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的老槐树

萧乐天站在村口。村口有棵老槐树。

萧乐天问村支书：“支书，这棵树有多少年了？”村支书萧喜田说：“我也不知道，这要去问村里的三太爷爷。”

萧乐天跑到村西头的三太爷爷家，三太爷爷一个人住。没人知道三太爷爷有多少岁了，有人说三太爷爷的年纪比村里的老槐树大，也有人说老槐树比三太爷爷大，大家争了很多年。

三太爷爷的身体还好，这些年他的生活都是由村里负责的，每天有人给他送饭，每周有志愿者上门打扫卫生，给他洗澡、洗衣服，陪他晒太阳、聊天。

这是萧喜田十年前当村支书时答应村里人的。当时，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村民问萧喜田：“三太爷爷是全村人的大恩人，村里要给他养老送终，你能不能做到？”萧喜田爽快地答应了，还说：“三太爷爷不仅是我们全村人的大恩人，也是老槐树的大恩人。”村民连连点头赞同。

那是六十年前的事了。村里大炼钢铁，有人提出把村口的大槐树砍了当柴火烧，被当时是生产队副队长的三太爷爷骂了个狗血喷头，说是败家子。

“三太爷爷，村口的老槐树有多少年了？”萧乐天蹲在三太爷爷的跟前大声地问。

三太爷爷坐在暖椅里，身上穿着洗的干干净净的棉衣棉裤，脸上的皱纹就像村口外的沟沟渠渠，但气色不错。

“三太爷爷，村口的老槐树有多少年了？”萧乐天又问了一遍，见三太爷爷动了动没了牙齿的嘴巴，慢慢地抬起手，指了指身边的老式木柜子。

萧乐天疑惑地起身走到柜子前，拉开了抽屉，看见里面放着一张老照片。他拿起照片，眼前一亮——照片上，年轻时的三太爷爷站在大槐树下，精神抖擞的。他身边的大槐树枝繁叶茂，其中的一根枝杈上挂着一小节铁轨，这曾经是中国农村里最常见的敲钟。

老槐树比三太爷爷大，萧乐天肯定地想。

“那三太爷爷怎么成了全村人的大恩人呢？”萧乐天问村支书。

“说起来还是和老槐树有关，”萧喜田的脸上露出由衷的敬佩之情，“那是包产到户的前一年……”

村里人的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作为生产队长的三太爷爷下定决心搞分田到户，这在当时是要坐牢的大事。三太爷爷召集村民偷偷地写了个决心书，大家都在上面摁了手印。

为了保护好这张决心书，三太爷爷把它藏在了老槐树的树洞里。

老槐树长在村口，村口便成了村里的中心，也是全村人的院子。

萧乐天记得小时候整天待在老槐树那里，和小伙伴们一起玩耍，听村里的老人讲故事，他们讲的最多的还是老槐树的故事。

村里的五叔说：“我家二爷爷是在抗日战争中牺牲的，当时二爷爷在村子附近打鬼子。有一天，他听到日本鬼子进村扫荡，要把老槐树砍了，二爷爷急了，和鬼子拼了命。”

老槐树活了下来，五叔的二爷爷却走了。

萧乐天长大了，考上了大学。日子过好了，家里在村口摆了酒席，他家的喜事就成了全村人的喜事。三太爷爷，老支书和村里的老人坐在老槐树下的主桌上，他们精神矍铄，不停地拉着话，话里有说现在的好日子，也有说忆苦思甜的过去。

村支书的爹是老支书。他说：“那年我们村就是在大槐树下成立的党支部，过了几年我当了支书。我是亲眼看着我们村从一个破烂村发展到现在的富裕村、生态村的。这是党的好政策，村里人努力的结果。”

他还说：“村口的老槐树是我们村几十年风风雨雨的最好见证者。”

“那这棵老槐树有多大了？”萧乐天问老支书。

老支书看了看三太爷爷，想了想，说道：“我记得我爹说过，我爷爷那年离开家去干革命，我奶奶把他送到村口，站在槐树下，两眼泪汪汪的。”

“那至少有一百年的时间了！”萧乐天说。

“一百年了，我们的国家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老支书感叹道。

村支书被他爹的话感动了，他端着酒杯走到老槐树下，站在主桌前，望着热热闹闹的人群，清了清嗓子，大声地说：“乡亲们，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啊？这两年年年都有好消息，还是听不够！”一个中年村民咧着嘴喊道。

萧乐天回过头一看，是自己的二伯。

“老弟，这两年就数你忙得最欢！又是草莓园，又是葡萄园的，还搞了两个鱼池，成了远近最火的农家乐。听说你女儿还给你弄了个直播，你一把年纪还成了明星了！”村支书打趣道。村民们跟着笑起来，带着佩服的神情。

“村支书，村里比我强的人多了去了……”萧乐天的二伯仰着红通通的脸，谦虚地说道，“村东头的萧喜云家，农家乐都开到山里去了……”“那还不是因为党的政策好，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嘛！”萧喜云接过话赞道。

“好啦，好啦！都知道你们现在的小日子过得红火，都不关心村里的大事了……”村支书似是生气道。

“不敢，不敢！支书你快说，村里又有什么好消息啊？”萧喜云和萧乐天的二伯齐声问道。

“好消息就是我们村的这棵老槐树，”村支书端着酒，敬重地望着跟前的老槐树，高声地说，“县里说要把我们的这棵老槐树保护起来。他们说这棵树不光是棵老树，更重要的是它见证了我们村的历史。”

“老槐树的每一片枝叶都是我们国家农村发展的美丽缩影。”萧乐天在心中默默地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