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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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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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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有四季》


陆峰背着双肩包出了门。屋外阳光明媚,徐风轻拂。他站在楼道口,仰起头张开双臂,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还有睡意的脑袋被灌进早晨湿润的空气,顿时清爽了许多,就像冬眠的小动物嗅到了春天的气息,挣扎着慵懒的身体,睁开了眼睛。

他环顾四周,小区的路边,柏槐榉樟,青翠绿葱、枝曲叶扬,发出低声的吟唱。他跟着风音的节奏轻哼着说不出名儿的小曲,精神抖擞地向小区外走去。

小区的大门朝着主干道,离大路还有一段百十来米的小路。路的一侧停满了车子,只留下一辆车宽的地儿进出。路牙的人行道上是一排垂柳,细细的枝条抽出嫩叶,柳尖摇摆,像是自然界的清晨问候。

小路上,行人的神态各有不同。有的行色匆匆,这是上班一族的脚步;有的慢慢腾腾,这是退休大妈的自在;有的着急催促,这是妈妈在撵着孩子上学;有的轻松悠闲,这是爷爷带着孙子在玩耍。

陆峰不慌不忙的。上班的地儿离小区四五公里,开车不堵二十来分钟,遇上堵车四五十分钟一个小时的时候也有。天气不错的时候他一般就走路上班,一是锻炼身体,二是可以看看路上的风景。

与郊外的田园风光相比,小城的街头少已经少了份曾经的朴实,多了些人为的热闹。陆峰喜欢旅行,喜欢在山川江河间行走,喜欢在古镇村落里闲逛。只是他也要赚钱,每天早出晚归,为生计奔波。疲惫低落时,他倒愿意慢步在街头巷尾,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人间百态、览世事万千。

陆峰今天的心情不错,女朋友昨天突然从外地跑了来,给他一个意外的惊喜。女朋友是大学时的校友,毕业前两个人为了去向闹了矛盾。他渴望家乡小城闲暇的慢节奏;女朋友是大城市的女孩,从小受繁华时尚的熏陶,喜欢灯红酒绿的激荡,向往小资情调的高雅。一番争吵和冷战后,两个人选择了各自离开,彼此没有说再见,一如热恋时的默契。

他晃悠悠地走着。早晨的太阳在大街的一边投下浅黄色的光线,照在身上暖暖的,很惬意。几家流动的早点摊挪到了有太阳的路边,一辆老旧的三轮车上架着炉灶,一口大铁锅冒着团团热气,锅里的面汤翻着泉眼般的浪花。旁边的不锈钢灶台上搁着油盐酱醋、葱花姜末,还有已经分好份的面条馄饨。

中年大姐将面条撒进锅里,左手用汤瓢舀起半勺面汤倒进碗里,右手握着长长的木筷子不停地搅着面条;分把钟的时间,左手换了把漏勺,抄起煮好的面条上下颠了颠,挑到碗里;倒了点酱油,撒了些葱花,端到灶边的桌子上。桌前坐着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从筷筒里抽出筷子插到碗里,挑起面条拌了几下,埋头吸吃起来。

陆峰走过早点摊,拐过十字路口上了小城的主街。路上的车子多了起来,临街的商铺一家挨着一家挤在一起,大多还没开门,行人却不少。年轻的女孩结伴从店前走过,初春的早上还是挺凉的,但爱美的女孩不会在意,想的是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长袖短裙、披肩秀发,尖细高跟、精致挎包,加上美妆粉黛,紧跟时尚永远是漂亮女孩的必修课;年轻男孩没有女孩那么多的讲究,但也不想辜负春天的好意,前边的几个小伙子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和白色的衬衫,并肩走过,聊得火热;还有两个学生模样的男孩穿着蓝色的运动服,走得倒不急,边走边说着校园里的趣事,偶尔还能听到什么女孩好看的字眼。

他想起女友偷偷出现在他面前的场景。先是惊讶,然后是相视无语。短暂的沉默之后,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已渐平复的心又荡起圈圈涟漪。一年了,他在家乡的小城度过了三百多个漫长的孤夜,冬去春来、夏过秋至,对爱情的坚守最终战胜了现实的束缚,换来彼此的重逢。

不远处是镇上的一所小学。路上的车堵了起来,电动车自行车在车流里横冲直撞,杂乱无序。一辆红色的小车挤到路边停下来,从车里爬出一个小姑娘,乌黑的头发搭在肩膀上,别着一支白色的发卡;一身粉色的蓬蓬公主裙,白色的长袜包着细藕般的小腿;浅红色的皮鞋上扎着两朵彩色的蝴蝶结,跃跃欲飞。

她站在路牙上等着妈妈。年轻的妈妈一身浅紫色的套裙,衬出娇好的身材,清秀的脸庞略施淡粉,透着职场女性的气质。她拎着卡通图案的书包走到女儿身边,牵起她的小手,穿过人群走到校门口,弯下腰,把书包背在女儿的肩头,理了理她的头发,拉了拉裙摆,拍了拍脸蛋,朝她微微一笑,摆了摆手。小姑娘冲着妈妈甜甜地一笑,挥了挥手,转身朝里面走去。妈妈目送着娇小的背影挤进一帮同学中,转身匆匆地离开了。

不远处,一个瘦弱的小男生站在路边的电动车旁,稚嫩的小脸蛋还没睡醒,一双小眼睛委屈地瞅着身边的妈妈。妈妈疼爱地把手放在他的头上轻轻地抚摸,低语了几句。听到妈妈的话,小男孩瞬间绽放出天真无邪的笑容,眼睛变得明亮透澈,闪着渴望的光芒,高高兴兴地背过蓝色的书包,蹦蹦跳跳地朝校门跑去。年轻的妈妈望着儿子的小身板,摇了摇头,露出欣慰的笑容。

陆峰想起了自己的童年。每天早上他会在睡梦中感受到妈妈轻缓的抚拍,耳边响起妈妈温柔的呼唤。睁开朦朦胧胧的眼睛,首先看到的是妈妈舐犊的微笑。他在床上扭来扭去,好半天才伸个小懒腰,懒懒地爬起来穿上衣服,跑到卫生间胡鬼似地刷上几颗牙,猫洗个脸,然后奔到饭桌前。妈妈已经做好了早餐,一碗面条或是水饺,再加上一两根油条、一杯牛奶和鸡蛋。他狼吞虎烟地往嘴里塞,妈妈坐在身边直叨叨:慢点吃,不着急,别噎着。

陆峰继续向前走,不时被几个调皮的小男生超过去,你追我赶地往校门口冲,身后传来爸爸妈妈着急的喊声:别跑!别跑!校门口挤满了学生和家长,一拨接一拨的。孩子进了门,爸爸妈妈挤出人群离开了,年纪大的爷爷奶奶退到围墙边,透过栏杆望着孙子孙女消失在楼里。

一声厉吼传来,随之就是喘喘的哭泣。陆峰停住脚,脑子里浮现出一个有些久远却依然记得的场景——一个胖胖的小男生眼泪汪汪地睡着爸爸。爸爸把儿子的书包放在地上,拉开书包一边翻一边数落着。身边的家长善意地劝着,不忘叮嘱自己的孩子。胖胖的小男生眼巴巴地望着一脸怒气的爸爸,胖嘟嘟的小手搭在眼睛上一个劲儿地抹着眼泪。爸爸折腾了好一会儿,拉好书包,起身掏出电话打起来。小男孩的脸蛋红通通的,沾着泪水。爸爸看到儿子害怕的眼神,愣了愣,拎起书包帮他背到身上,压低声音说了两句。小男孩还有点胆怯,站着没敢动。爸爸拍了拍他的小脑袋,朝校门指了指。小男生朝校门口走去,又回过头看着爸爸。爸爸摆了摆手,露出平和的微笑,朝身边的人自嘲地摇了摇头。

陆峰继续向前。前面百八十米的是一条小巷子。巷子不宽,路边种着一长溜法国梧桐,根粗枝曲叶新出,似年少迎春,和风吹过,阳光下浅浅曳动,洒下婆娑的身影。

走过巷前的路口,陆峰贴着路边走着,左顾右盼的。一会儿瞅瞅梧桐,目光落在粗腰般的树干上,斑驳的树皮宛如愈合的伤口,留下深一块浅一块的疤痕,无声述说着曾经的过往;一会儿望望路边的住宅小院,一楼不大的院子里种满了花花草草,叫不上名字,但拾掇得满园春色,几朵含苞的月季花穿过院角的铁栏,伸到路边的墙根边。不用猜就知道院子的主人爱好园艺,应该还是个退休老人,闲瑕无事,摆弄些花草,既修身养性,又能打发些时光。

他顺着院墙继续向前,脑子里回放出昨晚和女友激情缠绵的镜头。冬去春来是一载,虽然很漫长,但终究还是过去了。当女友如梦般地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内心的孤独与身体的寂寞被完全抛在了脑后,眼前的女友就像不远处的小桥,是那么的熟悉。

陆峰在桥头停了下来。穿城而过的小河从桥下平缓地流淌,阳光下波光粼粼,映出一幅光影、泛起一片暖意;河埂上有一排杨柳,柳条垂落,荡在河面上;柳叶点水,激起阵阵涟漪,划出小小的水环扩散出去。

他欣赏着初春的清晨风景,跨过了小桥。


小桥的另一头是仲夏盛景。刺眼的光线照在河堤上,岸边的柳树枝叶扶疏,落下一大片林荫。挑眼望去,一个中年男子坐在临水小道的石墩上,穿着灰色的短袖衬衫、蓝色的大裤衩和棕色的凉鞋,酷热天气的打扮。他的手上提着一根长长的鱼杆,伸到河的中间,看不清鱼线,只有几枚黄色的鱼浮在水面上微微游动。

陆峰静静地看着中年男子。男子五十岁左右,平头短寸、五官见棱,神色轻松。他屏气凝神地盯着鱼浮,鱼浮在动,眼皮子也在跳动;他提着鱼杆左右移了移又慢慢地抬起来,黄色的鱼浮挂在鱼线上,像几个光点在半空中摇摆;他缓缓地放下鱼杆,鱼浮飘在水面,似小鱼仔惬意地玩耍。

他正准备离开,看见中年男子突然向前倾了倾身子,再看飘游的鱼浮忽上忽下,瞬间沉下去不见了踪影,鱼杆猛地向下打着弯。男子站起来,紧紧地握着鱼杆,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提起鱼杆,一条几公分长的鱼破水而出,摇尾挺身。男子竖起鱼杆,鱼在半空中荡到他的身边,伸手揽过鱼线,捉住鱼身子,弯腰放下鱼杆,手靠近鱼唇,拔出鱼钩,把鱼放进水桶里。鱼在桶里挣扎着,溅起阵阵水花。

男子的动作一气呵成,显然是个钓鱼的老手,从容不迫,缓急有度。鱼在他的眼里仿佛不是猎物,而是和他的约会。

陆峰边想边下了桥。桥的不远处是公交站台,站了很多人。时尚的女孩吊带背心、超短裙,穿着细带高跟;帅气的男孩紧身汗衫、宽短裤,穿着人字凉拖;白领女性穿着浅粉的花边长衫,黑色的筒裙、银灰色的中跟鞋;白领小伙是天蓝色的衬衫,打着黄色的领带,西服长裤笔挺见线,锃亮的黑色皮鞋反着光;中年妇女穿着墨绿色的短袖花衫,浅灰色的长裤,黑色的平跟鞋;中年大叔穿着短袖的衬衫,深灰色的裤子起着几道皱子,棕色的凉鞋上沾着灰尘。

大家挤在站台前,有人焦急地望着来车的方向,有人转着脑袋四处张望;有人和身边的同伴随意地呱着,有人无聊地瞅着路上的车流;有人拿着早点慢慢地啃着,有人握着手机低声地说着什么。

人群突然躁动起来,车来了。车进了站,有人退了几步,离开拥挤的人堆,又顾起自己的事来;车停了,男男女女挤在车门口,脸上露出天热烦躁的神情;车门开了,大家一个顶着一个上了车。没上车的人,有人抬手看了看表,眉头紧锁;有人走到路边的早点铺,买了几个包子一袋豆浆,边咬边喝;有人插着双手,左瞅瞅右瞧瞧,似乎在找着什么有趣的事打发时间。

陆峰的目光落在了站台的一角,一对年轻的男女面对面地站着。女孩一头长发落肩,打染出微微的桔色;露肩的黄色低领衫突出丰满的胸部;包臀牛仔裤紧紧地包裹着修长的双腿,银白色的高跟鞋点点光亮,透着一份诱惑;漂亮的脸庞粉黛翘瞳,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散发出都市女孩的活力。小伙子高高的个子,估摸一米八几的个头儿;淡蓝色的短袖T恤贴在身上,裹住结结实实的肌肉;半截悠闲裤遮住了大腿,却露出强健的小脚肚子;脚上是一双白色红纹的运动鞋,显出他自我飞扬的个性。

女孩十分的养眼,引来路人的关注。陆峰发现好几个男人时不时地偷瞄上两眼,眼睛里呈现出不同的神态,有的带着欣赏,仿佛在鉴赏一幅少女油画、观览一方山水;有的含着羡慕,瞟着旁边的小伙子,露出酸溜溜的嫉妒;有的装作不经意地朝美女的胸部盯上几眼,又没事人儿似地扭过脸去。

他此时倒没有太多的想法。眼前的女孩的确很好看、很时尚,但如果说女友昨天没有出现,也没有给他带来一场久违的激情,他或许会和其他男人一样,对美女有一种渴望甚至欲望。现在他的眼睛里放着美女,却是女友的模样。自己的女友虽然没有对方漂亮,也已经有了浅浅的成熟。再看那个小伙子,他的心里倒有了满足。

女孩和小伙子似乎并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女孩的眼睛里还带着被欣赏的得意。她望着男友,露出甜甜的微笑。手轻轻地搭在男友的腰际,时不时地贴近耳边喃喃地说上两句悄悄话,双颊生出微微的红晕。小伙子听着女友的话,嘴角轻扬,伸手揽过女友的细腰。女孩顺势靠在他的身上,头歪在他的肩头,眉睫微垂,沉醉在夏天的火热爱情中。

一辆公交车开进了站台,人群又涌动起来,潮水般地朝车门挤过去。陆峰看到女孩直起身子,望了望满满当当的人,皱了皱眉头,朝男友嘟了嘟嘴。小伙子明白女友的心思,牵起她的手退到人行道上。女孩紧紧地依在小伙子的身上,挽着他的臂膀,两个人朝前走去。

陆峰跟在他们后面,望着两个人幸福的背影,想起了自己的女友。她为什么突然回来了?昨晚的柔情蜜意中,他和女友都刻意避开这个话题。他又想到一个问题,两个深爱的人究竟能否执子之手?他曾经强烈地想知道答案,但现在似乎有了答案——顺其自然或许不仅仅是一种心态,更是一种方式。

走了大约百把米,美女帅哥过了路口,消失在人群中。熙熙攘攘的人流里,还有几对小情侣牵手搂腰,卿卿我我,每个人都被爱情的温度滋润着,仿佛盛夏的阳光,灼烧着路人的目光,也刺激着匆匆走过的单身男女。

虽然是早晨七点多钟,但太阳明晃晃的刺眼睛。陆峰抹了抹额头的细汗,四处找着树荫地儿。路的两旁都是些栽了没几年的行道树,稀落的树叶一动不动,根本落不下多少影子。爱美怕晒的姑娘女人们大多打着遮阳伞,好似炫丽多彩的小蘑菇,在人潮中组成不断变换的画面。

陆峰走到路口。路口的小花坛里种着低矮的花草,光线的直射下蔫蔫的。花坛边上站了不少人,有人单脚撑着助力车,人车扎成一堆,显得很是杂乱无序。天又热,大家都是焦躁不安的。

人行道上的红灯亮了。陆峰站在路牙上盯着挂在空中的读秒器。这里是小城一条主干道的大路口,几十秒的等待时间在人群中积聚着躁动的气氛。他能够感觉到热气正扑面而来,还带着隐隐的火药味儿,仿佛一点小小的火星子都可能在人潮中引发一场猛烈的爆炸。

陆峰把手敷在脸上擦了擦汗,合上眼睛缓了缓自己的情绪,又睁开盯着读秒器。虽然只有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但每一秒都跳得很漫长。在他看来,平时繁华喧闹的街景根本没有欣赏的心情,反倒成了碍眼的累赘,恨不得赶快逃离。

心里正嘀咕着,他的耳边响起几声大喊,仿佛一阵惊雷在人群中炸开,随即就是一连串的争吵传来。他转过头,看见身边的人都把目光瞅向了花坛边的一对中年男女。

中年男子穿着浅灰色的短袖衬衫和黑色的长裤,脚上是棕色的凉皮鞋;四十岁出头的脸庞已经刻上了些许岁月的风霜和生计的打磨,目光里含着怒气却透出无奈。他瞅了瞅身边的陌生人,欲言又止,神情十分焦虑。

再看中年女子,上身是月白色的露臂短衫,下身穿着浅绛色的裙子和茶色的平跟鞋。三十多岁的年龄,面容憔悴,眼睛里透着固执,又掠过一丝委屈。她瞅着身边的男人,嘴角下曲,没再说话,能看出她在积蓄力量,为接下来的反击做准备。

陆峰先是瞅了瞅男子,又望了望中年女子,很明显是夫妻俩,话里争的应该是家里的事。从男子的神情看,显然很在意,颇有抗争到底的势头,而中年女子的态度,也是一付绝不妥协、绝不让步的决心。

他回过头,看到读秒器还剩下几秒。路口的人早按耐不住,就像马拉松大赛中一起挤在了起跑线上。他也不再想着夫妻俩的争吵,夹在人群中准备过马路。绿灯亮了,人群急匆匆地朝对面涌去,助力车左右摇晃,率先冲了过去。

陆峰闪到人行道的外侧,稍稍慢了慢步子。这时,一个男子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侧脸一看,还是刚才吵架的男子。他的一句话让陆峰笑了,也搞明白这对夫妻争吵的原因了,对他们当街吵架不仅没有嘲讽,反倒敬佩起来。他跟着两个人的后面,饶有兴趣地过了路口,到了对面。


路边的银杏叶落纷繁,似天女散花。片片枯叶悄无声息地挣脱枝条的束缚,在空中打着卷,又轻轻地落到地面上。扫过一眼,一条金黄色的小道向眼帘的最远处伸去,风过叶起、风消叶落,秋意深浓。

路上的行人穿着秋装,年轻人的打扮自然还是时尚多彩。女孩子一身雪青色的长裙、霜色的高跟鞋,曼妙的身材托起引人侧目的魅力;男孩子是简洁的运动装,英朗的脸颊带着青春自信。中年人的打扮含蓄了许多,脸色露倦却平和从容;成熟的中年女性衣着内敛,一条混色的丝巾围在颈脖上,精致的妆容写出她的睿智和知性;稳重的中年男人,浅灰色的夹克、深色的长裤,有的行色匆匆,有的悠闲慢步,微皱的脸庞刻出岁月的磨砺,画出了对人生的领悟。

陆峰向前走了一段,上了河堤。河堤上柳树林密,枝叶已稀疏,枯黄的叶子落在水面上随波流淌,透出一缕不舍的萧凉;水面波粼,早晨的阳光带着秋凉洒在水面上,泛起微红的光线,折射出林子的倒影,宛若一幅油画,溢满生命的动感。

他站在河堤上,目光望向河面的不远处,一艘平底船沿着河道慢慢地驶离,在船舷边分开两道翻动的水波;船的中间是一个大大的货仓,堆满了黑乎乎的煤块,太阳下发出黑呦呦的光亮;船的驾驶舱头搭着两间铁皮房子,门外是简陋的厨棚,搁着煤气灶,灶边的桌板上放着锅碗瓢盆;船头的两边杵着两根铁杆子,扯着长长的线,晒着几件日常的衣物,随着船动风吹轻轻地摇晃。

陆峰望着缓慢前行的煤船。船头,一个中年妇女弯腰拎起灶边的一个塑料桶,转身走到船边,一手抬起塑料桶一手扶着桶底,把桶里的水倒进河里,又回到灶前忙起来。红色花纹的外套、褐红色的裤子,留下一个日夜劳作的背影;船的右侧,一个中年男子穿着汗衫大裤衩,正从水里拉起一根粗粗的绳索,搭在肩上往船的前头吃力地走去。

他下了河堤继续向前走,脑子里又跳出路口那对中年夫妻吵架的画面,琢磨起男子最后的那声叹息,瞬间生出一份感慨——人的命运如此的不同,不论是自己为了梦想奔波,还是水上的船家夫妻,为了生计忙碌,更有在街头争吵的中年夫妇,为了孩子的前程吵得面红耳赤。

陆峰的前头热闹起来,人来车往的,大都聚在前面的路口处。路边停了很多车,有小车有货车,有三轮车有助力车,乱糟糟地靠在一起,人在车缝里来回穿棱。

他顺着路边向路口走,两只脚踩在铺满枯叶的人行道上,发出沙沙的声音。身边的水杉枯败萧色却有着秋天的浪漫。触景生情,他想起和女友在远方的城市里,深秋的周末,在校园的湖畔小径相依相偎的情景。每每那个时候,他就有份期待——与女友携手走过平凡人生,伴至夕阳黄昏。只是岁月多磨,真的不是谁能够预见又提前准备的,唯有一直向前,可以停留,绝无后退,否则即便看到了路上的风景,却无法领略到风景中的美丽。

前面是镇上的一个菜市场,此时正值早市高峰。买菜的大妈手里拎着菜篮子,装着家里的一日三餐,和熟人闲聊着出了菜场;卖菜的小贩穿着深色的外套,正从路边的车上搬下拉来的蔬菜。路边的空地上摆着一溜地摊儿,叫卖着芹菠茄莴,还有一两家卖着鲢鲫鲤鳝。卖菜的大姐和买菜的讨价还价,唠叨着自家的菜新鲜便宜;杀鱼的大哥从盆里捉出一条活奔乱跳的鲫鱼,拿起铁刷,对着鱼脑袋重重地捶了几下,放到称里称好重量,扔到地上的塑料布上,一手拿着铁刷,一手摁着鱼头,熟练地伺掉鱼鳞,放下鱼刷,拿起刀剖开鱼肚,把手伸到里面掏出内脏,撬开腮帮子扯出鱼腮,把鱼放到水盆里简单地冲了冲,装进黑色的塑料袋里递给顾客,用沾着鱼血的手夹过顾客的钱,放到脚边的铁盒子里,找了零钱,又忙着给下一个顾客捞鱼。

陆峰望着热火朝天的菜场、熙熙攘攘的人群,想来这就是小城的生活,是小城的地气,是小城的灵魂。他喜欢行走在这样的场景中,能够让他真切地感受到人间的烟火气。

路边,一个年迈的老太太坐在小矮凳上,跟前的地上放着一个不大的竹篮子,里面撂着几把青菜,绿油油的,叶子上带着小黑点,显然是自家菜地里种的。老太太没有吆喝,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不是在卖菜,而是等着熟人来拿菜。

陆峰停住了脚,紧了紧衣领。深秋的晨风已经很冷了。老太太就穿着一件旧的棉衣裤,脚上是缝着补丁的解放鞋,鞋根上沾着泥土;瘦瘠的脸上刻满了深壑般的皱纹,头发花白,风吹过,散乱在额头耳际。一个中年妇女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子,用手捏了捏菜叶,轻声地问着价钱。老太太抬起垂塌的眼皮,用暗然的目光眯了一眼对方,动了动没了几颗牙的嘴巴,颤颤巍巍地伸出两根手指头。中年妇女点了点头,从篮子里提起几把青菜,老太太拿起秤,等着对方把菜放在秤盘上,一只手拎着秤头的勾线,一只手慢慢地挪动着秤砣。中年妇女瞅着把菜放到自己的篮子里,从钱包里掏出递给老太太。老太太伸手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方蓝色的手帕,慢腾腾地翻开好几层,里面放着几张码得整整齐齐的小额纸币。她用精瘦露骨的手拿起一张一元的纸币,递给中年妇女。中年妇女没有伸手,只是笑了笑,摆了摆手,转身离开了。老太太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枯竭筋暴的手在空中停留了片刻,缩了回去,把钱搁到手帕上,叠起手帕放回到自己的口袋里。

陆峰默默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幕,眼角微微发酸,心头同时升起一股暖意。在这个秋冷的早晨,这一幕犹如春天的阳光,让人感到舒适和温暖,只是多少带着点苦味。他没有再停留,加快步伐,穿过菜场向前走。

人行道上的秋叶随风扬起落下。不远处有一个清洁工正在路边扫发,身后十来米的地方放着一辆两轮的垃圾车。清洁工是个五十来岁的大叔,穿着蓝色的工作服,套着桔红色的反光背心,正在用高过头的大扫把将路上的叶子扫到一起。他面容憔悴,眼角的皱纹写着生活的劳作。他一边不紧不慢地扫着枯叶,一边小心翼翼地躲着急驰而过的车子。扫过一段距离后,他返身回到推车边,拎起车把推到一堆叶子旁,从车里抄起长把簸箕和小扫帚,把树叶扫到簸箕中,倒进车里。他一边收拾一边向前走,落在了陆峰的身后。

陆峰没再停留。人行道上的残枝败叶扫进他的眼帘,心境随之飘浮;路旁的河水缓缓流过,时不时地荡起微微涟漪,他的情绪随之起伏。这时,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对背影,瞬间吸引了他的目光。

一个身穿浅米色衣服的人正推着一辆轮椅慢慢地朝前走。能够瞧出这是一个老人的背影,头上的白发已经证明了岁月的流逝。陆峰想起一幅特定的画面,熟悉的画面,曾出现在他的梦里。他加快了脚步,朝背影走去。他想体验一下画面的真实感,想从画面中获得心灵的洗涤。

陆峰走到离背影几米远的地方慢下了脚步。他看到推车的是一个老爷爷,清瘦的身子被厚厚的外套包裹着,脚上的棉鞋走出了季节的变化。轮椅上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袄,双腿上搭着一条灰色的毛毯。

他从老人的身边走过去,向前十来米停了下来,侧过身站在路边,一边望着河水,一边默默地望老人。这是一幅让人不禁感动的画面、一幅让人不由感触的场景、一幅让人不会遗忘的影像。

雪眉皓发的老奶奶已是暮年之貌,满脸皱纹却面洁色润,似乎感觉不到岁月对她的过往,反而透出时光的厚爱。红色的团花棉袄包着年迈的身体,收拾得干净利落。老奶奶有些瞌睡,眯着眼睛,嘴角不时地微启微合,似乎在自言着什么。

老爷爷也是脸庞挂皱、雪鬓霜鬟,暮景残光,但平和慈爱,透着阅尽人生的从容,仿佛眼前的任何景物、耳边的任何声音、身边的任何路人都无法引起他心绪的波动。他走走停停,似乎并不在意要到哪里去。

陆峰突然间有种直觉,老爷爷的走走停停和老奶奶的双唇闭合是同步的。他紧紧地盯着老奶奶的嘴唇,惊喜地发现当老奶奶双唇微启的时候,老爷爷就会把轮椅推上几步;当老奶奶双唇微闭的时候,老爷爷就会把轮椅向左或向右转几下,然后停下来。

陆峰有些痴了,眼角酸楚。他猛然领悟,眼前的画面不仅仅是两个耄耋老人的清晨散步,而是人生的镜像。他们之间的默契已不是言语,不是眼神,而是心灵的沟通。虽然彼此看不到对方,但哪怕只是一次唇动,都能在老人之间产生共鸣。这是时光的打磨,是岁月的精炼,更是包容的爱情秘方。

他的脑海里出现了女友的身影,疑问也自然而然地冒了出来。他不知道眼前的这对已近人生终点的老人在几十年的人间烟火中是否有过和他类似的经历,一生的厮守中是否真的相濡以沫、举案齐眉。重要的是,老人可以无言默契,而他和女友的未来还是一个未知数。

两位老人从陆峰的身边慢慢地走过,在金色的人行道上留下一幅宁静悠长的画面。他望着老人的背影,深深地吸了一口深秋的空气,平抚着自己的情绪,迈开脚向前走。不远处有一个拐角,拐过去百来米就是自己的去处。


拐过路口,眼前雪花飞舞,鹅毛般的大雪在空中飘卷着。人行道上已经落了一地的雪,就像铺上了一床白白的棉被;行道树早就没了多少叶子,雪落在残枝上,压弯了枝条。

路上的行人裹着厚实的冬装,只能从颜色和款式上大体区分出男女。当然,也有美丽动人的女孩子,一身红色的过膝羽绒服,修长的双腿配上黑色的长袜,脚上是白色的高筒皮靴,走在路上,似雪中红梅,分外妖媚;时尚的年轻少妇,藏青色的真皮大衣、毛呢长裙,颈脖上围着丝织七彩围巾,透着成熟与气质。扫眼望去,活泼的少女已然陶醉,仰起美丽的脸庞,闭着眼睛,双手举在缤纷的飞雪中,尽情地呼吸着冰清的空气。绒花般的雪片落在她们透红的脸上,化成水珠,滋润着光洁的容颜。

路边的广场上,老人带着孩子打起了雪仗。小男孩跑到花坛边的矮冬青边,捧起一团雪,捏成一个小小的雪球扔到爷爷的身上,发出调皮的笑声;爷爷慈爱地瞅着孙子,不停地叫着,小心点!小心点!。小女孩穿着胖嘟嘟的外套,裹住小小的身子,蹲在地上堆着雪人,嫩嫩的脸蛋被冻得红扑扑的。

雪落在路上化成水,沾湿了地面。路角的旮旯处积了薄薄的一层,人和车子走过,留下浅浅的印子。路上开始堵了,行驶的车子开着雨刮,扫着积雪的挡风玻璃;有的人加快了步伐匆匆地赶着路,有的慢下了脚步,欣赏着雪中的风景。每个人的头上都有雪,白点衬黑,肩膀上的雪片也成了衣服的花纹。骑车的人减慢了速度,左摇右摆地晃着,感觉一个不小心就会摔在地上。

陆峰不紧不慢地走着,一边欣赏着冬日的街头雪景,一边在脑子里搜刮着不多的词汇,想学古人观雪吟诗、即景赋词,装回文雅脱俗。只是他看到的景色虽美,怎奈肚子里没多少墨水,说不出雪的意境,讲不出雪的高洁。

不远处,车子已经堵成了一堆铁疙瘩,是几辆车撞在了一起,几个人正围在车旁低头弯腰地瞅着说着。有个小伙子站在第一辆车前打着电话,看样子是在报警。后面的车按起了喇叭,打着转向灯,瞅准时机抢到了旁边的车道里。

望着眼前的杂乱,陆峰皱了皱眉头,原本惬意的心情突然沉了下去。同样是浓冬飞雪,在不同的时刻、不同的场景中就有了不同的感受。此刻他的想法是复杂的——大雪纷繁,将原本萧色的小城打扮成了童话般的纯洁世界,这是大自然的变换,也是人间世态的现实剧本。

耳边响起了警笛的声音,由远到近,一辆警车从身边的车流中挤了过去,停在前面的路边。三个穿着藏蓝色执勤雨衣,套着黄色反光背心的警察下了车,一个走到事故车边,其他两个分开两头走去。几分钟后,站在车边的几个人上了各自的车,在警察的引导下慢慢地驶到路边,拥堵的道路很快就顺畅了许多。

雪没有小下来的意思,如春天的梧桐飞絮,在空中纷纷扬扬,落在路上、停在树上、栖在屋顶,又洒在行人的头发上、留在女孩的肩头上、沾在男孩的衣服上。雪白的世界里,原本浪漫的景色因为世俗的介入,少了份雅致,多了份喧闹或者说是繁乱。

陆峰是年轻人,对经历过浪漫、失去过爱情的人来说,有雪的子应该是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一片白色的雪地上,一对紧紧相拥的背影,走过山坡,身后留下曲折的脚印;坡上的尽头,一大一小两棵造型不同的迎客松,雪覆压枝,更显挺拔,又透着严寒中的坚强。

一阵刺耳的救护车的鸣笛声从身后传来,没等反应过来,已经从陆峰的身边呼啸而过,停在了前面一排临街的门面房前,从车上跳下来三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有两个人抬着一付担架。门面房前围了不少人,看见医生来了,全都闪到了一边。医生加快脚步,前面那个还差点滑了一跤,急冲冲地进了门面房。

陆峰很快就走到了门面房前。这是一排商住楼,从外面看已经有了些年头,显得很破旧。一楼原本是住家,被改成了铺面,开着几家小吃店和小卖部什么的。下雪的天,小吃部的生意倒挺不错,不少人趁着雪大又不赶时间,进去点上一碗热腾腾的面条或者馄饨,去去寒气。人群围在一家小卖部的门口,伸着脖子朝里看,有些人在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着。

不多时,从门面房里快步出来一个中年男子,很着急的样子。他伸出手臂,一边喊一边扒拉着围在门前的人。两个医生抬着担架走了出来,另外一个医生跟在担架边,一只手高高地举着一袋点滴,一根塑料管在身前晃来晃去的。

担架上躺着一个老人,七八十岁的年纪,穿着灰色的棉袄和,棉裤;满脸的皱子,眼窝深陷、嘴角颤动,露出痛苦的表情。老人应该是中年男子的父亲,再看中年男子,穿着打扮倒是蛮精神的,黑色的皮夹克锃亮锃亮的,蓝色的牛仔裤,脚上是一双高帮皮靴。

陆峰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特意盯着男子的表情。他的脸上虽然表现得很焦急,但总感觉带着做作,眼神里跳过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轻松。

医生把病人抬上车,回头等着站在车边的中年男子。男子没有立马上车,回头望了望店铺,犹豫起来。医生十分诧异地盯着他,神情严肃,没有说话。周围的人开始小声议论起来,全都瞅着,有人已经开始摇头,指指点点的。

看到中年男子犹豫的表情,陆峰更加相信了自己的判断。对方瞅瞅店铺又看了看启动的救护车,终于朝站在店门口的一个年轻小伙子交代了一句,转身上了车。救护车开走了,围观的人群开始大声议论起来,年轻的小伙子也是频频地点头,眼睛里流露出鄙视的神色。

雪依然在下,落在店铺的门前积了有小半公分厚。雪花落在人的头上肩上,有人轻轻地拍掉衣服上的雪,摇了摇头,带着一声叹息离开了;有人还待在小店的门口,似乎想打听出更多的事好作闲聊时的谈资。

陆峰没再停留,继续向前走。过了这排门面房,再跨过一座小桥,离单位就不远了。他已经能够看到单位的那幢办公楼,五六层高。雪幕中,大楼被笼罩在一团白色的棉絮中,若近若远。

他走到小桥边,站在桥头的一棵槐树下。他走路上班的时候,总会在这个小桥边停留片刻,脑子里总会思考一下那个从未得到过答案的问题,也或者说那个问题原本就没有答案。他喜欢站在桥边思考问题,是因为桥下的小河流水似乎与他的问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河面已经结了冰,冰上铺着一层积雪,光洁如玉,没有任何印㾗;河沿边还留着一点水流,在冰与土的缝隙中缓缓地流动,发出潺潺的水声,像一曲轻乐;河边的一排小树穿上了白色的风衣,寒风吹过,枝动雪落,在空中绕起一团雪雾,落在裸露的黑土上,就像一幅黑白的中国山水画。

陆峰的思绪又回到了那个问题上,只是河水已经冰封,问题的关联也暂时消失了。这时,他似乎有了个新的领悟——水可动亦可止,动是止的一种形式,止是动的一种表象。他伸出手扶在槐树上用力地推了推,枝条晃动起来,雪花飞扬起来,落在他的身上。他的眼前模糊了,仿佛进到了一个飘浮的空间里飞了起来。这一刻,他感觉到了一种轻松、一份释然。

陆峰把双手合在一起,放到嘴边连着吹了几口气。一小股热气反扑到脸上,给冰冷的脸带来缕缕暖意。他迈开脚过了小桥。路上的行人不多,大都脚步匆匆,每走上一段,就有人消失在路边的大楼和大门里,也有人加入进来向前走;路上的车子缓慢地行驶,一辆接着一辆,有的过了路口,有的又从旁边的路口驶进车流。

陆峰终于走到了单位的门口,看见大门口站着不少人,有人在赏雪,有人站在雪地里用脚勾着图案,有花,有字,还有一颗大大的心形。

一个身穿蓝色外套的男孩捧着一大束鲜艳的玫瑰花,正半跪在一个女孩的面前。女孩穿着黄色的毛呢大衣、半截的藕色长裙,一双红色的高筒冬靴;乌黑的披肩长发落满了洁白的雪瓣,秀丽的脸颊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因为羞涩,泛着片片红晕。她捂着嘴,眼睛里闪着晶莹的泪珠,此时就像白雪公主一样的美丽动人。再看跪着的男孩,全身满是雪,仰着头,深情地望着女孩,目光里带着期盼。手上的玫瑰花落上雪花,娇艳欲滴,透着十足的浪漫。

女孩点了点头,男孩笑了,站起来,把玫瑰花递给女孩。女孩接过玫瑰低头闻了闻,露出幸福的微笑。男孩伸手从玫瑰花瓣中拿出一枚钻戒,女孩向后退了一步,露出惊喜。男生静静地望着她,等着。女孩慢慢地伸出左手,男生一手扶着女孩的手臂,一手拿着钻戒,温柔地套在女孩的无名指上。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身边的人纷纷鼓起掌来,有人从地上抓起一大把雪洒到他们的头上,雪花飞落,演出一段浪漫温馨的故事。

陆峰望着眼前的一幕,心也热了起来,一路走来的寒意消失了,仿佛阳春三月,春暖花开。他正准备进楼,手机响了,是一条信息。掏出手机,点开信息,他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手机上写着:我们结婚吧!(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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