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除了买铅笔、小刀等一些基本的学习工具外,芳芳不敢向爸爸要钱,爸爸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孩子们需不需要花钱。
学校校外有个老太太摆摊卖汽水、瓜子、山楂片等物品,实在找不到人玩的时候,她就围在小摊的人群里,看那些好吃的东西,她的口水常填满小嘴,但她只能“咕,咕”地把口水吞进肚子里去,看着别人递上去钱,投去羡慕的眼光。
或者看到有没有自己班里的小朋友去买好吃的,她发现了就第一时间追过去,“给我一点!”“给我一片!”说着,就伸手去要,每回都不会落空。渐渐地,她为自己有这一发现感到开心,所以她专瞅自己班里的小朋友去买东西。可是一次两次还好,时间久了,又增加了一条同学们厌烦她的理由。
她从同学们不屑的眼光中看出不能再这样下去,她需要钱去买那些可口的小吃,“偷”她想到。
她开始从抽屉、衣柜里去翻找钱,她学着偷偷摸摸不被爸爸和哥哥发现,而令她没想到的是,在她之前,军军已将抽屉、衣柜等能藏钱的地方都翻找了一遍,每次她都是白忙活。
军军比她聪明多了,在发现人群中有妹妹的身影后,他总是指使别人去给他买一把瓜子,两袋汽水,大不了多分役人一杯羹,而他还发现使唤人的感觉很爽,很霸气。
当然,他有时也会从人群中拽出妹妹,给她两毛钱,对她说,“去买瓜子吧!”“去买汽水吧!”还特意嘱咐说,“别告诉爸爸!”这样,芳芳过了几次吃货的瘾!而当别的小朋友看到芳芳手上有好吃的时,也会伸手去要,芳芳都会慷慨给予,所以在小朋友中,她也有一定的人缘。
芳芳不明白哥哥为什么那么有钱,一天晚上解开了谜底。这次,跪在堂屋里的是哥哥。
“说!”爸爸严厉地训问,“我放在衣柜上的二十六元钱呢?”
“我没见!”军军不以为是地说。
二十六元几乎是爸爸一天的工资啊!那个年代每一分钱,对于一个朴实的农民来说都很重要!
“啪,啪!”爸爸两个鞋底沉重地打过去,“给我跪直了!我叫你不知道!”他边打边气愤地说。
“我平时见你偷偷摸摸翻抽屉,一毛、两毛也就算了!这次你偷那么多!”他大声嚷嚷以致喘着粗气!
“说,钱呢!”他又大声问。
上次挨打的教训又浮现在芳芳眼前,她惊恐万分,扶着门框不敢进屋。
“钱呢?钱呢?钱呢?”见儿子没有反应,他直恨得扒掉了他的秋裤,竭力地向他雪白的屁股打去,打得“乒乓响”,立时一个个红红的鞋印显现出来。
一股冷风忽地扑向他的屁股,他感到一阵凉意,随即又感到一阵阵火辣,直至小火苗在他的屁股上燃烧。
“被我花完了!”儿子开始啜泣,并伴随大颗的泪珠滴下。
芳芳明白了,哥哥也从家里偷钱。
“花光了!花光了!”爸爸恨得牙根痒痒,“我叫你花光了!”军军又感到两阵火辣。
“哎呦!哎呦!”儿子哭出了痛苦的呻吟声,又感到屁股冷,却不敢提裤子。
“可敢了!可敢了!”又是两阵火辣,狠狠地打在他的屁股上,爸爸气得浑身哆嗦。
“哎哟!哎呦!不敢了!不敢了!”儿子的哭泣声变大了,像屋里昏黄的灯光,射向屋外漆黑空旷的夜。他发现女儿也在哭,酸楚顿时涌上心头,“你妈不要我们了!你们两个要加把劲啊!争口气!”他带哭腔地说,扔下了鞋底。
“起来吧,把裤子穿好!”他拖长了声音对儿子说,说完瘫坐在堂屋里的木床上。
这是一个再平静不过的夜,满天的星星格外的明亮,半圆的月亮躲在云层里若隐若现,乳白色的光辉照在褪色的青瓦上,照在开了裂缝的土墙上,一切默默诉说着这个村子的古朴和纯净。
实际上,军军说了谎,他没有把钱花光,爸爸没有问,他觉得没有说的必要,他心想如果爸爸再打下去,他就把剩下的钱拿出来,讨饶爸爸的打,出乎意料,爸爸不打了。
有一刻,他狠下心来,把剩下的钱藏起来,永不再用,当作自己的秘密。可是,第二天上学,当他路过校门口的小摊时,又禁不住多往那上面瞅了几眼,他又决定,还是将剩下的钱花光吧,以后就不花了。
他喊了一个同学说,“你去给我买五毛钱的瓜子和三袋汽水。”这同学知道自己会有报酬,就“腾!腾!腾!”快步跑去了。
孩子们的嘴是难于不被小吃诱惑的,而家长们很少给孩子零花钱,所以他们就想出各种各样的方法得到想吃的东西。
军军分给了那同学一些瓜子(实际上,这同学自己已事先存留了一些),他不满足,又贪婪地说,“给我一袋汽水呗!”军军又给了他一袋汽水。此时,有几个狐朋狗友已围了上来,都伸出手要,将他围在垓心。他分完了瓜子,有种成就和快乐感,他咬开了汽水袋,不是去喝而是用力去捏,把它当作水枪,射向身边的同学,他的头发被打湿了,他的裤子上沾了水,像是尿的,引起同伴们的嘲笑,他又眼疾手快躲开了一波攻击,同学们都欢乐着四散逃去,享受在这一场别样的盛宴中,军军捏瘪了一袋汽水,把它随手扔到地上,欢笑着撕咬开另一袋,幸福地吮吸。
昨晚的压抑感被驱散了,此刻,他俨然一个国王,像驰骋疆场打了胜仗的国王,仰头豪饮他甘醇的美酒。他觉得全班同学都看着他呢!在学习上没有获得荣耀,在此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优势,“呵呵,呵呵呵!”他笑得很灿烂,想更进一步吸引同学们的注意。
爱学习的几个学生确实注意到他,他们集中被身后嘈杂的声音干扰,厌烦地转过身,看看是怎么回事,他们憎恶地看着军军,仿佛嗅到他身上那股汗臭味般,感到恶心!他却不知。
这所小学在农村的深处,但凡孩子们到了上学的年龄都送到这里来。它的上课铃声是由挂在办公室横梁上的一口大钟传出的,该上课了就由老师们轮流拉大钟的铃锤,“当,当,当!”就上课了,同学们叽叽喳喳跑回教室上课。
据说这所学校很久以前是个寺庙,它是由寺庙变来的,而且每年仍保留着庙会。它培养过芳芳的父辈,还有芳芳父辈的父辈,但是他们大多没有走出黄土地,而是又走回了黄土地。
父辈们吃够了种地的苦,不知道上学究竟会有怎样的结果,但是到了孩子们该上学的年龄,父辈们便自觉地将他们送到学校里来。
校门是个城楼,由青砖青瓦垒成,城楼下是个拱形门洞,面南。摆摊的是个老奶奶,她摆摊就在这门楼下,不知摆了多久。她个头不高,满头银发,头发后梳,扎成一团盘在脑后,粗布衣褂,一双小脚,只有脸上熠熠生光,透露着生意人的精明。
学校共有七间瓦房——一间办公室,五间教室,一间仓库,校园的东南角长了几棵古松,参天屹立,通到久远的年代,松针满地。在宁静的早晨,朗朗读书声,麻雀欢快枝头。
熙熙攘攘,太阳朝出暮落,这个学校连同它周围的村庄,自给自足,与世无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