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是水乡,如果说乌镇是温婉清秀的优雅女子,那么盘江峡谷的老屋则是饱经风霜的耄耋老人。
不同的人,对盘江峡谷有不同的印象。一旦走到到谷底,仿佛进入浴桶。盘江江面神奇般地从清澈瞬间变成了一潭深绿。两岸面积最大的色彩无疑是土黄色了,这是几百栋老屋的本色,也是大自然的无心之作。四面青峰相对,白鹭翩跹,白帆片片。青石路如针线,串联起老屋和盘江,如金缕玉衣,如浓墨重彩的油画。
山脚下,稻田里,与土地相伴一生的农民,播种时腰弯弓背,丰收时,挺直腰杆立于天地间,像个大人般生存,像个小孩般生活。耕种是山里人和大自然的舞蹈,守望却是老屋的传承。土地之上,阳光之下,时间贯穿成美妙乐章,节气是音符,年复一年地弹奏着春夏秋冬,歌声不断。他们快乐地生活,读懂阳光给万物生息的力量。这世间再多的美景,都不如稻谷、苞米的金黄,颗粒归仓。
不规则的青石小路,金黄的老屋,门槛内外磨得光亮的地面,都在无声地告诉游客,盘江峡谷古寨年代久远。七尺高的土墙撑起的老屋,在阳光下,沧桑感厚重。老屋和店里的酒坛,与店主体型相似。一个从深沉的土地变成土坛子,再变成酒坛子;另一个从野孩子变成了汉子,再变成店主,主人与酒坛相濡以沫,守候才有生意。广告牌是店主维系生命的代言。好的生活状态,是失意时扛得住,得意时稳得住。
店门外,盘江沿岸芳香的桂花树洋洋洒洒。枫香树红黄色的叶片,奶白色的皮,如干燥的皮肤,斑斓可爱。古铜色的柿子树叶,缤纷在枝头,秋风阳光身边过,分分明明,把秋天的美诠释得亮亮堂堂。柿子、桃梨、拐枣、山楂,秋天的鸟和这些野果约会,很让人期待。野果由着性子成熟,然后果熟蒂落,从来不和别人交代果期。
盘江倒影,让老屋变得体态浑圆。几艘游船缓缓鱼贯划过,桨声里漾出一缕缕秋波,吻向岸边。这时,一股力量,仿佛把河岸两边整片老屋抖动起来,瞬间又连同太阳汇成金片。
清晨,俯瞰峡谷。老屋经过一夜霜露浸染,烟雾覆盖,宛如沐浴的少女,尽显朦胧美。要等阳光越过山梁,方能驱散如棉花糖黏稠的地烟。夕阳下,老屋如少女裙摆上的织纹,黄彩镶着金边,相互交替,一直延伸至山脚,拉伸秀丽景色,将梦圆在峡谷里。
我揣度,这几百栋老屋是标题,土地、木材、竹片和瓦砾是能工巧匠的诗行,编织出高原最根本最实惠的水乡史诗。古时寨邻之间,你帮我,我帮你,永葆着古朴的集体劳动和群居生活,要建筑几栋土墙房并非难事。难就难在依山傍水,款式统一布局,仿佛几百个后生小伙邀约一起构筑爱巢。盘江峡谷老屋经朝露浸润、骄阳烘烤和江风剥蚀,慢慢失去光滑的粉黛,在坏了修,修了坏的不断循环中,几乎成了行将消逝的经世作品。
令人担忧的是,最为摄人心魄的老屋,因无人居住,离开烟火和体温的抚慰,涂抹了岁月和阳光雨露,屋檐下的蛛网从裂缝露经纬,从透明的破洞中现经络,爆裂一条条被撕伤的裂痕。清风吹拂,黄叶落入蛛网,在墙壁裂缝里摇曳,飘成一弯残月。唯恐能工巧匠的复古巧手来救赎,应修必修,修旧如旧,老屋才重现往日深沉稳重的本色。