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尘土
今年春天,风格外的大。父亲的老寒腿怕是又要疼了。可父亲却总是喜欢这样的天气。每到大风的日子,父亲都要去北边的后山空地上,去吹一吹风。直到那尘土填满他脸上的沟壑,填满他衣服上的褶皱。吹饱了风,他便回来了。在门口抖一抖衣服上的尘土,用手扫成一堆,小心翼翼的将它们收拾起来。这件事,我本是不知道的,丈夫在无意间说起,我也只认为是父亲爱干净罢了。
防盗门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父亲回来了。小星高兴的扑到父亲的后背上,用手揉着父亲的脸,高兴的喊着姥爷,但是我看到父亲趔趄了一下。原来,岁月不只是在父亲的脸上留下了痕迹。
父亲搬来和我们一起住已经一年半了,母亲去世也有一年半了。母亲的病拖拖拉拉已经十多年了,母亲在炕上被窝里哆哆嗦嗦,小声哭泣的样子,是我在夜晚里最深沉的痛。母亲刚确诊心脏病时,父亲就包揽了家里全部的劳作。早上天还没亮就穿着他那双黑色又布满污垢的军板鞋去牛圈磨粮,转满一袋又一袋的玉米面粉,粉末扬在父亲的脸上形成白霜,也冰住了父亲的心。父亲会趁着磨粮的间隙煮饭,饭后的父亲也是没有时间休息的。喂猪、收拾猪圈、放牛占据了父亲的所有剩余时间。父亲没有说过累,也没有说过烦,看着母亲越发圆润的身体,父亲只会是在村上小广场盯着母亲跳舞的步伐傻笑,然后和其他人继续扯着闲话。
父亲喜欢一下一下踮起脚向窗外看,两只手放在背后然后默默念叨:“该买种子啦,老张家的种子最好,是四川做的。”父亲还是想念乡下,想念他的尘土和土地。这一次,我想和父亲一起去种一次地,放在以前我是不愿意的,种地又累又繁琐。挖坑、点种、埋坑最后还要压实,伴随种地耕耘的还有毒辣的太阳。父亲走向车站的背影,和父亲扛着锄头下地的背影有些重合。唯一不同的是,父亲现在的脚印没有那时候留在土地上的脚印深沉,大概是城市的水泥路面太过坚硬了吧!
父亲到家便开始收拾卫生,然后开始催着我下地。令我好奇的是父亲没有拿着锄头,没有拿着种子,手里只有不知道包着什么的纸。火急火燎的往地里赶,父亲又出现了那深沉的脚印,路过家里的地也没有停下就向上赶去。上边…上边…是母亲的坟,我看见父亲打开那包纸轻轻的洒在了母亲的坟上,坐了许久。
父亲常去吹风的空地,父亲看向窗外的方向都和母亲坟墓所在的方位一致。父亲拾起的尘土总有一颗是母亲的思念。而父亲想念的不是那片家乡所在的土地,父亲想念的是永远埋在那片尘土里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