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榜》丨向‘死’而‘生’的神魔体系建构
《封神演义》作为我国古典神魔小说,与《西游记》并称双壁。其以真实的历史背景为蓝本,构建了一个神魔世界、道统归属的修仙体系,为后世玄幻仙侠小说打下了坚实基础与理论来源。
但对于《封神榜》这部书或者说是书中塑造的‘正面人物形象’,后世读者却有着不同的看法。
若从人物塑造来说,该书大有一种‘存天理,灭人欲’的倾向,“宿命论”与“气运说”占据主导地位,彻底地扼杀了人性,使大部分人物形象流于表面脸谱化;从语言运用来说,借雅言,传俗事,官话影响了白话。古诗和诰命等官方文体过多且无实际内涵,大大降低了阅读趣味;从思想主旨来看,兴兵戈、固道统,是目的。而武王伐纣,阐教灭截则是过程手段。凡此种种,便使《封神榜》被贴上了‘死书’的标签。那它的‘死’又体现在何处呢?
人物‘死’:欲显其正,反见其邪。
“人中仙”姜子牙,他把“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实现步骤倒过来完成,大有陈蕃那种‘大丈夫当扫天下,何扫一屋’的气魄。姜子牙虽然颠覆了儒家圣人的理念,却为后世修仙者提供了一个人物模型:人仙之间的半人半仙。身怀法力,有腾云驾雾之能,虽长寿不同凡俗,却终有一死,而无法如真仙那般永存天地之间。
级别极高的女娲娘娘似乎有些‘道心不稳’、火气旺盛,见了纣王的‘艳诗’不但‘心中不悦’且‘大怒骂道’,此等心性修行,不知是如何修道至如此高阶的。
再看看整部书的‘始作俑者’纣王,作者似乎在极力描写纣王之‘穷凶极恶’,可是这种刻画并未深入人心,读者看完之后,未曾感觉到纣王多坏、多无道,而作者似乎对此也有所察觉,觉得自己并没有把纣王的‘丧心病狂’体现的淋漓尽致,所以才不断地在回目中点出‘无道’二字(第六回、十七回),以期勾起我们对纣王的深恶痛绝。
相比之下,令我们不齿的反而是一些所谓的‘忠臣良将’。冀州侯苏护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一会儿‘永不朝商’,一会儿又‘磕头认罪’;一会儿鼓吹‘君视臣如草芥,臣视君如仇敌’,一会儿宣扬‘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观此天下第一反复无常之小人,则非苏侯莫属。
但为了不让苏侯独擅其美,作者又创作出了阐教一脉。虽然作者一再说明,此为绝对之正面光辉人物,然而笔者浅薄,竟也未曾看破其中三昧。书中写截教、纣王是‘有意’写成‘无道’;而写阐教、武王则是‘无意’写成了‘无道’。阐教一方是‘乏善可陈’的,太上、元始站在了‘天命的制高点’上联手打压了自己的师弟通天道人;十二金仙倒是有几个正直之士,例如‘福德之仙’云中子、‘好善极乐’南极仙翁,此二人杀心最小,恶念最轻,比之‘打不过就跑’的燃灯、‘太弱了’的赤精子以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广成子强上不少。
12金仙虽然颇为糟糕,但其他正面人物却也不乏才俊。“非仙非圣,无牵无挂”的陆压道人、智勇兼备的杨戬、君逼臣反的黄飞虎、敢于反抗传统礼教却反被礼教镇压的哪吒都是值得玩味的人物,至于其他,则非是‘炮灰’,即是‘透明纸’。
相比之下,截教、商纣一方倒颇有些精彩人物。尽忠死节的太师闻仲、余化龙一家以及内官朱升,包括截教门人赵公明等,都是让人恨不起来甚至佩服的人物。而阐教门人之所以为读者不喜,则是因为无耻、强权,双方于斗法时,截教门人推崇单打独斗,光明正大,而阐教门人则崇尚‘免战牌’、围攻、暗算等手段。
之所以会产生这种现象,最大的一点原因就是‘宿命论’,过分强调这种论调的后果,就是会产生所谓‘肆无忌惮的伪正义行为’,实际上便是一种‘强权主义’和‘霸权色彩’。阐教便是此中代表,而在我们的观念中,弱往往就是善,因此就会造成读者对这种主义和色彩感到厌恶甚至痛恨的。与其说我们厌恶的是人物,还不如说是人物背后的这种‘强权’。
法宝‘死’:一祭法宝,便见分晓。
封神的斗法描写实在是寡淡无味至极,其间毫无腾挪变化之过程。惟马元之‘三只手’,杨戬之‘三只眼’,陆压之‘葫芦宝刀’颇有‘生气’。孔宣的五色神光、余化化血神刀以及花狐貂等神兽则对后世影响巨大,还珠楼主的《蜀山剑侠传》中则描画了各种不同的神光和神兽,而‘化血神刀’更是被原封不动地拿来据为己有了。
《封神》之失,失于‘死板’。所谓:两军对阵,必先饶舌;忠臣尽节,必然怒骂。凡此套路,竟是不厌其烦的贯彻终始,实在令人味同嚼蜡。
很多人都把《西游记》和《封神榜》联系在一起,比较二者的先后、得失,其实二者所相似者,不过在于人名和类别,而在写法结构方面,《封神榜》更接近于《水浒传》。此书可分割成三个部分,分别是:人物小传、兵伐西岐、武王伐纣,这种模式极其相似于《水浒传》的结构。
封神榜除了写‘死态’,还写‘反态’。都说方士误人误国,然而云中子偏能救人救国;都说忠臣当事君如父,然而此中之忠臣大都无臣节,皆是犯臣;人性死、法宝死、言辞死、诗词死,计谋死。如此看来,这部‘死书’似乎是‘必死无疑’了,然而实际上却是正好相反。
《封神榜》虽然‘死’的多,但却把神魔的体系写‘活’了,这直接导致了这部‘死书’的飞升。首先它构建出一个‘三教体系’:儒者(人),截教(神),阐教(仙);也确定了一种思想倾向:‘三教原来道德尊’(但观三教,惟道至尊)。还进一步说明了修仙的方法论:“未修仙道,先修人道,人道未完,仙道远矣”以及“可见运数难逃,何怕神仙佛祖”的主旨。并且设置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斗法模式:气运>级别>法宝>道法>武力,而在’法宝’与“道法”之间取胜的关键则在于‘围攻’和暗算。这不能不说是一个经典的范本。
而阐教、截教的别出心裁也引发了后世的众说纷纭,鲁迅则从释义着眼,解释二教的意思,得到大众认可。而笔者窃以为莫如效法《红楼梦》,用拆字的方式解读三教真意。‘儒’在书中被解释为‘人道’,这很好理解,儒家自然是人之一类,其实从‘儒’字构造看,偏旁拿出,便是一个‘人’字。同理,‘截’字分隔开,则可提炼出一‘戈’字,妄动兵戈,杀心不尽,难成仙道,则封神道,截教之人大多难逃‘戈’字。‘阐’字分出,则为‘单’‘门’,正所谓‘不二法门’,大道唯一,则单门之意可知,阐教那是‘修行之正途,不二之法门’,岂不正所谓‘单门’者。
观《封神》一书,切记把持得住,不可效法苏护‘醉了?痴了?迷了’,忽略了得与失,反而‘一概论之’。当学姜尚渭水垂钓之意“宁在直中取,不向曲中求,不为锦鳞设,只钓王与候”。以‘直道’解读,以‘王道’探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