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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云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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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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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区民警老杨的一天

社区民警老杨的一天

好几次,老杨都差点滑倒,而这一次,他终于滑倒了。摩托车侧滑了一小段,“咣”的一声重重地摔倒在路边的排水沟里,熄了火。同时,老杨顺势作了一个前空翻,稳稳地站在泥淋的土路当中,淡红色的泥浆飞溅起来,撒在他的裤腿上、衣服上,有几滴甚至凉丝丝地溅到了脸上。

乌云已经散去,只有西天边漂着几缕金色的霞云。高远的天空里有几只晚归的燕子快速飞过,还有一、两只野蜜蜂拍打着金色的翅膀从近旁一闪而过。除此之外,四野一片寂静。老杨愤愤地嚼了一口唾沫,解开上衣钮扣,用衣服内侧擦了擦脸,大步向摩托车走去。他把摩托车扶起来,吃力地推出排水沟,停放在土路当中。然后,他解下系在摩托车后架上的毛巾,擦了擦衣服,把车身上的泥浆仔细擦干净。

今天是周末,老婆又做好丰盛的饭菜等着他回家了。老杨归家心切,又骑上摩托,继续向前驶去。

自从建立了丫勒警务室,老杨几乎每个周末的傍晚都骑着摩托行驶在这条僻静的山间土路上。

前面的路还是那么滑,仍然布满密密麻麻的小水洼。老杨小心翼翼地向前行驶着,想起了女儿小梅。小梅今年十五岁,正读初三,马上就要中考了,可老杨天天呆在警务室里,难得和女儿见上几面,更不用说关心了。不过,小梅也确实让老杨省心,不但学习成绩在镇上名列前茅,而且还是个特懂事的孩子,常常帮妈妈分担家务事,引得左邻右舍都非常羡慕。

远远地从对面驶来一辆摩托车,车手身上的白衬衣格外显眼。渐渐地,老杨认出了对面驶来的人,原来是丫勒村委会箐头寨的啊宝冬瓜。

两车相会时,啊宝冬瓜停下摩托,笑咪咪地打招呼:“杨叔,抽根烟嘛,哈哈。”啊宝冬瓜恭恭敬敬地递过来一根香烟,又亲自帮老杨点上。

老杨开心地笑着:“谢谢了啊。”

“不要那么客气嘛,杨叔。”

“今天收到了多少蘑菇。”

“四十斤牛干菌、二十六斤青头菌、二十五斤鸡枞和十二斤干巴菌。”

“这几天好不好卖。”

“好卖,只怕收不到,不怕卖不掉呀,哈哈。”

“好好好,你小心点开啊。”

“好,你也小心点,杨叔。”

两人于是各奔前程。

丫勒警务室建立以后,啊宝冬瓜渐渐变了个人。以前,啊宝冬瓜在丫勒村委会不但是个出了名的懒汉,而且还经常干一些偷鸡摸狗的勾当,是当地人的一颗眼中钉。老杨进驻丫勒警务室后,把啊宝冬瓜列为重点帮教对象,有事无事都找他聊聊。

开始时,老杨这样跟啊宝冬瓜打招呼:“啊宝,长大啦,可以讨老婆了,哈哈哈哈。”

过了一段时间,老杨改了谈话内容:“啊宝,镇上的一家小饭馆里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小姑娘,你想不想认识?”

后来是:“啊宝,想讨漂亮老婆呀,得有本事,要干正经事,能赚大钱才行。”

渐渐地,啊宝冬瓜就喜欢有事无事来找老杨聊天。老杨于是乘机给他讲外面的事情,讲新闻、讲国家大事、讲政策、讲法律。不知不觉间,啊宝冬瓜发生了显著变化,不但偷鸡摸狗的事不做了,人也变得勤快了。有一天,阿宝冬瓜高兴地跑来对老杨说:“杨叔,我已说服我爸爸给我买一辆摩托车,我打算今年夏天收蘑菇卖。”这样,阿宝冬瓜就从邪路上走到了正路上,而且还大有越走越远的势头。

天色渐渐暗下来。山坡上茂密的灌木丛中,两只野杜鹃此起彼伏地相互呼唤着。老杨呼吸着山里甜甜的空气,在凉爽的山风中缓缓前行。

撑灯时分,老杨来到镇外的水泥路上。他打开车灯,加快速度,向家里疾驰而去。

当他推开家门,一头钻进充满灯光的温暖的小屋时,老婆放下织了一半的毛衣,忙碌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回来啦……小梅,开饭啦。”她的眼眶润润的。当他往墙上挂衣服时,老杨注意到老婆背过脸,偷偷地拭去突然流出来的眼泪。小梅从她的房间里闯出来,甜甜地望着爸爸笑:“妈妈说一定要等您回来一起吃,我都快饿死啦。”一家三口热热闹闹地端起菜来,摆了满满一桌子。正当老婆拿起酒杯,准备给老杨倒上时,老杨的手机响了。

老杨轻轻放下手里的筷子,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喂,你好,哪位呀?”

电话那头是一个焦急的声音:“喂,杨警官,我是箐头寨的罗思发,我们家和隔壁的罗思强家因为房顶排水问题发生了矛盾,两家媳妇吵得很凶,我怕事情会闹大掉,请你赶快过来一下。”

“噢,好的、好的,我现在在家里,到你们那里可能要两个多小时,请你先到小组长那里反映一下,我尽快过来。”

老杨关上电话,负疚地看着妻子:“老婆,又得走啦,不能陪你们了。”

妻子放下酒杯,赶忙给老杨盛了一碗饭,轻声说:“先吃碗饭再走。”说完背过脸去。

小梅看看妈妈,又看看爸爸,低头扒起饭来。她一边扒饭,一边说:“爸,我妈可是随时都挂着你噢,你就多挤点时间来陪陪她吧。”

老杨一边用手机按电话号码,一边说:“我会尽量回来的。”

电话接通了,老杨大声说:“喂,罗组长吗,我是老杨,刚才你们村的罗思发打电话给我,说他们家和罗思强家因为房顶排水的问题发生了矛盾,请你先过去看看,做好双方的思想工作,控制好事态,我马上从家里赶过来。”

打完电话,老杨匆匆把饭扒完,一边穿衣服一边对妻子和女儿说:“你们俩休息早一点,不要挂着我,我明天早上赶回来。”说完,推开门,消失在夜色中。

天空里繁星闪烁,就象镶满了钻石,而月亮就象这个大钻石屋里的一盏灯。银河由北向南纵挂在天空里,如一条滚滚奔腾、无始无终的天河,又如一座宽大无比、高不可攀的天桥。夜很静,只有不时随着微风发出的隐约的松涛声和摩托车引擎的笃笃声。

路面比白天干了一点儿,但还是布满密密麻麻的小水洼。有多少个夜晚,老杨都是这样骑着摩托车独自行驶在这条熟悉的山间土路上。然而,白天里那场持续了两个多小时的雨使路面变得又湿又滑,且留下了很多小水洼,于是,本来就不好的路况显得更差了。老杨小心翼翼地驾驶着摩托车,在山间土路上独自前行。

在阿波斗箐拐弯的地方,老杨听到土路内侧的排水沟里有“哗啦”、“哗啦”的水声,他把摩托车停下来,用车灯往水响的方向照过去——呀,一条大鲤鱼露出脊背伏在排水沟里。老杨喜出望外,轻轻地走过去,双手迅速抓住鱼身。大鲤鱼使劲摆动起身体来,搅得老杨满脸是水。他赶快把鱼抓出水面,跑到路中间来。那条鲤鱼至少有三十公分长,1.5公斤重。他从路边找来一根藤条,从鱼嘴角里伸进去,再从鳃部拉出来,拴在摩托车后架上。

老杨吹着口哨,骑上摩托继续向前驶去。

当老杨来到箐头寨时,罗组长和罗思发、罗思强正在村口等他。

罗思发赶忙过来帮他推摩托:“不好意思啦,杨警官,这么晚了还叫你过来。”

“应该的嘛,这是我的职责,哈哈。”

“我怕劝不住两家媳妇,把事情闹大掉,所以就及时跟你联系啦。”

“对、对、对,就应该这样。”

“好,现在你们两家都把媳妇叫到罗组长家来,我和罗组长在他家等你们。”

老杨从摩托车后架上把鲤鱼解下来,递给罗组长:“在路上捉到的,提回家去。”

罗组长喜形于色:“哈哈哈,今晚的宵夜有着落了。”

在去罗组长家的路上,老杨问罗组长:“情况怎么样?”

“在两家丈夫和我的共同劝说下,两家媳妇停止争吵,各自回家了,但矛盾还没有解决。自从你来到警务室,我们村里很多人的觉悟都提高了,罗思发和罗思强都各自劝自己的媳妇回家,要是在以前,今天这事可能就是两个男人各自帮着自己的媳妇跟对方争吵,甚至大打出手啦。”

“这么说,我这个社区民警也没有白当啦,哈哈。”

“何止是没有白当,你对我们的作用可大啦,就象给一群瞎子配了一个领路人一样。”

老杨刚走进罗组长的家门,屁股还没落到草墩上,罗思发的媳妇就高声叫骂着闯了进来:“杨警官呀,你可得为我作主呀,明明是她家不对,还来骂我。”

老杨赶忙劝道:“大嫂子,坐下慢慢说、坐下慢慢说。”

老杨的话还没说完,罗思强的媳妇也大叫着闯了进来:“啊呀,杨警官,你可得为我作主呀,她错了,她还说我不对。”

正准备坐下的罗思发的媳妇一下子站起来:“是你不对还是我不对,明明是我们家的房子先盖,你们家的房子后盖嘛。”

罗思强的媳妇毫不退让:“你们家的排水冲坏我们家的墙啦,还说都不能说一下吗?”

老杨高声叫道:“两位大嫂,坐下慢慢说、坐下慢慢说。”

这时,罗思发和罗思强也推门进来。

等大家都坐下来,老杨沉稳而又心平气和地说:“大家有什么事慢慢说,一个一个地说,心平气和地说,讲道理,不要说气话,不要骂人,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对不对,两位大嫂?”

所有人都静下来,一语不发。

老杨对罗思发的媳妇说:“是不是你先说,大嫂?”

“给她先说。”罗思发的媳妇快嘴说道。

“你先说,为什么要我先说?”罗思强的媳妇反驳道。

罗思发把头从水烟筒上抬起来:“你们不说嘛,我先说。事情是这样,我们家的房子先盖,而罗思强家的房子后盖。他们家盖房子的时候,我就对他们家说啦,叫他们家离我们家远一点儿,不然房顶排水会相互影响。你看,现在问题不就出来啦。其实,也不是一下雨,我们家的排水就会冲到他们家的墙上,只有下大雨的时候才会冲到。”

罗思强的媳妇大声嚷道:“还不行啊,把我们家的墙都冲坏啦。”

罗思发的媳妇也大声嚷起来:“谁叫你们家不盖远一点儿?”

这时,罗思强抓了一下头皮,高声叫道:“不要吵,吵能解决什么问题?发哥,其实我们家盖房子的时候也是特意地离你们家远一点啦,但现在还是出现这样的问题,问题出来了,当然是只能想办法解决啦。”

“你说得对,但怎么解决呢?”

“只能请你们家处理一下排水问题,不要给它冲到我们家墙上。”

“处理排水问题,那可是要钱的,这钱谁出?”

“修你们家的房子,当然就由你出啦。”

“那我也可以不修呀,反正又影响不到我们家什么。修房子是为了你们家,应该你们家来出这笔钱。”

罗思强的媳妇:“修你们家的房子,要我们家出钱呀?”

罗思发的媳妇:“我们家白白地出钱为你们家修房子啊,对我们家又没有什么影响?”

老杨接过罗思发递过来的水烟筒:“大家都是隔壁邻居,相互谅解一点,有一句话叫什么来着……噢,远亲不如近邻,以后还要相互帮忙呢,为什么要斤斤计较?我看,费用一家出一半,事情两家人一起办算啦。”

罗思强:“可以,我同意。”

罗思发:“也只有这样啦。”

老杨:“算同意啦?”

罗思强:“是。”

罗思发:“是啦是啦。”

女人们保持着沉默。

罗组长:“好,没有人不同意,那事情就这么定啦。现在你们女人可以回去啦,我们男人要办自己的事,哈哈哈……老婆,生火,罗思发,你去厨房里杀鱼,刚才杨警官拿来了多大一条鲤鱼哪。”

老杨从口袋里掏出十五元钱递给罗思强:“拿着,你去村里的小卖部里买两瓶白酒。”

罗思强笑着:“各位想不想来一点山珍呀?”

罗组长:“还用问,有什么好东西就快点拿出来啦。”

“哪,你去买酒,我和杨警官出去跑一趟。”

老杨站起来:“去哪里呀?”

“杨警官,前几天我在山羊坡看到了一窝葫芦蜂,我们俩去烧。”

“有多远?”

“不远,十分钟就到了。”

“好呀。”

罗思强拿了一把镰刀、一捆干棕树叶放在背箩里,背起来走出门去。

月色下,罗思强和老杨并排走在山坡上。

本来话不多的罗思强,在老杨面前却打开了话匣:“杨警官,不是你这几年的宣传教育,我们真的不可能懂这么多道理、政策和法律。如果今晚的事发生在以前,不但事情解决不了,也许发哥和我还会大打出手呢,嘿嘿。以前嘛,在我们这个穷山沟里,多少年也见不到一个警察。现在,整个丫勒村委会的老老小小,几乎个个都认识你。大家都在背地里夸你呢,说你这个人懂政策、懂法律,又实在、肯帮人。”

走了大约七、八分钟,来到一丛野梨树旁,罗思强用手指着一个地方:“哪,你看。”老杨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一个有草墩大小的圆球正静静地挂在树枝上。

老杨自告奋勇地说了一声:“我来。”说完点起棕树叶就伸向那圆球。在火光照射下,老杨看清了那个淡红色的蜂巢,以及蜂巢上面停留着的几十只成年葫芦蜂。老杨用火把烧蜂巢的底部,想着这样一烧就可以了。然而,很多葫芦蜂却飞了起来,有一只甚至爬到老杨的手上,幸好没有蛰他。

罗思强一看,笑了:“哈哈,杨警官,你虽然懂政策,也懂法律,但却不懂怎么样烧野蜂。象你这种烧法,不但吃不到蜂仔,还会被蜂蛰到,真是偷鸡不成反倒失把米呀,哈 哈哈。”说完,他从老杨手里接过火把,围着蜂巢烧了一圈,然后用镰刀把蜂巢撬开,把浓烟吹到蜂巢里,不过两、三分钟,成年葫芦蜂就全部报销了。罗思强用镰刀把蜂巢整个地割下来,放在箩筐里,背起来就走,不一会儿就回到了罗组长家。

宵夜很快就做好了,四个男人围笼到桌边来。

罗组长给每个人倒上一杯白酒:“以前啊,是我们到处找警察都找不到,现在嘛,警察到处找我们来办事,杨警官,谢谢你啦,这么晚了还跑这么远的路为我们老百姓办事,来,喝一口。”

罗思发也附和道:“是呀,你是什么大事小事都给我们办啦,又是上门办证,又是送证上门、送法上门,还为我们抓坏人、破大案,今晚又因我们两家这么一点小小的事来回折腾,谢谢你啦,杨警官,来,喝。”

老杨喝了一小口,然后夹了一条蜂仔放在嘴里——呀,真香啊。他又挟了一条放在嘴里:“真是山珍呀,罗思强,今晚不靠你还吃不到这东西呢,嘿嘿。”

罗组长喝了一小口:“杨警官,要不是你组织我们的联防队在大丫口蹲守,去年年底偷猪那伙贼就抓不到啦,也许还会有很多猪被那群坏蛋偷走。”

罗思强:“是呀,自从杨警官组织我们搞户户联防,我们的社会治安就好多啦,基本上没丢过什么东西。”

杨警官喝了一大口酒:“你们不要给我戴高帽啦,其实我还有很多要加强的地方呢,你们多给我提点意见和建议不是很好嘛。”

罗组长:“好好好,等我们想起来什么意见或建议时,一定给你热乎乎地送过去,嘿嘿。”

吃完宵夜,罗组长略带醉意地抓住老杨的手:“杨警官,在我家睡吧。”

老杨不假思索地说:“当然,喝着酒就不能骑摩托,回不了警务室啦。”

第二天一早,老杨就离开箐头村,往镇上疾驰而去,老婆和女儿还在镇上翘首期待他的回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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