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乃高密泥老虎

高密有三绝：剪纸，扑灰年画和泥塑，其中高密泥塑以聂家庄最为有名，聂家庄最具代表性的又首推泥老虎。缘何？一说泥老虎是全国泥塑中唯一能叫的，俗称“泥叫虎”，故首推之。言及此处，诸君想必已猜到吾何许人也，不错，吾乃三绝之泥塑之首——泥老虎。

年纪渐增，好多事便记不清晰。相传吾生于明朝隆庆年间，或曰万历年间，推算而来，吾已有四百余岁，此数于人而言或许是高龄之高龄，毕竟以久特闻的彭祖也不过一百三十岁，吾确实称得上高寿。但于吾族而言，此为垂髫小儿的年纪，所谓“生龙活虎”是也。故小儿常与吾亲近，民谣“小孩小孩儿恁别哭，我给恁买个泥老虎，咕嘎咕嘎两毛五”如是言。

聂家庄最早的泥塑本来是礼花焰火的泥巴外衣，做成泥娃娃的形状，焰火放完后被当作玩具或者摆设，推想吾族最初也应如此。吾族于清康熙后期开始发展，在嘉庆年间进入全盛。一代又一代，吾已陪数不清的小儿走过孩提总角，走过豆蔻弱冠，走过春秋鼎盛，走过古稀耄耋…….吾不仅仅是年味的象征，祝福的标志，亦是一个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以及对半生回忆的寄托。

吾之载体，要求颇高，共分和泥、磕货、割货和修刺、晒货、做哨、搓货、糊货、粉货、画货、翻模等10大部分，每个总部分中又细分为若干手续，完成吾之一批总共约需五六十步。吾身多花纹，诸君切勿仅当其为装饰，其中可大有说法，胸前牡丹寓意吉祥富贵；耳边梅花，乃取花中君子意，给人以枝头凌霜感，是气节的象征；胸前有绶带，是为吾正名：吾非凶神恶煞，而是神兽，是小孩子的守护神。总而言之，吾所寄身形，“静若处子，动若脱兔” 兼具声、型、动、趣，诸君可喜乎？

由于吾身心貌美至此，万物为之失色，坐若簌簌松下风，叫若啾啾凤凰鸣。于是乎，吾于2008年6月，被国务院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扩展项目名录。2018年8月22日，吾作为高密非物质文化遗产之一，第八次“走”出国门，来到充满异域风情的德国、捷克、匈牙利，向当地民众和华侨、华人学子展示了吾族的独特魅力。

说到这，吾不得不提在人间遇见的一对父子，聂臣希和聂鹏。此次随我同出国门的，就有聂臣希。作为聂家庄泥塑的第二十一代传人，聂臣希从2010年开始，每年分赴中国台湾、中国澳门、法国、瑞士、瑞典、美国、德国、比利时、英国、荷兰、捷克、匈牙利等国家和地区。他告诉记者：“这么多年的文化交流活动，让我深深感受到，尽管语言不通，但大家喜爱艺术的心是相通的，不同国家不同地区的人们对美好事物的追求是一致的。” 纵使言与言不同，但心与心相通。可见吾之美，美乎天下同。

若说渗透着神秘、恐怖、威吓的狞厉美是巨大的自然界的原始力量对人的本质力量的压倒或否定的话，那吾族媚态的美，就是人的本质力量压倒、 战胜巨大的自然的力量。吾之美是日常生活中闲情逸致的铃曲，是一幅温情脉脉的画卷。

“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驰，爱弛则恩绝”，吾虽身心皆美，不同于以色事人者，可常看也总有厌倦的一天。吾族也面临过式微之事，不仅泥人儿工匠老龄化，从事泥塑制作的人数也在减少，顶峰时，聂家庄从业人员多达三百多户，到如今不足百户。泥塑手艺的传承还受“家庭单传”观念的影响，聂臣希也曾为吾族担心，民间艺人一旦后继无人，吾族也会从人的身边消失。所幸，有聂氏父子守护，吾族传到聂鹏手中，已是第二十二代。聂鹏对传承吾之一族有了新的想法，“传承民俗文化事业，不能再继续照搬老一辈人的方式了，要打破聂家庄泥塑传播的区域性，必须在推广上创新”，在聂鹏手中，吾族又变“金疙瘩”，凭借制作吾族载体十多年的经验,使吾所寄之身从一项传统老手艺,悄然变身成为很受年轻人喜爱的潮品。消费者也从山东半岛,拓展到全国各地甚至国外,加之今年乃吾之本命年,春节期间吾族销量相比去年同期增长了40%。聂鹏为了更好地保护和发展泥塑,对吾族的花色、样式、主题也在不断求新中。除了春节传统泥塑老虎,还有各种卡通、剪纸等主题设计的泥塑产品。当今，高密市姜庄镇聂家庄西村和周边村庄吸收120多名泥塑艺人组建联合社,统一质量标准、共享销售渠道，产品销往全国各地。

近年来，聂氏父子在应邀到美国、法国、比利时进行文化展览、交流，参加中国各类展会的同时，也一直在直思索吾族之发展创新。在非遗教学、进校园授课时，聂氏父子尝试将剪纸、扑灰年画等高密传统技艺融入吾之载体——“泥塑叫虎”中，让这三项传统民间艺术更好地结合、表现。通过打造聂家庄泥塑文化艺术馆、非遗博物馆、泥塑文化广场等多个公共文化服务空间，开创泥塑教学体验互动区、民间艺人展演传承区，融入沉浸场景，开展研学教育，集民间工艺体验、制作、展示和销售一体化服务。由此观之，吾族不绝矣。

吾族遭遇式微，幸有两守护人，幸有万千大众爱吾之心不变。故能重振旗鼓，愈加光耀。有诗云：世有泥老虎，一见付余生。吾见诸君，愿寄终身，君亦喜余乎？

又言：吾家即中华，中华即吾家，愿化泥虹一道，向世界叫：“吾家大门常打开，欢迎君到吾家来”。

注：《吾乃高密泥老虎》，首发于《齐鲁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