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城国际机场,一架银白色的小型商务机腾空而起,蓝天白云下,扬首挺身,宛如一只小小的鸟儿,姿态优雅,自由翱翔。
欧阳萱婕站在候机大厅的落地玻璃前,静静地目送着商务机消失在云层之中,美丽的眼睛里闪着晶莹的泪水。她知道,她与他的故事结束了,虽然无比留恋,但不愿后悔。她的理智和坚强告诉自己,她与他的相识原本就是一个错误,一个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发生的一个错误的初遇。
欧阳萱婕是个漂亮的女人,时尚设计师。她出生在中国西南部一个海边的小渔村,家境贫寒。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渔民,长年出海,一年也见不到几次,等到能够时常见着了,年纪也大了,只能在附近的海上捕些小海产,挣点勉强糊口的钱;母亲是家庭主妇,每天早起晚睡,操劳家务,辛苦照顾一家老小。日子虽然过得清苦,但一家人和和睦睦,与世无争。
欧阳萱婕是家里的老小,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老大初中毕业后就跟着父亲出海,算是子承父业,加上从小耳濡目染,练就一身打鱼的本领,二十岁出头就当了船长,领着村里人出远海了,后来又娶了本村村长的女儿,成了当地的能人,让欧阳老汉很有面子;老二却不安分,没上完初中就和村里一帮不愿打鱼的年轻人出去闯世界,每次来信都说在外面很好,有吃有喝,让家里人放心。其实欧阳老汉也知道孩子是不想让自己担心,他虽然一辈子没有离开过大海,但对外面的世界也不是一无所知,海的外面虽然很精彩但也很无奈,二小子没有什么文化,只有一把子力气,无非是干些体力活,填饱肚子而已;老三是大女儿,性格柔弱内向,从小不争不吵,不打不闹,就是一个闷葫芦,上完高中后回到家里帮母亲照料家务,任劳任怨、勤勤恳恳,俨然成了家里除欧阳老汉之外的主事,省了他很多心,后来嫁给了邻村的一个渔民,过起了和祖辈父辈一样的日子。
按说欧阳老汉应该知足了,自己和老伴的身子骨还算硬朗,几个子女也大了,娶妻的娶妻,嫁人的嫁人,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也过得还好,自己一生辛劳不就是为了孩子,为了在这片大海上传承家业嘛!
只是,每家都有每家的烦心事,欧阳老汉也有不顺心的事——老二在外面闯荡了好些年,近三十岁的人了,还没成个家。为这事,他没少和二小子唠叨,让他回家找个媳妇,安安稳稳地过日子,结果二小子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就是不着急,说是大城市男的结婚都迟,他也不急。欧阳老汉知道孩子在外待的时间长了,心野了,眼光也高了,村里的姑娘他看不上,二小子人长得还可以,一米七几的个子,模样也不错,但终究没有手艺,说是这两年在一家物流公司做事,他找人打听过,其实也就是开个车帮人送送货,没个固定的作息时间,自然也就很难找个好姑娘,怎奈二小子很满足自己的工作,说是全国到处跑,在路上可以看到不同的自然风景,在城里可以看到不同的人间灯火,最重要的是自由无拘的快乐。
二小子无忧无虑,乐观知足的性格让欧阳老汉最后也没了主意,只好由着他去了。让欧阳老汉没有想到的是,家里最小的丫头也和老二一样很早就跑了出去,只不过老二是整天在国内跑,老小却是满世界飞,让他总是担心一个姑娘家被人欺负,老伴也时常埋怨不应该让她离开家。
欧阳老汉知道老伴的心思,但他不是一个古板老套的人,很小的时候丫头就和她的兄弟姐妹不一样,性格能动能静,调皮起来下海冲浪捞鱼,安静起来抱本书能在海边坐一天,学习也好,每次都是考第一,就这样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一路走过来,长成了一个漂漂亮亮的大姑娘,最后考上了大学。
更让欧阳老汉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和老伴大字不识几个,祖祖辈辈也都是苦人家出身,更不用说还出过什么画画的,结果小丫头从小就喜欢画画,刚刚会爬会走的时候就喜欢一个人待在沙滩上,手里拿着根树枝,以沙为布,以枝为笔,画天画地,画树画海,越画越好,初中的时候就被学校推荐参加了美术特长班,一路学了下来。
欧阳老汉也没有反对阻止,画画是个费钱的主儿,但他从来没有和女儿提过不上,和老伴两个人辛苦攒钱供她学习,还有她的哥哥姐姐也十分疼爱他们的小妹妹,一家人紧着她的开销,一直到大学毕业。
欧阳萱婕懂得知恩回报,大学毕业后,她毅然决定放弃被学校推荐去英国留学的机会,到林城找了一家还算有些规模的广告公司打工赚钱,自己省吃俭用,把钱寄回家,还时不时地给哥哥姐姐寄钱寄东西。两年后她在林城立了足,又说服二哥到了林城,托关系帮他找了一份在印刷厂做装订的工作,她的二哥后来在厂里谈了一个女朋友,老家也是西南的山里姑娘,两个人很快就结了婚,算是把家落在了大城市。
让欧阳萱婕没有想到的是,也是在她给自己寻找新的机会,准备放手一搏的时候,她的人生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让她经历了一段只有影视剧里才有又远远超出自己想象的酸甜苦辣、喜怒哀乐,甚至是悲欢离合。而这一切都是源于一个看似落入俗套却真实发生的初遇,正如她在大学毕业后把自己原来的名字改成“萱婕”,期快乐无忧、待心想事成。或许人的一生就是这样,一次他意的举动已经预示着即将开始的故事。
欧阳萱婕还站在候机大厅的落地玻璃前,那架承载着她的幸福与悲情的商务机早已离她很远,朝着隔海相望的那个美丽的宝岛飞去。不远处的跑道上,不时有客机滑行进出,起飞降落,一派繁忙。眼前,一架红白相间的大型客机停在廊桥上,安静地等待着旅客,千里之外的一座海边城市,是他们的目的地,也是欧阳萱婕的家乡。
离登机的时间还有三个小时,欧阳萱婕早早地赶到机场,只是为了完成心中的送别,不给自己留下遗憾。虽然她曾一次次地告诉自己,当她做出决择,对他说出那句让她心痛的话后,也就意味着最终的离去,不能再回头。但是,身体留下了,心却跟着走了;破碎的心在回忆与眼泪中艰难地进入梦乡,却在梦中再次愈合,而且更加地激情澎湃;梦中,她与他相依相偎、相拥相抱,最后双唇相吻,无限春光……
深夜时分,欧阳萱婕醒了,梦中的云雨已经平息,心却再次疼痛起来。她转头望了望床头的电子时钟,才凌晨三点,离天亮还有漫漫长夜。她的脑袋昏沉沉的,身子软绵绵的,但已无法入睡。她知道,今天他就要离开了,坐着他的那架象征着财富和荣耀的私人飞机回到家,回到他的世界里,而自己也将乘坐民航班机,挤在狭窄的经济舱里飞到遥远的西南海线,回到生她养她的家乡,疗愈情伤,放下心伤,重新开始,按照她应有的人生继续向前。
卧室里漆黑黑的,只有屋外的月光透过厚厚的窗帘渗进模糊的光线,浅浅地落在房间里的陈设上。欧阳萱婕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但一切都是徒劳的,她的脑子里还是他的身影,在卧室里激情跳动;她的耳边还是他的声音,在卧室里柔情回响;她的鼻间还是他的味道,在卧室里轻扬漂流。
欧阳萱婕在心里一遍遍地骂着自己,泪水却又不争气地流了出来,顺着眼角鼻侧淌过光洁嫩滑的脸颊,落进嘴角,一味苦咸,又滑进喉间,直达心底。她抬起手轻轻地抹了抹眼角的泪水,一个念头瞬间跳进她的脑子,好像夜空里的一道闪电划破了云层,照亮了天地间的山林溪流、大海滩涂、城市乡村,紧跟着一阵轰隆隆的雷声由远即近,响过了黑夜,打破了夜晚的寂静,似深巷回音萦绕在心头。
欧阳萱婕好像被某种力量撞击了一下,睁开了眼睛。她坐起来,打开床边的台灯,一道刺眼的光线射到床边,打出桔红色的光线,让她本能地闭上了眼睛,又慢慢地张开,目光仿佛心有灵犀地停在床头柜上的一幅相框上。
照片中,欧阳萱婕一身白色落地晚礼长裙,秀发上盘、锁骨裸肩、粉颜露丹,靓目瞳黛、润唇皓齿、晶钉钻链,一眼望去,身曲线柔、精致典雅、气质雍华;身边,他一身黑色笔挺正装西服,乌发短寸、宽肩厚背、紧颊洁面,浓眉炯目、扬鼻厚唇、白衬黑结,一眼扫过,身壮体魁、英俊倜傥、霸气傲人。
欧阳萱婕一时又呆住了,眼角泛酸,心头跳痛,无法自抑。她干脆不再克制自己,任由泪水在脸上流淌,滴落在裸露的颈脖上,滑到双峰之间,原本带着温度的泪珠变得冰凉,最后渗进嫩滑的肌肤里,和她此时的心情一样,能够感知却无法摆脱。
不知道过了多久,欧阳萱婕挪了挪有点僵硬的身子,慢慢地下了床。她想着刚才脑海里闪过的念头,心绪清朗了很多,仿佛雨后的阳光,湿润却温暖,照进了冰凉寒冷的内心,又好像黑夜中出现的点点烛光,照亮了灰暗低落的思绪。她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变化,也惊讶于自己的变化——仅仅只是一个突然冒出的念头,让她有了力量,这种力量不仅让她激动起来,更调动着全身的肌肉神经,让她不再犹豫,不再踌躇,不再退缩。
欧阳萱婕走进卫生间,褪去粉色的丝质睡衣,打开喷淋头,站在了花洒下。温烫的热水哗哗地落下,拂过她的黑瀑长发,流过她的秀美脸庞,顺着细嫩的颈脖和圆润的双肩,淋过她丰满尖挺的乳房,淌过她平滑的小腹,沿着修长似藕的双腿,浇过她光洁有致的脚尖,滴在淋浴间的大理石地面上,飞起朵朵浪花,仿佛水做的一盘莲花。
她闭着眼睛,尽情地享受着淋浴滑过肌肤的舒适感和悦体感。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好似飘浮在家乡的大海上,周围是起伏连绵的海水,头顶上是碧蓝深透的晴空,片片白云缓缓飘移,缕缕海风吹过脸庞,带来丝丝惬意。
欧阳萱婕睁开眼睛,双手慢慢地划过自己光滑如绸的肌肤。水雾中,她凝视着沐浴间的玻璃,湿润的玻璃上隐隐映出她的胴体,曲线曼妙、凹凸有致,仿佛一幅镜中水画。她低下头,目光扫过全身,湿漉的嘴角露出心仪自足的微笑——这是一个丰满诱惑的身子,海边的骄阳没有晒黑她的肤色,却让她拥有了细嫩白洁;家乡的海风没有吹裂她的肤皮,却让她拥有了光滑无痕。
欧阳萱婕坐在卧室的梳妆台前。镜子中的自己,素颜无黛,一张年轻美丽的脸庞,没有任何修饰和装扮,透着岁月的宠爱和自然的纯容。她喜欢浴后的自己,身心放松,卸下世俗的表演和做作,不再顾及虚善和退让,重新做回自己。但是,自从认识了他,她终于明白了什么是“女为悦己者容”,也就在短短数月的时间里,她从一个从来不化妆,从来不抹口红,从来不喷香水的女孩,开始为他打扮,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施粉修眉,涂唇美瞳,只为在他面前做个美丽的女人。
欧阳萱婕精心地打扮着自己,不愿落下一点瑕疵,原本天生丽质的五官因为她的执着变得精致有形,光彩照人,透着十足的女人味,带着内敛的诱惑。
欧阳萱婕不急不忙地收拾完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起身走到衣橱前,推开玻璃橱门,里面整整齐齐地挂着一长排衣服,春夏秋冬各款各式,长裙风衣、短袖羽绒,红黄紫白、竖纹横条,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她的脑海里呈现出女孩一袭长裙,袖动裙摆,窈窕淑女;一身风衣,衣随人扬,洒脱女郎,仿佛T台中央的主角,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男人欣赏又心有所期的目光,还有女人羡慕却嫉妒流露的眼神。
欧阳萱婕的眼睛扫过橱子里的衣服,没有丝毫犹豫,伸手拿出挂在最右边的一件雪青色的短袖长裙,走到梳妆台的玻璃前,把衣服比在胸前,目光凝视,美丽的大眼睛里带着无言的回忆。她清楚地记得,这是他送给自己的第一件衣服,是在遇到他整整半年之后。那时,她一直没有打开的情感之心最终放弃了抵抗,追随着他的脚步并肩而行。
欧阳萱婕默默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一时间,明洁透亮的镜面虚渺起来,仿佛一片平静的湖面荡起微微的涟漪,水波一圈圈地扩散开来,瞬间又好像进入了时空的隧道,道道七彩的光线急速地转动延展,炫丽缤纷。光线之中,阳光明媚、湛蓝睛空、无云徐风;天际之下,是熙攘的人群、车水马龙,一派初春的都市繁华。
两年前的一天。欧阳萱婕一个人走在街上,脚步匆匆,一身牛仔春装,背着蓝色的双肩小包,清纯靓丽的大眼睛仰望着路边的高楼大厦,目光略显疲倦又带着一份忐忑。
这已经是她出来找工作的第三天了,依旧一无所获。失落的情绪笼罩着她的全身,让她感受到深深的无助。她知道像她这样刚刚走出校门的女大学生要想找到一份满意的工作并不是容易的事,虽然她是学设计的,品学兼优,在学校也算才女一枚,更是系里的校花之一,但她来自偏僻的大海边陲,深受父母朴素之育,骨子里还是一个腼腆害羞的女孩,不懂得包装自己,不懂得展示自己,内秀有余,张扬不足,乖乖女一个。
大学四年,她甚至都没有谈过恋爱,追她的男生不少,有帅气的阳光小伙、聪明的才艺学长,也有炫耀的富家子弟、高调的官场二代,但无论他们如何紧追不舍,她始终在每天三点一线的节奏中固守着自己的生活,鲜花零食、时装美容,在她看来远不如在一张空白的纸上画出精美的线条更加富有满足感。时间长了,她仿佛成了被人遗忘的美丽女孩,一个不再被人提起的灰姑娘,就这样走到了毕业季。
欧阳萱婕在街头广场边找了一个阴凉下的石椅坐下来,拿出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汗珠,从背包里掏出面包和矿泉水,边吃边喝,干瘪的面包噎过食腔,冰凉的矿泉水灌进喉间,虽有些饿了却难以吞咽。她呆呆地望着眼前走过的路人,眼角流出了委屈的泪水。她没有抬手擦去,而是让泪水肆意地淌过清秀的脸颊,滴在颈间,带着微微的温度。
欧阳萱婕想起了同宿舍的女孩颜子倩。颜子倩是一个来自大山里的漂亮女孩,普遍家庭,靠自己的努力来到了都市,只为改变今后的命运。颜子倩的性格很好,亦静亦动,静起来如处子淑女,动起来似江湖女侠,很快就在校园里赢得了众多男生的青睐,追求她的人说是可以从宿舍排到教室,送花吃饭看电影都是最低配置,听音乐会看画展才算勉强能够进入她的靓眼,甚至有消息传有人摆了场子,开出了赌局,看谁能够最后抱得美人归。
经过一番明争暗斗,有三个男生被大家认为进入了最后的决胜盘,一个在女生的宿舍前摆满了鲜花蜡烛,夜静轻风下,烛光点点;一个在校园湖畔的情侣草坪演奏了一曲《My Heart Is Go On》,湖水微波间,乐漫轻扬;一个开着一辆红色奔驰停在了校门口,夕阳落霞中,红韵跳跃,让不少女生羡慕嫉妒恨,私下里自然少不了挖苦讥讽,带着浓浓的酸葡萄味。
但是,让大家根本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同学们都为毕业论文绞尽脑汁,为工作四处奔波的时候,一条关于颜子倩的消息在大家中间传开——颜子倩已经在市政府找到了一份工作——这个消息犹如惊蛰的第一道闪电,划过已是乌云密布的校园毕业季,又若一声春雷,炸在已是刀光剑影的择业博弈战中。
这个时候同学们才恍然大悟,回过头来发现,不论是鲜花还是音乐亦或是豪车,它们的主人都没有出现在颜子倩的身边,直到有个同学猛然想起一年前曾在市政府门口见过颜子倩,依稀记得当时她的身边站着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谈不上帅气但也是阳光男孩,两个人有说有笑,举止颇为亲密。很快,消息就被打探者证实了——颜子倩真的进了政府机关,而且是事业编。
更具爆炸性的新闻还在后面,据可靠来源,颜子倩能够进市府大院,是因为她的未婚夫的身份——市长的二公子。至此,一切都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了,不论是男同学还是女同学这才意识到,颜子倩,一个来自大山里的女孩远比大家认识的更有目标,更有理性,更有实现目标的努力。
欧阳萱婕也挺佩服颜子倩的,敢想敢做,目标明确、思路清晰、行动果断,但她知道自己不是颜子倩,做不到敢作敢为,和颜子倩具有大山般的刚毅相比,她更喜欢大海般的柔和。她能够理解颜子倩的做法,但无法接受其中的功利性,她希望自己的未来随着时间的流逝自然来去,没有特定的剧本,没有提前的设置,不论是工作,是生活,还是感情、婚姻和家庭。
在别人的眼里,校园里的欧阳萱婕就是一个沉默在芸芸人群中的女孩,宛若大海里的一滴小小的水珠,无言无声,随波逐浪。但在朝阳晚霞之下,海浪随风起伏,浪起潮落,点点水珠也是晶莹透亮,光彩照人。
欧阳萱婕的美丽和优雅就在一个初春的晴天绽放在一个男人的面前,从此,这个大海的女儿不再沉默,不再掩饰,一如暴风中的海面,波涛涌动,风啸浪滚,激情洋溢。
这是后话。欧阳萱婕坐在街头的时候,她的情绪是低落,身心是疲倦的。在她的潜意识里,她多少已经屈服于现实抡起的大棒,虽然还没有结结实实地砸到她的脑袋上,但她已经感觉到了压力,甚至是痛感。
这一刻,欧阳萱婕似乎懂得了颜子倩的想法和做法——颜子倩是悲观先主者。颜子倩来自大山里,山隔水阻,直到上大学,她一直待在山里,对外面的世界也仅仅只是在书本和网络里。当她走出大山,来到都市,第一眼看到高楼大厦、车水马龙时,她的心情是愉悦的,是激动的。在她的眼里,城市是繁华的,是时尚的,是她梦里一直期待的,是她一直努力争取的,所以她毅然绝然地放弃了家乡的青山绿水,整天埋头在半人高的课本试卷里,做着枯燥的数理化,只为能够走出大山,站在都市的街头。而在她的内心深处,还有一个梦想,那就是在都市立足,在都市扎根。她很清楚,要想实现这个目标是很难的,简单地说,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路是自我打拼,努力在都市生存;另一条路就是找个能够帮助自己实现愿望的男人,一纸婚约就可以让自己成为城里人。颜子倩知道自己的优势,漂亮的脸蛋、修长的身材,这就是她的资本,她很快就做出了决择并实现了她的目标。
欧阳萱婕却是平和主义者,既不非常乐观也不很悲观。她来自远离都市的海边渔村,从小观海望潮,宽广远极的大海给了她旷然的性格,风平浪静时海纳百川,暴风骤雨时迎风破浪,在海风扬帆中学会了平和淡泊。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在书本和网络看到了大海的另一边,那是一个精彩的世界,与海浪、沙滩、椰树的宁静相比,都市的风景一片喧嚣。她也想出去走走,体验一下不同的生活,十年寒窗之后,她如愿以偿地站在了都市的街头,但是当她真正置身于繁华时尚的霓虹灯下的时候,她并没有感觉到兴奋和惊喜,而是有种强烈的陌生感,内心涌上深深的不安。街头的路灯泛出璀璨的光线,投到她曲线婀娜的身上,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显得是那么的孤单,仿佛她不是来这里书写新的人生,而只是一个匆匆的旅行过客。
欧阳萱婕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午后一点了。她站起来,伸了伸疲惫的身子,朝马路对面的一幢几十层高的大厦望了一眼,抬头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气,迈开了酸痛的双腿。
在对面的大厦里,有一家公司正在招人,那是一家很有名的公司,国内顶尖的时尚设计翘楚,也是欧阳萱婕和她的同学们做梦都想进去的公司,只不过她也听说有几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同学已经尝试过了,全都铩羽而归,让大家全都丧失了信心,打了退堂鼓。
欧阳萱婕也没有自信,虽然她的专业课都是A+,毕业论文也是最前沿的理念,但她也不敢跨进这家公司的大门。但是,过去的三天里,她风尘仆仆地穿行在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留给她的只有笔记本上重重划去的线条,还有她四年大学几乎没有体验过的都市生活。
就在刚才,欧阳萱婕望着笔记本上仅存的几家公司的名字,失落与焦虑同时涌上了心头。她盯着这几家公司的名称,呆呆地凝视了很长时间,目光最后停在了“博铭时尚设计(中国)有限公司”上,这就是那家让她也爱恨交织的公司。
“我要去闯一闯,不就是一死嘛,既然是死,那也要死得光明磊落,不留遗憾……”一个念头猛地扎进了欧阳萱婕的脑子里,让她不禁一震,全身的疲倦瞬间被一股豪情壮志打得无影无踪。此时的欧阳萱婕就好像一名出征的战士,大义凛然,视死如归,颇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气势。只是,她根本就没有想到,正是她的这番激情和冲动,完全改变了她的一生,让她真切地体会到“遇见也是一种情孽”的爱与舍。
欧阳萱婕站在路边,左右望了望川流不息的车流,准备横穿马路。就在她瞅准车流间的空隙,刚刚迈开腿的瞬间,她听到了一阵刺耳的喊叫声。顺着声音看过去,马路对面的路牙边,一个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大声地喊着“救命!”,带着疯了似的哭腔,边喊边围着一辆白色的车子躲闪着。在她身后一两米,一个男子抡着一根木棍,紧紧地跟在女人后面乱舞,嘴里叫着“打死你!”
欧阳萱婕的心头一紧,愣在了原地。她盯眼望去,对面的女人个子挺高的,穿着一身蓝色的职业套装,衣服已经被拉扯乱了,上身的衣扣被扯掉了一颗,露出里面的红色胸衣,过膝中裙上沾着灰尘,头发凌乱地披在肩上,遮住了半边脸,但还是可以看出这是一个清秀成熟的女人,精致的五官化着淡妆,只是被满脸的泪水弄花了,很是狼狈。
再看那个男子,也是三十岁左右,个子不算太高,还有些富态,长得还行,但面容稍显憔悴,还带着盛怒,一身长袖T恤、牛仔裤,瞅上去应该不是坐在写字楼里的白领。
欧阳萱婕看着眼前的场面,心里升起一种复杂的情绪。她不知道这个男的和女的为什么会争吵还动了手,特别是当街就打了起来,想来让人无法理解——他们是什么关系?陌生人?夫妻关系?还是……?是女的做错什么了吗?那她到底做了什么?一时间,她的头脑里跳出了很多问题。
两个人还在吵着,大声地叫着,引来围观群众的哗然哄笑,却没有一个人上去拉劝,都是事不关己,漠然冷嘲的表情,仿佛眼前发生的不是男女之间的争吵,而是在拍影视剧,所有人都站在场外欣赏剧情似的。
欧阳萱婕摇了摇头,她知道现在的社会少了很多正义感和人情味,即便是在象牙塔的大学校园里,也少了书山有径、学海无涯的宁静和淡泊,教室里、宿舍里,随时随地都能看到名利间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甚至上演校园版的《无间道》,这一切都不是剧情,而是现实中存在并不断加入新的主角和新的内容,从来没有大结局。
路上的围观者越来越多,连经过的车子都减慢了速度,车上的人摇下车窗,饶有兴致地瞅上两眼,把原本就有些拥堵的道路挤成了大半个停车场。再看那个女的,躲在车边,使劲地抹着眼泪,满脸的委屈和害怕,男的站在车的另一边,弯着腰,把木棍撑在地上,眼睛狠狠地盯着对方,看上去应该是刚才使了不少劲,有些累了,休息一下,准备再战,根本没有丝毫歇下来的意思。
“一看就知道这个女的肯定在外面有人了……”
“那还用说,你看她的样子就知道是个不安份的人……”
“也是,你看那个男的,看上去还挺老实的……”
“估计是发现女的丑事了,气坏了……”
欧阳萱婕已经走到了围观的人的后面,就听到有人在小声地议论,朝那个女的擢擢点点的,话里带着鄙视和指责的味道。她不由地想到了刚才自己脑袋里出现的问题,突然意识到自己也犯了一个错误——她也先入为主,想当然地认为是那个女的不对,是女的做错了事。
欧阳萱婕顿时慌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尽管她当时没有想得太多,但主观上已经给对方定了性——是女的错而不是男的。她还没有走出校园,还没有走上社会,但她的潜意识和思维判断似乎已经和现实接轨了,对某些事情的看法在不知不觉中被普遍存在的观念左右了,而不再关注事情本身的真相和其中深层次的原因。就比如眼前的这场男女之战,战争还在继续,胜负似乎已经有了定论——男的站在了舆论的制高点上,没有人会去计较他的言行。
“听说了吗,颜子倩攀上的那个官二代是个花花公子……”
“那还用说,要不然怎么会看上颜子倩,还不是看她有点姿色……”“说不定就是颜子倩主动投怀送抱的呢!”
“那是肯定的啊!看她平时清高的样儿,碰到了这么个主,还不紧紧地贴上去……”
“你情我愿呗!走着瞧吧,谁知道什么结果……”
“还能有什么结果,玩完就被甩了啊!”
欧阳萱婕不由地又想起了颜子倩,想起了同学之间流传的各种桥段还有大家的言论,听上去就让人联想到影视剧里的那些老套的情节。
“人心似刀,人言似剑。”欧阳萱婕的脑子里闪过这样一句话。这一刻,她好像理解了颜子倩的清高、孤傲,还有无惧。她其实是了解颜子倩的——颜子倩有目标,也有原则;有手腕,更有底线。
想到这,她意识到人终究只是感性动物,虽然有伦理和道德,有民风和法律来制约并控制人的行为,但人的劣根性永远存在,总会在某些时候和场合表现出来,就如同现场的当事人和围观的群众,他们的立场不同,但无一不是唯我的、利己的。
“我也只是普通的一个人,不是吗!”欧阳萱婕这样对自己说。
现场似乎还没有消停的意思,围观的人也是走走来来,只有几个看上去闲逛无事的中年男女还在瞅着热闹。欧阳萱婕可没有这个闲心,她还要去找工作,这才是最重要的事,关系到她以后能否有饭吃。她向前走了两步,准备从人群后面绕过去上人行道。
“救命啊!”
欧阳萱婕刚刚走到路牙边,又是一声尖叫传到她的耳朵里。她转头一看,那个男的又抡着木棍朝女的那边冲过去,离自己也就米把的距离。她本能地向后退了两步,却撞到了什么东西,差点被弹回来摔倒在地。
“住手!”
一个洪亮的声音从欧阳萱婕的耳边直直地冲了过去,犹如一支高音喇叭突然响起,震得她不禁一颤,两腿发软。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一个高大的身子从她的旁边跨过去,挡在了那个男的面前。
“你,你干什么?”男子正想着追上再打,冷不丁地被一声怒吼吓了一哆嗦,还没站稳,就被一个大高个子拦住了。他抬起头,惊慌地望着对方,脸上带着害怕的神情,话也说不利落了。
“我干什么?我还问你干什么呢?”大高个子厉声地训斥道。
“这……这和你……你有什么关系?”男子缓过点儿神来,发现对方虽然个头比他大,却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小杆子,还带着点稚嫩,显然是属于年轻气盛,路见不平的那种二愣子,胆子立马大了起来,狠掐掐地叫道。
“和我没关系,但和女人有关系!”
欧阳萱婕傻傻地望着眼前的大高个子,听着他说的话,不由地又看了两眼。这是一个年轻的男子,三十岁不到的年纪,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西服,白色的衬衫搭配着蓝黄斜条的领带;侧面看上去,五官分明,阳光帅气又透着深藏不露的刚毅和沉稳,面对男子的叫嚣,没有丝毫的胆怯,霸气十足。
“女人?你……你不会也……也……”
男子还没说完,“啪!”的一声,脸上顿时火辣辣地烧起来,眼前冒起了满目金星。
欧阳萱婕也惊呆了。她诧异地望着年轻人,浓眉之下,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充满了愤怒,嘴角微微上扬,露出对对方极度的鄙视。
“不会吧?这么猛!”
“他是谁啊?”
欧阳萱婕的脑子里闪出好几个念头,随即感觉自己的心呯呯地跳得厉害。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虽是初遇却似曾相识,好像在梦里出现过。
“你……你……打我!”男子捂着脸,疼得大叫道,向后跌了两步,死死地盯着对方,目光里充满了惊惑的血色。
“打的就是你这样的人!敢打女人,你还是男人吗!”年轻人冷冷地训道,语气傲然绝然,毫无犹豫和退缩,透着深沉和冷静,和他的年龄并不相符。
“这不关你的事!”男子似乎缓了过来,恶狠狠地叫着,抡起手上的木棍,朝年轻人挥过来。
“你打女人,就和我有关系!”年轻人站着没动,嘴角微动,露出一丝冷笑,抬手紧紧地抓住了男子的手腕,厉声地说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可侵犯的威严。
“好!好!好!”
围观的人群中发出一阵喝彩,有人带头鼓起了掌,掌声中伴着赞许的议论。男人显然是被抓疼了,扭着腰半蹲着,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嘴巴歪咧着,眼睛里都淌出了水。
“你一个大男人,当着这么多人打一个女人,男人的尊严呢?男人的担当呢?”年轻人稍稍缓了缓劲,男子趁机挣脱了被对方抓住的手腕,丢下木棍,踉跄地向后退了两步,畏惧地望着年轻人,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似有羞愧之意。
“这个小伙子行!你看他说的话,不像一个年轻人说的,有魄力,有格局,真不错!”
欧阳萱婕一时还沉浸在自己的感触中,耳边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她扭过头,看见是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年人,眉慈目善、和蔼可亲、神态儒雅,言语里露出对年轻人的欣赏和肯定。
“尊严……担当……”
“有魄力,有格局……”
欧阳萱婕默默地念叨着对方和老者的话,呯然的心动瞬间扩散开来,像一圈涟漪传遍全身,初春般的暖意笼罩着她,仿佛自己正赤祼地站在花洒下,水流过身体,温热滋润,洗去多日的疲倦,水雾间透过一缕红色的光线,直抵内心的深处,击穿了从未开启的情愫。
“你,你,小丫头……”
欧阳萱婕还在想着自己的心事,恍惚间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年轻人朝自己这边招了招手。她左右瞅了瞅,身边除了刚才说话的老者,都是中年男女,只有她一个小姑娘。
“你,就是你!不要看了!”
欧阳萱婕愣了一下,本能地抬起手指了指自己,不解地盯着对方,心里好像突然闯进了一只小鹿,活蹦乱跳的,不是紧张而是愉悦。
“小丫头,请你帮个忙……”
“帮忙?”
“去给她整整衣服。”年轻人望着躲在一旁的女人,语气变得温柔体贴,仿佛不是在见义勇为,而是在用心呵护自己心爱的女人。
“她……噢……我……”
欧阳萱婕愣了愣,突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她瞅了瞅还是一脸惊恐不定的女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快步走到女人身边,微笑着点了点头,伸手帮对方理了理散乱的衣服,遮住漏出的乳线,侧过脸望着年轻人,眼睛里闪着敬佩的神情,略带羞涩。
“请你再打个电话报警,谢谢!”年轻人简单利落地说道,好像他和她早就认识,毫无陌生感,彼此很是默契。
“噢。”欧阳萱婕听话地应道,拿起电话准备拨。
“别,别,别……我知道不对了,这是我家里头的事……就,就不麻烦警察同志了……”男子连忙朝欧阳萱婕摆了摆手,向年轻人求饶道。
“你知道自己不对啊!打女人,是一个男人该做的事吗?”年轻人严肃地批评道,朝欧阳萱婕眨了眨眼睛。
欧阳萱婕刚刚按下一个数字,看到年轻人朝自己狡黠地眨了眨眼睛,猛地反应了过来——他根本就没打算报警,只是想吓唬吓唬人家,不经意间自己和他演了一出双簧,演得十分默契。
“我这是怎么了?被他当枪使了,还这么心甘情愿的!”欧阳萱婕在心里骂着自己,却没有任何生气的感觉,相反还有点乐在其中的兴奋劲儿。
“不管有什么事,好好商量,不要把动手打人看作是大男子主义的专利,女人是用来疼的,知道不?”年轻人换上了说教的口气,看上去像个人生导师阅尽人生百态、世间沧桑似的。
“我知道,我知道!”男子应该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情绪和反应过了些,赶紧顺着年轻人的台阶跳了下来,服软地连连答道。
欧阳萱婕听着两个人的对话,瞅着他们的表情,突然有种想放开大笑的冲动,再听听身边的人对年轻人的称赞,心里对他产生了深深的好奇,这个看上去帅气洒脱、轩昂从容的血性男人,他的身上似乎有一种不同于其他同龄人的成熟稳重,还有自信沉着的气质,让她感觉曾在那里见过。
“冷,冷总!”被打的女人从路边走过来,站在年轻人的面前,紧紧张张地叫了一句,男子听了,惊慌地退了两步,瞅着女人,眼睛里闪过害怕和后悔的神情。
“你是?”年轻人一时也有些愣了。他朝四周望了望,又回头瞅了瞅对方,低声地问道,脸上隐约还有点难为情的神色。
“我,我是公司行政部的。”女人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恭恭敬敬地答道,朝男人埋怨地看了一眼。
“噢!那赶紧回去吧,有什么事好好商量,一家人,没有过不去的坎。”年轻人礼貌地说道。
“对不起,冷总。”女人畏畏缩缩,忐忑不安地说道。
“对对对,对不起,冷总,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男人换了一付笑脸,巴结地讨好道。
“不存在的。”年轻人客气地回道,转过身朝路边走去,经过欧阳萱婕的身边时,朝她微微一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
欧阳萱婕呆在原地,许久没有动,脑子里被年轻人的微笑占满了屏,他的笑容阳光明媚、自信平和,仿佛整个世界都朝他打开着大门,前面是一条铺满鲜花的荣耀之路。
“冷总?冷总?”欧阳萱婕突然想到,这个被称作冷总的年轻人就是博铭时尚设计(中国)有限公司的老板吧?
“这么巧?”她了解这家公司,知道这家公司的掌门人就是个年轻人,国外名校毕业,行业精英,创业没几年,成就斐然。
“不会吧?真的是他吗?”欧阳萱婕从懵然中醒过来,发现年轻人已经走了,那对吵架的夫妻已经离开,围观的人也都散了,眼前只有初春的阳光和随风摇曳的枝叶,还有滚滚的车流,匆匆向前。
欧阳萱婕吐了吐舌头,自嘲地笑了笑,朝不远处的写字楼望了一眼,迈开发酸的双腿,心情愉悦地向前走去。身后,一个拉长的身影照在人行道上,灵动跳跃。
“对不起,我们对你的能力还是肯定的,但我们公司对新入职的人员有一个最基本的前提条件,就是必须具备国外专业学习的经历。”
“我知道博铭在行业中的地位,这得益于你们对专业的极致追求,这也是我对博铭的认可和欣赏,但是我不得不说,你们的这个前置条件是歧视性的!”欧阳萱婕说完起身出了面试室,留下一个高傲的背影。
欧阳萱婕站在写字楼前的广场上,望着眼前的人来人往,有的行色匆匆,那是上班一族的努力;有的悠闲放松,那是乐观者的自娱;有的趾高气昂,那是成功者的宣示;有的焦虑不安,那是劳作的百姓在为一日三餐奔波。
“自己又是什么样的人呢?”欧阳萱婕在心里自问道。
她知道自己又一次被拒绝了,不是她不够优秀,而是现实没有给她的清高和自我留出坚守的空间。她想到了颜子倩,这个和她同龄的女孩用自己的方式诠释了现实远比理想更骨感。她明白了,每个人都无法预知未来,颜子倩选择了退一步海阔天空,既然不知道自己最终会走到哪里,不如先踏上行程,一路向前。这原本就没有对错之分,只是人与人的个性差异和不同的人生追求。
“那他又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欧阳萱婕的目光不由地朝两个小时前的那个现场望去,脑子里跳出一个身影,高高的个子、阳光的笑容、自信的眼神。她的心又呯呯地激跳起来,比遇到他的时候更紧张。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起他,仅仅是因为刚刚被他的公司拒绝过了吗?不是的,她虽然不赞同博铭的歧视性条件,但也能理解他们的做法,更何况这样的理念一定是出自他的眼界和执着。
“只是我再也遇不上他了……”
欧阳萱婕默默地念着,心头涌上丝丝酸痛,这是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情感,虽然痛,却直击心底最柔软的那片空间,让她无法描述,却又真实地存在。
“希望他还能记得,曾经有一个女孩,和他在街头相遇……”
欧阳萱婕在心中告诉自己,她与他的初遇只不过是人生无数片刻的一次不经意的驻留。她和他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只是因为街头的一个小插曲,让她的目光留在了他的身上,而他最后的微笑也让她知道自己原来也可以拥有一时的心动。只是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就在她走出写字楼的时候,她知道此生已经无法再见。
欧阳萱婕抬起手轻轻地抹去眼角的泪水,望了望眼前的繁华都市风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走进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明白自己终究只是滚滚红尘中的一个普通人,只有白天的来回奔波和夜晚的一家灯火才是自己的归宿。
但是,命运总是喜欢捉弄善良的人。一周后,欧阳萱婕接到了一个电话,让她的心又一次剧烈地跳动起来。她坐在床边,目光呆呆地凝视着挂在台灯罩下的一枚银色吊坠,这是她自己设计的,一条弯弯的弧线和上下排列的三角形——这是大海的波涛和航行的帆船。此时,她感觉自己的脸颊滚热发烫,脑子里自然想起了他,五官模糊,但笑容袭人,仿佛一支利箭击穿了她努力尘封的心扉,直抵少女的含苞情怀。
欧阳萱婕后来才知道,就在她一周后再次踏进博铭的那天起,属于她的“灰姑娘和白马王子”的浪漫爱情故事就被贴上了“总裁文”的标签。她在经历了最初的徘徊和犹豫之后,最终未能抵挡住男主角的霸道和柔情,心甘情愿地成了现实中的女主角,不愿醒来。
欧阳萱婕和冷钧的故事不再繁述,其中的情节一如都市情感剧里翻来覆去的爱恨情仇、悲欢离合,请读者自解,或许还有更加精彩的版本和故事等着大家去演绎。
“飞往古州的航班即将登机,请旅客前往五号登机口登机……”
欧阳萱婕的耳边响起了航班的提示,将她从沉思中拉了回来。她站在落地玻璃前,不远处,一架红白相间的客机腾空而起,直冲云霄。
四个小时后,客机降落在古州国际机场。欧阳萱婕走出候机楼的大门,她要去搭机场大巴。在离古州以南两百公里的地方,有一条漫长的海岸线,在海岸线最西的角落,一片碧蓝的大海边,是她的家。
经历了一段梦幻戏剧般的爱情洗礼之后,欧阳萱婕已经明白,不论是职场还是情感,终究只是人生驿站中的点缀,只有家才是最现实的存在。现在,她回来了,带着人生的第一次感悟,选择离开都市的喧嚣,回归家乡的平淡。
欧阳萱婕抬头望着碧空云移,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更加相信自己的决择是对的——她只是一个属于大海的灰姑娘,永远穿不上那双晶莹耀眼的水晶鞋。(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