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老家是个小小的村庄,村里的人,祖祖辈辈住着土砌的墙。房前是小院,小院里种着层层叠叠的葱和蒜,每到冬天我蹲在围栏旁,想把一年的故事同他们讲。老家的夕阳,不只属于天上,我们几个小孩子把它摘下来,挂到自家的门梁上。大街的集市特别的香,蜿蜿蜒蜒地传到我们的鼻尖尖上。大队里的茂腔是我们当时的“音乐会”,带着小板凳,一坐坐到月亮爬到星星上。
——题记
乡情篇
太阳从四面分割独立的玻璃窗透进来,照到大白纸糊的墙上,照到老式的钟摆上,照到我的被子上。回家的第六天,我醒了,还躺在床上,看老家的阳光里飞舞着许多小小的尘埃。姥姥来喊我,我拖着和被子难舍难分的身体起了床。
今天是居家隔离的最后一天,在这五天三检的日子里,我和姥姥一同被锁在家里,不能出门。老家暖心的事却从院子的围墙上落到心里。
老家四周的围墙不高,如今一米八五的我踮踮脚就能和它齐平。居家隔离的第二天,我在屋子里上网课,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唤我的乳名。但奶奶就在屋子里看电视,今天又不是做核酸的日子,老师刚好讲到期末考试的重点,我就没在意。等到下课后,那个声音又一次传来,这次更清晰。
我跑到院子里寻找声音的来源,看到和西屋相接的墙上,邻居家奶奶正趴在墙头,手里拿着苹果和梨。
“看到门口贴着封条,我猜准是你回来了,你跟你姥姥在家买东西不方便,我刚买的水果,你拿下去吃”。
“谢啥,小时候喊我奶奶,长大了难道就不喊了?喊着就不用谢。”
“我刚买的芹菜,快拿下去中午炒着吃”……
这样的事在五天之中有三四次。老家不大,小小的村庄,小小的我们,生在土地中,长在土地上,土地也将它的淳朴与善良,给予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丰子恺笔下的邻里之情,在我回老家的那一刻,便化成生活流入我的心中。
乡俗篇
进入腊月,年味渐渐浓了。坐在家里,一阵锣鼓声透过窗缝钻到耳朵里。一定是村子里来了表演节目的。跟姥姥说过后,我便纵身跑到大街上。花红柳绿的衣服和锣鼓飞进我的眼帘,这是属于高密地秧歌的问候方式。
说起地秧歌,还是蛮自豪的。高密地秧歌是胶东半岛唯高密独有的一种民间歌舞演艺,在全国各地的秧歌表演中,具有独特之处。地秧歌也称“地跷”、“秧歌耍”、“秧歌戏”、“扮秧歌”等。
据记载,它起源于玉皇庙祭祀中以歌舞形式祈雨、祈福的民俗活动。传说约在明朝时期,高密民间因旱涝灾害,兴起了到玉皇庙祭祀祈雨或祈晴祈福的民俗。后来,虔诚的乡民们每年正月初九即到玉皇庙为玉皇过生日,以祈求玉皇大帝保佑平安。为表示祈求的诚意和隆重,届时,人们都特意装扮各种人物,穿上特制的服装。这种服装类似高跷表演服,脚上绑一双15—20公分高的木跷腿,载歌载舞到玉皇庙庆贺,名曰“扮秧歌”或“秧歌戏”,因这种木跷腿比高跷腿矮一些,所以民间俗称“地跷”(低跷)或“地秧歌”。这种表演形式很受百姓欢迎,渐渐地,每年春节、正月十五都会表演地秧歌来欢度节日。
小时候,我看到踩高跷的害怕,觉得他们是地府派来的使者,专门抓小孩。可越害怕越想看,每次都躲在姥姥身后偷偷地瞧。长大后,姥姥的耳朵有些听不清,便由我分辨是不是秧歌队来了,出去看一眼后回家告诉姥姥,然后再一同出去观看。地秧歌的表演场地就是从村头直通村尾的那一条大街,人们站在街道两旁,哈出热气,揣着兜挽着手,看秧歌队一直扭到村子的尽头。地秧歌演员手里拿着各种道具,一边唱着一边扭着表演,走的并不快,所以我们一看能看好久。
地秧歌结束后往往接着上演撅登官。撅登官,也称扮登官,是起源于高密的民间土戏。它有独特的道具及程序化的表演模式,有固定的演员角色。
撅,即为撅官,是一个丑角坐在特制的撅架上,配合登官表演。登,即为登官,是扮演县官的角色,身穿历代的官服,坐在四人抬的官轿里,随时与“地方”角色对话和走出轿表演。演员有撅官、登官、长号、地方、茶挑、衙役、娘子、使女、婆子等十几个角色,有舞灯队、锣鼓乐队,共四十多人的表演队伍。对小孩子来说,这种表演让人更加的兴奋和快活。
今年的地秧歌表演异常的热闹,仿佛要把去年前年没表演的遗憾补上。看着秧歌队的表演,耳边传来一群孩子欢笑的声音,夹杂着锣鼓。街道对面正有一群小孩在欢呼鼓掌,看着他们,就像看到了小时候的我。
乡景篇
从济南站出发,高铁直达241公里外的高密。从只呆了三个多月的济南再回到这个满面大地烟火色的故乡,熟悉中竟已夹杂了一丝丝陌生。
映入眼帘的便是站台的变化。如今的高密站外型以中国古建筑为底板,满满的古韵味,围墙还间有镂空的雕窗。走进高密站,是全新的空间。检票系统更加完备,厕所也更加整洁,出入站口增加了自动扶梯,现在我回家,已经不需要因顾虑爬楼梯时自己的承受能力不足而无奈地放下一些想带的东西。
今天的高密已经通上了多条高速公路。其中有一条新建的,刚好路过我的老家周围。每次骑电动车从城里回老家的路上,都会经过那条高速,它在上面,我从其下经过。新时代的气息一次又一次扑面而来。
水泥路代替了村里大片的土路,包括老家上坡地里那一条条小道。现在骑车去地里,尤其是雨天,不用再担心到不了我们家的地头。尽管我现在去走那条田间小路,总感觉少了一些回忆的东西:雨天和姥爷到田地里看玉米棒子有没有被压倒时,需要穿着雨鞋才能走到地头……但对于依旧耕种在那片土地的人们来说,水泥路让他们更加方便和实惠。就像下雪天,我在惊叹于雪的美,而那些在雪地里前行的人们,却希望它停止击打。
家乡的变化还有好多,实在是说上几天几夜也说不完呢。
“长长的路,我们慢慢地走”。我的故乡在发展,虽然发展的不快,但对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却是刚刚好。在中国,它可能是一个平凡而不起眼的小县城,没有彻夜不眠的霓虹,没有高楼林立的街道,但对很多在外漂泊的人以及在此地生活的人而言,这里总有一扇为他们而亮的灯光。
春节回家,随着故乡的浸染,年味在我的心底越来越浓。年味是什么?我想,年味是家乡,是家乡的人,家乡的事,家乡的景,家乡的俗,以及家乡的回忆。
注:《乡情深来年味浓》,首发于《齐鲁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