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也是一种丰美

某些深情

春天来临前的那一部分

秘密的

正在预备很多悠扬的名字，我爱

跟老牛一起在田野中

饱含泪水

看泥土如何又一次诞生许多相逢

跟一棵草一起在河岸钻出来

眼睛干净

仿佛第一次看到天空

在三月的小路上走着

忽然就停下来

像一枚鸟窝立在阳光里

我爱那巨大茫然里的悲喜

允许自己更小些

天空用雨点写长信

说出洁白的花蕊

看种子结成种子

清晨里我还看过

人类面容可爱，会流泪

大地上也有星星

是所有母亲茂盛和衰老的眼睛

把雪，月光，果园里粗手厚茧的手

开成花朵

起风了

寺庙里的祈祷，在叶脉上回音

整个山就红了

给秋天贴上邮票

是的

我是你经过的那枚秋海棠

我来过的这段人间，多么美

我埋首，让自己

小一些，更小一些

像一颗甜甜的尘埃

草筐老了

那时候

我把整个田野领回院子

挂在屋檐和一个母亲的眼角

乡村明晃晃的，是颂歌里的样子

我还从繁茂的灶膛里，领出过柴灰

松软的，甚至还有草香

让人不得不相信

消失也是一种丰美

我还盛过一筐风

在王小丫的胳膊上，她丰腴

像一片庄稼地

王小丫们走在河边

跟河水一起流动，流进滚圆的日子里

如今

我被荒凉摁在墙角

如一些老人午后昏昏欲睡的闲聊

我矮小陈旧

足以装下一个空空的村庄

晨歌

进屋的是远处来的一段歌

没有敲门，它有林雾般的腰身

带着一种表情

像小女儿扒开土壤，看豆子发了芽

那么它

是来屋子里看

有没有一个寡言的女主人

她有没有在清晨里

把桌布、花瓶、厨房里的烟尘

连同枝条般的思考

安置的如同院子里那些诚实的瓦罐

准备接受新的一天从阳光开始的

恩赐和礼遇

并愉快的成为

消失的一部分

父亲的日记

秋天被落叶隔在左边了

右边的树枝送过来一个初冬

父亲不善与人交往

老房子的门墩模仿着他

父亲寡言

一盆兰草、几只鸽子、一缸鱼就是他的日记

他的句子简单平坦，不懂修辞

他骨骼里刮过的萧瑟

遇到兰草，就纷纷开出春天

他脸上温和的笑容

被鸽子衔着，天空打开了它所有的蓝

那些年轻时弯曲的日子

会在鱼缸里游动

直到生活的疼痛成为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