，向飞船这边过来了！“是他们！坏蛋来了！”夏芳芳大叫。
原来，当奎格得知穿梭机没有拦截到“虚空之鼋”，便估计到老申一行人一定是得到附近商船的帮助，隐匿其中，不久一定会再次出现。便命令穿梭机原地待命，并增加四艘无人拦截小飞机在这片区域巡逻，协助穿梭机伺机实施拦截，快一个小时过去了，却毫无所获。十几分钟前，潜伏在迪龙团队的线人传来消息，一艘正在着陆的章人商船报告疑似“虚空之鼋”的飞船返回大气层，并向阿城北面沙漠飞去。奎格在安全部时知道，这片沙漠中蕴藏着一些不稳定的时空通道，估计外星人即将从那里逃走。他马上将穿梭机调回，并且亲自出马，仅带8个心腹，配备隐身服和抓捕工具急赴沙漠。“这次不能再让他们溜了！”
沙地上那五排脚印正向飞船延伸过来。老申发出躲避指令，导航系统随即在石埕地形图中，算出最佳转移路线和藏身处。很快飞船就退到了石阵的另一边。
眼看前方的飞船即将躲到石头后方，奎格举枪射出一枚警告弹。“还想隐形！”马达举着麻醉弹弓紧跟奎格，休丽特和另几个助手，各拿着捕截网向飞船跑来，只等距离飞船十米之内，即可向空中抛出，捕截网落下来就会罩住飞船。由于穿着隐身服，害怕相互撞在一起，奎格等八人小心前进，大气都不敢出，却不料沙地上的脚步声、隐身服保持相互安全距离时发出的警示声，以及未罩隐形服的捕截工具，令已方暴露了行踪。
九人追到通道口，飞船已没影儿了，而面前有四条通道。一时，五个人都傻眼了。奎格的助手叫道：“诶？这石头上怎么会有警告弹？”
“你这白痴！小声点！刚才老板没射中嘛！”旁边的助手小声骂道。
奎格对通讯机急喊：“穿梭机！穿梭机！派出白鹰，快！”
关闭所有的系统，老申取出侦察小马蜂飞到上空，发现了停放在不远处的穿梭机和两辆泡泡车。在这方圆仅半公里的石堆能藏身多久？必须先躲开奎格马达一伙。可是，拦截穿梭机就在那里，一旦“虚空之鼋”起飞，它必定很快追上并放出拦截小飞机，虽然“虚空之鼋”可以迅速摆脱，但却要耗去很多动力，说不定还要来一场争斗……这事儿就大了。老申心急如焚，查看DME分布图，祈祷这时有一条合适的比脊道出现在面前。突然，舱外一阵轻轻的“突突”声。是霍勇在轻拍飞船外壳！救兵到了！陈洋和王戎夫妇悄悄下了泡泡车，半蹲着向老申一行人挪过来。
霍勇悄声对老申说：“有几条比脊道开放了，就在那边。我俩想办法拖住穿梭机……”老申说：“卸下它的核动力驱动器……把它拿过来，可能有用。”
“明白。”霍勇和陈洋对这里的通道太熟悉了，很快潜到穿梭机的机尾。只见穿梭机窗口飞出一只白色机器鹰，在上空盘旋起来。
“它暂时无法发现我们。我们得抓紧时间。”霍勇压紧“蜘蛛网”，悄悄挨近穿梭机左侧，向舱内的穿梭机两名驾驶发射麻醉弹。和陈洋招招手，迅速转到机头，打开发动机舱，查找核动力驱动器。
绿秋和祈小番坐到三个孩子旁边，轻拍大家肩头：“别担心孩子，很快就能回家了。”
祈小番将头发往上拢了拢，脸庞的曲线多么熟悉！王小木情不自禁地喊了声：“妈……”
祈小番惊诧地转向王小木，王小木呆住了。刘炎使劲揪小木的衣角。王小木这才赶紧改口道：“……阿姨好！”
王戎夫妇结婚多年，一个女儿因病没有长大成人，因此俩人总希望能再有一个孩子，可是几年过去，上天却没再赐给他们儿女。祈小番揽着王小木的肩头，惊讶王小木与他们逝去的女儿极其想像，不禁亲吻了一下王小木的额头。王小木激动不已，惊愕得不能说话，面前的女士除了衣着和发型，身高脸型笑容与妈妈一模一样，而这温暖的拥抱和亲吻，更是毫无二致！
尾随霍勇陈洋接应的王戎，一看两人拎个盒子过来了，便回到飞船。见到妻子哭，奇怪问道：“小番！怎么了？”一边抹下她眼角的泪。“我想起我们的宝宝了。”
听到王戎叫妻子，王小木心里叫道：和妈妈的名字也是一样的！他盯着王戎，和爸爸长得极像，只多了两卷跟阿凡提似的胡须，显得气质与爸爸有些差别。爸爸两年前与妈妈吵架离家后去了国外工作，王小木已经有快一年没有见面。爸爸喜欢王小木与他称兄道弟地叫他小名。此时王小木心里痒痒的，试着问了一声：“叔叔的小名是叫瓜瓜？”
“呵！你这哪儿来的小鬼！怎么会知道我的小名！”王戎惊愕得睁大双眼。“我随便猜的…..叔叔和我爸爸长得一模一样，他的小名也叫瓜瓜。”王小木一阵心酸。
刘炎和夏芳芳看着这不同宇宙的一家三口，又感动又惊诧，眼睛都湿了。暗暗叹道：神奇的平行宇宙啊！
祈小番温柔地看着王小木：“我喜欢你，孩子！”看着祈小番用中指抹去眼泪的样子也和妈妈一模一样，王小木心里涌出一股暖流，扑上前抱住她：“我也很喜欢您！阿姨很像我妈妈！”他在心里轻轻地喊了一声：“妈妈！”
“发现目标……”
“呵呵！该我出场了！”奎格收到侦察鹰得到的飞船位置，命令各人准备好捕截网麻醉枪。“穿梭机！准备起飞，实施拦裁。”穿梭机那一头寂静无声，“穿梭机！收到没有？”奎格以当警察多年的敏锐，察觉到穿梭机出问题了，叫过助手：“你快去穿梭机上看看！命令他们马上起飞，随时准备拦截！”
霍勇和陈洋取下了核动力驱动装置，又把设备舱里各系统的联通电路切断。“尾巴排除了！”只剩那两辆泡泡车，成不了什么气候。俩人回到驾驶舱口察看了一下穿梭机的正副驾驶，见他们沉睡着，俩人悄悄击掌，飞快返回。跑过一个通道时，陈洋跌倒了，霍勇回身扶起他来，突然沙地上一亮，沙子上像被洒了一片清水，他抬头一看，旁边一条大通道里豁然开着一个巨大的光洞！俩人迅速返回通知了老申。
“感谢真主！”老申心里默念祈祷平安的经文，向霍勇一行人点头致意，迅速启动飞船。
刘炎、王小木、夏芳芳在舱里和霍勇等人挥手告别。王小木隔窗望着祈小番，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咬着牙暗下决心，回去之后一定要帮助爸爸和妈妈和好，让一家人团圆！
比脊道洞口比飞船大了快两倍，不需要穿梭机的核动力装置了。“虚空之鼋”平稳射向比脊道中渐渐消失。当飞船尾部即将消失时，核动力盒子飞出洞口滚到沙地上。
突然，光洞前的沙地上轰然塌陷，现出一个大坑。霍勇五人赶紧后退，藏身石堆中。
这时，石堆另一头响起一阵杂乱的“唦唦”声。一个头颅摇晃着向这边奔来。绿秋先是吓了一跳，随即明白了怎么回事：某人的隐身服头罩下滑来，只隐了身体。“那位先生追来了！”五人跑向藏在大石后的泡泡车，迅速启动，沿着与穿梭机相反的方向，低空滑出玄石埕，迅速上升，闪进防沙林之后，以防沙林作掩护飞行了数百米后，才升到高空，向东南方向飞驰而去。大家紧张向后看，惊讶没有追兵。却见玄石埕中央，已脱去隐身服的奎格和四位助手，正沮丧地收拾散落在沙地上的捕截网、麻醉弹弓等工具。
刚才，奎格几个人在通道中迷路了，匆忙调出小白鹰刚刚拍下的石埕地形图，辨认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追到飞船前方。发现飞船前方的时空通道大开，奎格马上命令发射穹冰弹，希望以最快速度吸尽比脊道的能量，阻止飞船逃跑。可是，似乎要证实上天确有好生之德，穹冰弹飞到洞口之前时，却偏转方向扎向地底，沙地被穹冰弹的负能量冲击出一个大大的沙漏，地面瞬间陷出一个大坑。而再要发射第二枚时，外星人的飞船已经消失在洞里，黑黝黝的洞口残留着的一片黑色粉末，旋转成股缩入洞去。
空中传来轻微的“突突”声，依稀看见防沙林后面，有泡泡车在向东穿行。奎格拧紧眉头，怒气陡生。他肯定这两辆泡泡车此时出现在玄石埕附近决不是偶然的，说不定就载着那两名代理人。目测飞车已驶出两千米，揪住马达衣领：“抓住他们！”马达颤声报告穿梭机动力丢失，奎格几近崩溃：“开飞车！笨蛋！”他狂怒地将通讯机往石头上砸去。马达休丽特木然看着空中。
另一名助手慌忙驾着泡泡飞车向东南边城市追去。此时城市上空来往的泡泡飞车越来越多，人们下班回家了。
二十九、回家
头晕来得极快就像按下照明开关，一下子就感觉不到身处何地。刘炎强睁两眼，还是什么都看不见，甚至都不能确定眼睛是不是睁着。一会儿，轻轻晃动的身体稳定了下来。“我们跳跃到五区了。”老申的声音混在机器轰鸣声中而激烈抖动着，刘炎三个听起来却欢欣鼓舞。离家又近了一步！
飞船平稳漂行在暗空里。透过舷窗，极远处有片白光，白光中央有两团黑暗，白与黑交际处燃着白焰，形似表示无穷远的数学记号∝。
刘炎王小木惊喜问道：“那是黑洞？”老申点头：“双黑洞。”“人们不能直接看见黑洞，但旁边物质的运动告诉了人们它的存在。”
这时，飞船发出警示声：“动力不足。请立即补充。”
老申将平时积蓄的所有太阳能全部引入发动机。警示声停止。
“老伯，飞船有足够的动力回家吗？要是不够怎么办？”
“别担心。我们还有应对意外的核动力贮备。”
“那是什么？”夏芳芳的叫声让大家吓了一跳。一条七八层楼高的细曲折线从上到下立在飞船前方，曲折线越变越宽，竟是一飞行器的轮廓线。“莫非是太空垃圾收集站？发现得有点儿晚！”老申急忙以最大的拐角改变航向，可是航向几乎没有偏离，飞船正加速向它贴去。一个蓝色圆越来越近，“是个洞！”夏芳芳话还没说完，“虚空之鼋”被吸入洞中。老申急按下报警纽。
飞船上下摇晃像浮在水面。四周一片昏黄，刘炎往外看，飞船悬在空中。“我们被吸进垃圾站了！”视野渐渐可见，周围整齐放置着一层层被压成方块的飞船残骸，夏芳芳啊地一声抓住刘炎的胳膊。王小木颤声问道：“我们会不会也被压成块？”老申不慌不忙地说：“别担心，我已经发出表明飞船身份的信号。它会发现我们不是垃圾……”
不一会儿，舱门开启，“呼”地一声，“虚空之鼋”被吐进太空里。
“‘星河漫游者’呼叫‘虚空之鼋’……”通讯口夹着“吱吱”声，发出了老申四人期待已久的声音。
只见一枚巨大的羽毛飘浮在黑暗中，“‘星河漫游者’的母舰！”老申笑了。这是一天来，老申最灿烂的笑。
“虚空之鼋”牢牢接驳在“星河漫游者”的发射口上，驰向深空。
“太棒了！回家咯！”
“我们从一个平行地球归来了！”
“老伯，我们回去的，还是不是原来那个地球呢？”一想起上午老伯说的，夏芳芳有点担心地问道。
“大概是……”老申的实话脱口而出。
果然孩子们着急追问：“那就是说有可能不是？”刘炎三个心里一颤。
夏芳芳一下子哭了：“那可怎么办啊！我要回原来的家……呜呜呜……”
老申说：“别哭别哭！从理论上说当然不是原来的地球，因为在我们离开的大约一个小时里，我们原先的生活环境，发生的任何事都与我们是断绝的。但是时间很短，几乎可以等同于没有变化。所以地球还是那个地球，家还是那个家。”
“其实啊，平时你脑子里转个念头，或者稍一走神，可能就已经身在相邻的另一个平行地球上了——无论身在哪个宇宙，好好活着就是啦！”
十分钟后，补足了动力的“虚空之鼋”在“星河漫游者”母舰的推动下，跃回我们的宇宙。老申向“星河漫游者”母舰发送了表达感恩的语句，几秒后，飞船收到信息：“不用谢。我们都是宇宙的过客。”
老申调出布满比脊道的星空图，眼睛盯着一处，心里一阵激动，不禁深吸了一气：这才是真正到家了！
“现在正驶向银河系第四旋臂。”
再次感觉头晕。刘炎的头又昏又胀，带着火辣辣的欢喜，渐渐没了知觉。
“虚空之鼋”到达小石壶巷，缓慢嵌进水晶圆筒中。老申趁孩子们睡着，把舱内与螺旋梭不同的设备全部收起，只留下舱壁上一个小吊柜，从豚皮袋里把孩子们捡拾的大小钻石全放了进去。
刘炎感觉眼皮被针刺了一下，渐渐清醒，鼻孔，不，是脑子里，真清爽啊！空气中带着丝丝茉莉花香。透过圆筒，灰蓝的天空里，一轮薄薄的下弦月挨着屋脊，倒像是枕着瓦片在小睡。王小木和夏芳芳也醒了过来。
看着舱壁吊柜里那颗苹果钻石，大家脑子里不禁闪过巨轮、飞船、彩虹桥……“终于结束了！真像是一场梦啊！”
“好了。回到现实吧！”老申淡淡一笑，指指吊柜：“拿几个做纪念吧！”兀自走回厅去。
夏芳芳：“谢谢老伯。小时候玩过好多了，都是玻璃做的，破了会扎人还要打扫。不要了。”刘炎心想，拿来也是做摆设，也不要了。擦着发干的脸，略感疲倦。
“大家出来吧，注意爱护这些道具啊！”
“这肯定是最先进的5D电影！”
“我们差点儿被外星坏蛋抓住！我今晚要做恶梦了。”夏芳芳走出厅去，喊着：“老伯，我回家了。”
“嗯，快7点了，都回去吧！天都黑了。”老申从厅旁的小客房里走出来，轻轻带上门。莱德先生在客房里睡得不错。
这时，隔壁传来刘炎妈妈的叫声：“炎炎啊！再不回来饭凉了！”
“再见老伯！”刘炎王小木一阵风奔进巷子。
“下次再来玩啊！”老申慈爱看着孩子们的背影，长长吐出一口气。心里却说：还有下次！这一个小时的煎熬费老心了，这颗老心脏得保养几个月才恢复得过来！
“小木再见！”刘炎大步跳进家门。
夜色降临，路灯还没亮。
王小木匆匆往巷子外跑。“哎哟！”王小木在巷口撞上了个人，抬头一看：“妈！”妈妈后面跟着爸爸。
“真的在这里！你这孩子！这么晚了还不回家！都急死我了！”妈妈一把搂住王小木的肩，好像一个星期没看到他似的。“妈，我在刘炎邻居家看电影呢！爸回来了！”
“我很想你，小木。”爸爸深情拥抱王小木，王小木紧紧抓着爸爸的手臂，心里明明很开心，泪水却涌了出来。
小巷的路灯亮了。
“咱们回家吧！”妈妈转头。看着妈妈脸上几道泪痕，王小木心里像被揪了一下，“妈，你哭了……”
“是妈妈的错……”
爸爸拍拍妻子的肩，“我的错更多。我们都不再追究了。”紧握王小木的手：“爸爸太蠢。再也不会离开你们了！”
“真的！我太幸福了！”王小木甩开爸爸妈妈的手，向前一纵跑到前头去了。
刘炎踏进天井迈上长条石台阶，妈妈在厨房向他招手。小餐厅里，爸爸正和客人觥筹交错，高谈阔论。一旁的电视正播广告。
“宝贝快来吃饭！都是你最爱吃的。叫你两次都不应。都快凉了！”刘炎这才觉得肚子猛然一瘪，好像只剩前后两片皮囊。厨房里满是美食的气味，空肚子痉挛了几下，饿晕的感觉竟带着几丝快感。刘炎扑向饭菜。
墙上的时钟显示七点整。
夜里11点，老申用黄钻石的奇异能量，启动圆筒助推器，发送莱德先生回母星。
老申凭着“虚空之鼋”的航程记录，终于在两天之后一个清晨，查找到PAL3宇宙虚空六区的电台新闻频道。从播报中得知，萼人文化重建中心二部、六部由于在帕偶星球文化重建活动的过程中违反活动规则，使用虚拟技术蒙骗游客滞留本星，并侵犯游客精神权益等等行为，导致星球在宇宙中的形象受损，被勒令停业整顿。新闻中称，帕偶星球有关部门将继续通过正常途径，在保证客户权益的前提下，收集诗词歌赋等文化信息。而另一条新闻则称，星球诞生了文化重建活动三年来的首批最佳代理人，其中就有霍勇和陈洋。在配发的一张照片上，霍勇和陈洋并肩站着，两人的手同捏住一块“小砖头“，旁边簇拥着一群人中有奎格和马达，俩人笑容灿烂，神情自豪。老申把照片拿到超级放大镜下，霍勇两人手上捏着的，正是他所赠的小本《可兰经》。老申微微一笑，欣慰两人无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