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暑假里,孩子们又多了一个玩伴,小胖的表弟来到他家,表弟要在小胖家过上一段时间,多一个人玩,多一个人共度漫长的暑假,大家都很开心。芳芳跑晴晴家的次数更加多了,她知道在晴晴家一定有的玩,每次去他们都在做各种各样的游戏,打扑克牌、捉迷藏、跳绳,她都有幸加入。小胖的任务就是陪表弟玩,这下玩都有了正当理由,他更加无拘无束。
但偶尔也有无聊的时候,一个炎热的上午,因为人没有聚齐,小胖就建议到马老师家去看电视,实际上他很少到马老师家去,一来是因为铃铃是女孩子,他不能主动去找她玩;二来马老师是他的老师,他害怕老师,不敢到他那儿玩。小胖实在想招待好表弟就把他带到那里去,站在大门外看到马老师家的彩电果然闪着光便蹑手蹑脚走进去。夏天里,走门串户看电视成了他们打发时间的一种途径,那些年安徽电视台的周末大放送联播《西游记》、《天龙八部》,风靡一时,不管他们主人熟悉不熟悉,不管主人欢迎不欢迎,只要几个孩子聚到一块,他们就有勇气走进去看个过瘾。
马老师家打扫得干干净净,村民屋里鲜有的水泥地上洒了水,屋里吊扇开着,更显得凉爽。铃铃和马老师都在家,在这个环境里小胖们感到拘束,他们均找个位置坐下,把眼光投向电视,电视的魅力可以暂时将他们的尴尬放下。大黄狗显得很慵懒,因为主人在家,小胖他们就放松了警惕。它先是在主人坐着的沙发边趴了一会儿,又站起来在屋里随意走动,它对表弟感到好奇,便走到他跟前嗅了嗅。表弟坐在门边,穿着凉鞋的脚一只踩在坐着的板凳上。天啊,这个屋里只有小表弟不知道这只狗的凶猛,在狗嗅他的一瞬间,为了表示对狗的好感,他伸手摸了摸狗。“啊喔!”正沉浸在电视剧里的众人被一声狗叫惊醒,不约而同回首看向狗,只见表弟的脚趾处鲜血直流,鲜红的血顺着脚丫滴下,滴到地面上。
这一切来得太快,太突然,谁都没有反应过来。表弟没有哭,仍保持坐的姿势,看着鲜红的血,束手无策。晴晴赶紧起身跑出去找妈妈,小胖留下来陪伴表弟。马老师笑嘻嘻地说“你摸它了吧!”铃铃从后台上拿出一瓶白酒,伸手递给表弟,仿佛很害怕血的样子,身体向反方向伸,说:“你自己洗洗。”血仍在往外流并不断在滴,一时间谁都没有了看电视的情趣。
晴晴妈慌忙赶过来,把表弟抱走,她很惊恐,回到家赶紧张罗要带他到医院去打狂犬疫苗,她绷着脸询问小胖为什么要到铃铃家去看电视?小胖惊慌失措,惊魂甫定,不说话。晴晴妈把表弟带回了他自己的村庄,因为方圆十里内也只有他村庄上的一家医院有疫苗。小胖很想妈妈给他治好了病,还把他带回来,但是到了中午,妈妈回来了,表弟却没有回来,妈妈说,把他送回家养伤去了,这让小胖很失望。
夏天的知了声仍聒噪着夏天的燥热,阳光透过白杨林繁茂枝叶间的空隙洒下琐碎的光影,风吹动又给树荫下的房屋送来缕缕清爽。在这无趣的等待中,小胖又要重新开始筹划如何快乐地度过这个漫长的暑假。
这又一次的事故,又一次引起所有人对那条大黄狗的警醒,小胖和晴晴亲眼目睹了它的凶残,就更不敢往马老师家去了。但是有一个人仍然会去,那便是芳芳,在她的全部时间里,虽然有三分之二陪伴晴晴玩耍,但她也要留三分之一去找铃铃玩。随着铃铃对这个村庄的熟悉,和结交更多的朋友,显然她和芳芳的友谊已退化到可有可无的地步,铃铃家毕竟不是她该待的地儿,这种隔阂是双方面的。
小胖是个不着窝的兔子,整天到处乱跑,掏鸟窝,偷黄瓜、偷青瓜,戳马蜂窝,芳芳的玩耍团队有时很难组合得起来,甚至偶尔晴晴也跑得不见踪影,或者芳芳觉得晴晴们的游戏不足以打动她,她便会跑到铃铃家去。
一个上午,她显出无聊,不知干什么好,干什么都没趣,她捉了一只夏凉儿(比蝉稍小,类蝉的一种幼虫)喂铃铃家的狗吃,“啧!啧!啧!”在铃铃家的大门口她见到它,并唤它到自己身边,将夏良儿扔给那只狗。狗默不作声,狗脸严肃、阴沉,夏良儿被狗嚼咬的一刹那,发出最后一丝呼唤,随后就是“哇喔,哇喔”嚼咬的声音。芳芳看着狗吃得开心,自己也很满意,在她,与狗打交道也是件有意义的事。她扭身欲走进充满馨香的铃铃的家,狗看出她的意图,出于守家护院的本能,猛地往她小腿肚就是一口,芳芳感到一阵刺疼,左腿小腿肚处裤子破了一个口子,她捋开衣服发现被狗咬处浸出血渍。她的心情更加沮丧,没有再往里迈步,电视里打斗的声音传出门外,里面的人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狗坐在大门旁凶煞地看着她。
她要哭出声来,但她强忍住泪水回到家。爸爸在哪儿啊?她真希望爸爸回来带她去打针。哥哥在哪儿啊?就算哥哥在,她跟哥哥讲了又有什么用?眼下最要紧的是清洗伤口,消毒。水管漏了,用泥巴可以堵住水管的缺口,不让它漏水;手头破了流血,也可以用泥巴糊住,使血不往外冒——这是孩子们幼小的心灵里治愈伤口的良方。芳芳就从厨房里的锅底下掐出一点儿青灰(柴火燃烧后的余烬)涂在伤口上,她隐约记得谁说过,青灰可以消毒,又想不起来谁说的,究竟有没有说过?青灰涂在伤口上,有一点儿疼,这却使她感到有了药效,而获得心理上的安慰。
她将这件事向她的爸爸、哥哥隐瞒了,每天她只自己偷偷看看伤口是否愈合,没几天红斑便消失不见,这令她大为开心,以为自己发现了治愈被狗咬伤的简便方法,暗自庆幸。她还将这件事分享给了她的好朋友晴晴,并要求晴晴保守这唯有她们两个知道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