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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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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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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剑情深》

闻婷家的客厅。

闻婷面前的餐桌上放着一个礼盒,像一本精美的书籍。雪青色的包装纸,浅黄的细丝带扎成一朵绽放的纸花,简约素雅,仿佛散发着一抹摄人的淡香,就像一个美丽的女人,除了精致的容颜,还有让人无法抵挡的成熟味道。

闻婷静静地望着礼盒,心绪起伏,不知过了多久才稍许平静下来,却没有去拆开它,而是站起来走到了窗前。一身浅蓝色的职业套装,将她的身材衬托得高挑修长,一头乌黑的落肩中发,又将她的脸庞透显得光泽水润,整个人看上去就知道是职场上的精英。

闻婷是省报的大记者,行业圈里早有“省记名闻”之誉。这除了源于她的美貌和才华,还有她的婚姻——既不是大家想像的郎才女貌的才子佳人,也不是坊间传言的名门望族的政商联姻,她的老公杜天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老师,教授考古学。

这段被同事戏说为“新闻遇见历史”的婚姻,除了在婚礼那天受到大家善意客套的“百年好合”的祝福之外,剩下的就是酒桌闲话中的“昙花不过夜”的猜测,甚至开出了不小的赌注。

然而,让大家不解的是,几年时间过去了,闻婷的婚姻并没有出现戏剧性的转折和跌宕起伏的高潮,反而成了毫无剧情的肥皂剧。渐渐地,没有人再去闲话她的婚姻,甚至羡慕起她“萝卜青菜,各有所爱”的幸福观来。

只有一个人知道闻婷的情感经历,那就是她的父亲,一个老实巴交的工厂工人。也正是闻婷和父亲曾经的一番对话,彻底地改变了她的情感选择。那一年,是她大学二年级的时候。

刚走进大学校门的闻婷,十八岁的年纪,正是少女颜容,青春靓丽。颦笑间,似含苞之兰;低眉时,如初开之莲,一入校便成为全校关注的焦点,新晋为当届的校花,位列“文院十二钗之一”。

杜天晟是和闻婷同时入校的。他是历史系,闻婷是中文系,隔壁邻居,上课用同一个大教室,吃饭在一个食堂。按照后来他告诉她的一句话,“从入学的那一天起,每天从男生嘴里听到的最多两句话,一个是对挖墓的好奇,一个是对闻婷的倾慕。”

只是,对当时的杜天晟来说,虽然认识闻婷,但她就像是天上的仙女下凡,和地底下的文物就是天地相隔八千里,日月又有别。

杜天晟的老家在西部关中的黄土高原。广袤的黄土地,沟沟壑壑,塬下是方圆百十里的九曲河谷,塬上是一马平川的高梁平地。只是在这远眺苍茫、风起土扬的田间地头,总会时时看到有那么一两个平锥形的土堆子立于其间,堆上衰草萋萋,夕阳斜照在榆树的枝头,透着几多时空的沧桑和岁月的惆怅。

打杜天晟记事起就知道,这些土堆子可不是普普通通的大土疙瘩,而是先秦以来历朝数代王侯将相的陵墓。小的时候,村里的孩子都不敢去附近玩,只有杜天晟胆子大,常常一个人爬到封土上,好奇地踩上几脚,然后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塬上的风景,梦想着有一天可以打开脚下这厚实的黄土,揭开尘封已久的历史。

天命使然。那些年,村里有人盗墓被抓进了牢里,让正在上高中的杜天晟最终决定报考考古专业,投身探究华夏历史与中华文明溯源和延续的理想中。怀着这份信念,他从曲水茫茫、坡沟苍苍的黄土坡来到了长江下游的繁华都市。

大学四年,闻婷如众星捧月、光彩夺目,引得一帮帅哥才子疯狂般的追求,她却始终视而避之、敬而远之,仿若寒冬里的一支傲梅,华丽绽放却冰雪压枝。时间长了,大家也不再狂热,私下里多是叹息一番,也有心嫉者以“晴雯心高命薄”嘲之。

只有杜天晟和闻婷知道,在这已经平静的湖面上,依旧荡漾着清澈微动的涟漪,划出一圈圈只属于他俩的情感潋滟。而这一切都根源于两个人祖辈之间的一段情感交集,还有双方父母间的儿女相托。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的一个夏天,闻婷的父亲闻宏斌踏上了西行的列车。他的目的地是千里之外的西部关中,漫漫黄土塬下的一个僻远的小山村。在那里,他的父亲,也就是闻婷的爷爷已经故去了许多年。

闻婷的爷爷是一名考古学家。在那段蹉跎岁月里,他只身前往关中,探寻王陵古迹。在长满苜蓿草和野玫刺的黄土地上,闻婷的爷爷走遍了百十里的山沟河谷,在田间地头记录两千年来“唐塔汉冢朱大圈”的历史沧桑,解读“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诗情真意。直到一个寒冬的深夜,他被一伙盗墓贼杀死在塬上的一座已被削平封土的陵墓边。

闻宏斌此去是给父亲迁墓的。在那里,他和杜天晟的父亲相识,还从对方那里拿到了一本日记,里面记录了自己的父亲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今天,我在塬上考察。这里是史书中记载的汉宣帝的皇陵所在。黄昏时分,我坐在一处低矮的封土上,凝望日暮晚曦、斜阳衰草,心中升起一抹忧伤,想起了汉宣帝刘病已和许平君的爱情故事……”

“今天下起了小雨,我没有出去,待在寄宿的老百姓家里。这户人家姓杜,自称是唐朝杜氏后人。这段时间和老乡聊了很多关于汉宣帝的民间故事,当然还有那份流传很广,被称为‘最浪漫的情书’的诏书。”

“今天,杜家在县上工作的女子回来了,听说我是来考古的,很是兴奋,一整天跟着我,让我给她讲考古的事。女子二十多岁,长得挺好看,笑起来露着两个小酒窝,甜甜的模样。”

“今天,天晴,我准备再去附近的陵墓看看。杜家女子,她告诉我她叫杜云霞,非要跟着,便一起去了,结果途中下起了大雨,只好躲在一处破旧的土地庙里。闲来无事,她对我聊起了很多往事,我也说了不少自己的事。”

“今天,杜家女子回县城了。不知为何,突然有种不舍的感觉。她临走前还特意和我说,让我不要走,她很快就会回来的。我犹豫了……”

“这两天我在塬上的时候,总看到有人在不远处鬼鬼祟祟的,其中还有一两个明显不是当地村里的人,在一些封土堆前指指点点。再想到自己这些日子也发现了一些盗墓者留下的痕迹,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些人应该是在打陵墓的主意。我想着明天要赶紧到县上说一声。”

“今天上午,我刚准备出门,杜家女子刚好回来了。看到我要出去,连忙问去哪里,我说去县上找考古队的人说件事。她说也要去,我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已经转身往回走了,我只好跟了上去。”

“路上,我和杜云霞说了可能有盗墓贼的事。她说,这两年到她们这里来的外地人不少,有和县上一起来考古的,也有偷偷摸摸来的。村里这两年好像也不太管了,就有村里人和外地人一起深更半夜地去挖墓,说是也挖到了好东西。”

“听完杜家女子的话,我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决定这两天晚上去现场守着看看。这里是关中地区重要的王陵贵族墓群,有很高的考古研究价值,可不能让盗墓贼给破坏了。”

“让我没想到的是,杜家女子非要和我一起去。她说,虽然不懂什么考古,但也常听村里的老人讲要保护好塬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土堆,因为这些先人们数千年来也一直在保护着大家的村子。她说自己也不能让坏人把这些墓挖了。她的话让我十分感动,就答应了她。”

“这两天的晚上,我和杜云霞都会悄悄地跑到塬上,躲在别人看不见的土台上,警惕地守着田间地头的那些封土堆。天很冷,我俩紧紧地靠在一起,低声地说着话。这个时候,我能感觉到她的身子是热的,脸是红的,我自己的心也跳得厉害。”

“杜云霞回县上了,晚上我一个人待在塬上,有点害怕,但更多的是在想她。我这是怎么了?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日记写到这段就没有下文了。闻宏斌知道,第二天的晚上,父亲在塬上碰到了一伙盗墓贼,他们将他残忍地杀害了,扔到附近的一条深沟里。后半夜,天下起了茫茫大雪,很快就盖住了整个黄土塬,一眼望去,一片白色的世界。

村里放羊的孩子最先发现了闻婷爷爷的尸体。村干部很快就报告给了县公安局。杜云霞听到这个消息,一路哭着从县上赶了回来,将一条这两天连夜织好的蓝色的围巾围在他的脖子上,目送着遗体消失在银装素裹的乡间小路的尽头。

听杜天晟的父亲说,杜云霞,也就是杜天晟的姑奶终身未嫁,几年后因病去世。家里人在整理她的遗物时发现了闻婷爷爷的日记本。在日记本的最后一页,有一段字体隽秀的话——他走了,我也走了。

杜天晟是在离开家乡去上学的前一天晚上,从父亲那里知道姑奶的故事的。到了学校后不久,他就去看望了闻婷的父亲,也第一次见到了闻婷。

闻婷家的客厅。

闻婷坐回到餐桌前,慢慢地解开礼盒上的丝带,又停顿了片刻,撕开包装纸,似有犹豫地打开了礼盒,看到里面的礼物,泪水不由地涌出眼角,顺着她精致的脸庞滑到水润的唇边。

礼盒里是一本老式的日记本。红色的皮革封面已经硬巴巴的,颜色深暗,上面印着伟人的画像,下面还有伟人的题词——为人民服务。

闻婷记得这本日记本,也读过里面的内容,知道这是爷爷当年和杜天晟的姑奶之间的感情故事。她望着这本记录了老一辈青春年轮的日记本,思绪回到了大二那年父亲和自己的一番语重心长的对话,还有后来发生的一幕幕。

“小婷,平时在学校和小杜来往吗?”闻宏斌坐在餐桌前,悠闲地抿着杯中的酒,和蔼地问道。

“不多,就是有时候碰到了,打个招呼。”闻婷知道父亲说的是杜天晟,并不在意地答道。

“噢!小杜人不错,又是从外地来的,你要想着照顾点……”闻宏斌瞅着女儿,似是随意地说道,目光里透着关切的慈爱,还有隐约的思虑。

女儿从小性格外向,有时候就像个男孩子。妻子过世的早,闻宏斌自己受母亲家庭成份的牵累,没有读过什么书,十六岁的时候就到厂里上了班,大半辈子老老实实,含辛茹苦地拉扯着孩子,日子过得清苦却也安稳。

在他看来,女儿远比自己强上许多,有一股子闯劲,日后定有大的出息,成为一个大记者就是她从小的梦想。但也正是因为她的争强好胜,让他心里总有一份担心,担心女儿在工作上过于强势,反而成了坏事,还有就是女儿漂亮、善良,更怕她在感情上吃亏。他听了太多关于漂亮女记者的负面故事,就想着自己的女儿能够找一个踏踏实实的普通人,只要人好心好就行。

现在他倒有了一个看中的小伙子,就是杜天晟。这些年,他和杜家一直都有联系,算是一门远亲了。杜天晟立志要当一名考古学家的事,闻宏斌也知道,心里十分高兴,当时就提出让杜天晟日后考到他这边的大学,就是闻婷爷爷曾经的母校,以文史专业见誉的名校。

“我知道,你就放心吧,有我罩着,他不会被人欺负的!”闻婷夹起一块红烤肉放到父亲的碗里,俏皮地答道,心里却起了波澜。

她知道父亲的心思。父亲一生谨小慎微,本分低调,曾经叛逆的她,总觉得父亲太过软弱,特别是母亲去世后,变得更加沉默寡言,每天都低着个头,像犯了错误的小孩子。直到有一天,她在放学的路上看到父亲为了救一个眼看就要被车撞到的女孩,奋不顾身地冲过去的时候,才真正理解了父亲的勇敢和坚韧。

而父亲对母亲的感情,在她长大后更是懂得了什么是爱情,什么又是忠贞不渝的爱情。她期待自己的爱情能够像父母一样,但也渴望爱情中的激情和浪漫。现在,父亲想让自己和杜天晟走到一起,她却有些犹豫了。

她承认杜天晟是个优秀的男孩,人长得也不差,壮壮的,就是黑了些,想来是在黄土高原上四处乱跑晒的。她也知道,学校里有不少女生喜欢他,听说还有一个本地大官的女儿天天追着,非要做他的女朋友,结果他就像个少年的老学究,整天就是宿舍教室图书馆,要不是有几次碰到他,喊他出去吃饭,估计连学校的门在哪里都不知道。

闻婷不是不喜欢杜天晟,只是心里总有一个少女怀春的公主梦。自己不是那种娇气做作的女孩,但梦里的白马王子还是有的,所以她没有过多地去想,也没有时间去想,光那些每天在自己面前献殷勤的男孩就够为难的了,好在她的情商足够从容应付。

“我不是担心他被人欺负,我的意思是……”闻宏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了半句停住了,端起酒杯慢慢地抿了一口。

“爸,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心里有数……”闻婷低声地说道,心里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了。

闻婷和杜天晟的关系就好像一杯温水,不冷不热。有时候几天不联系,有时候又约好一起上课,一起吃饭,傍晚夕阳西落、晚霞映云时,两个人也会在操场边散散步聊聊天。时间长了,他们也听到了一些传言,但两个人似乎并不在意,心有默契地维系着彼此的情意。

直到有一天,闻婷正在图书馆看书,接到了杜天晟学友的电话,一下子就吓呆了,泪水哗地涌出眼窝,仿佛山间的小瀑布,冲刷着她的美丽脸庞,心里更是一阵悸动,好像被一根针深深地扎了进去,很痛很痛。

不知道过了多久,闻婷才清醒过来,连忙收拾了书本,冲出图书馆,急匆匆地跑到校门口,打了辆车朝医院赶去。

病床上的杜天晟,头上缠着纱布,眼睛闭着,脸色苍白,俊朗的五官紧紧地挤着。浅蓝色的衬衫上沾着血渍,裤子上全是灰尘。床头,一大袋子输液水挂在吊架上,细长的管子垂搭着,连着他的手背。一个男生坐在旁边,看见闻婷进来,站起来望着她,神情凝肃。闻婷知道他是杜天晟的室友。

“他没事吧?医生怎么说?”闻婷顾不得招呼,着急地问道。

“医生说可能会有轻微脑震荡,其它说还好。你不用太担心。”男生轻声地说道。

“到底是什么情况?怎么会伤成这样?”闻婷俯下身替杜天晟掩了掩被子,心疼地问道。

“具体我也不清楚,只听说他被一帮小混混打了,为了救一个什么女孩……”

“小流氓?他们怎么下手这么狠!把我的……”闻婷在心里骂着,突然觉得自己的脸一阵发烫,连忙打住了自己的想头。

“救女孩?这个女孩是谁?他女朋友?我怎么不知道?”闻婷又想到了什么,心里涌上一种说不清楚的酸楚。

“闻婷,闻婷……”男生知道闻婷和杜天晟的关系,看她呆呆的样子,知道是吓住了,轻声地叫道。

“啊!噢!”闻婷缓过神来,朝男生苦笑了一下。

“那什么,我先回去一趟,给他拿些洗漱用品过来。你一个人行吗?”男生问道。

“行行行,那谢谢你了!你回去吧,这里有我在就行了!”闻婷赶忙接过话,朝对方点了点头,礼貌地说道。

男生走了。闻婷坐到床边,静静地望着杜天晟,目光停在了浅蓝色的衬衫上,这是上个月他过生日时自己送给他的。她清楚地记得,当时他很是惊讶,但能够瞧出特别得开心,后来也没见他穿过,正想着哪天问问他呢!今天,他就又穿上了,那为什么要穿这件呢?

“难道是去见那个被救的女孩吗?”

闻婷正胡思乱想着,听见杜天晟轻轻地哼了一声,看见他动了动身子,连忙起身站着,紧张地望着他,心头又泛起一股酸酸的微痛。

“我这是怎么了?我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闻婷在心里一遍遍地问着自己,感觉有一丝羞涩和愉悦掠过心头。

“闻,闻婷……”

一句低沉的声音在闻婷的耳边响起,仿佛来自遥远的天边,又好像就近在眼前。这是一个熟悉的声音,是一个一直陪伴着自己的声音。此时,这个声音虽然有些抖促,却带着一份浓浓的深情。

闻婷连忙定了定神,看见杜天晟睁开了眼睛,正望着自己,眼神疲倦却含着喜悦和满足。

“天晟,天晟,没事了!没事了!”闻婷弯下身子,轻轻地抬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手上握着,温柔地安慰道。

“对不起,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杜天晟感受到了闻婷的体贴,这是他一直期待的,也是始终不敢主动去做的事——牵着她的手,一起走在校园里,走在都市的街头,还有遥远的黄土地上。现在,她伸出了手,他摸到了她的温度,也从她的眼神和话里明白了她的心意。

“你好好的就好!你好好的就好!”

闻婷柔声地说道,朝杜天晟莞然一笑,心间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愉悦和知足。她知道这是什么,也知道她和他的故事在这一刻翻开了新的一页。

“小婷,这样的男孩,不值得你托付吗?”

在医院的楼道里,闻宏斌慈爱地望着闻婷,音沉语挚地说道,脸上露出赞许的表情。

“爸,你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闻婷握住父亲粗厚的手掌,轻轻地摩搓着,温和地说道,脸颊上泛起一片羞涩的红晕。

闻婷后来才知道,那天杜天晟出了校门,经过一条小巷子,看见几个小混混正拦着一个小姑娘动手动脚的。小姑娘东让西闪地躲着,又因为害怕不敢大声地叫喊。杜天晟没有多想,跑上去制止,被对方一帮人一阵拳打脚踢,好在有人看见报了警。警察赶到后,把他送到了医院。

闻婷感动了。为杜天晟的正直和勇敢感动。让她没想到的是,杜天晟那天原本是准备给她买生日礼物去的。那是一件白色的长裙,现在正穿在闻婷的身上,一眼望去,落地飘逸、修线曲姿,如一朵盛开的百合花,摄人心扉。

她和杜天晟相依相偎地走在校园的竹林间。晚曦依月、竹影伴风,两个人悄悄私语,脸上洋溢着幸福甜蜜的笑容。此时此景,成为他俩日后常常提及的一幕。

婚后,闻婷始终保持着她的静心和从容,仿佛夏日里绽放的荷花,傲然处之,尽情地展露着她的美丽,却将一抹清香隐藏在轻风明月之中,唯有在杜天晟的面前才吐纳芬芳,随性而悦。

只是,在爱情和婚姻的征程上,总有这样那样的插曲。尽管闻婷早已学会了如何在职场上保持自我,但她的优雅和才情总是让她时刻闪耀在众人的注目中,这其中既有有钱的商人,也有有权的官员,一次次地挖空了心思接近她,甚至直言不讳地说要用金钱和权力把她搞到手。对于这些一眼就能看穿他们内心色欲的人,闻婷会用她的智慧和柔刚将对方击退,就如同她的文字,绵里藏针、针针见血,杀得对方丢盔弃甲、落荒而逃,咬牙切齿之后也只能想着她的美貌和身材意淫一番。

但是,有一个人却是个例外。他的风度、他的才华,让始终把自己关在铜墙铁壁般的房间里的闻婷,感受到了一缕穿过紧闭的门窗,缓缓吹进来的春风,慢慢地融化着她的冰冷和孤傲,渐渐地打开了她从未对其他人开启的心际。

他是闻婷的一个采访对象。闻婷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熟悉到似乎是少女时代记在日记本里的故事,是少女怀春时出现在梦里的王子。闻婷感觉到了自己的紧张和局促,心也跳得厉害,采访刚开始就接连出了好几次错,却被对方春风化雨般的微笑和沉着从容的话语化解了,让她很快平复了心情,并激发出从未有过的思绪,完成了一次成功的采访。

他是一个年轻的企业家,从国外学成回国,创办了一家高科技企业,很快就成为领域的佼佼者,也是当地商界的传奇人物。在他那里,闻婷不仅看到了他的学者造诣和执着,更见识了他的商业睿智和魄力,而后者恰恰是杜天晟身上所没有的。

闻婷有些迷茫了。过去的几年里,杜天晟每次去外地考古或者讲学不在家的时候,她就一个人安静地等着他回来。但现在,她会有意无意地想到那个人,想起对方的微笑,还有不经意间流露出来对自己的欣赏。

直到有一天,闻婷接到了对方的电话,邀请她去参加一个拍卖会,她同意了。放下电话,闻婷却害怕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更不知道这次的决定会带给自己什么样的经历,又将把自己带到何方。

她犹豫了,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她从未如此困惑过,甚至是恐惧的不安。她的眼睛模糊了,她的心绪纷乱了。她站在窗前,呆呆地望着车水马龙、人潮涌动的城市,激烈地思考着、抗争着,渐渐地感觉到耳朵响起了一个声音,一个仿佛来自遥远的黄土高原的声音。

那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声音之后,眼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宽广远辽的黄土塬上,一个年轻人独自一人站在初春的地头,静静地凝视着不远处的一堆封土。夕阳西下,晚曦烧云,道道霞光落在土堆之上,影射出历史的沧桑和岁月的流逝,唯一不变的就是堆土之下,那个已经沉睡了两千多年的汉朝皇后,还有那段“故剑情深”的爱情故事。

闻婷醒了。一抹清晨的阳光透过厚厚的窗帘渗进了屋里,投在雪青色的床被上,静谧柔和。她揉了揉浅肿的眼睛,目光落在了床对面的墙上,那里挂着一幅她和他的结婚照。

照片上,闻婷一身洁白的落地婚纱,光滑圆润的双肩裸露着,宛若刚刚出水的莲藕;蕾丝低领影出深长的乳沟,高耸的双峰尖挺着,好像呼之及出的玉免;洁白的头纱下,柔顺乌黑的秀发盘圈着;黛眉翘睫,亮闪的眼线显出靓眸的水灵俏动;鼻梁精线如峦,光亮如雪;粉润的双唇微微启合,露出洁白的牙齿,带着一份含蓄的诱惑;脖间一条细长的白金项链挂着心形的吊坠,耳垂一对银白色的珍珠耳钉熠熠闪光。

闻婷的身边是杜天晟,一身黑色的西服,高高的个头、宽宽的肩膀,精致的五官,短发浓眉、高翘鼻梁,中厚双唇、圆尖下巴,带着青春阳刚之气,特别是那双黑亮亮的眼睛,目光澄澈,透着满足的幸福,还有对未来的期望。

闻婷明白,那个年轻人是她的丈夫,也或者说是她的爷爷在杜天晟身上的传现。两个不同时代的人,为了探寻悠长深远的中华历史,默默地承受着孤独和寂寞,毅然决然地行走在时空之间。这份执着,此时就像一把古剑,闪烁着岁月的光芒,照进闻婷的心间,春暖花开。

闻婷拿起手机,给那个曾在心里短暂停留的男人发了一个信息,告诉对方不能应约的理由,然后拨通了杜天晟的电话。在电话里,她把那个男人的事告诉了丈夫,还有自己的决定。

电话那头,杜天晟平静地听完了妻子的话,没有说什么,只是告诉闻婷,给她买了一件礼物,纪念两个人结婚五周年的,过两天就会寄到,这个礼物就是他给她的回答。

闻婷坐在餐桌前,打开日记本,扉页里放着一把精致的小古剑,简约不失华贵、素雅不失厚重,古铜的色泽闪耀着岁月的沉稳,又彰显出灵动的久远。

闻婷把古剑拿在手上,静静地凝视着,心中溢动着淡淡的却直抵深处的感动。此时,她读懂了丈夫的心意,理解了他的执念,一如汉宣帝与许平君的爱情,含蓄中不失真挚、低调中不失深情,却是古往今来最浪漫的爱情故事。

闻婷抬起头望着窗外的明媚阳光,想着等杜天晟回来,该问他要个孩子了……(本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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